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皇帝的白月光回来了」为开头写一篇宫斗文?

「多谢陛下舍身相救。」迦南捂住肩上的伤口,掏出药粉洒在上面止血,抬起鼻青脸肿的一张脸,在这种情况下也依旧保持了风度。

大殿里一片狼藉,李昂也顾不得许多,急急地问种晚晴:「种卿,虽然主恶已伏,但外面追随她的附逆还未曾散去,应该如何处理是好?」

种晚晴闻言,把施银海推给爬起来的迦南,让他照顾,随后容色一敛,立刻恢复了她作为朝中重臣的姿态:「烦请陛下先赦免孟将军和孟氏一族,她只是不幸被妖邪附体,孟稚奴本人更是及时地做出了补救。」

李昂抿了抿嘴唇,他虽然被逼宫的阵仗差点儿吓死,但依旧明白此事与孟氏无关,再加上思慕姐姐,和我的关系也尚可,立刻答应了种晚晴:「好。朕赦。」

眼见家族没有事情,我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向着种晚晴投出了感激的目光。

种晚晴瞥了一眼施银海,发现对方还有气之后,这才单手敲打着轮椅,冲着皇帝说:「陛下,先叫御医吧。」

由于之前种晚晴说有要事汇报,李昂身边的内侍都在文华殿外守门,此刻活着的应该没几个,就算有,这一屋子的伤员也不敢轻易地使唤,惊动了外面包围着的禁军就不好了。

幸亏之前施银海的婢女夏夏跟着她进了大殿,迦南从大殿角落里找到了被吓昏过去的夏夏,抹了点儿硝石在她鼻下,夏夏这才悠悠地醒转过来,哭着跑到施银海面前:「娘娘……」

种晚晴让她赶紧跑出去找御医来处理这一屋子的伤员,夏夏听了之后,赶紧抹着眼泪,小跑着去了文华殿后门,然后回来了。

「奴婢在窗纱上戳了一个洞,发现文华殿前前后后被围得密不透风。」夏夏哭丧着脸汇报。

我摸了摸荷包里程知星曾经塞给我的高爆炸弹,如今这个情形,似乎可以用得上。

附在种晚晴耳边,我对她悄悄地说了这枚高爆炸弹的存在,种晚晴眼前一亮:「真的吗?程知星素日里做事不靠谱,你确定他没有骗你?」

我眼眶一酸,如果程知星能活着,我愿意被他骗一辈子。

接下来的事情无比简单,种晚晴让皇帝李昂出面,正面面对两千禁军,自己推着轮椅在旁边喊:「陛下天威煌煌,如何能让宵小侵犯,如今首恶已除,其余人放下武器,可既往不咎。」

这话一出,加上迦南把昏迷不醒的月里朵拖了出来,许多犹疑的禁军开始放下武器。

这时候,禁军中的几个军官服饰的人凑在一起,都是大家不曾见过的生面孔,显然是月里朵安插的匈奴奸细:「如今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如何能退?又如何能悔?别信他们的鬼话!」

眼见禁军们又要左右摇摆,种晚晴二话不说,独眼眯起,毫不犹豫地拽了高爆炸药的引信,就朝着那几个人扔了过去。

耀目的光芒最先响起,随后是轰隆的声音,种晚晴这一扔,炸死了一大片禁军不说,还把文华殿门口炸出了一个大坑。

她自己也被高爆炸药的效果吓了一跳,不过飞速地做出了反应:「陛下是天子!是苍天在人间的化身!是五德轮回的执剑人!违逆陛下的后果,就是被天诛!」

在高爆炸药的效果以及种晚晴的连吼带吓下,大半的禁军都陆陆续续地放下了武器。

这场宫乱,终于在种晚晴的智慧与勇气,以及每个人的通力合作下,卸下了帷幕。

只是,还有一件事要处理。

我捂着肩膀上前,随手捡起月里朵的长刀,红着眼眶,恶狠狠地架在了姐姐亲兵的脖子上:「程知星被你们埋在哪儿?说!不然你们统统地给他陪葬!」

后来种晚晴说,那时候的我,眯着眼睛发怒的样子,像极了姐姐初到北疆的样子,如同一只刚刚离开洞穴的幼虎。

她说的没错。

我与姐姐,流着一样的血脉。

我们一样的勇敢,一样的顽强,一样的未来可期,前程远大。

施银海醒来的时候,看到种晚晴仰面躺在轮椅上睡着了,空荡荡的大殿里,只有她们两个人,连夏夏都不在。

她抬起手想要摸摸种晚晴脸上的绷带,指尖触及种晚晴的时候,对方突然睁开了独眼。

防备的神情从她脸上一闪而过后,种晚晴发现是施银海,才松了一口气:「你醒了。」

施银海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被裹好的伤处,抬脸苦涩地问:「为什么还要让我活着呢?」

种晚晴垂下眼眸:「没有什么理由,只是我的私心。你死了,归于尘泥,我便再也看不到你了,只有你活着,你我才终有相见之日。」

「人这一生,虽然大部分时间都要在苦涩中度过,但总会有一两个人,能够让我觉得,这辈子还算有些许盼头。」

「所以,我只要你活着。哪怕北疆官员只能半年来帝都觐见一次,哪怕我只能在后宫中逗留区区三个时辰,但你我终能相聚。」

剥去北疆第一谋士、大虞一品大员的外衣,种晚晴也只是一个二十六岁的姑娘。

施银海望着她如月光般皎洁的脸,没有说什么,只是抬手摸上了种晚晴的左眼绷带:「疼吗?」

种晚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这只眼,是为北疆丢的,不疼。」

施银海的眼泪一瞬间就落下来了:「你总是如此,天天嘴里念叨着什么家国天下,什么时候心疼心疼自己?」

种晚晴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刚想要说什么,外面的小黄门就跪地通报:「陛下驾到——」

施银海瞬间松开了种晚晴的手,仓促地用被角擦了擦眼睛,缩回了宫嫔的壳子里,脸上浮现出适时的虚弱与可怜:「多谢种大人前来探望我。」

李昂进来的时候,就听到这句话,施银海在文华殿上为种晚晴不顾一切的样子他也看在眼里,闻言不禁好奇地问道:「贤妃与种卿有旧?」

「臣妾年少时顽劣,读书时气走了一个又一个西席,父亲没有办法,便把种大人请到了府上教授臣妾。」

施银海望着李昂,笑容清甜,言辞之间却滴水不漏:「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再加上种大人是大虞忠臣,臣妾这个无知妇人的命,能换国之重器的朝臣,说起来,也算臣妾赚了呢。」

一席话连打带消,李昂顿时没有了疑虑,安抚了施银海两句就走了,宫变之后要处理的尾巴有很多,他没有空流连后宫。

见他走了,施银海才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后背的汗水已经浸透了中衣。

宫嫔自裁乃是大罪,幸亏挡刀之后失血过多,音量微弱,皇帝没有听到,不然自己和施家少不了要吃瓜落。

施银海拍了拍胸口,后怕不已。

「虎符到手,我就要再度出发去北疆了,宫里人事纷杂,你要……」种晚晴依依不舍地看着施银海,还要说些什么,却被闯进来的夏夏打断了。

夏夏看了看施银海不虞的神色,偷偷地缩了缩脖子:「迦南王让奴婢寻种大人,说有要事相商。」

「嗯。带路吧。」种晚晴点了点头,望向施银海,「贤妃娘娘,还请珍重自身。」

施银海再度缩回了高位嫔妃的壳子里,骄矜而不失礼节地冲着种晚晴微笑:「多谢种大人关心,北疆寒苦,万望种大人此去一路平安。」

可是当种晚晴真的摇着轮椅消失在自己目之所及的地方时,施银海脸上表情似笑似哭。

我也曾经有个建功立业,与君共分荣光的机会。

可家族与责任,把我死死地钉在了这四四方方的宫墙内,像是绣在屏风上的鸟,无论怎样活灵活现,都无法飞进晴空。

她痴痴地望着装饰华丽的寝殿,觉得那层层叠叠的金碧辉煌重重地压下来。

横望竖望,都似棺葬。

种晚晴刚出后宫,迦南就匆匆地上来,接过宫人的位置,推着她的轮椅往前走:「她醒了。」

「醒的人是谁?孟破凡还是月里朵?」种晚晴问。

宫变之后,迦南制住了月里朵,这才发现孟破凡的魂魄并没有消失,和月里朵的魂魄来来回回地上演拉锯战。

月里朵在宫变关键时候头痛,也是因为孟破凡的魂魄突然窜出来和她抢身体。

「是月里朵。」迦南推着轮椅,「陛下找了一间空屋子,把她关了起来,因为事关重大,由我亲自看守。刚刚月里朵醒了,我偷听到她喃喃自语地说,狼神吊坠没有了,该怎么压制她……」

种晚晴闻言问:「那枚吊坠在哪儿?」

迦南回忆了一下:「应该在小稚奴手里,我们要派人把她叫回来吗?」

种晚晴抬手:「不用了,北疆形势等不得,立刻带我去见陛下,我要回北疆收整军队。你带上她,一路看管好别让她逃脱,到了北疆,抓几个匈奴巫师来看看,能不能驱逐掉月里朵。」

「如果不能呢?」迦南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紧张。

种晚晴本来想说直接杀掉,又意识到迦南的不忍心,想了想说:「关起来吧,你负责看守她一辈子,只是有一点儿需要让你知道,若是你看管不利,让她逃脱,再生事端,你和她一起死。」

迦南放下心来,郑重其事地朝着种晚晴行了一个草原礼节:「好。」

我并不知道种晚晴和迦南已经飞速地带着「姐姐」出发去北疆了,此刻的我,正在帝都郊外的乱葬岗上,试图找到程知星。

我红着眼睛,身后跟着被禁军押着的姐姐亲兵,根据她们的指认,找到了一处新土。

颤抖着手,我拿起铁锹,一锹又一锹地挖了下去。

随着铁锹触及到硬物的声音,我惊讶地睁大了眼,心中浮现出一丝狂喜,赶紧趴下去用手扒土。

喜的是,程知星应当是用他机巧百变的手段保住了自己的命,疑惑的是……

这是什么?

程知星在地底下,搞的什么鬼?

我唤来几个禁军,一群人挖了半天,终于把程知星从土里起了出来,然后我就愣住了。

程知星整个人蜷缩在一层透明的硬壳里,浑身是伤,硬壳的下半部分几乎都是干涸的血迹,可见他被活埋之前遭遇了怎样的毒打。

我上前一步,忍住眼泪,轻轻地拍打了一下硬壳:「程知星!程知星!你醒醒!」

眼见硬壳没反应,我的泪水忍不住都掉了下来,哽咽着继续拍打硬壳:「程知星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不来救你的。」

硬壳依旧没有打开。

很快地,我的小声抽泣就变成了号啕,身边的几个禁军见状,试图用外力打开这个硬壳,却惊讶地发现此物没有一丝一毫的缝隙,用刀砍都不会留下痕迹。

正当我们手足无措的时候,硬壳里突然传来了一个平淡的女声:「警告!警告!医疗仓能量不足,医疗仓能量不足,已无法为病人维持生命,已无法为病人维持生命……」

我听到之后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慌乱得不行,虽然不知道那个女声是从哪儿传来的,和程知星是什么关系,但是她的言辞里表达了一件事。

这个透明的硬壳之前不知道用什么办法保住了程知星的命,现在因为各种原因没办法保他了。

「什么是能量?要从哪儿去弄?你说啊!我去给你弄来!」

我六神无主地站在硬壳前面,徒劳地、一遍一遍地吼。

没有任何人回答我,只有那个女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能量不足!医疗仓即将停止运转!能量不足!医疗仓即将停止运转!」

「别停下!求你了,什么是能量?我这就去给你弄来!求求你了,别停下,那么重的伤他会死的!他真的会死的!」我哭着去拍打那层硬壳,浑身上下都在颤抖。

事到如今,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这一路而来的陪伴和不计生死的回护,程知星的影子早已扎在了我的心里。

既见君子,堪以白头。

正在我绝望至极的时候,怀里突然掉出来个东西,女声骤然一变:「检测到能量源,检测到能量源。请将能量源靠近医疗仓,请将能量源靠近医疗仓。」

低头一看,掉出来的玩意儿,是月里朵的那枚断成两截的狼神吊坠,宫变后我随手揣到了怀里,刚刚动作幅度太大,把它从我的衣襟里震了出来。

这就是女声所说的能量?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如果程知星于此地身亡,我…… 我就为他守一辈子寡去!

本着这种心态,我把那半枚碎掉的吊坠重重地拍在了硬壳上。

下一秒,诸天的菩萨神佛,似乎听到了我的祈祷一般,半截吊坠如同冰雪见了暖阳,慢慢地融化进了硬壳里面。

大喜过望的我,赶紧掏出另外半截吊坠,同样拍在了硬壳上面。

女声不再嚷嚷着需要能量,硬壳内部突然涌出了水,把程知星大半个身子浸泡在里面,他柔软的发丝在水中柔柔地散落开来,整个人身上的血迹也被洗去大半。

随着睫毛微微地颤动,程知星睁开了眼,虚弱地扭头看了看四周,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了我身上,然后扯出一抹俏皮的微笑:「没想到吧小稚奴,我死了,我装的。」

我看着他睁眼,闻言又气又想笑,还没来得及张嘴说什么,就被程知星打断了。

「抱歉稚奴…… 我得回家一趟,这个伤势医疗仓治不好,容易留下病根,时空穿梭器燃料也用完了,得回去补一趟。」

说完,程知星就抓下脖子上的那串青金石,用特定的手法摸了几下,青金石的外皮就纷纷地掉落,露出里面泛着银白色的金属。

「嗨,望舒,帮我呼叫一下渊哥。」

「收到,正在呼叫杜流渊,请耐心等待。」那个平淡的女声立刻回应了程知星。

我听完之后,十分震惊地看着程知星。

望舒是月亮的代称,程知星难道是从月亮而来的仙人?这…… 这看起来也不像啊?

「称呼而已,我们那边流行用神话给 AI 起名字。」程知星显然是知道我在想啥,毫不犹豫地打消了我的疑虑。

我就说嘛,他绝对不可能是从月亮上来的。

若是仙人都和程知星德行一样的话,那仙界的形象在我心中真是岌岌可危。

我正想着,天上就凭空掉下来了一个盒子,震得乱葬岗上的一地白骨都跳了两下。

有人从盒子里面出来,声线雅致里带着三分无奈:「小星叫我干什么?不会是又给你收拾烂摊子吧?等等…… 怎么回事?谁伤的你?!」

后面两句话分明带着一丝怒气,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望向来人。

杜流渊五官和程知星有几分相似,只是气质上南辕北辙。

程知星跳脱而有赤子之心,少年感更强一些;杜流渊却清俊而不失威正,落落然君子之姿。

他绕过乱葬岗的白骨,快步地走到硬壳旁边,手中拿着一枚通体碧蓝色的方块,迅速地把方块贴近硬壳融化掉。

给硬壳补充完了能量,杜流渊看着液体逐渐漫过程知星的全身,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望向我:「在下杜流渊,是程知星的表哥,敢问姑娘,他是如何伤成这个样子的?」

「他是为了掩护我逃走,才伤成这个样子的。」眼见程知星的亲人责问,我的嘴唇嚅动了一下,声音微弱,心虚无比地说。

杜流渊闻言,皱起好看的眉头,没有说话,反倒是程知星感觉到了自家表哥的不悦,从液体里探出一个头:「渊哥,跟她没有关系,我自己愿意的。」

「蠢货,闭嘴。」杜流渊清润的眼睛里掠过一丝不悦,毫不犹豫地呵斥了程知星。

「渊哥,你没有蠢过吗?为了那位传闻中的女帝陛下,你可没少在高风险世界里穿梭,怎么,你做得,我就做不得?」程知星笑眯眯地拆自家表哥的台,「别怕他,他自己也是个为爱不顾一切的主儿,还好意思训别人。」

杜流渊冷哼一声,作势要走:「嘴皮子那么溜,显然是伤得还不够重,既然如此,我回去了。」

「别,别,渊哥,我错了渊哥,求你了,拉兄弟一把。」程知星连忙认了错。

杜流渊这才消气,让程知星又在硬壳里泡了一会儿,才上前在硬壳上按了几下,把硬壳缩小收起,扶着伤痕累累的程知星,往盒子那里走去。

「等一等!」眼见杜流渊就要带走程知星,我突然开口。

程知星说去疗伤,但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他伤得那么重,一休养就一年半载,万一在这一年半载里,他遇到了别的小姑娘怎么办。

眼见两个人循声停下。

项链在月里朵掐我脖子时被她拽断,此刻只有左手上的金丝手镯,我把它撸了下来,急急地冲到程知星身旁,把镯子塞到了他怀里,不管不顾地说:「你别忘了我!」

大虞的传统,女子向男子表白时,除了定情信物外,还要赠以男子香草和自己作的诗。

定情信物给了程知星,香草呢香草呢?

我四顾了一下乱葬岗,此时正是初冬,草木凋零,貌似可以搭上香草边的,只有菟丝子,于是飞快地从地上扯了一把菟丝子的干草,硬塞给程知星:「菟丝从长风,根茎无断绝。无情尚不离,有情安可别?」

程知星愣住了,想要对我说什么,却被杜流渊拉走,硬生生地塞进了盒子。

我望着盒子消失在乱葬岗上,这才转头,对着目瞪口呆的禁军们下令:「回城。今日之事若是被我听到风声,军法处置。」

程知星消失的第一天,我雷厉风行地审问了姐姐的那些亲兵们,把府中被月里朵扣押拷打的仆婢们全部放出,每个人发了十两银子压惊,个别带伤的发了十五两。

程知星消失的第二天,我命人找来了月牙的父母,将月牙身死的事情告知了她的家人,给了一大笔抚恤金。

程知星消失的第三天,府中几乎运转正常的情况下,我素衣散发地进了皇宫,跪在青石板上,再次向皇帝李昂请罪,求他正式赦免孟氏。

李昂很爽快地赦免了我,甚至当着所有宫人的面,亲手把我拉了起来。

他也十分愧疚:「月里朵当时带来了一封假的匈奴国书,里面指定了拿你和亲,匈奴将北疆以北的几处牧场割让给大虞……」

「陛下也只是被这匈奴妖孽暂时蒙蔽了而已,稚奴卑微之身,死在哪儿都无所谓,只是担心陛下您的安危,这才拼了命地往回赶,所幸陛下无事,还亲手击昏了那妖孽。」因着姐姐这个引子,我极为谦卑地讨好着李昂,在文华殿里坐了半天,才回到了府邸里。

程知星消失的第四天,正在人牙子那里挑选新丫鬟的我,望着半空中盘旋着的海东青,赶紧随手挑了两名贴身丫鬟,然后匆匆地展开信件。

信是种晚晴写的,她让我放下心来,说月里朵的魂魄突然消失,姐姐的意识已经清醒大半,此刻正在休养,由迦南王照顾她,北疆局势一片混乱,她在夜以继日地收拢军队,打算与匈奴打个反攻。

我算了算月里朵魂魄消失的那日,刚好是我挖出来程知星,把碎裂的狼神吊坠融入硬壳的那天,顿时就明白了,月里朵的之所以能够死而复生,魂魄占据姐姐的身体,关键还是在那狼神吊坠的能量上面。

吊坠被我融进了硬壳里,月里朵没有能量支撑,所以自然而然地敌不过姐姐,烟消云散了。

姐姐没事,这几乎是这几天最好的消息了。

我闭了闭眼,内心庆幸不已,赶紧给姐姐写了一封信,简略地叙述了她被月里朵附体后,我的经历,让种晚晴代为转交给姐姐。

从前姐姐总是把我当小孩子看,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我要告诉姐姐,我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

此后的半个月里,我一直都在府邸里深居简出,唯一的一次出门,是探望在宫变中受伤的施银海,当面感谢她带我进宫的恩情。

施银海恢复得很不错,见我来时盛装打扮,颇为惊讶:「不愧是亲姐妹,你和孟破凡长得真像,气质也像。」

我想起当年帝都贵女圈子雅集时,一群人都说我与姐姐气质大异,不由得沉默了一下。

经历了这一遭之后,在别人眼里,我的气质竟也与姐姐有了几分相似。

我应该高兴的,毕竟从小到大,姐姐都是我心目中的英雄,可是一想起程知星,我就笑不出来了。

他究竟会不会回来,究竟什么时候回来,都是个谜。

我同施银海坐了一小会儿,皇帝李昂就急匆匆地召见她,要她去文华殿帮自己整理书房。

因着施银海当初宫变救驾有功,再加上姐姐离宫,她转瞬间就扶摇直上,成为了宫内的第一红人,还被李昂加封为贵妃,可以随意地出入御书房,甚至可以参与一部分政事。

本来后宫是不得干政的,但一来施银海出身于勋贵施家,家里在朝堂很有影响力;二来施银海极懂进退,从不妄议政事,偶尔发言,却能点拨得众人茅塞顿开;三来她不惜性命,救护皇帝有功。

所以对于施银海,朝野上下还算是敬重,认为她是后宫表率。

只是这位不动声色进入大虞中枢的娘娘,听到了皇帝的召见,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多开心。

我连忙很有眼色地起身告辞,不忘恭维施银海两句,她赏赐了我一大盒珠宝,又示意身边的大宫女夏夏把我送出宫门。

夏夏把我一直送到我和施银海初次见面的地方,随后从袖中掏出一个匣子,正是我临和亲之前,送给「姐姐」的所有珠宝。

「陛下令人封了孟将军之前住过的宫殿,我家娘娘得知这盒珠宝是女郎的,特意把这盒珠宝拿出来了,预备着还给女郎。」夏夏三言两语地替施银海布下一个人情,然后笑吟吟地送我离开。

我坐在马车上,望着匣子,虽然离我和亲匈奴只过去了一个月,但此时此刻看这个匣子,却有了恍如隔世之感。

一切都不一样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闭门不出,一心一意地调教、磨合两个新买来的贴身大丫鬟。

直到那一日。

我正在府邸内被程知星炸毁的围墙旁边,一边监工重修围墙,一边临摹颜真卿的《多宝塔碑》,贴身丫鬟青砚匆匆地过来通报,说皇帝找我有事,宣我速速进宫。

嘱咐另一个做事利索的贴身丫鬟红墨盯着工匠修葺围墙,我带着青砚急急地换了得体的衣裳进了宫。

刚踏入文华殿,就看到皇帝李昂身后侍奉的施银海给我使眼色,示意我有大事发生。

我还没反应过来,皇帝就命令身边的太监,递给我一封种晚晴写来的北疆急报。

一目十行地看完,我整个人都陷入了呆滞。

种晚晴发来的急报里,前半段是个好消息,说月里朵魂飞魄散,连被抓来的几个匈奴巫师都察觉不到她魂魄的存在,而姐姐彻底地恢复意识之后,与迦南王和种晚晴自己,在各地悄悄地潜伏,收拢北疆的兵力,对打进北疆的匈奴军队,实现了合围,彻底地把对方包了饺子。

后半段则是个坏消息,种晚晴说,虽然大部分匈奴军队已经被围困住,水源粮草皆被切断,不日她和姐姐就会发动决战消灭匈奴,把这两个字从北疆彻彻底底地抹去。

但是,匈奴的左贤王琴格勒极为凶悍,带着五千兵马从合围圈硬生生地从南方突破而出,直扑帝都。

种晚晴的意思就是,她现在和姐姐都抽不出手来收拾左贤王琴格勒,因为大决战很快就开始了,谁都走不掉,强行走掉会影响战局。

而这支兵马,只能由帝都这边来阻挡。

「五天,帝都方面只要能够阻挡这支兵马五天,我与孟将军必定能抽出手来回援帝都。」种晚晴在急报的最后,信誓旦旦地表示只要防住五天就没事了。

「现在左贤王琴格勒的人马距离帝都城外,只有半天时间了。」施银海见我看完急报,补了一句。

我想了想,先是问了施银海最重要的事情:「城郊的百姓们都进城了吗?」

「大部分都进城了,还有一部分也就地疏散,进深山了。」施银海赞赏地看了我一眼,回答我说。

我这才放心下来,以匈奴人烧杀抢掠的德行,先把老百姓保护好是最重要的。

然后我对皇帝李昂建议道:「如今匈奴兵锋汹汹,还请陛下去南边暂避。」

李昂果断拒绝了,这个各方面能力都比较平庸,唯独以宽仁著称的皇帝,此时此刻却表现出了惊人的勇气:「孟卿不必多言,朕决意与帝都共进退。」

好一个天子守国门。

我没有再劝,皇帝本人没有逃离,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就是,有皇帝在,对于守城方的士气是有加成的,我们做出决策获得反馈的效率也会更高;坏处就是,万一他被抓走或者死在战场流矢下,事情就麻烦了。

我还在沉思其余的对策,施银海突然一击掌:「我记起来了,种大人出发去北疆之前,给我们留了一个锦囊,说是紧急时刻可以打开,如今兵临城下,可不就是紧急时刻嘛。」

皇帝眼神一亮,打开锦囊看了一眼,然后递给了我。

我低头一看,锦囊里只有一张纸条,上面也只有一句话:「若北疆之乱蔓延到帝都,孟将军积威甚重,可让稚奴扮成她的样子,稳住局面。」

虽然这确实是一个好方法,但是种晚晴坑起我来,真是不留余力。

我都快感动哭了。

战场无眼,我又毫无武功,万一被匈奴人一箭射死。

那可真是喝西北风都卡嗓子眼儿,倒霉透了。

我下意识地想要拒绝,结果施银海立刻轻声地对我说:「帝都繁华,城池里有七十多万百姓,稚奴,你看在那么多百姓份儿上……」

施银海不愧是种晚晴教出来的好徒弟,两个人的言辞都是一模一样的。

只是,施银海说的是实话,作为一个大虞贵族女性,我身上的一针一线,嘴里的一饮一食,都是来自百姓的供奉,如今事到临头,就地推辞也不算什么英雄好汉。

叹了口气,我默认了这个计划。

匈奴人兵临城下的时候,我穿着姐姐的留在府邸中的一套铠甲,腰间挎着长枪,站在城楼上。

说句实话,姐姐比我略高一些,她的铠甲我穿有点儿大,但是匈奴人近在咫尺,现在去增肥意义不大了。

城楼下面则是热火朝天的援军民众,一筐又一筐的自制干粮和滚石擂木被搬上了城楼。

在皇帝李昂的命令下,帝都里面大部分的民众都被遣散到大虞更南的几座城池里了,其余不愿离开的民众则被动员起来做后勤。

有外封的宗室试图过来勤王,本来李昂是同意了的,施银海坚决劝谏了他,话也非常单刀直入:「陛下不见司马伦之事耶?」

想起西晋时期近乎惨烈的八王之乱,李昂默默地拒绝了宗室勤王的想法,决心用守卫大虞帝都的一万禁军,死守城池。

在城楼上,李昂看着底下乌泱乌泱的匈奴骑兵,脸色煞白煞白的,他掐住手心同我说话,似乎这样就能减轻心理压力:「小稚奴,你觉得他们能不能攻进来?」

陛下啊,你问我,我问谁去。

姐姐又不在。

「匈奴骑兵远道而来,人困马乏,没有补给。」我想了想昨晚上在姐姐书房里恶补的兵书,指出了匈奴骑兵的弱点。

李昂脸色一缓,我又苦着脸说,「但陛下您也知道,帝都的禁军几乎没有经历过沙场,人数虽众,战斗力却没有匈奴军队那么强。」

大虞很多勋贵子弟都在禁军中混日子,这个是默认的惯例,李昂自己也知道,于是他脸色又铁青起来。

我瞥了瞥李昂铁青的脸色,想着找补几句,就又说:「不过我们作为守城一方也不必太担心,帝都城墙高,居高临下,总会有点儿优势。」

李昂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

我还想说点儿啥以缓解自己心里的紧张,在我旁边扮成亲兵的施银海猛地一扯我:「稚奴你别说了,说得旁人提心吊胆的,反而不好。」

施银海话音刚落,匈奴的左贤王琴格勒就下令攻城了。

然后我终于发现了自己最大的弱点。

我晕血。

城楼底下的匈奴骑兵开始架着云梯往上爬,城楼上的禁军们也开始把滚石擂木往下倒,血肉横飞之间,我再也忍不住胃里的翻涌,摘下姐姐的头盔,就往里面稀里哗啦地吐。

李昂在南面指挥着抵抗,无暇抽空来管我,施银海不得不一边拍着我的背,一边大声地让亲兵下城楼去弄点儿清水来。

漱了两次口,我整个人才头昏脑涨地瘫在城楼的地砖上,几乎爬都爬不起来。

呜呜呜,我想我那为国捐躯的爹了,我想我从未谋面过的娘了,我想我姐姐了,姐姐你怎么还不来救我?……

还有程知星,他到底啥时候才回来啊,呜呜呜,我好害怕,战场好吓人。

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有那么一瞬间,我是很想咧开嘴,不管不顾直接大哭的。

可是四顾看看,已经没有人可以让我依靠了;反而是帝都的百姓们,都需要依靠着我这张和姐姐八成相似的脸来换取一丝活路。

「小稚奴,孟破凡在北疆能做到的事情,我觉得你在帝都也能做到。」

想起种晚晴的话,我艰难地拄着枪,从地上爬起来,接过施银海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声嘶力竭地朝着下面的匈奴人吼:「来啊!本将军就在这里!来杀我啊!」

喊完之后,我又忍不住低下头吐了,血流潺潺横尸遍地的战场太能刺激人了。

这次胃里的东西显然在上一次的呕吐中被清空了,这一次吐出来的只有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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