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皇帝的白月光回来了」为开头写一篇宫斗文?

一手好牌打出了一个天胡开局,施银海摩拳擦掌,准备迎来更多的挑战:陛下还年轻,后位目前来说,还是暂时空悬的。

纵观整个后宫,比她好看的没她出身高,比她出身高的没她有才华,怎么看,这个后位怎么是自己的。

「她们都争不过我。」施银海美艳的面容上闪过一丝骄矜,不过到底还是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然后她就输了。

一败涂地的那种。

没有得意几天的施银海,便得知了一个消息:皇帝李昂心中的白月光从北疆回来了。

孟破凡回来的那天,施银海夹杂在宫嫔里,远远地看了她一眼。

这便是自己的一生之敌了。

只一眼,施银海就恍然大悟,皇帝喜欢的,是孟破凡那种桀骜不驯又带三分野气的美人,而不是自己这种在他面前永远温驯的闺阁女子。

但施银海还是不服,她觉得自己还是可以搞点儿小动作,对付一下孟破凡的。

她做了个宫斗计划,还没来得及动手,在御花园偶遇时,狭路相逢,她刚想假装让路,实则迫使皇帝看明白她的楚楚可怜和孟破凡的骄横跋扈。

结果孟破凡还没等她实施,就先发制人,主动地动手,抽了她两鞭子。

若不是见势不妙躲得快,两鞭子只抽在胳膊上,她施银海这张光洁美艳的脸可就毁了。

假可怜变成了真倒霉,施银海哭唧唧地望向皇帝李昂,却发现他丝毫不为所动。

孟破凡打了人,还嚣张地冲着皇帝表示,让他把所有高位宫嫔都撵出去,不然就不嫁他。

不是,您怎么那么横?宫斗还能这么玩的吗?

施银海还没反应过来,皇帝李昂就开了口:「贤妃去宫外祈福吧。」

这就结束了?施银海眼见自己出局了,迫于皇帝的金口玉言,无奈之下一把子同意了。

坐在马车上的施银海复盘了一下自己的宫斗过程和宫斗结果,气得脸都绿了。

老娘辛辛苦苦地努力了那么多年,摩拳擦掌准备来宫里大干一场,结果就这?就这?就这?

去你妈的吧。

狗都不宫斗。

施银海冷着一张脸坐在送她出宫祈福的马车里,心里把皇帝和孟破凡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屋漏又遭连夜雨,行船偏遇打头风。马车刚走到宫门处,施银海便听到有路过的宫人在窃窃私语「这位名义上是去祈福的,可谁不知道是皇帝厌弃了她…」

施银海大怒,我收拾不了皇帝和孟破凡,我收拾不了你们是吧?

「嚼舌根子是吧?本宫再落魄,那也是陛下亲封的贤妃。还有,不到最后关头,谁又焉知本宫不能复宠?」

施银海发了火气,刚想命人把这群宫人拖下去掌嘴,还没开口,突然有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扑上了她的车。

还掀开帘子表示,只要能见到皇帝,就能帮她复宠。

复宠?真的吗?

施银海看着倒下去的女人,眼睛一亮。

等等,我是不是跟老天爷发誓说,再宫斗就是狗……

而且多年以来的生活经验让施银海深深地知道,路边的女人最好不要随便乱捡。

施银海想起自己年少时的经历,陷入了巨大的犹疑之中,最后她还是挥了挥手,找了个理由,示意让马车调头:「本宫还没有向陛下辞别呢。」

由于位置被来路不明还受了伤的疯女人占了,施银海从小到大的贴身婢女夏夏只得一路提着裙子追着马车跑到了文华殿前。

夏夏上气不接下气地揉着自己的肚子:「娘娘……」

「你刚刚听到什么了吗?」施银海没有责骂自己的婢女,只是扶了扶自己头上的发簪,貌似不经意地问。

「没有啊……」夏夏一脸茫然地摇头。

施银海这才放下心来。

嗯,刚刚那女人昏迷,侍卫说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夏夏更是压根没有追上来。

没有人知道本宫刚刚在车厢里汪汪地叫了两声。

没有人。

守殿的宫人见施银海带着人气势汹汹,下意识地先让了一步,见她进去了之后才反应过来,喊了一嗓子通报:「贤妃娘娘到——」

施银海进去之后,先冲着龙椅上的皇帝优雅地行了一礼,这才抬头望向了下首处的两个人。

男子明显是一副盈润的江南样貌,眼眸却是如澄澈湖水的绿色,结成辫子的发丝也是淡金色泽,他见施银海前来,用草原礼节深施一礼:「迦南见过贤妃娘娘。」

施银海却没有理他,只是把眼神放在了坐在轮椅上的那个人。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故人眉宇虽被绷带遮挡了一半,仍然似春风细雨,打落花开满枝。

只消得望一眼,千般风情,皆涌上心头。

施银海保养极好的长指甲刺穿了手心,血顺着指缝滴落,在裙子上氤氲出极艳烈的痕,这才回过神来。

种晚晴,究竟是何等孽缘,让我在这儿再度与你重逢。

施银海心里想。

「种大人。」

施银海嘴上说。

「见过贤妃,微臣不便行礼,娘娘见谅。」种晚晴从施银海一进门就看到了她,饶是她心机极深,也没想到会在自己那么狼狈的时候遇到施银海。

她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施银海还流着血的手,极为客气、疏离地冲着对方点了点头。

「贤妃说有要事求见朕?」李昂坐在龙椅上随口一问,并没有心思感受到大殿里古怪的氛围,刚刚种晚晴和迦南的汇报,已经极大地震撼住了这位皇帝。

「是,臣妾在宫门口遇到一女子,说是有要事求见陛下。」施银海这才反应过来,迅速地恢复了一个妃嫔该有的仪态,拍了拍手,侍卫便把还在昏迷的少女抬到了殿上。

种晚晴和迦南,看清楚孟稚奴的脸后,齐齐地一愣。

就连李昂也愣住了:「小稚奴怎么在这儿?她不是嫁到匈奴了吗?」

种晚晴立刻反应过来,皇帝不知道孟稚奴被全国通缉的事情,这里面肯定有人搞鬼:「陛下,孟稚奴可以证明,我和迦南王说的都是真的!」

随后她示意迦南给她摇着轮椅,飞速地来到了孟稚奴的身边:「迦南,弄醒她。」

迦南想了一下,掏出了怀里的一块石头,从上面搓了一点儿粉末,放在了孟稚奴的鼻下:「这是硝石,味道刺激,可令昏迷之人醒转。」

在一群人的注视下,孟稚奴缓缓地睁开了眼。

醒来的我第一时间立刻把虎符递给了种晚晴,然后望着她开始说我在府邸内的所见所闻,快速地说完后,就忍不住哭了起来:「种姐姐!迦南王!程知星…… 程知星被她们抓走了!」

我心急如焚,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求你们快去救他…… 快去…… 迟了的话,他会死的!」

我的话音刚落,殿外就传来了「姐姐」的声音:「晚了,那个小鬼,已经被我下令活埋了。」

血腥味伴随着声音一同传来,让种晚晴和皇帝李昂齐齐地变了脸色,后者更是大喊:「禁军?禁军呢?」

宫中有变!

文华殿的大门轰然洞开,露出了外面一地的宫人尸体。

「姐姐」逆着光提着刀站在门口,她扬了扬手,朗声说道:「这禁军虎符,陛下藏得可不太深啊。」

她的身后,是乌压压的禁军。

自己最爱的女子提刀带兵上殿要与自己痛陈利害,皇帝李昂再傻也知道种晚晴所说的是真的了。

他双手颤抖,额头上青筋暴起,却仍然维持着自己的威仪:「孟破凡一心为国,朕是大虞天子,她不可能这样对朕!你到底是谁?」

眼见皇帝拖住了「孟破凡」的注意力,种晚晴飞速地弯腰,在我身边耳语两句,然后抬起头来,毫不犹豫地拆穿了来人的身份:「月里朵。她是匈奴公主月里朵。」

「月里朵不是死了吗?」施银海被这阵仗吓得够呛,跑到种晚晴身边,似乎在她身边才能安心一样,此时她听到月里朵的名字,十分诧异。

也不怪她这样发问,之前种晚晴和姐姐合伙设计了匈奴,前线捷报传来,帝都人人都知道孟将军杀了匈奴公主月里朵。

「匈奴人多有妖术,月里朵虽死,鬼魂上身到孟将军身上了。」推着轮椅的迦南回答了施银海,顺手一指月里朵,「大虞将士们多用陌刀,这种刀的刀身和刃口偏直,匈奴人的马刀则偏弯,你看她手里拿的刀。」

月里朵没有理会几个人的窃窃私语,而是颇为惊讶地挑眉望向轮椅:「种晚晴,你居然还活着?」

种晚晴早就知道身上的伤是这位恨死了自己的匈奴公主派人干的,闻言侧了侧头,微笑望着月里朵:「公主赠我以断腿挖眼,我怎能不活下来回报公主呢?」

月里朵率兵与北疆军队连年血战,在种晚晴手里吃过无数暗亏,眼见她明嘲暗讽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提着弯刀上前,就要给种晚晴兜头来那么一下:「我先杀了你再说!「

迦南伸手往腰间一摸想要抽短刀,却摸了个空,这才记起按照大虞惯例是绝对不可以带兵刃朝见皇帝的,自己的短刀早就交予了宫门口的侍卫,他淡绿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焦急,就要闪身上前打算替种晚晴挡一下。

有个人却比他反应更快地扑了上去。

刀刃入肉再抽出的声音传来,施银海捂住下腹,像是一片轻飘飘的飞絮,轻轻地砸在了种晚晴的怀里。

血从她身上如流水般涌出,很快地便把施银海身上那件名贵的紫绡翠纹裙给染成了暗红色。

「阿银!」一向镇定的种晚晴此刻目眦欲裂,不去管自己身上被牵动的伤口,而是用双手拼命地捂住施银海的伤处,「你怎么那么傻?为什么替我挡这一刀?!」

「我…… 我当年,我当年真的不是故意失约,你说女子也能建功立业…… 我,我也想跟你去北疆……」施银海觉得身上很冷,大量失血让她嘴唇发白,她倒在种晚晴怀里,死死地抓住她的手,声音微弱,「可是,我…… 我收拾好了包袱推开房门…… 我爹他,我爹他带着全族人冲我跪下了…… 先帝对施家恩重,我与陛下早有婚契…… 我,我毕竟是施家唯一的嫡女…… 我,我有时候也在想,如果,如果当初我不顾一切地跟着你去北疆,现在与你并称双璧的那个人,会不会,会不会就从孟破凡变成我了……」

「死了也好,死了…… 死了我就不用再…… 再承担那么多责任了,也不用,不用再在深宫里斗下去了……」

迦南见势不妙,赶紧上前,往施银海嘴里倒止血的药粉,施银海却喘着粗气,咬紧牙关,死活不肯吞咽。

「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你给我吞下去!不准死!」

种晚晴毫不犹豫地一把抢过迦南的药粉,拔下头上的发簪,撬开施银海的牙,硬生生地倒了下去。

月里朵看到这一幕,见种晚晴心痛的样子,心里得意无比,冷笑着开口:「种晚晴,你也有今天!」

种晚晴豁然抬手,把迦南推到了一边,随后抬头望向月里朵,目光里涌动着疯狂。

她高高地昂起头,表情傲气:「月里朵,你也只配在这里撒泼了,若是把你与本座放在战场上,本座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月里朵被她一刺激,弯刀高高地举起,就要劈下。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暗金色的光芒击中了月里朵的脖颈处。

刚刚种晚晴俯下身来,快速地对我说,「稚奴,听着,那晚上你到我房间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身上有暗器,月里朵最恨的人除了你姐姐就是我,等下我牵扯住她,你杀了她。别手软,被附身的人已经不是你姐姐了。如果你不动手,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我放下手上的镯子,想起程知星,已然是泪流满面。

月里朵和姐姐共用一个身体,此刻我用镯子里的毒针击杀了她,便也是杀了自己的亲姐姐。

在程知星炸塌府邸围墙的时候,我的五脏六腑就受了一点儿伤,此时我心中情感剧烈地激荡,只感觉五内俱焚,没有忍住,「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

正在这时,异变突生。

我镯子里那枚针上涂了剧毒,月里朵受我一击,本来和阿啾一样,也是仰面厥倒,可是她竟然没有立刻死去,反而缓缓地又从地上爬了起来。

爬起来的月里朵,从衣服里掏出一枚由绿松石和南红做点缀的狼牙挂件,上面卡住了我的那枚针!

「这是…… 匈奴人的狼神挂坠!」迦南低低地惊呼一声,随后很快地抿住了薄薄的唇。

月里朵没有搭理他,只是把针从狼牙挂件上扯下来随意地丢在地上,目光阴狠地投向我,随后快步地走到我身边,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

迦南冲上前来试图解救我,却被月里朵反手砍了一刀在肩膀上,血流不止,跌坐在地。

我身上本就带伤,这一下被她掐得几乎喘不上气来,只能徒劳无功地去掰月里朵的手,可那双手哪怕被我挠出了一道道的口子,也没有松开。

我被她掐得直翻白眼,慌乱之中却不知道拽到了什么,求生的本能让我重重地把那东西往下拉。

「咔嚓」一声,碎裂的声音从我手里传来。

下一秒,月里朵的手松开了。

她手中的弯刀也「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啊——」月里朵弯下腰来,似乎陷入了剧痛,抱着自己的头开始惨叫。

劫后余生的我大口喘气,连滚带爬地远离了月里朵,摊开左手才发现,自己刚刚拽下来的,是她的那枚狼牙吊坠。

吊坠由于挡了一针,再加上我刚刚过分大力,那枚狼牙已经断裂在了我的手心。

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呆呆地和众人望着陷入困境的月里朵,直到抱着施银海的种晚晴第一个反应过来:「拿下她!」

半边身子都被血染红的迦南闻言一跃而起,与月里朵扭打在了一起,迦南实力不弱,只是没有顺手的武器加上猝不及防地中了月里朵一刀,才让自己处于了下风。

此时月里朵状况不明,竟然再度让迦南逆转了形势,他硬撑着挨了月里朵两拳,把她的马刀踢得远远的,和她死缠在大殿的地砖上。

但随着迦南肩膀上的伤口不断地流血,他很快地被月里朵压在身下锤,月里朵似乎是陷入了疯狂,骑在迦南身上,左手钳制住他的双手,右手拽着他淡金色的长发,把他的头往地上撞,发出令人心惊的「咚咚」声。

正在这时,突然有个声音传来,月里朵下意识地转头看去,眼角却迎来了一丝明黄和一个沉重的花瓶。

「砰」的一声,花瓶砸碎在月里朵的头上,她受此重重地一击,当场就倒了下去,人事不省。

李昂虽也学过一些功夫,但登基之后前呼后拥,就再也没有用过,此时见形势不好,冒险出手,反应过来后,整个人浑身都在哆嗦,见到迦南用腰带把人捆住,这才松了一口气,丢下手里的花瓶碎片,伸手把迦南扶起来:「迦南王,你没事吧?」

「多谢陛下舍身相救。」迦南捂住肩上的伤口,掏出药粉洒在上面止血,抬起鼻青脸肿的一张脸,在这种情况下也依旧保持了风度。

大殿里一片狼藉,李昂也顾不得许多,急急地问种晚晴:「种卿,虽然主恶已伏,但外面追随她的附逆还未曾散去,应该如何处理是好?」

种晚晴闻言,把施银海推给爬起来的迦南,让他照顾,随后容色一敛,立刻恢复了她作为朝中重臣的姿态:「烦请陛下先赦免孟将军和孟氏一族,她只是不幸被妖邪附体,孟稚奴本人更是及时地做出了补救。」

李昂抿了抿嘴唇,他虽然被逼宫的阵仗差点儿吓死,但依旧明白此事与孟氏无关,再加上思慕姐姐,和我的关系也尚可,立刻答应了种晚晴:「好。朕赦。」

眼见家族没有事情,我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向着种晚晴投出了感激的目光。

种晚晴瞥了一眼施银海,发现对方还有气之后,这才单手敲打着轮椅,冲着皇帝说:「陛下,先叫御医吧。」

由于之前种晚晴说有要事汇报,李昂身边的内侍都在文华殿外守门,此刻活着的应该没几个,就算有,这一屋子的伤员也不敢轻易地使唤,惊动了外面包围着的禁军就不好了。

幸亏之前施银海的婢女夏夏跟着她进了大殿,迦南从大殿角落里找到了被吓昏过去的夏夏,抹了点儿硝石在她鼻下,夏夏这才悠悠地醒转过来,哭着跑到施银海面前:「娘娘……」

种晚晴让她赶紧跑出去找御医来处理这一屋子的伤员,夏夏听了之后,赶紧抹着眼泪,小跑着去了文华殿后门,然后回来了。

「奴婢在窗纱上戳了一个洞,发现文华殿前前后后被围得密不透风。」夏夏哭丧着脸汇报。

我摸了摸荷包里程知星曾经塞给我的高爆炸弹,如今这个情形,似乎可以用得上。

附在种晚晴耳边,我对她悄悄地说了这枚高爆炸弹的存在,种晚晴眼前一亮:「真的吗?程知星素日里做事不靠谱,你确定他没有骗你?」

我眼眶一酸,如果程知星能活着,我愿意被他骗一辈子。

接下来的事情无比简单,种晚晴让皇帝李昂出面,正面面对两千禁军,自己推着轮椅在旁边喊:「陛下天威煌煌,如何能让宵小侵犯,如今首恶已除,其余人放下武器,可既往不咎。」

这话一出,加上迦南把昏迷不醒的月里朵拖了出来,许多犹疑的禁军开始放下武器。

这时候,禁军中的几个军官服饰的人凑在一起,都是大家不曾见过的生面孔,显然是月里朵安插的匈奴奸细:「如今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如何能退?又如何能悔?别信他们的鬼话!」

眼见禁军们又要左右摇摆,种晚晴二话不说,独眼眯起,毫不犹豫地拽了高爆炸药的引信,就朝着那几个人扔了过去。

耀目的光芒最先响起,随后是轰隆的声音,种晚晴这一扔,炸死了一大片禁军不说,还把文华殿门口炸出了一个大坑。

她自己也被高爆炸药的效果吓了一跳,不过飞速地做出了反应:「陛下是天子!是苍天在人间的化身!是五德轮回的执剑人!违逆陛下的后果,就是被天诛!」

在高爆炸药的效果以及种晚晴的连吼带吓下,大半的禁军都陆陆续续地放下了武器。

这场宫乱,终于在种晚晴的智慧与勇气,以及每个人的通力合作下,卸下了帷幕。

只是,还有一件事要处理。

我捂着肩膀上前,随手捡起月里朵的长刀,红着眼眶,恶狠狠地架在了姐姐亲兵的脖子上:「程知星被你们埋在哪儿?说!不然你们统统地给他陪葬!」

后来种晚晴说,那时候的我,眯着眼睛发怒的样子,像极了姐姐初到北疆的样子,如同一只刚刚离开洞穴的幼虎。

她说的没错。

我与姐姐,流着一样的血脉。

我们一样的勇敢,一样的顽强,一样的未来可期,前程远大。

施银海醒来的时候,看到种晚晴仰面躺在轮椅上睡着了,空荡荡的大殿里,只有她们两个人,连夏夏都不在。

她抬起手想要摸摸种晚晴脸上的绷带,指尖触及种晚晴的时候,对方突然睁开了独眼。

防备的神情从她脸上一闪而过后,种晚晴发现是施银海,才松了一口气:「你醒了。」

施银海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被裹好的伤处,抬脸苦涩地问:「为什么还要让我活着呢?」

种晚晴垂下眼眸:「没有什么理由,只是我的私心。你死了,归于尘泥,我便再也看不到你了,只有你活着,你我才终有相见之日。」

「人这一生,虽然大部分时间都要在苦涩中度过,但总会有一两个人,能够让我觉得,这辈子还算有些许盼头。」

「所以,我只要你活着。哪怕北疆官员只能半年来帝都觐见一次,哪怕我只能在后宫中逗留区区三个时辰,但你我终能相聚。」

剥去北疆第一谋士、大虞一品大员的外衣,种晚晴也只是一个二十六岁的姑娘。

施银海望着她如月光般皎洁的脸,没有说什么,只是抬手摸上了种晚晴的左眼绷带:「疼吗?」

种晚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这只眼,是为北疆丢的,不疼。」

施银海的眼泪一瞬间就落下来了:「你总是如此,天天嘴里念叨着什么家国天下,什么时候心疼心疼自己?」

种晚晴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刚想要说什么,外面的小黄门就跪地通报:「陛下驾到——」

施银海瞬间松开了种晚晴的手,仓促地用被角擦了擦眼睛,缩回了宫嫔的壳子里,脸上浮现出适时的虚弱与可怜:「多谢种大人前来探望我。」

李昂进来的时候,就听到这句话,施银海在文华殿上为种晚晴不顾一切的样子他也看在眼里,闻言不禁好奇地问道:「贤妃与种卿有旧?」

「臣妾年少时顽劣,读书时气走了一个又一个西席,父亲没有办法,便把种大人请到了府上教授臣妾。」

施银海望着李昂,笑容清甜,言辞之间却滴水不漏:「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再加上种大人是大虞忠臣,臣妾这个无知妇人的命,能换国之重器的朝臣,说起来,也算臣妾赚了呢。」

一席话连打带消,李昂顿时没有了疑虑,安抚了施银海两句就走了,宫变之后要处理的尾巴有很多,他没有空流连后宫。

见他走了,施银海才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后背的汗水已经浸透了中衣。

宫嫔自裁乃是大罪,幸亏挡刀之后失血过多,音量微弱,皇帝没有听到,不然自己和施家少不了要吃瓜落。

施银海拍了拍胸口,后怕不已。

「虎符到手,我就要再度出发去北疆了,宫里人事纷杂,你要……」种晚晴依依不舍地看着施银海,还要说些什么,却被闯进来的夏夏打断了。

夏夏看了看施银海不虞的神色,偷偷地缩了缩脖子:「迦南王让奴婢寻种大人,说有要事相商。」

「嗯。带路吧。」种晚晴点了点头,望向施银海,「贤妃娘娘,还请珍重自身。」

施银海再度缩回了高位嫔妃的壳子里,骄矜而不失礼节地冲着种晚晴微笑:「多谢种大人关心,北疆寒苦,万望种大人此去一路平安。」

可是当种晚晴真的摇着轮椅消失在自己目之所及的地方时,施银海脸上表情似笑似哭。

我也曾经有个建功立业,与君共分荣光的机会。

可家族与责任,把我死死地钉在了这四四方方的宫墙内,像是绣在屏风上的鸟,无论怎样活灵活现,都无法飞进晴空。

她痴痴地望着装饰华丽的寝殿,觉得那层层叠叠的金碧辉煌重重地压下来。

横望竖望,都似棺葬。

种晚晴刚出后宫,迦南就匆匆地上来,接过宫人的位置,推着她的轮椅往前走:「她醒了。」

「醒的人是谁?孟破凡还是月里朵?」种晚晴问。

宫变之后,迦南制住了月里朵,这才发现孟破凡的魂魄并没有消失,和月里朵的魂魄来来回回地上演拉锯战。

月里朵在宫变关键时候头痛,也是因为孟破凡的魂魄突然窜出来和她抢身体。

「是月里朵。」迦南推着轮椅,「陛下找了一间空屋子,把她关了起来,因为事关重大,由我亲自看守。刚刚月里朵醒了,我偷听到她喃喃自语地说,狼神吊坠没有了,该怎么压制她……」

种晚晴闻言问:「那枚吊坠在哪儿?」

迦南回忆了一下:「应该在小稚奴手里,我们要派人把她叫回来吗?」

种晚晴抬手:「不用了,北疆形势等不得,立刻带我去见陛下,我要回北疆收整军队。你带上她,一路看管好别让她逃脱,到了北疆,抓几个匈奴巫师来看看,能不能驱逐掉月里朵。」

「如果不能呢?」迦南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紧张。

种晚晴本来想说直接杀掉,又意识到迦南的不忍心,想了想说:「关起来吧,你负责看守她一辈子,只是有一点儿需要让你知道,若是你看管不利,让她逃脱,再生事端,你和她一起死。」

迦南放下心来,郑重其事地朝着种晚晴行了一个草原礼节:「好。」

我并不知道种晚晴和迦南已经飞速地带着「姐姐」出发去北疆了,此刻的我,正在帝都郊外的乱葬岗上,试图找到程知星。

我红着眼睛,身后跟着被禁军押着的姐姐亲兵,根据她们的指认,找到了一处新土。

颤抖着手,我拿起铁锹,一锹又一锹地挖了下去。

随着铁锹触及到硬物的声音,我惊讶地睁大了眼,心中浮现出一丝狂喜,赶紧趴下去用手扒土。

喜的是,程知星应当是用他机巧百变的手段保住了自己的命,疑惑的是……

这是什么?

程知星在地底下,搞的什么鬼?

我唤来几个禁军,一群人挖了半天,终于把程知星从土里起了出来,然后我就愣住了。

程知星整个人蜷缩在一层透明的硬壳里,浑身是伤,硬壳的下半部分几乎都是干涸的血迹,可见他被活埋之前遭遇了怎样的毒打。

我上前一步,忍住眼泪,轻轻地拍打了一下硬壳:「程知星!程知星!你醒醒!」

眼见硬壳没反应,我的泪水忍不住都掉了下来,哽咽着继续拍打硬壳:「程知星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不来救你的。」

硬壳依旧没有打开。

很快地,我的小声抽泣就变成了号啕,身边的几个禁军见状,试图用外力打开这个硬壳,却惊讶地发现此物没有一丝一毫的缝隙,用刀砍都不会留下痕迹。

正当我们手足无措的时候,硬壳里突然传来了一个平淡的女声:「警告!警告!医疗仓能量不足,医疗仓能量不足,已无法为病人维持生命,已无法为病人维持生命……」

我听到之后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慌乱得不行,虽然不知道那个女声是从哪儿传来的,和程知星是什么关系,但是她的言辞里表达了一件事。

这个透明的硬壳之前不知道用什么办法保住了程知星的命,现在因为各种原因没办法保他了。

「什么是能量?要从哪儿去弄?你说啊!我去给你弄来!」

我六神无主地站在硬壳前面,徒劳地、一遍一遍地吼。

没有任何人回答我,只有那个女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能量不足!医疗仓即将停止运转!能量不足!医疗仓即将停止运转!」

「别停下!求你了,什么是能量?我这就去给你弄来!求求你了,别停下,那么重的伤他会死的!他真的会死的!」我哭着去拍打那层硬壳,浑身上下都在颤抖。

事到如今,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这一路而来的陪伴和不计生死的回护,程知星的影子早已扎在了我的心里。

既见君子,堪以白头。

正在我绝望至极的时候,怀里突然掉出来个东西,女声骤然一变:「检测到能量源,检测到能量源。请将能量源靠近医疗仓,请将能量源靠近医疗仓。」

低头一看,掉出来的玩意儿,是月里朵的那枚断成两截的狼神吊坠,宫变后我随手揣到了怀里,刚刚动作幅度太大,把它从我的衣襟里震了出来。

这就是女声所说的能量?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如果程知星于此地身亡,我…… 我就为他守一辈子寡去!

本着这种心态,我把那半枚碎掉的吊坠重重地拍在了硬壳上。

下一秒,诸天的菩萨神佛,似乎听到了我的祈祷一般,半截吊坠如同冰雪见了暖阳,慢慢地融化进了硬壳里面。

大喜过望的我,赶紧掏出另外半截吊坠,同样拍在了硬壳上面。

女声不再嚷嚷着需要能量,硬壳内部突然涌出了水,把程知星大半个身子浸泡在里面,他柔软的发丝在水中柔柔地散落开来,整个人身上的血迹也被洗去大半。

随着睫毛微微地颤动,程知星睁开了眼,虚弱地扭头看了看四周,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了我身上,然后扯出一抹俏皮的微笑:「没想到吧小稚奴,我死了,我装的。」

我看着他睁眼,闻言又气又想笑,还没来得及张嘴说什么,就被程知星打断了。

「抱歉稚奴…… 我得回家一趟,这个伤势医疗仓治不好,容易留下病根,时空穿梭器燃料也用完了,得回去补一趟。」

说完,程知星就抓下脖子上的那串青金石,用特定的手法摸了几下,青金石的外皮就纷纷地掉落,露出里面泛着银白色的金属。

「嗨,望舒,帮我呼叫一下渊哥。」

「收到,正在呼叫杜流渊,请耐心等待。」那个平淡的女声立刻回应了程知星。

我听完之后,十分震惊地看着程知星。

望舒是月亮的代称,程知星难道是从月亮而来的仙人?这…… 这看起来也不像啊?

「称呼而已,我们那边流行用神话给 AI 起名字。」程知星显然是知道我在想啥,毫不犹豫地打消了我的疑虑。

我就说嘛,他绝对不可能是从月亮上来的。

若是仙人都和程知星德行一样的话,那仙界的形象在我心中真是岌岌可危。

我正想着,天上就凭空掉下来了一个盒子,震得乱葬岗上的一地白骨都跳了两下。

有人从盒子里面出来,声线雅致里带着三分无奈:「小星叫我干什么?不会是又给你收拾烂摊子吧?等等…… 怎么回事?谁伤的你?!」

后面两句话分明带着一丝怒气,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望向来人。

杜流渊五官和程知星有几分相似,只是气质上南辕北辙。

程知星跳脱而有赤子之心,少年感更强一些;杜流渊却清俊而不失威正,落落然君子之姿。

他绕过乱葬岗的白骨,快步地走到硬壳旁边,手中拿着一枚通体碧蓝色的方块,迅速地把方块贴近硬壳融化掉。

给硬壳补充完了能量,杜流渊看着液体逐渐漫过程知星的全身,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望向我:「在下杜流渊,是程知星的表哥,敢问姑娘,他是如何伤成这个样子的?」

「他是为了掩护我逃走,才伤成这个样子的。」眼见程知星的亲人责问,我的嘴唇嚅动了一下,声音微弱,心虚无比地说。

杜流渊闻言,皱起好看的眉头,没有说话,反倒是程知星感觉到了自家表哥的不悦,从液体里探出一个头:「渊哥,跟她没有关系,我自己愿意的。」

「蠢货,闭嘴。」杜流渊清润的眼睛里掠过一丝不悦,毫不犹豫地呵斥了程知星。

「渊哥,你没有蠢过吗?为了那位传闻中的女帝陛下,你可没少在高风险世界里穿梭,怎么,你做得,我就做不得?」程知星笑眯眯地拆自家表哥的台,「别怕他,他自己也是个为爱不顾一切的主儿,还好意思训别人。」

杜流渊冷哼一声,作势要走:「嘴皮子那么溜,显然是伤得还不够重,既然如此,我回去了。」

「别,别,渊哥,我错了渊哥,求你了,拉兄弟一把。」程知星连忙认了错。

杜流渊这才消气,让程知星又在硬壳里泡了一会儿,才上前在硬壳上按了几下,把硬壳缩小收起,扶着伤痕累累的程知星,往盒子那里走去。

「等一等!」眼见杜流渊就要带走程知星,我突然开口。

程知星说去疗伤,但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他伤得那么重,一休养就一年半载,万一在这一年半载里,他遇到了别的小姑娘怎么办。

眼见两个人循声停下。

项链在月里朵掐我脖子时被她拽断,此刻只有左手上的金丝手镯,我把它撸了下来,急急地冲到程知星身旁,把镯子塞到了他怀里,不管不顾地说:「你别忘了我!」

大虞的传统,女子向男子表白时,除了定情信物外,还要赠以男子香草和自己作的诗。

定情信物给了程知星,香草呢香草呢?

我四顾了一下乱葬岗,此时正是初冬,草木凋零,貌似可以搭上香草边的,只有菟丝子,于是飞快地从地上扯了一把菟丝子的干草,硬塞给程知星:「菟丝从长风,根茎无断绝。无情尚不离,有情安可别?」

程知星愣住了,想要对我说什么,却被杜流渊拉走,硬生生地塞进了盒子。

我望着盒子消失在乱葬岗上,这才转头,对着目瞪口呆的禁军们下令:「回城。今日之事若是被我听到风声,军法处置。」

程知星消失的第一天,我雷厉风行地审问了姐姐的那些亲兵们,把府中被月里朵扣押拷打的仆婢们全部放出,每个人发了十两银子压惊,个别带伤的发了十五两。

程知星消失的第二天,我命人找来了月牙的父母,将月牙身死的事情告知了她的家人,给了一大笔抚恤金。

程知星消失的第三天,府中几乎运转正常的情况下,我素衣散发地进了皇宫,跪在青石板上,再次向皇帝李昂请罪,求他正式赦免孟氏。

李昂很爽快地赦免了我,甚至当着所有宫人的面,亲手把我拉了起来。

他也十分愧疚:「月里朵当时带来了一封假的匈奴国书,里面指定了拿你和亲,匈奴将北疆以北的几处牧场割让给大虞……」

「陛下也只是被这匈奴妖孽暂时蒙蔽了而已,稚奴卑微之身,死在哪儿都无所谓,只是担心陛下您的安危,这才拼了命地往回赶,所幸陛下无事,还亲手击昏了那妖孽。」因着姐姐这个引子,我极为谦卑地讨好着李昂,在文华殿里坐了半天,才回到了府邸里。

程知星消失的第四天,正在人牙子那里挑选新丫鬟的我,望着半空中盘旋着的海东青,赶紧随手挑了两名贴身丫鬟,然后匆匆地展开信件。

信是种晚晴写的,她让我放下心来,说月里朵的魂魄突然消失,姐姐的意识已经清醒大半,此刻正在休养,由迦南王照顾她,北疆局势一片混乱,她在夜以继日地收拢军队,打算与匈奴打个反攻。

我算了算月里朵魂魄消失的那日,刚好是我挖出来程知星,把碎裂的狼神吊坠融入硬壳的那天,顿时就明白了,月里朵的之所以能够死而复生,魂魄占据姐姐的身体,关键还是在那狼神吊坠的能量上面。

吊坠被我融进了硬壳里,月里朵没有能量支撑,所以自然而然地敌不过姐姐,烟消云散了。

姐姐没事,这几乎是这几天最好的消息了。

我闭了闭眼,内心庆幸不已,赶紧给姐姐写了一封信,简略地叙述了她被月里朵附体后,我的经历,让种晚晴代为转交给姐姐。

从前姐姐总是把我当小孩子看,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我要告诉姐姐,我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

此后的半个月里,我一直都在府邸里深居简出,唯一的一次出门,是探望在宫变中受伤的施银海,当面感谢她带我进宫的恩情。

施银海恢复得很不错,见我来时盛装打扮,颇为惊讶:「不愧是亲姐妹,你和孟破凡长得真像,气质也像。」

我想起当年帝都贵女圈子雅集时,一群人都说我与姐姐气质大异,不由得沉默了一下。

经历了这一遭之后,在别人眼里,我的气质竟也与姐姐有了几分相似。

我应该高兴的,毕竟从小到大,姐姐都是我心目中的英雄,可是一想起程知星,我就笑不出来了。

他究竟会不会回来,究竟什么时候回来,都是个谜。

我同施银海坐了一小会儿,皇帝李昂就急匆匆地召见她,要她去文华殿帮自己整理书房。

因着施银海当初宫变救驾有功,再加上姐姐离宫,她转瞬间就扶摇直上,成为了宫内的第一红人,还被李昂加封为贵妃,可以随意地出入御书房,甚至可以参与一部分政事。

本来后宫是不得干政的,但一来施银海出身于勋贵施家,家里在朝堂很有影响力;二来施银海极懂进退,从不妄议政事,偶尔发言,却能点拨得众人茅塞顿开;三来她不惜性命,救护皇帝有功。

所以对于施银海,朝野上下还算是敬重,认为她是后宫表率。

只是这位不动声色进入大虞中枢的娘娘,听到了皇帝的召见,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多开心。

我连忙很有眼色地起身告辞,不忘恭维施银海两句,她赏赐了我一大盒珠宝,又示意身边的大宫女夏夏把我送出宫门。

夏夏把我一直送到我和施银海初次见面的地方,随后从袖中掏出一个匣子,正是我临和亲之前,送给「姐姐」的所有珠宝。

「陛下令人封了孟将军之前住过的宫殿,我家娘娘得知这盒珠宝是女郎的,特意把这盒珠宝拿出来了,预备着还给女郎。」夏夏三言两语地替施银海布下一个人情,然后笑吟吟地送我离开。

我坐在马车上,望着匣子,虽然离我和亲匈奴只过去了一个月,但此时此刻看这个匣子,却有了恍如隔世之感。

一切都不一样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闭门不出,一心一意地调教、磨合两个新买来的贴身大丫鬟。

直到那一日。

我正在府邸内被程知星炸毁的围墙旁边,一边监工重修围墙,一边临摹颜真卿的《多宝塔碑》,贴身丫鬟青砚匆匆地过来通报,说皇帝找我有事,宣我速速进宫。

嘱咐另一个做事利索的贴身丫鬟红墨盯着工匠修葺围墙,我带着青砚急急地换了得体的衣裳进了宫。

刚踏入文华殿,就看到皇帝李昂身后侍奉的施银海给我使眼色,示意我有大事发生。

我还没反应过来,皇帝就命令身边的太监,递给我一封种晚晴写来的北疆急报。

一目十行地看完,我整个人都陷入了呆滞。

种晚晴发来的急报里,前半段是个好消息,说月里朵魂飞魄散,连被抓来的几个匈奴巫师都察觉不到她魂魄的存在,而姐姐彻底地恢复意识之后,与迦南王和种晚晴自己,在各地悄悄地潜伏,收拢北疆的兵力,对打进北疆的匈奴军队,实现了合围,彻底地把对方包了饺子。

后半段则是个坏消息,种晚晴说,虽然大部分匈奴军队已经被围困住,水源粮草皆被切断,不日她和姐姐就会发动决战消灭匈奴,把这两个字从北疆彻彻底底地抹去。

但是,匈奴的左贤王琴格勒极为凶悍,带着五千兵马从合围圈硬生生地从南方突破而出,直扑帝都。

种晚晴的意思就是,她现在和姐姐都抽不出手来收拾左贤王琴格勒,因为大决战很快就开始了,谁都走不掉,强行走掉会影响战局。

而这支兵马,只能由帝都这边来阻挡。

「五天,帝都方面只要能够阻挡这支兵马五天,我与孟将军必定能抽出手来回援帝都。」种晚晴在急报的最后,信誓旦旦地表示只要防住五天就没事了。

「现在左贤王琴格勒的人马距离帝都城外,只有半天时间了。」施银海见我看完急报,补了一句。

我想了想,先是问了施银海最重要的事情:「城郊的百姓们都进城了吗?」

「大部分都进城了,还有一部分也就地疏散,进深山了。」施银海赞赏地看了我一眼,回答我说。

我这才放心下来,以匈奴人烧杀抢掠的德行,先把老百姓保护好是最重要的。

然后我对皇帝李昂建议道:「如今匈奴兵锋汹汹,还请陛下去南边暂避。」

李昂果断拒绝了,这个各方面能力都比较平庸,唯独以宽仁著称的皇帝,此时此刻却表现出了惊人的勇气:「孟卿不必多言,朕决意与帝都共进退。」

好一个天子守国门。

我没有再劝,皇帝本人没有逃离,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就是,有皇帝在,对于守城方的士气是有加成的,我们做出决策获得反馈的效率也会更高;坏处就是,万一他被抓走或者死在战场流矢下,事情就麻烦了。

我还在沉思其余的对策,施银海突然一击掌:「我记起来了,种大人出发去北疆之前,给我们留了一个锦囊,说是紧急时刻可以打开,如今兵临城下,可不就是紧急时刻嘛。」

皇帝眼神一亮,打开锦囊看了一眼,然后递给了我。

我低头一看,锦囊里只有一张纸条,上面也只有一句话:「若北疆之乱蔓延到帝都,孟将军积威甚重,可让稚奴扮成她的样子,稳住局面。」

虽然这确实是一个好方法,但是种晚晴坑起我来,真是不留余力。

我都快感动哭了。

战场无眼,我又毫无武功,万一被匈奴人一箭射死。

那可真是喝西北风都卡嗓子眼儿,倒霉透了。

我下意识地想要拒绝,结果施银海立刻轻声地对我说:「帝都繁华,城池里有七十多万百姓,稚奴,你看在那么多百姓份儿上……」

施银海不愧是种晚晴教出来的好徒弟,两个人的言辞都是一模一样的。

只是,施银海说的是实话,作为一个大虞贵族女性,我身上的一针一线,嘴里的一饮一食,都是来自百姓的供奉,如今事到临头,就地推辞也不算什么英雄好汉。

叹了口气,我默认了这个计划。

匈奴人兵临城下的时候,我穿着姐姐的留在府邸中的一套铠甲,腰间挎着长枪,站在城楼上。

说句实话,姐姐比我略高一些,她的铠甲我穿有点儿大,但是匈奴人近在咫尺,现在去增肥意义不大了。

城楼下面则是热火朝天的援军民众,一筐又一筐的自制干粮和滚石擂木被搬上了城楼。

在皇帝李昂的命令下,帝都里面大部分的民众都被遣散到大虞更南的几座城池里了,其余不愿离开的民众则被动员起来做后勤。

有外封的宗室试图过来勤王,本来李昂是同意了的,施银海坚决劝谏了他,话也非常单刀直入:「陛下不见司马伦之事耶?」

想起西晋时期近乎惨烈的八王之乱,李昂默默地拒绝了宗室勤王的想法,决心用守卫大虞帝都的一万禁军,死守城池。

在城楼上,李昂看着底下乌泱乌泱的匈奴骑兵,脸色煞白煞白的,他掐住手心同我说话,似乎这样就能减轻心理压力:「小稚奴,你觉得他们能不能攻进来?」

陛下啊,你问我,我问谁去。

姐姐又不在。

「匈奴骑兵远道而来,人困马乏,没有补给。」我想了想昨晚上在姐姐书房里恶补的兵书,指出了匈奴骑兵的弱点。

李昂脸色一缓,我又苦着脸说,「但陛下您也知道,帝都的禁军几乎没有经历过沙场,人数虽众,战斗力却没有匈奴军队那么强。」

大虞很多勋贵子弟都在禁军中混日子,这个是默认的惯例,李昂自己也知道,于是他脸色又铁青起来。

我瞥了瞥李昂铁青的脸色,想着找补几句,就又说:「不过我们作为守城一方也不必太担心,帝都城墙高,居高临下,总会有点儿优势。」

李昂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

我还想说点儿啥以缓解自己心里的紧张,在我旁边扮成亲兵的施银海猛地一扯我:「稚奴你别说了,说得旁人提心吊胆的,反而不好。」

施银海话音刚落,匈奴的左贤王琴格勒就下令攻城了。

然后我终于发现了自己最大的弱点。

我晕血。

城楼底下的匈奴骑兵开始架着云梯往上爬,城楼上的禁军们也开始把滚石擂木往下倒,血肉横飞之间,我再也忍不住胃里的翻涌,摘下姐姐的头盔,就往里面稀里哗啦地吐。

李昂在南面指挥着抵抗,无暇抽空来管我,施银海不得不一边拍着我的背,一边大声地让亲兵下城楼去弄点儿清水来。

漱了两次口,我整个人才头昏脑涨地瘫在城楼的地砖上,几乎爬都爬不起来。

呜呜呜,我想我那为国捐躯的爹了,我想我从未谋面过的娘了,我想我姐姐了,姐姐你怎么还不来救我?……

还有程知星,他到底啥时候才回来啊,呜呜呜,我好害怕,战场好吓人。

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有那么一瞬间,我是很想咧开嘴,不管不顾直接大哭的。

可是四顾看看,已经没有人可以让我依靠了;反而是帝都的百姓们,都需要依靠着我这张和姐姐八成相似的脸来换取一丝活路。

「小稚奴,孟破凡在北疆能做到的事情,我觉得你在帝都也能做到。」

想起种晚晴的话,我艰难地拄着枪,从地上爬起来,接过施银海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声嘶力竭地朝着下面的匈奴人吼:「来啊!本将军就在这里!来杀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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