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死后的第十年。
我的丈夫当了皇帝,迎娶了白月光。
走上人生巅峰。
而我变成游魂,吃了他们十年狗粮。
一、
这是我死后的第十年。
十年来我天天吃着沈京辞和齐惜瑾的狗粮。
十年里,沈京辞当了皇帝,娶了白月光,还死了黄脸婆。
真是升官发财死老婆,一样不少。
我就是那个黄脸婆。
说来也奇怪,我以为我死后会回到现实。
可不知道哪里出了 bug,我竟然还在这个下头的小说世界里当了十年游魂。
是的,我是一个穿书的。
陪着我的丈夫渡过了所有难关,走完了全书的剧情。
可没想到这个狗男人,在我死了以后竟然又重新和齐惜瑾勾搭上了。
真是,不知廉耻!
二、
沈京辞每天下朝以后都要去找齐惜瑾,没有一日落下。
说什么深宫孤寂,皇后一人孤独,所以他每日都要去陪皇后。
或下棋,或饮茶。
我呸,他也不看看齐惜瑾宫里多少宫人。
孤独?
都城最大的酒楼怕是都没她那热闹。
沈京辞从前还是个没爹没妈,被先皇厌弃的世子时,也很孤独。
那时候我刚穿越到他府上,他对我戒备心很重。
于是我就骗他,我说我是天上的玉衡星。
我说,我看他一个人太孤独了,又总被人欺负。
所以我下来陪陪他。
好了吧,他学会了。
现在用这一套去哄骗他的皇后了。
沈京辞还有个特殊癖好,下朝时明明可以直接去皇后宫里。
可每一次,他都要从那条栽满栀子的走道绕一圈。
齐惜瑾心疼他折腾,他说:
「这样,朕可以为皇后带一路栀子香过来。」
天可怜见,他绕那一圈什么味都散了,沈京辞真是越活越油腻。
但是这样也有好处。
我出不了后宫,我不知道沈京辞什么时候才会来,从哪来。
他每日雷打不动走这道,我就日日候在栀子走道旁。
等他过来,我就跟着他一道去皇后宫里。
可是,今天的沈京辞似乎心思很重。
他屏退了宫人,和齐惜瑾两人并肩坐在案桌前在讨论着什么重要的事。
我把齐惜瑾宫里的点心都闻了一边,看着沈京辞时而蹙眉时而发笑。
我实在忍不住自己的八卦之心,飘到了沈京辞对面,在案桌的另一端跪坐下。
算了,吃狗粮就吃吧,又不是没吃过。
可惜我来得晚了一些,齐惜瑾似乎已经给出了一个很好的解决办法。
沈京辞神采奕奕,连方才眸中黯淡都被冲散了几分。
「惜瑾这个办法好,既解了南方旱情的燃眉之急,又借此敲打了那些世家。」
齐惜瑾在一旁笑得温柔,明明很开心,却不忘捧沈京辞。
「那也得陛下先提出从世家下手,不然臣妾也想不到可以将两件事相连。」
哦,原来在说我听不懂的家国大事。
沈京辞很是兴奋,连带着他最讨厌的齐相也夸了起来。
「惜瑾真不愧是齐相教出来的女儿,不论智慧或谋略都非一般妇人可企及。」
一般妇人……
这个一般妇人是在说我吧。
我仔细想了想,陪了沈京辞这么多年,好像确实没给他出过什么大主意。
遇到事情我和他说的最多的,仅仅是——
「我会陪着你一起的。」
有什么用呢,真是可笑,以为自己看过整本小说,便可以纵观全局。
结果小说剧情线结束,还不是死了。
三、
我唯一真正帮助过沈京辞的,就是钱。
从前的沈京辞很穷,穷到很可能连下一顿饭都吃不上的那种。
先皇倒是给过他不少赏赐,可是御赐的东西不可以变卖也不能当饭吃。
那时候沈京辞不相信我是神仙,非让我给他变点钱出来。
他要是问我几个未来发展问题,我还能说上一说。
让我变钱,真是为难到我了。
毕竟什么玉衡星下凡,都是我胡诌的。
我就一个穿书的,我到哪给他变钱?
但是为了让他信任我,我让他把府中那些御赐之物「借」给周边酒楼摆设,以此收取一些利润分成。
反正只说不能卖,又没说不能借。
虽然当时的我们靠着这个办法赚了一些小钱,可终究只是小聪明。
如果是齐惜瑾,一定会有更体面的办法吧。
念及此处,原本趴在案桌上的我想抬头看看齐惜瑾,却冷不丁和沈京辞对上了视线。
他聚精会神地盯着我,好像真的看见我了……
我心头一惊,吓得往后飘了好几步。
缓了好一会,确认沈京辞的目光并没有跟着我,才缓缓松了口气。
我顺着他的视线仔细看去,他竟然是在看案桌上那只玉瓶……
「惜瑾,这玉瓶是齐相留与你的吧。」
齐惜瑾闻言,目光也投向那只玉瓶,神色忧伤。
「嗯,这是家父留给臣妾为数不多的东西了。」
沈京辞单手搂过齐惜瑾,宽慰道:
「齐相在天有灵,看到你如今安好也会很欣慰的。」
在天有灵?
我真是忍不住翻白眼了。
齐相以前怎么对你沈京辞的,应该不用我提醒吧?
四、
我穿越的角色,是齐相送给沈京辞的侍妾,也是这本书里的炮灰。
一个很恶毒的炮灰。
沈京辞被先皇厌弃,一直没有世袭亲王爵位。
所以都城里的达官贵人也十分看不起他。
齐惜瑾是他的青梅竹马,即使落难,齐惜瑾也十分照顾他。
所以,齐惜瑾是他的白月光,这不奇怪。
但是齐相并不是什么好人。
齐相为了阻止两人交往,把齐惜瑾送到了天行山修习。
不仅如此,他还给沈京辞和相府里的侍女下药,又借此让那侍女入世子府当侍妾。
一来可以监视沈京辞,还能时不时给他使绊子。
我穿越过来时,原主听从齐相命令,刚陷害了一回沈京辞。
所以那时的他十分不信任我。
可他现在竟然怀念齐相!
那可是我们共同最讨厌的坏人,在他手中我们好几次死里逃生。
沈京辞竟然为了皇后,在怀念他,在夸赞他。
这次,我是真的生气了。
我狠狠地拍了一下门柱(尽管没有声音),冲着沈京辞大喊(虽然他听不见)。
「沈京辞,你真是当皇帝当得神志不清了。
「那狗贼,该是下地狱的。还在天有灵,我呸!」
我喊完,便冲出宫门,回到栀子道上。
可惜,他听不见也看不见。
所以即便我再气,他也不会同从前一般来哄我。
做鬼真的好烦,不仅要吃狗粮,还要生闷气。
五、
我蹲在栀子道上,对着那一丛丛栀子花吐槽沈京辞。
整个后宫就我一个鬼。
我除了能对花花草草自言自语,旁的人我在他们身边念叨两句,他们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人的感觉还真是奇妙。
我盯着面前的栀子花,突然发觉有些不对劲。
现在已是酷暑,这些栀子花怎么还开着?
不只现在,这些栀子花似乎一年四季或多或少都会开着几朵。
这皇宫真是名不虚传,什么珍花异草都有啊。
转念一想,这花是沈京辞为齐惜瑾栽的,心里又怪难受。
「不就几朵花,谁稀罕。」
我很是不屑,还是去御膳房闻点好吃的比较实在。
我是掐准了点的。
御膳房每天晚上都会备一份吃食,第二日才收拾。
那是他们为沈京辞准备的宵夜,但沈京辞似乎从没在晚上吃过东西。
这倒便宜了我,每日等御膳房没人了,我就去大吃一顿。
正想着,我就兴冲冲往御膳房飘,飘到一半……
咝,这不是沈京辞吗?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个角落里喝酒?
见他周遭一个宫人都没有,我飘到了他边上,在他身侧的石凳上坐下。
桌上的几壶酒,已经空了不少,看来他在这待了挺久。
「都当上皇帝了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呢,怎么坐这喝闷酒?」
虽然他听不见我说话,但我还是想和他聊聊天。
他果然无动于衷,只不住地往口中倒酒。
我看着他渐渐泛红的脸颊,觉得十分不对劲。
「沈京辞,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啊?
「你都当皇帝了,还会有人欺负你吗?」
从前的我们势弱,被欺负那是正常的。
世家子弟,达官贵人。
凡是都城里叫得上名的,都能踩世子府一脚。
彼时,沈京辞反复试探确定我没有包藏祸心后,我们的关系开始慢慢好转。
而草包世子被府中侍妾拿捏的流言也因此在都城中越传越烈。
有几个好事的官宦子弟在外遇见我和沈京辞时,故意上前为难。
他们借我羞辱沈京辞,开口闭口都是「丫鬟出身的贱妾」。
沈京辞对我尊重,所以世子府上的人也并没有瞧不起我的出身。
但是在那一刻,我有了梦醒的感觉。
我是拥有上帝视角,但我不是上帝。
身份阶级始终是这个皇权社会的一道鸿沟。
在我快要忍受不了时,沈京辞骨节分明的手抓住了我的臂弯。
有力且温柔。
沈京辞挡在我身前,对着那些人低眉顺眼,却字字掷地有声。
他说:
「玉衡与我而言不是侍妾。」
对方闻言讥笑出声:
「哦?一直听闻世子爷钟爱身边一位侍妾,日日带在身旁……
「如今世子爷却说不是妾。」
那贼眉鼠眼的人拖长了声音,用余光打量我,想以此贬低沈京辞的意图不言而喻。
「难不成是世子妃吗?」
语毕,周遭众人哄堂大笑。
原书中对沈京辞年少生活的描述只有短短四字——仰人鼻息。
在那一刻,我才真切地知道,他是在这种让人无法喘息的环境中一年又一年屈辱地活着。
「有何不可呢?」
在刺耳的笑声中,沈京辞缓缓开口。
四周猛然寂静,连我都有些不可置信,几近以为是自己的幻听。
沈京辞与那人对视,我抬头,恰好看见他那纯良无害的侧脸落在夕阳余晖中,
显得分外温和坚定。
「左右我不过是个草包世子,随心所欲便好了。」
此言一出,嘲弄与讥讽纷至沓来。
我曾动摇过继续留在这里的念头。
但是沈京辞为我挡下了那些如利剑、如鸩毒的羞辱。
那日我没忍住,主动从身后抱住了他。
他身子僵了一瞬,而后,微微偏头低声安慰我。
失去了自嘲时的快意潇洒后,剩下的只有落寞与不甘。
可是为什么沈京辞,如今你当了皇帝,眉眼中的落寞不甘却比从前更甚?
「我好像一直在拖累你。」
我伏在桌上,偏头看他,喃喃出声。
月光皎皎,此时此处,只有我和他。
就当他听得见我说话吧,我快要憋死了。
我理了理思绪,慢慢悠悠地开口:
「我虽然很嫉妒齐惜瑾,但是她真的比我厉害好多。
「她可以帮你出谋划策,可以和你并肩而行。」
回想傍晚我那一场闷气,竟觉得有些好笑。
「京辞,你要是看得见我,一定会觉得我很幼稚吧。
「其实你才是对的,故人已逝,何必揪着往事不放呢。
「况且,齐惜瑾如今是你的妻子,你和齐相也算一家人了。
「一家人,怎么会有隔夜仇?」
我叹了一口气,直起身子看向沈京辞。
他仰头望月,兴许是喝了太多酒,握着酒壶的手正微微颤抖着。
我心中酸意渐渐涌上鼻尖,缓了又缓,开口时还是有些哽咽:
「沈京辞,我不是怕你忘了从前往事,那些破事忘了最好。
「我是怕你忘了我。」
忽感眼眶微烫,我忙仰头,学着他一般望向空中。
天上玉衡星忽闪忽现。
我很是庆幸,当初编了那个玉衡星的瞎话来诓他。
星辰万古不灭。
沈京辞,你看到玉衡星时,一定也会想起我吧。
六、
沈京辞和齐惜瑾爆发了十年来的第一次争执。
具体原因我不得而知,只是我赶到齐惜瑾宫外时,器皿砸落之声不绝于耳。
随即,沈京辞拂袖而出。
走到宫门时,他脚步一顿,我以为他会回去安慰齐惜瑾。
可他没有回头,自顾径直离开。
他脸色黑得恐怖,殿内隐隐传来齐惜瑾的啜泣声,我想了想还是进了殿内。
倒不是我不想跟着沈京辞,主要是他每次心情不好就要去佛堂待着。
我进不去佛堂,跟了也白跟。
殿内,齐惜瑾伏在案桌上,眼泪无声地流。
美人落泪,我见犹怜。
「你说你也是的,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得和他闹着这般不可开交?」
我盘腿坐在她身边,语重心长一一细数。
「从早膳食材到家国军事,沈京辞那样不是寻求你的意见。便是他这次有自己的主张,你依他一次又如何?
「夫妻异体同心,需要偏心的时候,是非对错也没那么重要。」
我想起刚才沈京辞那脸色,后怕地缩了缩脖子。
「你瞧你刚才给他气的,那脸色,要吃人一样。
「我是过来人,劝你几句。
「沈京辞对你还不够好吗,阖宫上下除了你这里,连只母蚊子都没有。」
真是气不打一出来,明明拥有女主光环,却总是这么不争气。
她当年被送去天行山后,结识了天行山大弟子顾清安。
两人一见倾心,又听闻沈京辞与侍女苟且。
她不曾探究真相,就给沈京辞冠上罪名,顺理成章抛之脑后。
这就是原书中的剧情,女主和男主理所当然地相遇相爱。
可是沈京辞作为一个男二,一点都不幸运,倒霉透了。
他一直在为了再次见到她苦苦挣扎,试图得到前往天行山修习的机会。
为此,九死一生。
我不否认她和顾清安确实很般配,但这也不能阻止我为沈京辞鸣不平。
他从没有做错什么。
齐惜瑾突然打了个冷颤,缓缓支起身子。
「青衣,给本宫拿件外衫来。」
三伏天,她竟然还要外衫。
我边啧啧嫌弃她,边离她远些。
「你这身体真是不行,我昨天在沈京辞身边待了半宿,也没见他冷。
「我坐着才多久,你就受不了了?」
说到此处,我忽然又想起一事。
「我又得说你几句了,你身子不好,沈京辞就在宫里修建了佛堂,为你诵经祈福。
「他一不开心就去佛堂,现与你起了争执又往那跑,一定在那生闷气,你也不去哄哄他。
「你怎么竟然是个木头。」
我怒其不争,想着守着她也是心烦,干脆到佛堂门口去等沈京辞算了。
七、
沈京辞的佛堂修建在湖边,我坐在湖边亭子顶上晃着脚等他。
这里很高,只要他一出来我就能看得见。
往来有不少宫人,其中有个年纪很小的姑娘在轻声和另一个年纪较大的抱怨。
「姐姐,我真讨厌夏日,都快热昏过去了。」
我认同地点点头,虽然我感受不到热,但我也更喜爱冬季。
我和沈京辞的初遇,便是在冬日。
厚厚的雪积了一层又一层,一脚踩下去,几乎能没到我膝盖。
可我魂穿的原主,却害沈京辞在这样的雪天,在宫里跪了一日。
我悉知原委,面对他心虚得很,手忙脚乱地想照顾他,却把绢帕落在雪地中。
虽然当时他对我并没什么好脸色,但却拦住了想去捡绢帕的我。
他膝盖的伤很严重,雪地上的脚印明显一深一浅。
但是他把绢帕给我时,和我说:
「女子不能受寒。」
我十分惊异。
即使面前的女人害他受伤,他依旧在照顾她。
在他心里,原主也不过是一个因他而受蛊害之人。
沈京辞纯良无害,但这阻止不了旁人总是要针对他。
世人称颂先皇功德,可在我眼里他就是个卑劣小人。
沈京辞的父亲平南王,为国立下汗马功劳,却被他忌惮。
平南王死后,他暗中苛待沈京辞。
旁人见到的是流水一般的赏赐进入世子府,可凡是有点眼力见的都知道先皇不喜沈京辞。
否则为何迟迟不让他世袭,为何赏赐的总是无法变卖的摆设之物?
世子府富丽堂皇,其实沈京辞寒酸得连一件像样的外衣都没有。
再者说,齐相的反复加害难道不是奉命行事?
被官宦子弟羞辱的那个晚上,沈京辞带我回到了世子府唯一的净土。
那是一个很简朴,没有被赏赐所沾染的阁楼。
推开窗棂,温柔的月光便会洒进来。
他说:
「起初,我确实不信你。
「毕竟我在月心手上吃过很多次亏。」
月心,是原主的名字。
「可后来,我开始相信你不是月心……」
沈京辞转头看向我,而我也正专心地盯着他,两人视线冷不丁在此刻交会。
他像触了电,慌忙避开我的目光,视线投向窗外自顾自地喃喃:
「毕竟……你这样的脑子应该想不出什么害人的办法。」
「你说什么?」
说便说,怎么还人身攻击?
我凑上去用双手将他正脸扳向我,郑重其事:
「你可以说我善良,但不能说我脑子不好。」
少年的杏眼总是显得他十分无辜,他注视我,喉结微动。
忽然头往后仰,躲开了我双手的桎梏。
「从前疑你,是我不对……」
他眼神微暗,将我一只僵在原地的手往他胸前带,我整个人失控扑向了他怀中。
他另一只手搂住我腰,将我往他怀中紧拥,薄唇贴在我耳边:
「可今日……我忽然有种与你相依为命的感觉。
「玉衡,我不敢轻易信人,也觉得仙子下凡一事荒诞。
「可我很想把我的真心给你看看。」
沈京辞怎么这么会哄人。
我脑袋宕机,不知道该用什么说辞回应他。
我想告诉他,我知道他往日艰苦,所以不必愧疚。
可是开口时却磕磕绊绊地说了一句:
「那……那我们,相依为命。」
我说的不是什么动人的情话,少年却眸中渐亮。
似有九天星河落凡尘,恰如我心头悸动婉转。
那日,我走进的不只是世子府的阁楼。
八、
沈京辞从佛堂出来时神情疲惫,我兴冲冲地飘下去,正想告诉他我等了他好久。
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齐惜瑾一身绯红宫装站在不远处。
她很喜欢红色,因为红色总能把她衬得整个人娇嫩异常。
冰肌玉骨,不过如此。
「陛下——」她娇娇弱弱地开口,
「要回宫一起用膳吗?」
好家伙,来示弱了。
沈京辞眼神忽然有了亮光,虽然已经习惯了,可是看见这种场景心里还是有些堵。
眼神从不会骗人,以前对我是这般,如今对齐惜瑾也是。
我阻止不了他向齐惜瑾走去。
齐惜瑾也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轻松不少,甚至还颇有情趣地提出给他绣个新香囊。
「陛下这个香囊有些旧了,最近宫里有了新料子,臣妾给陛下重新绣一个吧。」
沈京辞下意识地遮住了香囊。
「不用,皇后心灵手巧,这香囊上的图案如今依旧栩栩如生。
「况且这个是皇后给朕的第一个信物,朕不想丢弃。」
这一句话说到齐惜瑾心里去了,她笑得满足又动人。
我看着却碍眼得很,忍不住在他边上冷嘲热讽:
「是啊是啊,沈京辞。你皇后心灵手巧什么都会,我就是个粗鄙妇人。」
看着沈京辞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我无能狂怒。
我还想趁机多骂沈京辞几句,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一个清冷的女声——
「玉衡。」
是谁在叫我?
我好奇地回过了头,看见了我十分不想见到的人。
女子金丝玄衣,贵气逼人。
我不大想理她,装作没看见想继续跟着沈京辞离开。
她不死心,在身后继续喊我:
「玉衡,好久不见,不和我聊聊吗?」
看着沈京辞越走越远的身影,我认命地停下脚步。
「要聊什么快聊吧,刚好不想吃狗粮。」
她不慌不忙地走到我跟前。
「老友相见,怎么这么不耐?」
老友?我这辈子只见过宁嗣音三次。
她叫宁嗣音,和我一样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我好像一直没说过我是怎么穿越到这里的。
这其实源于我一个很特殊的技能。
只要一睡着,我能穿越到各种地方。
有时我是一个游魂般的旁观者,有时我是参与者。
只有故事结束,我才会醒来。
宁嗣音告诉我,她和我是同类人。
所以除了我,没有人看得见宁嗣音。
第一次见到宁嗣音时,是我和沈京辞差点分道扬镳之后。
这么说似乎有些夸张,其实应该是我离家出走失败。
我比谁都清楚齐惜瑾的女主光环。
所以我想,只要沈京辞不见齐惜瑾,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一直等到故事剧情结束,沈京辞安稳度过这一生,然后我再醒来继续自己的生活。
但是天不遂人愿,那日世子府收到了一封信。
沈京辞收到那封信以后就开始魂不守舍。
我觉得奇怪,频频询问,他却总说没事只是最近比较疲累。
沈京辞在外人面前总能很好地掩饰自己的情绪,可他骗不了我。
他想骗我时,就会手抖,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细节。
我自知他不会和我说实话,便找了送信的小厮打听。
小厮说,那信是从天行山来的。
我有些恍惚,一时说不出话。
小厮却以为我不信,信誓旦旦地保证:
「一定是天行山的,送信的是天行山的弟子,我不会认错。」
我当然知道他不会认错,我只是不愿意相信。
毕竟那句混着月色的「相依为命」,仿佛还萦绕在耳畔。
天行山在我心里是和齐惜瑾画等号的。
沈京辞的失魂落魄、心不在焉,皆是因为齐惜瑾。
九、
原书中并没有说过信件这一事,想来是我的到来影响了剧情发展。
为了推动剧情,所以横生出这封信。
我以为这些日子的相处,足以让沈京辞忘掉齐惜瑾。
可是他的反应却让我失望透顶。
我很喜欢沈京辞,从开始看小说时就喜欢。
穿越前那一晚,我刚看完这本小说。
原著剧情中,齐惜瑾和顾清安联手杀了反派,博得天下人的敬重。
那个反派是个乱臣贼子,手上沾染了数不清的人命。
他的名字叫沈京辞。
沈京辞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黑化的呢?
如果我没来,沈京辞会想尽办法去天行山找女主。
然后他会发现,他心心念念的齐惜瑾已经另有意中人了。
他苦苦争取无果,还不断地被陷害、被欺辱。
不论是最开始上天行山,还是后来的彻底黑化,挟势弄权。
他都是为了能和白月光在一起。
沈京辞就像一个推进剧情的工具人,他的存在只是为了衬托男女主的家国大义。
那日他帮我从雪地里拾起绢帕,我心中的天平彻底倾倒向他。
我想,我要带他逃离这个不公的剧情。
我会失望并不全因为吃齐惜瑾的醋,更是不忍看到他的结局。
我绞尽脑汁想带他摆脱不得善终的结局,他却还对未来致他于死地的凶手念念不忘。
那一晚,我收了东西准备跑路。
沈京辞要死便死吧,我可不想死。
我只要找个地方躲着,等着剧情结束,我就能醒过来了。
夜色渐深时,我随意收了几身衣裳准备离开。
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门还没带上,就被沈京辞发现了。
「玉衡果然不要我了吗?」
失落的男声骤然从前方传来,吓得我条件反射地往后退。
没留心身后的门槛,直接被绊得屁股着地。
啧,虽然梦中感受不到疼痛。
但是丢人。
好家伙,沈京辞一直守在门口等着抓我小辫子吧。
他表情幽怨,搭配上他本就无辜的面容,倒显得我抛夫弃子似的。
我尴尬地站起来,拍了拍灰尘,不敢与他对视。
「我就想自己出去玩几天。」
沈京辞寸步不让地逼问:
「所以你就一声不吭地抛下我。」
一声不吭?
提起这个我就来气,我倒想问问他,他可曾向我坦白过?
他沐在月光下,整个人散着柔光,那如无瑕白玉的脸庞却满是不安。
算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叹了口气,认真地告诉他:
「玉衡不想留下挡世子的路。」
虽然一条死路。
我板着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狠心一点。
沈京辞默然,半晌后再开口,声音已是微微发颤:
「我就知道瞒不住你。
「可是玉衡,你怎知我选的不是你。」
有点感动,但不多。
因为我要的从来不是斟酌后的二选一,我只要坚定不移的首选。
我走到他跟前,无比郑重地告诉他:
「你在犹豫,在权衡。
「既然我是权衡之后的结果,那我在或不在,都没什么要紧的。
「没有我,你也有备选方案。」
沈京辞红了眼眶,我欲从他身边走过时,他死死拽住了我的手。
他说了一句很是动听的情话。
有些惭愧,时间过得太久,现在我已经记不清了。
但我永远记得那时的感觉。
心尖儿上的颤抖顺着血液,缓缓延至全身。
等我脑子终于处理完这段信息后,铺天盖地的声音袭来。
那些声音无一不在告诉我,我在沈京辞心里的位置与他在我心里是同等的。
我们皆是彼此的偏爱。
十、
决定留下的不久后,我就见到了宁嗣音。
那日我睡得不安稳,夜半醒来,一个黑影立在窗前。
她很快留意到我,在我惊叫出声前,忽地飘到我跟前,捂住了我的嘴。
女子长相英气,稍长的远山眉搭着杏圆眼缓解了我的恐惧。
「别叫别叫,我不是鬼。」
看我情绪渐渐稳定,她才松开手。
「不好意思,我早就想见你了,但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这白天人多眼杂,我只好晚上来找你了。」
嘴里说着抱歉,脸上却无丝毫歉意,仿佛她无礼得理所应当。
她自顾自地坐在我床榻上,开始自我介绍:
「我叫宁嗣音,是你老乡。额,老乡的意思,就咱俩是同一个时空的。」
我看着她迟迟不说话,大概是我的眼神中透露着什么,她认命地叹了口气。
一边嘀咕着「又要来一遍」,一边手往半空一挥。
随即,无数星光乍现,他们在半空汇成一副奇妙的图案,熠熠生辉。
图案的正中间是一个很大的环,圆环的周边密密麻麻规整地分布了无数小圈。
这些小圈相互之间并无交集,但他们都与圆环粘连着。
「你是做梦穿越到这里来的对吧?」
宁嗣音唤回我的注意力,我一时失去了思考能力,本能地点点头。
「我简单地给你解释一下吧。」
她指着小圈。
「看见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圆圈了吗,那些就是不同的时空。而那个中间大圆环,叫『归墟』。
「不同的时空之间是无法直接相互穿梭的,而归墟和所有时空直接都有一个融合点。
「你也可以把归墟理解为所有时空之间的一个通道,算了,还是中转站更合适。
「睡着以后,我们的意识就会脱离身体,而意识是可以进入归墟的。
「我猜得没错的话,你应该是睡前看了这本小说吧,所以你的潜意识通过归墟,选择进入了这个时空,也就是穿越。
「这些都很正常,谁还不做几个梦呢,但是你比较特殊。」
宁嗣音突然严肃了起来,方才的笑意随着半空的图案一同消散。
「因为你的自我意识比较强,所以你每次都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从前我不来打扰你,是因为你没有让时空偏离原定轨道。
「但这次,太过分了。你知道的吧,沈京辞原本要去天行山的,这是原定的发展……」
「等等。」
我打断她的喋喋不休,她有些不快地「啧」了一声,但仍示意我说下去。
「这与你有什么干系?」
就算我让剧情脱离轨道又怎么样呢,她大半夜来找我就是为了一边变戏法一边给我科普的?
宁嗣音一拍脑袋,略有歉意地朝我笑笑。
「忘了讲了,我是南柯令的,南柯令是归墟的一个组织,主要负责维护每个时空的稳定。
「但是很巧,我的本体和你是同一个时空的。你不知道,我们每天要处理很多很多时空紊乱事件,毕竟每个时空都有很多人嘛。
「但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同时空的老乡,这比我掉进下水道捡到一张五百万的彩票的概率还小。
「所以,我不对你用强制手段,你老老实实地让剧情正常推进,然后你醒来,行吧?」
她语速极快,说完后期待地等着我的答案。
我拒绝了她。
「谢谢你给我解释这么多,我明白了,但是你应该强迫不了我。」
十一、
被我拆穿的宁嗣音脸色突变。
我不急不缓地分析:
「你一直很着急的样子,如果真能对我采取什么强制手段,你早就行动了吧。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不让沈京辞变成反派的,如果让我顺其自然,我来这里有什么意义。」
宁嗣音见劝不动我,急切地凑到我身边:
「可是原剧情会以别的方式推动啊,你不仅影响了原定的剧情,也没法改变结局。天行山询英令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原剧情中天行山可没给沈京辞送过。」
「询英令?」
我诧异地看向宁嗣音,她却不懂我在诧异什么。
「对啊,你不是知道吗,还差点离家出走。」
询英令是天行山每年向天下英才分发的修学邀请函,数量极少。
同靠家族势力进去的世家子弟不同,一旦收到询英令便是整整意义上的天行山的学子。也意味着得了半个官身。
原书中,沈京辞是拿了亡父的信物在天行山求了很久才得到修学的机会。
我并不知道沈京辞收到的是询英令。
「我以为,那是齐惜瑾给他写的信。」
我难掩心中狂喜,面对宁嗣音都忍不住雀跃。
「原来沈京辞不是对齐惜瑾还有留念,他只是在过安稳日子与踏入官场之间犹豫。
「但两个选项之中都有我啊。」
宁嗣音听得咬牙切齿,脸色越来越黑,看样子应该十分后悔。
最后,她似乎暂时放弃了我。
「玉衡,你不仅改变不了大致的剧情,还会影响这个时空的其他人。连你的潜意识也在默默影响这个时空,你没想过为什么你赚钱这么容易吗?
「你应该也发现了,很多小事都顺着你心意发展。因为这不仅是一个时空,也是你的梦境,所思所想都会呈现。」
宁嗣音的话忽然点醒了我,原来很多细节我都没注意过。
我想吃甜点,沈京辞就会恰好买回来。
我一口渴,水壶里就刚好有温水……
宁嗣音站起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并非真的对你无能为力,南柯令不止我一个人。
「是你对沈京辞的情谊让我想起了故人,她与你一样,爱上梦中人。
「可梦总是要醒来的,醒来后,你经历过的一切只是梦境。你还有正常的人生要继续,你能承担这份痛苦吗?」
宁嗣音的诘问让我哑口无言,我并非没想过这个问题,我只是在逃避。
良久的沉默后,我软了态度。
「我知道了,但我想陪沈京辞走到最后。
「他是个好人,他现在不爱齐惜瑾了,他没有理由被黑化。
「从现在起我不会干涉剧情的发展,若是这样沈京辞还是会变成反派,那我就认命。」
最后的最后,我已经忍不住开始祈求她:
「你说你故人也曾爱上梦中人,那你应该能明白这里每一天对我来说都弥足珍贵。
「天行山试炼是沈京辞黑化的节点,这一段过去,我就离开。」
宁嗣音虽然言辞犀利,却是个心软的人。
「天行山大选后我来接你。」
她丢下这句话后,消失在了夜色中。
她妥协了。
十二、
我和沈京辞曾经有过一段十分快乐的日子。
名利权势与我们无关,或是泛舟湖上或是烹茶煮酒。
我和沈京辞说,要是我们可以离开都城就更好了。
沈京辞说好,他会努力攒钱的。
我都差点忘了,我们并不富裕。
想要离开,必须要有足够的盘缠。
我忘记了我是在梦中,我甚至以为我和沈京辞已经脱离了剧情。
我以为宁嗣音的警告只是危言耸听。
直到那天,沈京辞被宫中的人带走。
他们说,沈京辞擅自倒卖御赐之物。
怎么可能,沈京辞一向小心翼翼,怎么可能会给他们抓住这么明显的把柄。
我们一向对外只说是把这些东西借放在酒楼添彩而已。
可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们从没想过放过我们。
我不知该找谁帮忙。
都城里面没有一个看得上我们,他们巴不得沈京辞快点死。
沈京辞只有我,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被无力感席卷。
我怕沈京辞受伤,怕他有危险。
在电光石火之间,我想到了宁嗣音。
我细细回忆她那晚和我说过的话。
她说,我改变不了大致的剧情。
那现在沈京辞被带走,是不是也是因为剧情试图回到原定的轨道。
宁嗣音还说,潜意识。
她说我的潜意识、我的所思所想多多少少会影响时空。
如果我一直想沈京辞会回来,那他是不是就会平安归来?
虽然荒诞,但这是我唯一能帮沈京辞的办法了。
我跪在世子府的祠堂中,跪拜祈求,我坚定地认为沈京辞会平安归来。
不知过了多久,在我头晕目眩之际,急切的呼声从身后传来:
「玉衡。」
回头,是沈京辞。
他还穿着早晨离家的衣衫,也不见半点狼狈。
我惶急地站起来想朝他扑过去,但实在跪得太久了。
膝上尖锐的酸痛,让我忍不住软了下去。
沈京辞眼疾手快地冲上来揽住我,我连话都来不及说,颤抖着查看确认他是否受伤。
他一边阻止着我的动作一边还在逗我:
「玉衡,这是祠堂,可不能这样。」
我紧紧搂住沈京辞,眼泪克制不住地渗入他衣衫。
「对不起,沈京辞。」
我只顾着阻止他去天行山,却忘了都城还有人对他虎视眈眈。
那时候他犹豫,因为他很清楚只有到天行山,才能躲掉这些防不胜防的阴谋诡计。
我的自以为是,差点害死了他。
沈京辞紧拥着我,觉得我的道歉莫名其妙,以为我被吓傻了,低声温柔地安慰我:
「玉衡别怕,说好相依为命,我不可能丢下你一人的。
「皇上就把我召进宫待了一会就让我走了,我什么事也没有。」
我抬头看他,泪水蒙眬看不清他面容。
「京辞,我们去天行山吧。」
我曾百般阻挠,但我没想到最后剧情的推动竟然是由我来完成的。
果真,命运半点不由人。
如果成为反派和命丧都城只能选择其一的话,我希望沈京辞好好地活着。
况且,他一定不会变成反派。
十三、
「陛下,这碗甜汤是冰过的,您去去暑吧。」
齐惜瑾端着一碗冒着冷气的甜汤就往沈京辞面前送。
他一向不爱吃甜的,齐惜瑾到底有没有对他用心啊,十年了竟还不知道。
从前我吃甜食时要分给沈京辞,他总会找说辞避开。
我托着脑袋盯着沈京辞,有几分幸灾乐祸,我倒要看看他是怎么拒绝齐惜瑾的。
沈京辞低头瞧了一眼甜汤,含笑接过——
「皇后有心。」
连一丝迟疑都不曾。
看着他将甜汤送入口中的动作,我一时间缓不过神来。
「沈京辞,少吃凉的。」
我看着渐渐见底的甜汤轻声劝诫他。
眼睛酸胀难忍,没熬住眨了眼,温热的液体瞬间滑了下来。
十年来,我只学到了一样事情。
不要回忆,不要对比。
明明,十年来我都已经不在意了。
可是见过宁嗣音后,我就总是克制不住。
过往细节反复在我脑海中穿插,我能感觉到它们化成剧毒,正在慢慢腐蚀我的心,
太痛了,痛到忍不住啜泣出声。
「沈京辞,你要是丧失味觉的话,我可以原谅你……」
他端着甜汤的手又在微颤,明明不爱喝……
但是齐惜瑾给的,哪怕是砒霜你也会吃下去吧。
从前与我说什么死后相守,不过是他唬人的情话。
我成了鬼,他倒和白月光甜甜蜜蜜。
宁嗣音说她快撑不住了,可我又何尝不是呢?
我也想早点离开,我一点都不想看见沈京辞了。
可是我也不知道该如何醒来,宁嗣音问我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她倒问得好笑,既然忘记了我又怎么会知道。
她说依照常理,只要我在梦中死亡,就会在现实中醒过来。
可我却在这里当了十年游魂。
她说我一定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
但是我明明记得所有事情啊。
我甚至记得,我第二次和宁嗣音的不欢而散之后,她还当我面哭了。
当时把我吓得够呛,幸好别人看不见她,否则还以为我怎么欺负她。
十四、
齐惜瑾对沈京辞来说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
明明到了天行山时,他看见齐惜瑾和顾清安在一起也并不在意。
他甚至还很开心,觉得这样我便不会疑心他对齐惜瑾旧情难忘。
原主从前是齐惜瑾家的丫鬟,所以齐惜瑾也不是很瞧得上我。
基于她的女主光环,她不至于对我恶言相向,但也会在他们修学时让我退下。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我连个侍女都比不上,怎么配在边上伺候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本就没伺候过沈京辞,而且他们修学内容枯燥,我站着都犯困,索性我就顺了她的意。
夜间沈京辞回来,突然一反常态,没有和我交谈,反而兴致不高地闷在灯下看书。
我担心他,上前主动搭话,却看见他眼中满是我不懂的神色。
「玉衡。」
他身子越过案桌倾向我,在微弱的烛火下,他的影子和我重叠在一起。
「你是平南世子妃,虽然我这个世子窝囊,但你不用为我向任何人让步。」
春寒料峭,昏黄的烛光分了一半颜色在他身上,他是冰天雪地中唯一的热源。
我明白他在维护我,可即使他这样,我也不会和齐惜瑾作对。
天行山大多人捧高踩低,只有齐惜瑾会因着愧疚对他照拂一二。
他不能因我和齐惜瑾起争执。
但我低估了沈京辞,第二日我才从旁人处得知。
前一日他下学出来发现我不见了,又知晓是齐惜瑾赶走我,一度当着先生的面要和齐惜瑾断交。
我喜忧参半,告诉他不必如此,我并不在意,倒还乐得清闲。
他站在身后替我挽发,对着铜镜,我瞧见他眼中爱意真切。
「谁也不能赶走我的小财神爷,不然我下半辈子穷困潦倒定饶不了她。」
他开玩笑时总爱叫我小财神爷,仅是因为我出了那个和酒楼分成的主意。
后来,他总要时不时地向我承诺,等他得到官身,一定明媒正娶我进世子府。
这样来看,我应当是比齐惜瑾重要的吧。
十五、
春去秋又来,我和沈京辞在天行山待了近一年境遇才渐渐好转。
而其中起到最重要作用的便是四皇子。
原书中,四皇子是未来新帝,一代明君。
他知皇帝对沈京辞的苛待,所以在齐惜瑾毒杀沈京辞之前,他还试图留下沈京辞性命。
我知道,他是唯一一个对沈京辞有怜悯之心的人。
所以我一直撺掇沈京辞同四皇子交好。
天行山之所以有如此高的地位,不仅是因为学子大多为国之重臣。
皇位受命于天,在祈国是真实存在的。
天行山的最高处,终年积雪。
那里有一块刻着「受命于天」的玉璧,二十年一现,据说只有有缘人能看见它。
得此玉璧者,为臣是国之栋梁,为君能开百年盛世。
因此天行山每隔二十年便会有一次试炼,所有弟子均可参加,连皇室子弟也会前往。
有缘人不是次次都有,根据原书剧情,这次有三个人能看见玉璧。
沈京辞,顾清安,还有四皇子。
玉璧最后是落在四皇子手里的。
所以在试炼开始之前,我告诉沈京辞拿到玉璧后一定要给四皇子。
沈京辞十分无奈,笑我异想天开。
「玉衡,别说我能不能看见玉璧了,你怎么能肯定四皇子能看见呢?」
他语气中带着不明显的酸意,我装作生气冲他撒泼:
「沈京辞,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我是玉衡星下凡!
「我是神仙诶,什么不知道。
「你只能听我的,懂不懂?」
他笑得宠溺,下巴抵在我肩上,满嘴都是哄人的话。
「知道了,你不是神仙我也听你的,说什么都听。」
是啊,沈京辞你一定得听我的,因为我一定会让你心想事成。
若是沈京辞拿到玉璧,即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会被忌惮。
但四皇子不会,他可以理所应当地当上明君,还会感念沈京辞。
宁嗣音让我不要试图改变结局,这样,就不算了吧。
原书中并没有细写争夺玉璧的场面,所以当玉璧最先出现在顾清安的手上时,我不可避免地慌张了。
是的不知为何,我竟然也能看得见玉璧。
围观众人都在猜测玉璧在谁之手时,我心中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
玉璧一定要在沈京辞手上。
而后,顾清安的手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他吃痛丢掉了玉璧。
下一秒,玉璧竟突然出现在沈京辞手上。
沈京辞诧异地向我看来,我仅茫然了一瞬便明白了,是潜意识。
我期待而又兴奋回望他,他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沈京辞手上的东西代表着他的未来,他还是依着我的意思把玉璧递给了四皇子。
这下轮到四皇子错愕了,沈京辞虽然平日和他交好,但应该不至于此。
沈京辞不知对四皇子说了什么,四皇子眼神充满了感激与欣赏。
接着天光乍破,周遭人都看见玉璧缓缓从四皇子手中现出本体。
若是原书,此刻的沈京辞已经被彻底黑化。
但如今他满目温柔地看向我,依旧还是那个良善无害的沈京辞
我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流泪了,是感叹这一路的艰辛,还是为沈京辞余生平安而欢喜。
但这些都不重要,因为我终于改变了结局。
十六、
皇帝听到四皇子得到了玉璧十分开心,毕竟当年的他并不是所谓的有缘人。
如今他的儿子,能因此得到众臣拥戴,百姓敬重,他也与有荣焉。
四皇子也在皇帝面前表现得很重视沈京辞,如今四皇子是他的心头肉,自然说什么都听。
沈京辞的境遇瞬间好转,连我在都城的地位都水涨船高。
一切都在变好,如果宁嗣音不出现,就更好了。
宁嗣音脸色比上次更难看,她想强制带我走。
「玉衡,你已经陷入梦中了,你竟然主动用你的意识控制时空……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铸成大错的?」
真的越来越不懂宁嗣音的规矩,我已经按照原定的结局去做了,我只是不想沈京辞死而已。
仅仅改变这个,能影响什么呢?
我和她据理力争,把她气地冲我拍桌子。
「第一次,你为沈京辞赚钱,那之后你有了味觉。
「第二次,你主动使用意识让沈京辞平安脱困,然后你有了痛觉。
「那这次呢,你竟然直接用意识操控了他人行为,你可能会死在梦中的,你懂不懂?」
宁嗣音吼了出来,心情又平复了一些,语气也缓了下来。
「如果你的意识完全融入这具身体,你就不能离开这个时空了,现实的你会永远醒不过来。」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我突然会想吃甜食,竟然都没有意识到。
还有来天行山的路上,我和沈京辞为了躲避齐相的追杀,不小心从坡上滚了下去。
怪不得,我竟然疼得好像五脏六腑都要碎了一般。
宁嗣音小心翼翼地抓住我的手,第一次,她在我面前变得柔和。
「玉衡,跟我走吧。如果等到剧情完结,你还有留恋的话,连我都帮不了你。
「沈京辞不会有生命危险了,你该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我抽出了手,目光望向沈京辞书房的方向,心中不甘的念头更加强烈。
「可是我做了这么多,现在却要离开,我真的不甘心啊。
「我也想和沈京辞好好过完这一生。」
我转头乞求她:
「宁嗣音,你放过我吧,你不是说每天都会有人因为梦境穿越到别的时空吗?没有人会注意到我的。
「等我陪沈京辞过完这一生,我就没有留恋了,到时候我自然会离开的。」
宁嗣音痛心蹙眉,满眼不可置信,她应该觉得我无可救药。
「可是不管你在这里过了多久,等你醒来就仅仅过了一晚上。
「你会用余生的每一天思念沈京辞,你能承受这个结果吗?趁早脱身吧。」
宁嗣音说得轻松,好似我现在离开,日后便不会思念沈京辞似的,我忍不住反问她:
「宁嗣音,你也是如此劝你的故人吗?你劝他们趁早脱身,然后冷眼旁观。
「他们一定活得很辛苦吧,没有和心上人厮守,还要承受思念的痛。」
宁嗣音被我问得怔住,接着像是想到什么痛苦的事情,眼眶渐渐泛红。
在泪珠即将落下之际,她忽然背过身去。
我趁机扯着她的衣袖继续苦苦哀求:
「我知你是为我好,可我这人眼皮子浅,只看得见当下,想不到以后。
「我只想和沈京辞在一起,一个人痛苦总好过两个人。我们如今日子安稳,我一定会注意,不再胡乱用什么意识。」
宁嗣音始终没看我,她哑着声音,似有无尽的苦楚。
「你不后悔就行。」
十七、
我后悔了,悔得肠子都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