我一把夺过她手上的银行卡,下车提着行李就冲进了学院大门。
我妈气得开门下车准备骂我,被门口保安提示不要挡着别人,只好把车开走了。
下一秒我收到我妈的消息:「乔觅你最好记住我说的话,不然就别回来了。」
我飞快打字:「开车玩手机,给我五十万,不然举报你。」
我妈不回话。
再发一条,我被拉黑了。
生活好苦,我的命更苦。
我拖着行李箱去报到,路上好多热心人说要帮我。
这哪好意思。
我摆摆手,一把扛起行李箱,健步如飞。
然后就没有热心人了。
到了宿舍楼下,就碰到了我现在的舍友,我很热心地帮她们把行李箱扛到了六楼,气都不喘。
后面她们就叫我乔姐了。
扛个行李箱就能得到三个漂亮妹妹的拥趸。
赚大了。
后来我们四个关系一直都很好,经常交心聊天,都有点相见恨晚的意思。
我网恋这件事她们也都知道,周悦和许甜欢天喜地地说我铁树开花了,恨不得在宿舍门口挂横幅。
被我镇压了。
只有陈雪觉得网恋不太靠谱,很多次都提醒我让我注意点不要被骗。
我恨。
恨自己不听话。
手里的瓜突然不香了。
她们见我叹气,以为我还在不开心。
「哎呀觅觅,别不开心了,事情都过去了。」
「对呀对呀,正好现在没人再找你茬了,以后练琴也能早点结束回来休息。」
我沉默。
「这事情恐怕过不去了。」
她们:?
「我跟我网恋对象今天见面了。」
「是程安。」
宿舍一阵寂静。
吧嗒一声,许甜的瓜掉在了地上,她痛呼一声:「我的瓜!」
不,是我的瓜。
到底还是陈雪先反应过来:「……真是程安?有没有可能认错了?」
我把手机点开,放在桌子上,播放了那条语音。
手机传出我的声音:「宝贝,姐姐在拯救失足少年,等下再找你,乖。」
我杀我自己。
周悦两眼放光:「姐姐好飒!我好喜欢!」
换成平时我会很开心。
「我给亲亲宝贝发完这条语音,就准备打人了,结果就看见程安掏出了手机,放出了我刚发的语音。」
我握着瓜,指甲都抠进瓜皮里。
「他居然还开了扬声器!!所有人都一起听到了!!」
男默女泪。
「啊,啊这。」周悦哽住。
陈雪咂咂嘴:「程校霸这胳膊折的不亏。」
我直接暴雨梨花式哭泣。
许甜连忙给我扯了几张纸,我接过来。
擦了擦下巴的一片西瓜汁。
「那他之前是在骗你?我听说程安学院女朋友挺多的啊?」陈雪眉头一皱。
「硬了硬了,拳头硬了,」周悦气得猛咬一口瓜,「他怎么敢的?」
我又想起余放专门来跟我说的话。
「不知道,我走的时候程安他兄弟来跟我解释,说那些都是别人瞎传的,程安除了我没谈过别的对象。」
「可信吗?」
我摇摇头:「不知道。」
陈雪顿了顿,思索片刻:「这个好像也是,关于校霸的传言更多的是他打架厉害,倒是没怎么在他旁边看见过女生。」
周悦噫了一声:「假的假的,打架那么菜,还校霸呢。」
我疯狂点头。
啊对对对!
终究我才是这个学院最野的人!
「我觉得吧,你俩还是得见一面,」一直默默吃瓜的许甜开口,「毕竟我们对程安的了解都是听别人说的,又没有亲眼看到过,怎么能通过传闻去评判别人。如果程安真的这么恶劣嚣张,学院也不会不管的。」
我点点头,通过这次这个事情,看得出来学院的老师是真的很公正负责。
「而且你们之前网恋的时候,我们都看在眼里,你是真的很开心。觅觅,你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我是相信你的眼光的,这中间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甜!我的甜甜!
我心里热热的。
陈雪和周悦也点点头。
但是见面这个事。
我叹口气,脑袋一转,就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好家伙,孙主任同款痛苦面具!
我摆摆手:「算了算了,再说吧。我把人打得那么狠,万一他确实没骗我,我多尴尬啊。」
我现在脑瓜子还是嗡嗡的。
三人点头,有道理。
「那就过几天等他好了你们再见面,都先冷静冷静。」
我摸摸鼻子。
有点心虚。
程安怕是短时间内不太好得了。
周悦站起身拍拍手:「好了好了,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刚好今天都没课,我们等下去外面吃顿好的!我前两天看到外面店里都有小龙虾了。哇,那香味隔老远都能闻到!」
小龙虾!好耶!
几个人说着就出了门,直奔小龙虾。
程安一下就被我抛到了脑后。
只是没想到当天晚上,我就收到了程安的消息。
我看着他发来的话陷入沉思。
每一个字我都认识,但是它们为什么会组合在一起。
[姐姐太厉害太善良了!失足少年肯定痛定思痛,痛改前非了!今天更喜欢姐姐了!]
……
他是不是有病。
我缓缓打出一个?
程安立马回了消息:[那个……]
又顿了半天,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看着屏幕上面跳来跳去的正在输入中,揉了揉额头。
室友都睡了。
我轻手轻脚地下床走到阳台关上门,然后给程安打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程安大概没想到我这么直接,电话接通后一阵窸窸窣窣,半天才传来结结巴巴的声音:「乔乔……乔觅同学。」
声音通过话筒传来有些低沉,是熟悉的亲亲宝贝。
今天还没跟程安说上两句话就打起来了,压根没听出他的声音。
我轻轻嗯了一声。
一阵沉默。
「你……」
「你……」
……
「我……」
「我……」
……
「你先说……」
「你让我先说!」
程安没忍住轻笑一声。
可恶!不许笑!
我握着手机,有些咬牙切齿:「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是程安?咱们明明就在一个学院你也不来见我?」
我跟亲亲宝贝加好友是去年六月。
那个时候高考完不久,有个我很喜欢的小众乐队开了个线上直播演唱会,演唱会结束还建了个粉丝群,乐队成员都在群里和粉丝聊天。
那次演唱会虽然是线上,但是依旧帅到炸裂,连鼓手的鼓槌都显得很辣。
群里满屏都是哥哥姐姐我可以。
我正飞快地打着字:好帅!我又可以了!
有个 id 叫禾呈的男生,热情又礼貌地表达了对乐队的喜欢,又问了好几个关于音乐的专业问题。
在一众嘶哈嘶哈里很显眼。
显得我们很变态。
我删掉了聊天框里还没发出去的话。
然后点进了他的主页,点了个关注。
这男人好特别!好不一样!
后面因为乐队,我跟他熟悉了起来,知道他跟我同城,在读大学。
我一直叫他禾呈,他叫我乔乔。
叫着叫着就忘了问名字了。
怪离谱的。
可是。
心动是在不知不觉间。
可能是恰好喜欢同一个乐队,可能是音乐的口味都相同,可能是彼此的梗总能接住。
心动没有条件,无法溯源。
大一第一个寒假,除夕晚上接近零点跨年,我跟着爸妈回了城郊老家,跟爷爷奶奶一起正看着春晚。
他给我打了个电话。
我握着手机偷偷到院子里听,他在那边拨弄了一下吉他,笑着说要给我弹首歌。
他弹了一段,我听出是乐队里的[和你]。
我大概明白他的意思,心跳个不停。
一曲完毕,他清了清嗓子,叫了我一声,声音有点忐忑。
我捂着嘴生怕尖叫出来,隔着屏幕疯狂点头。
他深吸了一口气:我喜……
然后我旁边就炸了。
鞭炮炸了。
我握着手机,和手里还拿着打火机的老爸四目相对。
鞭炮声震天,我爸笑得老脸通红,对我大喊:我的乖宝贝儿!新年快乐!
谢谢。
太谢谢了。
鞭炮很快就响完了,我爸冲我挥挥手开心地进了屋。
我叹口气。
接起电话,两个人都没忍住笑了出来。
虽然气氛没有了,但男朋友还在。
我当时真的很开心,后面跟他相处也一直很开心。
我当时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生气。
气得我对着电话一顿输出:「我当时拿到录取通知书就告诉你了,你早就知道我们是校友也不说,后面在一起了你还瞒着我?你什么意思?怕我阻了你的桃花?」
电话那头沉默半晌。
半晌程安才开口,声音喑哑,又带着一丝委屈:「乔乔。」
我心里突然就软了一下。
「你记不记得,我有次问过你,讨厌什么样的人。」
我想了一下,是有一次。
那天他没有给我发消息,刚好我课也多很忙,后面直到晚上他才出现,没头没脑地问我讨厌什么样的人。
我正因为课题烦得直掉头发,闻言随口说了句不学无术爱打架,自命不凡玩得花。
还不小心押了个韵。
我沉默了。
「想起来了吧,」程安叹了口气,「我那天问你的时候刚从学工部出来。」
得,刚打架被抓进去批评,出来就被我戳心窝子。
「学院随便一打听程安,他们都会说,是个不学无术爱打架的刺头。」
「我真的很想去见你。」
「可是我怕你失望,怕你讨厌我。」
「怕我还没来得及找你,你就再也不肯见我……」
我?
这哪里来的琼瑶苦情台词?
我忍不住打断他:「那你是这样的人吗?」
程安声音有些支支吾吾:「字面意思的话,有那么一点点算吧……」
「我确实经常打架,但绝对不是平白欺负人,也绝对不是渣男!」程安理直气壮,「而且我从来都只喜欢你一个人!」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搞得有点不好意思。
「你看我今天面对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都不心软。」
草。
这人怎么这样。
我干咳一声,想到今天下的狠手,多少有点心虚。
「那你也不能一直瞒着我啊,总有一天我们会见面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学院里关于我的传言有鼻子有眼的,我自己都差点信了。」
我尴尬地摸摸鼻子,我也信了。
「但是我现在真的已经很少跟别人打架了!」言语之间颇有些金盆洗手的豪气。
「是怕打不过吧。」
「你瞎说!我打架超厉害好吧!整个学院没有一个打得过我!」
?
你为什么还这么自豪?
这么厉害今天还被我卸胳膊?
许是猜到我在想什么,他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今天纯属是个意外,我知道你是乔乔之后就没打算还手。」
我仔细想了想,好像是。
除了刚开始,程安还接住了我的拳头,后面一直都是防御状态,默默挡着脸挨打。
然后被我卸了胳膊,脸就挡不住了。
「我怕还手伤到你。而且确实是我不对,你打我一顿出出气也好。」
还算有良心。
等等。
「怕还手伤到我?」
程安毫不察觉:「对啊,我打架那么厉害,万一伤到你怎么办?」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不是,我……」
「别说了,找个时间再打一架吧。」
「啊?」
程安哽住说不出话,显然没料到事情是这么个走向。
我忍不住笑出声,好憨的人:「我开……」
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他那边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安哥!你是来跟女朋友解释道歉的!不是来约架比谁厉害的!」
周围好几个附和的声音。
……我开玩笑的你好好休息卡在嘴里。
淦!
「程安!你又开外放!有种明天下课别走!」
第二天直到下午最后一节大课下课,程安都没来找我。
聊天记录也还停在昨晚挂完电话他发的晚安。
我暗自思索,是不是自己太过分了,白天才把人胳膊卸了,挨了处分,晚上又约人家第二天打架。
这个事情说到底还是他受的伤害比较大。
对不起,我有罪。
我应该等他伤好了再约架。
叹口气收拾好东西,刚走到阶梯教室门口,就看到了伸长脖子张望,一脸焦急的余放。
脸上的粉色创可贴很是显眼。
猛男粉唉!
余放看见我眼睛一亮,连忙走过来,张口就是一句安哥被带走了。
?
地铁,爷爷,手机。
「安哥一大早就被他爸带回去了,他走之前叫我来跟你说一声,让你不要生他的气了,等他回来跟你见面解释。」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不说我还以为他是进局子了。
余放在一旁哭丧着脸:「我哪有你的联系方式啊!我一上午课,中午下课饭都没来得及吃,到处打听你。」
「后面还是林可可给了你的课表,我才赶过来的。」
林可可哪来我的课表?
这不是重点。
「他不会自己给我发消息吗?」
「啊……他手机忘带了,」余放眼神闪躲了一下,「而且我也不知道他密码啊。」
……
「算了,那他爸抓他干嘛?因为昨天打架?」
余放点点头:「昨天孙部长应该给安哥他爸打电话了的,安哥出来脸色很不好,当时就猜到他爸要来找他,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唉,家住太近就是不好,上了大学还会被请家长。」
我一时哽住。
有被内涵到。
「他爸很严厉吗?」
「嗯,而且很不喜欢安哥打架,」余放叹口气,「安哥跟他爸吵过好几次,两个人关系一直挺紧张的。」
这就是属于家庭情感纠纷了。
超纲了超纲了。
我摆摆手:「行我知道了,等他回来再说吧。」
说着便要走,发现余放还在原地不动。
我反思了一下,自己这个行为多少有点卸磨杀驴。
虽然驴不是我的驴。
我朝他友好地笑笑:「你要跟我一起吃饭吗?」
如果此刻有镜子,我一定是标准的八颗牙齿,和蔼可亲。
余放却连连后退:「不了不了,我一点都不饿,乔觅同学,你去吧,再见。」
说着一溜烟跑了。
?
你刚开始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叹口气,心情不太好地去了食堂,含泪吃了两大碗。
我以为程安很快就会回来。
结果这周都要过去了,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也依旧没给我发过消息。
我坐在电脑前,课件一个字没看进去。
转过头,就看到陈雪直直地盯着我。
「??」
「觅觅,你一下午叹了好多次气了。」
我哽住:「有吗?」
陈雪严肃地点点头。
「啊这个,这个课题太难了,」我指着电脑,「我们老师让把所有数据都重新演算记下来,做到表格里,头疼。」
陈雪欲言又止:「可是你打开的是文档啊。」
草率了。
我猛地叹了口气,趴在桌子上开始摆烂。
周悦和许甜是一个班的,今天有课,宿舍就我跟陈雪两个人。
陈雪拖着椅子坐到我旁边。
「因为程安的事吧?」
我也没打算瞒,嗯了一声。
如果说我是我们宿舍唯一的真男人,那陈雪就是我们宿舍心思最细腻的女孩子。
从开学以来她就担当着大姐姐的角色,对我们很是照顾。明明都是一样大的年纪,但看待事情总是比我们要通透一些。
有几次宿舍起了小矛盾,都是陈雪在中间调解。
「他跟我打架第二天就被他爸带回去了,现在都没回来找我,也没给我发过消息解释。」
我坐起身,气得一巴掌拍到键盘上。
「他怎么可以这么冷漠,这么无情,这么无理取闹?」
陈雪默了。
「我明明应该生气的,应该直接删了他的微信、删了他的电话,让他漂流瓶都休想跟我联系。」
「可是我又有点舍不得。」
「我去年六月跟他加的好友,除夕跟他在一起,到现在都快五月了,」我掰掰手指头,「三百多天啊,都快一年了。」
「林可可带他过来的前几分钟,我们还在手机上讨论乐队新出的歌,商量着以后一定要去看一次现场。」
我已经叹不出气了,声音都不自觉有些哽咽。
陈雪连忙给我递来几张纸。
我接过来用力擤了一下鼻涕。
猛男落泪。
「与其在这里瞎想,倒不如等程安回来当面跟你解释,说不定他有什么其他的事没来得及回来呢,」陈雪拍拍我的后背,「你也说了,你们认识都快一年了,那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呢?有没有哪个点让你介意,或者让你不舒服呢?哪怕一点?」
我想很久,摇了摇头。
还真没有,一点点都没有。
他脾气好,也很有梗,虽然有时候又很憨。
但是我跟他聊天一直都很舒服,彼此默契,三观契合。
我一直都感叹怎么会有这么有趣又合我心意的人。
「那就对了呀,一个人再怎么掩饰,也总会露出蛛丝马迹的。」
「觅觅,不要被外界干扰,」陈雪拍拍我的背,「不管怎么说,你认识他,是在流言蜚语之前。」
确实。
相比学院的传言,我更愿意相信自己。
那我就等他回来。
陈雪见我总算有了精神,也松了一口气。
拍拍我的肩膀就起身把椅子推回了自己的位置。
我深吸一口气,准备继续做课题。
一转头就看见原本空荡荡的文档里面一串乱码,最后一排还躺着两个很大的字母。
SB.
我指着电脑手指颤抖。
「雪雪,它骂我!!」
周末傍晚,我在礼堂练琴。
明明离校庆还有快两个月,周老师这段时间每天都要来催我一遍,甚至抽空也要来旁边看。
我不明白一个大学辅导员为什么会这么闲。
可是我一转头就能看见他认真地盯着我弹琴,见我看他,还会笑着给我加油。
感动!身上的担子突然就重了起来!
我暗下决心,一定要为计算机系争光,不辜负周老师的期望!
但是次数多了,我就发现不对劲。
比如现在。
我看着盯着我钢琴脸红的周老师,陷入沉思。
一时间不知道是我眼睛有问题,还是这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钢琴有问题。
再看一眼。
然后我就顺着周老师的视线,越过钢琴,看到了那边的漂亮姐姐。
林可可的辅导员。
我手指一打滑,发出一个很出戏的重音。
周老师猛地收回视线看我,张口就来:「乔同学怎么了,是哪里不太会吗?」
说着就站起身走过来。
「啊这个音乐方面我也不太懂,」他看了看谱子,不好意思般地叹了口气,「都怪老师不好,没有音乐天赋。」
很大声,一点没有不好意思。
旁边本来在给音乐系参加排练的同学指导的漂亮姐姐,听到这话就转过了头。
「乔觅同学哪里不会啊?我可以帮你看看哦!」
我张嘴:「没有,我手滑……」
「啊对对对,杨老师你过来给乔觅同学看看,」周老师连连点头,「差点忘了你在这里了,音乐你熟悉。」
说着就退了一步,等着杨老师过来。
漂亮姐姐不只是音乐系的辅导员,也是学院的声乐讲师。
她走到我旁边问我:「哪里不会啊?」
周老师在旁边对着我疯狂眨眼。
……
「这里不太能跟上。」我叹口气,随手指了指乐谱上的一个地方。
「这里啊,」杨老师顿了一下,「这里吧,多练习一下就好了。」
我定睛一看。
是最简单的入门转音。
杨老师摸摸我的头,声音温柔:「不要太紧张了,乔觅同学还是很棒的,老师相信你可以的。」
我沉默地点点头。
周老师,你这里欠我的用什么还。
「对啊,时间还长,慢慢来嘛,」周老师丝毫不觉,又转头问杨老师:「杨老师,你们系节目排练得怎么样了?我看你们好像是准备跳舞?」
「挺好的,同学们都很努力。系里那几个女生跳舞挺不错的,唱歌也好听,到时候唱歌跳舞一起。」
「很不错啊,杨老师你每天都来看她们排练啊?」
「不是,我平时时间少,跳舞唱歌是她们自己在外面练。这段时间有空就先带她们在这里排一下舞台阵形。」
「那也很不错了,小姑娘些都挺认真的。我能跟你过去看看吗?」
「可以啊,刚好帮我看看怎么样。」
「乔觅同学,你继续练习哈,我跟杨老师过去看看。」
周老师冲我挥挥手,然后就跟着杨老师去了那边,两个人一边看排练,一边有说有笑。
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叹口气,我继续认命地练琴。
没多久杨老师排练完,解散了系里同学先走了。
周老师盯着人家背影看了好久才恋恋不舍地回过头。
我欲言又止。
他嘿嘿一笑。
「乔觅同学,你先练着,我还有事先走了哈。」
周老师,你始终是个没有心的……
「你不要练太晚哈,注意休息,身体要紧,校庆嘛重在参与,你愿意参加老师就已经很欣慰了。」
……我姑且先原谅你一下。
周老师走了。
其他系都没怎么在礼堂排练,少数几个这个点也走了。
大礼堂空荡荡的就剩我一个人还在练习。
悲从心中起,我决定不练了,去食堂吃个夜宵。
然后手机就响了,程安问我在哪儿。
十分钟后,门口探出一个鬼鬼祟祟的头。我定睛一看,是程安。
他见我看到他,顿了一下,然后向我走了过来。
走近了我才看清他的脸。
几天不见,他脸上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额头不知道为什么,又多了一个伤口。
他走到我面前,还喘着气,有些局促地叫了我一声:「乔乔。」
我下意识地张嘴:「你坐牢出来了?」
程安:「?」
我干咳一声。
「之前你朋友说你被你爸带回去了。」
程安沉默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嗯。我爸向系主任请了假,让我回去好好反省。今天才让我回学院。」
「那你怎么不跟我发消息,电话也不打?」
「我爸找我那天,我跟他吵了一架,手机摔了,」他把手机递给我看,「走的时候没找着,家里也没放备用机,刚刚回来才从桌子下面翻出来。」
「我一回来就过来找你了。」
他手机屏幕上很大一个裂痕。
「那你这额头……?」
程安顿了顿:「我爸不小心打的。」
「我没让余放告诉你,怕你担心。」
空气安静了一下,一时无话。
他不说,我大概也能想到他跟他爸那天吵得多凶。
视线下移,我才发现他右手并没有打石膏,仍旧吊在脖子上。
「你这胳膊……不用打石膏吗?」
「啊?」程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啊,不用,这样固定着就行。石膏太麻烦了。」
「我受伤一般都好得挺快的,以前更严重的都有呢,这点小伤算什么。」
他还挺得意。
我气得挑眉:「好得快就不用打石膏了吗?二次创伤怎么办?」
他眼睛一亮:「乔乔,你是不是在关心我?」
我一哽:「谁关心你了,我是怕你到时候好不了还讹我。」
程安不死心,非要凑上来看我的脸:「我都看见了,你刚刚明明就在担心我。」
我用手抵住他的脸往旁边推:「我没有!不许看!」
结果他猛地呼痛,吓得我手上一个用力就把人推了出去。
啊,啊这。
我严重怀疑,程安的二次创伤依旧会来自我。
程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眉头紧皱。
「不对,乔乔,你应该是怕弄疼我连忙收回手,然后我一把抓住你的手腕,把你拉进我的怀里,深情地看着你说:女人,你逃不出……这什么东西?」
我看着程安把手机从袖子里掏出来,拿到眼前。
?
我也很想问,这什么东西。
「你一天到晚都在看些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
程安连连摆手:「我不是,我没有。」
他摸摸鼻子:「余放发给我的,说哄女朋友最管用了,非要让我试试。」
说着还把手机拿给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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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做一个好男人》《如何让女人死心塌地地爱你》《让她心动的一百种方法》《女友生气了怎么哄》
末了还不忘发一句:安哥,我的毕生珍藏都交给你了!你就照着这个学!肯定管用!
我沉默了。
一时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好。
「程安,」我叹口气,认真地看着他,「你知道我一直在等的是什么。」
程安顿了顿,把手机放了回去。
然后走到我面前。
我才发现他高了我一个头。
「乔乔,」他垂着头,眼神清亮,直直地盯着我,「我从来没骗过你。」
「从我们网上认识开始,一直以来,你看到的、所感受到的我,就是真实的我。我没有像他们说的那样不学无术,欺凌弱小,也没有玩弄感情,女友成群。」
「他们不了解真相,怕我也好,骂我也好,我问心无愧。」
程安无所谓地耸耸肩。
可我分明看到了他眼底的黯淡。
「别人的看法跟我有什么关系,」他轻笑一声,垂眸深深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可是你不一样,乔乔。」
「你有趣、真诚、善良,脑子里总是有很多新奇可爱的想法,」程安笑起来,「我常常在想,自己怎么那么幸运,能遇见你。」
我被夸的脸上一热。
「咳,哪有,我之前还把你打得那么惨。」
「我皮糙肉厚经得起打,再说女朋友生气打我一下怎么了!我乐意!」
啊,行,你开心就好。
「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乔乔。」
「可是,你越好,我就越担心自己配不上你。」
程安叹了口气,情绪明显低落了起来。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因为大家口中不学无术的校霸程安,是配不上乔乔的。」
「我以前一直想着,左右不过一个名声,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一个大老爷们被骂两句又不会少块肉,学院的传言让他们传呗。」
「结果传着传着就越来越离谱,后来我想解释都没人信了。」
程安自嘲地笑笑。
「我怕你也不信我。」
「程安,」我捧起他的脸,「你是笨蛋吗?」
程安愣住:「啊?」
「你都不告诉我,怎么知道我会不会信?」
我认真看进他的眼睛里。
是我想象过无数遍的,干净清澈的眼睛。
「你自己都说了,不过是一个名声,我乔觅也不是多在乎名声的人。」
「我小时候打的架,不比你现在的少。按你这么说的话,那我跟你也是一样的人。」
程安急急开口:「你才不是这样的人!我的乔乔打架肯定是有原因的。」
我心里一软。
确实。我小时候因为学过跆拳道,很多人都不敢随便惹我,但是不代表他们不会欺负别人。
比如那个被我妈翻出来,但她并不知道是谁写的小纸条。
纸条都是好久之前的了。
那个时候还是小学,跟我表白的那个男生仗着长得高,力气大,特别喜欢欺负人,喜欢给班上其他女孩子起绰号,拿其他人东西,别人不给就会在放学的时候堵人。
有同学受不了告家长、告老师,被那个男生家长一句小孩子不懂事开玩笑轻轻带过。
我忍他很久了,他居然还敢跟我表白。
后面纸条还没还给他就放学了,他走过来问我考虑得怎么样,我随手就把纸条放进书里,然后把人带出去打了一顿。
后面他家长找到学校闹事,我妈听说了这件事,就问我到底怎么回事,我说是那个男生欺负人,我看不过。
男生家长不承认,说我打了他儿子就要道歉赔偿,不然就把事情闹大,让学校把我开除。我当时也慌了,觉得自己太冲动,在我妈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结果我妈不知道怎么做的,愣是找出了他欺负人的证据,还让那些被欺负的同学出来指正他。
后面就是男生家长道了歉,灰溜溜地走了。没过多久男生就转了学。
事后我妈笑了我好久,甚至拿出她拍的视频说我哭得好有意思。
可是我仍然觉得,我妈真的帅炸了。
她自始至终都相信我。
她是我妈妈,所以她自始至终都相信她的女儿。
可是程安,我什么都没说,他也会无条件地相信我。
我捧着程安的脸,突然想亲亲他。
还好,忍住了。
他脸上的伤口还擦着药,是药三分毒啊。
怎么会是我不好意思。
「真是笨蛋程安。」
程安突然笑起来,他抬起手,轻轻覆在我的手背上看着我,眼里有光:「对,程安是笨蛋。」
「乔乔别不要笨蛋。」
嗓音沙哑缱绻,醉人而不自知。
我老脸一红。
这谁顶得住啊。
「那问题来了,你打架到底是为什么?」我还是不太理解,「这个传言又是怎么出来的?」
程安叹了口气。
这人怎么老叹气。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许叹气。」
掌心一片温热,程安突然一瞬不瞬地看着我,然后我就感觉,自己的手心被轻轻啄了一下。
我惊得一下缩回手。
我清楚地感觉此刻的脸比某个用久了就会发烫的人类掌上智能机器还要烫人。
程安笑起来,五官明朗,神采飞扬。
像个偷心盗贼。
我忍不住瞪他:「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可我动的是嘴。」
不要脸。
算了。
不跟笨蛋一般见识。
我走到钢琴前坐下,冲着程安招招手:「来吧,过来坐着说。」
程安走过来,有点犹豫。
我豪气地拍拍凳子:「坐啊,不要客气,当自己家一样。」
然后程安就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差点把我挤下去。
「?你这人屁股怎么这么大?」
程安听了直呼冤枉:「是这个凳子太小太窄了!」
我看着他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又看了看自己被对比的很短的腿。
开始思索无痛换腿的可能性。
算了,太刑了。
我抬手随便弹了几下钢琴。
清越的琴音在礼堂里回荡,头顶的灯光打在我和程安身上。
静谧又美好。
我歪头看他。
「程安,你为什么打架?」
「乔乔,你觉得我们学院怎么样?」
我被程安问得一头雾水:「挺好的啊。」
我们学院算得上是本市数一数二的重本院校了,放在全国都排得上名次。
当时高考我也没想离家太远,就填了这个学院的第一志愿,我妈还生怕我考不上。
开玩笑,我连夜把录取通知书甩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