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神仙,也会动情?」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呵。」

「??」

谢长辞估计把王大师气得不轻,他哼哼几声,说连接着仙凡两界的口子明天才能开,叫我们先一边玩儿去。

谢长辞就拉着我的手往外场走去。

这外场人还蛮多,正是栀子花开的时候,院子里有一棵参天老树,树枝上红绳缠绕,系着不少铃铛,风一吹就丁零零地响。

我看有不少情侣写着牌子挂上去,就拽了拽谢长辞的袖子。

「想写?」

我点点头。

要来两个牌子,提起笔我才发现词穷,反观谢长辞那边,早已写好了挂上去,站在树下望着我笑。

惹得某些单着身的小姑娘直往他那瞟。

我不想写和谢长辞长长久久的那些话,我总觉得那些太虚无,太缥缈了,如若真的希望的话——

谢长辞,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别让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夕阳漫过山头,星幕降临,谢长辞和王大师在里屋谈事情,我就一个人在院子里闲晃。

有凡人放的河灯顺着水流过来,风吹过那棵巨树,铃铛晃晃悠悠,我却感到从未有过的静谧。

「喝酒吗?」

他重换了身白衣,在月色下看我,眸子里像是有着朗朗星空,提着瓶酒,在我身边坐下。

「老王藏了十年,他个和尚,我们不喝白不喝。」

我点头,跟他碰了碰杯,清酒入喉,倒没多烧嗓子,只是感觉后力绵长,蕴的人脑袋昏沉。

「谢……长辞。」

「嗯?」他凑近我,在我的耳边发声,我被他弄得脸颊滚烫,更加迷糊。

「我只是觉得,觉得,好难过啊,我舍不得你……」

「我真的舍不得……」

「我们回去吧,谢长辞,我们不去仙界了,不救小花了,你会死的,可我好怕你死啊……」

我把他扑在地上,发丝散乱,他任由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蹭他的衣衫,只是轻搂着我的腰。

「这就醉了?小废物?」

我哭得什么也看不清,脑袋昏昏沉沉。我知道闹也没用,闹了谢长辞也不会回头,可我就想拉着他。

借着酒劲也好,借着山河温柔也好。

可是……

可是啊,谢长辞的背后是灭门的仇,我只是他世间留念的过客。

不能替他斩断山野的风,也不能替他抚慰人间的月。

花影摇曳,辗转山边。

我靠在他怀里,终是沉沉睡去了。

18

我做了个梦。

梦到谢长辞是魔界的恶鬼头头,他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扰得人间妖货作乱;而我是正派的首领,提着剑闯入他那阴森的宫殿。

可我看见倚在榻上的那个人,就忍不住哭了。

我不知道我在哭什么,可就是止不住地想哭,哭着哭着我就醒来了。

床旁边那个噌亮的光头把我吓一跳。

「哟,川小姐,你醒啦。」

王大师双手合十,朝我行一礼。

我脑子乱乱的,眼角还挂着泪,拿袖子擦了擦,我问他:

「谢长辞呢?」

「阿弥陀佛。」

他低着眉,指了指我身边的包裹。

「行装已经整理好了,沿着这条山路走,川小姐,打哪来就回哪去吧。」

「我问你谢长辞呢!!」

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这才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比如,身侧的床榻整洁得不能再整洁,比如,望向窗外,夕阳已经沉入山头。

他任由我拉着,低着眉,无喜无怒,这会倒像个慈悲的佛像了。

我咬了咬牙。

「自我们来这,过了几日了?」

「……」

「您睡了七日,川小姐。」

我就知道!

我一把把他推开,走到外面,落日余晖,把那空荡的广场染了几分血色,远方飞鸟鸣叫,寺里的钟声一下下地敲在我心上。

「川小姐要去哪?」

「去仙界!」

「所以我说……谢渊给我丢了个大麻烦呀。」僧人立在廊下,轻轻叹了口气。

「你们果然串通好了?那瓶酒也有问题,对不对?」

「诶呀诶呀,出家人不打诳语,是谢渊逼我的。」

「……」

「只是,因果已定,何必徒增烦恼呢,川小姐?」他正了正神色,朝着我双手合十。

我与他一个立于廊下,一个立于廊外,明明那太阳已经落入山头,我却觉得光刺眼了些。

只是心中像被人蹂躏般难过,怎么也消不去了。

「他为什么要一个人走?」

「你不明白吗,川小姐?」

「……」

他垂着袖,语调轻得仿佛都听不见,我却觉得那声音,像是在诘问我的心一般。

「谢渊那天在佛堂跟我说他愧对你,他拖着伤来找你,其实在你离开的期间就翻了你屋子里的书。」

「他知道他若是想要堕魔,就要跟你双修,也得用你的命,打一开始,他就知道。」

「……」

「只是后来那剑怎的就未动起来呢,诶呀,这红尘纷纷杂杂的情事,老衲怎么说得透哟。」

「我只是觉得,姑娘莫要再涉险了,不然白白浪费了某人的苦心不是?」

「呵,哪有那么容易……」

哪有那么容易不去想,哪有那么容易不去问,哪有那么容易就忘记……

「谢长辞这么做……也太卑鄙了。」

「诶呀,你说他卑鄙小人这点我确实赞同,把我藏了十年的酒就这么拿去嚯嚯了,我还不能跟他算账……」

「……」

我没理叨叨算账的王大师,朝着殿外走去,乞巧节那天我们系牌子的场景仿佛就在昨日,可现在一看,风把山花吹落一地,却只如人去楼空一般。

红绳扬着风翻起,铃铛的声音不绝于耳,我突然好奇他那天到底写了什么,便走上去翻看。

那么多牌子,也不知他挂在了哪,挨个看去,一副苍劲有力的字却让人眼前一亮。

他说:

「小川,等我回来。」

呵。

「他能回来吗?你说他……能回来吗?」

我望着跟过来的王大师,眼底一片模糊,而那个总东扯西扯的人,碰到这问题也沉默了下来。

我们无声地对立着,半晌,我听到他的声音。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

我却呼吸一窒,终还是泪流满面。

19

千宵寺晚上的伙食不太行。

王大师与我对坐着,他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半晌,还是开口问我。

「你准备在我这待到什么时候?」

「他回来。」

「……」

「诶。」他的光头把烛光都映着亮了几分,「我说,谢渊啊,他估计回不来了。」

「别别别,别瞪我啊,说的实话。」

「嗯,你懂的,实话。」

他盘腿坐着,手放膝盖上,我俩默默无言,只有殿中的烛光晃动,安静得仿佛一根针落地上都听得见。

「他走了都七日了,要能回来早就回来了……」

「我知道!!」我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瞪他,他被我吓得往后坐退了好几步。

「嗯嗯嗯嗯,听我说完……」

「我现在的法力还能强行打开一次去仙界的入口。」

我猛地抬头看他。

他揣着手,视线看着另一边。

「毕竟我受不了女孩子哭嘛,你去了要是真见到谢渊最后一面,额,记得跟他说,是你逼我开这道口子的……」

「……我怕他死了化作厉鬼来找我。」

「……」

王大师说,今儿月亮巧了是满月,要不是满月,费多大力他都打不通这层桎梏。

「也罢,也算是天意啊,临走前我给你俩算一卦吧。」

说着他手指飞速交叠,过了半刻,朝我露出个自信的笑容。

「嗯!我算出来了,因缘已定,福禄上天,你俩一定平安归来。」

「……」

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根本就没算。

和王大师告了别,我终是踏上去往仙界的路。

20

我化作妖形,不再耽搁,朝着青崖山的方向奔去。

这一路上,越近越胆战心惊。

接近凡界的外围还没什么变化,可越是到中心,战斗的痕迹越发明显,我来到青崖山时,几乎已见不到它原本的样子。

被削去一个山头,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而依稀辨出我以前跟着灵山仙人上早课的书房,被巨大的石头砸出一个窟窿。

火焰还未熄灭,尸体还未清理干净,风吹过时,嗅到浓浓血腥的味道。

能看见底下有匆匆驶过的道士,我化成了人,抓住其中一个的肩膀。

那应该是个修为低的小道士,被我扒住后一脸疑惑地看我。

我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先哽住了。

问什么呢?你们要去哪,去干吗,是不是去埋葬……谢长辞?

这场面,分明战场已经结束,而结果……我不敢想。

「啊,你也是去围观谢长辞被执刑的吗?」

「被执……」

「他把那个天犀灵玉给杀了啊,跟发疯了一样!幸好最后被制住了,长老说,既然他把灵玉给杀死了,就让他来代替灵玉!」

「虽然他抵不住那天犀灵玉用得久,也能镇一段时间……」

后面的話,我听不清了。

只是突然觉得心被猛地撞了下,然后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就飞奔了出去,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后面那小道士还在朝我喊话,一瞬间,我觉得脑子空白一片。

那些记忆全在拼命地撕扯着我,有个声音在喊着谢长辞谢长辞,可他就是有着我一念就会心颤的名字。

我猛地闯入结界的心眼,那里聚集了不少人,人群嘈杂,有人高喝着问我是谁,我蓦地站住,无边的火海蔓延,眼睛却再也移不开。

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不想理。

我慢慢地迈着步子,离他越来越近,这个人最高傲了啊,可现如今被人用锁链穿过了琵琶骨,打碎了膝盖。

他只能跪着,跪着啊,垂着头,发丝遮住了脸庞,好像再没了半点生息。

别啊,求你了,谢长辞,你不是写着,写着要我等你回来吗……

你又骗我。

似乎有所感应,他的头突然动了动。

那张脸明明布满了血痕,可眉眼依旧孤傲,清冷得如同山巅上的白莲,不曾被浸染半分。

他的脊梁从来没有被打断过。

看到了我,他笑得有点无奈,轻轻伸出手,想要触摸我的脸庞。

「你还是过来了啊,小川。」

我抖了下,猛地上前搂住他。

我什么都不想管了。

如果烈焰还在焚烧的话,如果明天就要死亡的话,我总觉得抱住你的那一刻,我才是真实的。

一柄剑刺穿了我的胸膛。

「……」

我咳出的血溅到了他的脸上,他叹了口气,我总觉得谢长辞和我在一起后,叹气的次数变多了。

「小川,你是来买一送一的啊……」

「……」

「我想见你。」

「嗯。」

「怎么样都想。」

「我知道。」

「你别丢掉我。」

「……」

「小川,你不是跟我说过吗,你妖道修至圆满,想要成魔神,还要干件伤天害理的事。」

「杀了我,算不算伤天害理?」

「……」

「你别想……!谢长辞!」

又有人持剑冲了过来,我化作妖型,嘶吼了声,拿法力画出了道结界,堪堪罩住我和谢长辞。

但是大概……结界也撑不了多久。

我急了,上前解穿过他琵琶骨的锁链,可怎么也解不开,我知道这东西,比捆仙索还厉害,一旦被定住,连魂魄都逃不脱。

他低着头,看我,半晌,轻轻开口。

「我把天犀灵玉给杀了,那些人再没办法囚住小花的魂魄,所以就要我来抵。」

「小废物,你今儿要是不杀我,我魂魄要轮轮回回遭好几世的罪。」

「不过,你大概提不起这剑吧?」

「毕竟……你连那时候的我都杀不了。」

解不开锁链,我也不想听他讲的话。

我突然发现,自己一直都这么没用,真的,我总是很软弱,说什么找不到杀人的理由,就是害怕,就是害怕鲜血溅到我的脸上,我就不是从前的我了。

「我怕。」

「我也怕。」他蹭到我的颈窝,直挺的鼻梁稍微有点硌着我。

谢长辞这种人,也会怕吗?

「以前总觉得我杀了这么多人,被别人杀了也不会后悔,现在……」

「有点舍不得了。」

谢长辞啊。

你这样,还叫我怎么下得去杀你的手?

结界终于被破开,碎裂的声音像是一下就要把我们撕裂开来,我猛然抱住他,突然觉得某一刻会被烈火燃烧着,也跟着他一起化掉。

「谢长辞,你……你不仅阻碍仙道进步,还和妖魔混在一起……!!」

「你对得起天道,对得起养你育你的仙界吗!!」

「呵。」

「你们屠戮我同门,我要整个仙界陪葬,很公平啊。」

他的声音又懒又欠,嘲讽的意味倒是能把人气半死。

我突然发现,谢长辞的眼睛,依旧是亮的。

我抵住他的脑袋,轻轻闭上了眼。

「谢长辞,为什么要不死不休呢,从一开始跟我回去不就好了。」

「小川……」

「别喊我,我再也不想认你了。」

我的獠牙移到了他脖子处,终是咬了下去。

21

江南的清明,总是下着薄薄的细雨。

我站在亭下,远远朝着对岸的桥看去,那里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男子长身玉立,低着头,安静地听着女子笑容明媚地与他讲话。

「你还在偷窥啊,你都窥了十七年了。」

身后突然有人声,我回头看,王大师整了个圆底墨镜戴着,这会正算完命收摊回家。

「你再不上前,谢渊这个名噪长安的状元郎,就要被当朝公主抢去当驸马咯。」

「王子涵,不会说话就把嘴巴闭上。」

是啊,自那以后……我大闹特闹,仙界彻底洗牌,又过了几十年,谢长辞转世投了胎,成了一凡人。

我就跟到了凡界,愣是看这人长大看了十几年。

嗯,他不论到了何种地方,似乎都是最优秀的。

「得得得,每年你都有借口,什么他还太小啦,不喜欢少年郎啊,现在好了,人不仅十八岁了,脸顶好看了,连青梅竹马都有了,马上就要娶过门了……」

「别说了,你好烦。」

我抱膝蹲着,把半边脸埋在手臂里。

「我说,你一代魔神,拐个凡人这么难?」

难,真挺难。

现下谢长辞依旧是那冷冷清清的性子,他没了上一世的记忆,前几天王大师摆摊去他府邸想要和他相认,就被连摊带人丢出去了。

我就怕,就怕他也把我丢出去。

「我是妖怪,他是人……」

「别,我记得谢长辞是个仙的时候就没在意过你是人是鬼。」

「那不是他没记忆了嘛!」

「……」

「你……哭什么?」王大师的声音蓦地变怂。

我狠狠擦了下眼眶,转身挥袖就走。

「我不要谢长辞了,他爱咋咋。」

王大师推着他那个摊子追过来,还不忘一直叨叨。

「你说你不要谢长辞也讲了十几年了。」

「你这还不是眼巴巴地瞅着他吗。」

「诶,你走这么快干吗……」

「……」

第二天,我倚在王大师的摊子边。

「阿弥陀佛,老衲准备撮合一下你两。」

「省省吧。」

我伸手接了接雨水,雨下得好大,要不我才不在他这躲雨。

「我在话本子上看到一个办法,觉着非常有用。」

「你又看那种无聊的东西?什么霸道魔神爱上小白花妖?」

「嗯嗯。」

「我劝你少看点,不要给你那本就不太灵光的脑袋雪上……啊!你干什么?」

我被一股神秘力量推了出去。

雨天路滑,我站不安稳,瞧着迎面就扑在一人怀里。

松雪的香气,即清冷又勾人。

我赶忙道歉,可那人搂着我腰没放手,我忍着回头痛骂王大师的欲望,一抬头……

魂差点没搞丢。

四月的雨下得纷纷扬扬,谢长辞手中的伞被我撞掉在地上,他的眼眸我依旧熟悉,那里有着一潭如何也不会泛起涟漪的水。

还真是……话本子里才能出现的剧情。

我想推开他是我有那自知之明,毕竟我刚那样太像投怀送抱,不过他搂着我不放是什么意思?

「下雨天为什么不带伞,想生病?」

「什么……」

雨还在拼命地下,恍若有一刻,我好像见到了以前的谢长辞。

他有着独属于我的,温柔的眼睛啊。

「你认识我?」

我紧紧拽着他的衣袖,有点颤抖。

「魔神吗……不认识,我就认识一只小废物。」

「你给我松手。」

「……不松。」

我差点用法力打这个凡人了。

他弯腰捡起伞,在我们头顶撑开,伸手帮我把头发勾到耳后。

轻轻用额头抵着我的额头。

「为什么不找我……小川。」

「要不是王子涵那人找上来,我都不知道你们来凡界了。」

……王大师原来和谢长辞才是一伙的。

「我……」

「嘘。」他食指抵住我的唇,眸色又认真又勾人。

「我知道你是只胆小鬼。」

而后,他俯身吻了我。

那天啊,山花肆意生长,风月温柔无边,我对你所有的欢喜与爱意,都被我揉碎在这漫天的大雨里。

洋洋洒洒,缠缠绵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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