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话,只是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我生出一股豪气道:「你跟着朕,朕让你一辈子都开开心心。」
他故意假装要将我摔下去,我装作怕极了的模样配合着他继续哄道:「朕的大宝贝!朕都心疼你,你怎么不疼朕呀!还想要吓唬人家。」
天上忽然下起了大片大片的雪花,我看到我们两个的头上都是簌簌的雪花。
忽然想起少时,母后和父皇在夜里赏雪,我听她絮絮地念了一句「一夜风雪,倒也算白头」。
我伸手替顾南衣拂去头上的落雪,我和他之间从不需要飞雪白头,今生我们必定携手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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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q 是只仓鼠
1.
皇帝的白月光回来了,
那是匈奴的女单于。
她带着军队包围了皇城,
皇帝问,
可以再见见你吗?
她回信到:见你妈!
第二天,
皇太后就被吊着送出了城,和匈奴人谈判。
女单于本来是宫里的秀女。
高墙宫阙,
红叶流水,
皇帝一个瞥眼在一群宫女里看见了她,
当时没叫住,
之后就一直日夜想念。
正巧匈奴人提来和亲的要求,
皇上就安排了画师把宫里所有的宫女都画一遍。
一方面是找她,
一方面是给匈奴王找媳妇。
塞外苦寒,那地方谁乐意去啊?
丑女入漠北,
美人进宫门。
结果画师和她家里有仇,
故意把她画的特别的丑,
把另一个塞了银子的宫女画的像她。
连匈奴单于看见了她的画像都直嘬牙花子,这就是你们汉人的高质量美人了吗?
画师说,
你们不是要公主吗?要什么美人?娶妻娶德,美色误国啊,单于!
结果她出嫁的那天,
单于乐了,
皇上哭了。
她再回来时,已经是匈奴人的女单于了,草原上永远的王。
至于她是怎么当上单于的,
有人说是汉人的心计太深,一个宫女都能算计匈奴王族。
还有人反驳到,你可别瞎说,自己是亲眼看见女单于继位的。
女单于是在比武场上一刀一个勇士杀出来的。
据说她在进宫以前一直帮爸爸杀猪,
五六个男青年才能抬得动的大肥猪啊,
十三岁的她一个手就拎了起来。
人们都以为她出嫁匈奴时身后背的是琴,
其实那是她们家祖传的杀猪刀。
成为单于以后,她在草原上搞畜牧养殖,大搞经济建,升级冶铁技术,逐渐靠武力统一了整个北方。
从天山南北的阿尔泰人和吐火罗人,一直到东方山林里的肃慎人,都团结在了女单于的铁蹄和杀猪刀之下。
皇太后问她,闺女回来一趟不容易,你想要什么就说?
你是要什么我们给你什么,要多少就给多少!
她叹了口气,把皇太后送了回去,
对城里喊话,
只要交出了皇上和画师,
再加上全城的医生,铁匠和工匠,
就放过这座城市。
单于大帐里,
皇上问她,
现在和亲还来得及吗?
朕亲自和你和亲好不好?
她抽了皇上一巴掌,
倒霉二次元,
不看真人,非得看画?
就这么爱看纸片人吗?
想来这宫里的宫女你都不乐意亲自看,这天下的百姓你又如何会看呢?
接着她叫画师再画一次她,
画师哆嗦着手,
把她画地英姿煞爽,国色天香。
她讥讽道,
你这不是会老老实实地画画吗?
她把和亲时画师画的那幅画扔到了桌子上,
吩咐手下,
用刀子给画师整容,
就按照这画上的风格整。
在画师的惨叫声中,
皇帝看着她。
还和亲吗?
皇帝颤抖着问她。
她叹了一口气,说,你回去吧,苍天无道,百姓自然会取而代之。
你可好自为之吧。
就这样,
皇帝带着吓晕了的画师回到了宫中,
女单于带着满城的工匠和医生回到了草原。
从那以后的一千多年里,
草原上都一个不变的规矩。
每一任新继任的单于都要拿起那把杀猪刀,
在斗兽场里杀掉一头巨大的野猪。
再把猪肉分给整个部落的人一起食用。
用以纪念那位伟大的女单于,屠夫的女儿,诸部族的母亲,北风和刀剑的神明,勇士的守护者,草原上永远的王。
完。
明珑
皇帝的白月光回来了,是我失踪一年的姐姐。
我很高兴。姐姐镇守北疆,忠心为国,对我也是极好的。
可是,很快地我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我接到了圣旨。
通篇只有一个意思,就是让我和亲匈奴,远嫁北疆。
恕我直言,我不理解。
在知道是姐姐亲自上书,让皇帝把我嫁到匈奴谋求和平之后,我就更不理解了。
匈奴人连年来大虞北疆打草谷,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姐姐作为征西将军的嫡长女,十六岁就上战场的边将,更是与匈奴多年厮杀,仇深似海。
她怎么会舍得将自己相依为命多年的妹妹,嫁给残暴的匈奴人?
(已完结~)
我不信。
于是我连夜带着婢女月牙,前去姐姐的寝宫求见。
宫里的夜冷得很,姐姐依旧是出征之前顾盼神飞的眉眼,只是多了几分妩媚与憔悴。
她俏生生地站在风口上,素白的衣襟蹁跹,宛如月下幽昙,长长的睫毛被眼泪打湿。
姐姐流下来的泪水,顺着她尖尖的下颌,一滴一滴地砸落在我的心上。
「稚奴,你知道吗?朝廷已经打不起仗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姐姐哭。
姐姐七岁时,母亲因为生我难产而死时,她没有哭,只是承担起了抚育我这个妹妹的责任。
姐姐十六岁时,父亲被匈奴人埋伏殉国,她也没有哭,只是打造了一柄长剑奔赴边关。
可如今,姐姐却在我的面前,哭到肝肠寸断,哭到让天地失色。
我站在原地,看她的样子,心里如同倒了一锅热油,烧得发疼。
「我嫁。」
孟稚奴没有高强的武艺,也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更没有造福一方的才干。
被百姓们的赋税白白地奉养十七年,能够以微薄之身换取边境和平。
原是我的福气。
不知为何,这场婚事来得很急。
宫中的绣娘赶制了两天两夜,把嫁衣绣好的同时,接亲的匈奴使者也到了。
出发和亲的前一夜,我推开一切琐事,又去找了姐姐。
怀里抱着我多年的积蓄。
边关将领拿到兵权之前,总得在宫中押一个家眷。
姐姐出征之前,把我托付给了青梅竹马的太子,李昂。
哦,现在李昂已是皇帝了。
爱屋及乌,加上我确实只把皇帝当作真正的兄长对待,与其并没有太深的利害关系。
所以我于宫中暂住的时候,后宫里的嫔妃太妃们,甚至是皇帝本人,都没少借着各种由头给我赏赐。
如今姐姐回来,我要远嫁,无法照顾她,李昂又对她一往情深。
想来,好事应该也近了。
这些金雀钗玉步摇、翡翠镯子琉璃簪、明珠络子和田佩,便留给她在宫中用吧。
姐姐听了我的来意,当着我的面打开了匣子,看到一匣子的珠光宝气,表情略有些异样。
「稚奴,你对姐姐可真好啊……」
姐姐脸上挂着笑容,素白的十指一寸寸地拂过那些珠宝,眸光却深沉起来。
许多年后,我想起离宫前的那一夜,苦笑着骂自己蠢笨。
如果那天,我能看出来姐姐的异样,是不是后面的日子,就不用让姐姐受那些锥心刺骨的苦楚了?
可惜我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从未有过未卜先知的能力。
第二日,我换上匆忙赶制的嫁衣,三跪九叩地拜别了皇帝哥哥。
出人意料的是,姐姐没有来送嫁。
我同月牙等她到日暮,终于在匈奴使者的不断催促下,在泼洒而下的晚霞里,踏上了去北疆的路途。
能为君王罢征戍,甘心玉骨葬胡尘。
马车缓缓地开动,在车轮的滚滚声里,我掀开帘子,往帝都的城楼上看了一眼。
最后一眼,是霞映高楼,浮云半遮。
车队行到一半的时候,姐姐给我陪嫁的另一个婢女阿啾,非要给我盖上盖头。
我心里有些不太高兴,一来是大虞只有民间成亲时才会盖上盖头,贵族女子没有这种习惯。
无论如何,皇帝是给了我一个公主封号的。
二来是,此去路途遥远,若是没有盖头,还可以看看北疆风景。
姐姐当年束发短衣地上了战场,我却被她留在了帝都里,为了安全,家中的婢女、嬷嬷是从不肯让我出门的。
后来姐姐出征,皇帝更是派人把我接到了宫里,囿于四四方方的宫墙下。
这一生已经过去了小半,可是我还从未出过远门,感受感受自由的气息。
「我不盖。」我客气而强硬地推开了阿啾递过盖头的手。
阿啾讪讪地笑了,还想再说什么,我却已经将头拧过去了。
就这样一路无话,迎亲的马车来到了大虞和匈奴的边境。
大漠风尘日色昏,北风雁急浮清秋。
我痴痴地凝望着眼前荒凉寒疏的景色,带着对未来的憧憬与害怕,心想,这就是我即将要生活的大漠吗?
听说匈奴的王子们,从小就学挽弓控马,如同镔铁一般生硬,我嫁过去,应该如何哄得他欢心,为大虞争取更多的利益呢?
正想着,天空乌云汇聚,下起了大雨,暴雨夹杂着雪花和冰碴,把我们一行人淋得七零八落。
月牙向来护着我,赶紧脱下了绣着蔷薇的罩衣和大氅,披在了我身上。
「小姐,快回马车上避避。」月牙还没有说完,异变突生。
一支箭从不远处飞来,正中月牙的胸口。
月牙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身子便在我面前瘫软下去,再无声息。
从小陪到大的贴身婢女被人杀了,我心中惊骇欲绝,霍然抬头,却见杀人的人正是阿啾。
而车队的护卫们,反而都沉默地站在阿啾身边,拔出了刀剑。
整个人都懵了的我,眼见着阿啾抬起长弓就要发第二箭的时候,立刻反应过来,狼狈地跑到马车后面,借助马车的车厢,躲过了那必杀的一箭。
脑子里乱糟糟的,还没分析出来阿啾杀人的动机,她就提着马刀朝着我砍过来了。
千钧一发之间,我按动了脖子上赤金项链的机关。
一枚淬了剧毒的针从里面弹射而出。
阿啾没来得及反应,兜头挨了那么一下,正中面门,乌青着嘴唇,仰面厥倒在地。
侍卫们似乎极为相信阿啾的能力,见状集体呆了一下。
趁他们呆愣的空当,我当机立断,捡起阿啾的马刀,砍断马车上的缰绳,翻身上马,学着姐姐骑马的样子,双腿一夹马腹,冲进了风雨之中。
随着马匹带着我冲进荒漠,身上的厚罩衣与大氅被雨水浸了个透,又冷又湿地贴在了我的身上。
正在这时,身后控弦的声音传来,马匹一声痛嘶,开始发力地狂奔。
身后追杀我的人正在放箭!
厚实又浸满了水的衣裳替我挡下了密密麻麻的箭支,而马匹在中了几箭之后更是玩了命地狂奔。
很快地,追兵就被我远远地抛下。
只是这时,我已被北疆的雨冻得嘴唇发白,双手颤抖到握不住缰绳了。
被马匹颠簸下来,意识接近昏迷的我,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好冷。
「不要乱捡路边的女人,轻则白莲花,重则绿茶婊,万一你捡回来个身负血海深仇的大女主,那我们部落可真就完蛋…… 你踩我脚干吗?」
「她醒了。还有,我们部落如果因为救下一个姑娘就完蛋了,那还是早点儿完蛋比较好。」
我只觉得浑身上下火烧火燎地发烫,偏生五脏六腑无比寒冷,脑子也如同针扎一样疼。
勉力地睁眼,只见一张俊秀到灿烂的脸在我眼前放大。
少年生得极好,整个人带着三分北疆男子特有的粗粝感,脖子上挂着一串深蓝色的珠串。
我认识这种宝石,帝都里的权贵们管它叫作青金石,而草原部落则喜欢叫它拉术尔。
此时那少年离我很近,清澈透亮的眼睛在我面前眨阿眨的,像是星辰闪烁。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我头一歪,又陷入了长长久久的昏迷。
昏迷的时候,我梦到了姐姐。
姐姐从小和我不同,作为征西将军的嫡长女,她的长相虽然如同阿娘一样美艳,性格却像极了阿爹,琴棋书画是一概不通的,只是惯会舞刀弄剑。
小的时候,阿爹远在北疆,管她不严,她就如同个野猴子一样,成日里上蹿下跳,时常悄悄地翻墙出去,同帝都的各路游侠们切磋武艺。
只要是切磋,必定会污损衣物,姐姐又不敢同府里的管教嬷嬷说,怕被训斥,于是这修补衣物的事情,便统统地落到了我头上。
秋日里的天空一碧如洗,灿烂的阳光从亭台楼阁的缝隙间射下来,形成一束束粗粗细细的光柱,把院中练习长剑的姐姐,和在一旁绣花的我都照得透亮。
是再好不过的时光啊。
我痴痴地凝望着这副场景,正欲上前去触碰,眼前的场景却骤然变幻。
关山如铁,天地有雪,阿啾站在高处,嘴角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嘲讽,拉弓搭箭,冲着奔逃的我一箭射去。
眼见那一箭即将射中我,我的脸上忽然一凉。
再睁眼,便不在梦中了,俊秀绝伦的少年望着我,得意扬扬地举起左手,蘸了点凉水,又往我脸上拍了一下。
「喂,你烧都退了,还不醒,莫不是要赖上我们?」
我张了张嘴,语调是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嘶哑:「你是谁?」
那少年先给我喂了点儿热水,这才俏皮地冲我一笑:「我姓程,名叫知星。」
程知星和帝都很多矜贵的世家公子不同,他性子活泼,没什么心机,虽然嘴上口口声声地防着我这虞人女子,但很快地就把自己的底细交代得清清楚楚。
这个部落叫作丁零部落,人口不多,只有八百上下,是个夹杂在匈奴和大虞之间的小部落,两方都得罪不起。
他们也不敢放牧,大虞怕他们借助放牧来安插匈奴奸细向北疆渗透,匈奴则会在羊羔和马驹长大之后带着马刀去找他们索要。
「所以这个部落靠什么生存呢?」我好奇地看着程知星。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传来了一个沉稳的声音:「我们靠倒卖货物为生。」
让我很是讶异的是,说话的人容貌极盛,肌肤更是比草原出产的牛乳更胜三分,抛去他那双淡绿色的眼眸,柔润的五官反倒更像是江南人士。
可那身异族服饰骗不了人,此刻他姿态虽雍容闲适,可却是赤脚地站在暖烘烘的帐篷里面的。
我注意到,他瘦削白皙的踝骨上挂着一根红绳,绳上串着几枚金珠。
真正的江南公子,绝无可能做如此打扮。
「我是丁零部落的王,姑娘可以叫我迦南。」头顶传来温和的声音,来者自报家门。
除了自我介绍之外,迦南还说了一句让我面色大变的话:「姑娘可是大虞正在通缉的孟稚奴?」
再三地翻看了迦南递给我的通缉令和画像,我不得不认清了一个事实。
在没有犯任何错、老老实实地前去北疆和亲的情况下,我不但被送亲队伍追杀,还被大虞给重金通缉了。
而且罪名十分模糊,只有两个字。
叛国。
这简直是离离原上谱。
我把通缉令和画像仔仔细细地折好放进袖口,望向迦南和程知星,问:「你们打算拿我去换赏金吗?」
通缉令上的赏金极为丰厚,竟然足足有十五万两黄金。
上次大虞官府开出那么高的赏金,还是在上次。
五十年前,大虞武林有个杀人如麻、血染三江的魔教教主,接连犯下诸多恶性案件,即便如此,他在通缉榜榜首的赏金,也只有十万两黄金。
作为一个对武功一窍不通的官家小姐,赏金能够超越魔教中人,我感到很迷惑。 最让人觉得心底发麻的不是赏金数额巨大,而是通缉令上的另一句话:「死活不论。」
现在,我的处境很危险,随时可能被人砍了脑袋拿去领赏。
迦南没有说话,反而程知星摆了摆手:「我可是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会欺凌你这种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呢。」
我的眼神转向沉默的迦南,他与我对视,那双淡绿色的眼眸里含着三分冷意,嘴角却微微地上挑:「既然知星那么说,你还是先养好伤吧。」
这就是默认要冒着风险收留我了。
眼见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帐篷,我叹了口气,默默地将左手袖口抹下来,遮住赤金丝编织而成的镯子。
那是姐姐远赴战场之前,在帝都最好的珍宝阁给我定制的一套首饰,内藏机关,可以发射淬了剧毒的暗针。
项链里的那一根,已经让阿啾丢了性命。
若是这两人图谋不轨,想拿我换赏金,我必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只是,到底是谁想杀我?
这件事没有道理啊,从头到尾都透露着诡异。
我在帝都居住多年,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每周惯例让月牙去书斋购买来自前线的邸报了解时局,便是蹲在家里给姐姐制作衣裳和小食,托她的亲信给她带过去。
后来入宫为质,更是与皇帝李昂保持着距离,生怕引起哪位嫔妃的不快。
至于那些话本子里面才有的明争暗斗,更是离我甚远。
我思索了很久,没有想出来究竟是得罪了谁,高烧过后的疲惫感又涌上来,侵蚀得我上下眼皮打架。
我又闭上眼睛,缩在毯子里,意识模糊地睡过去了,耳边只传来程知星的声音:「你饿了吗?我给你…… 等等,你怎么又睡?」
「拿你没招。」
程知星一边唠唠叨叨地抱怨,一边给迷迷糊糊的我喂了点儿温水。
「先发点儿汗吧。」
就着程知星的手喝了点儿热水,嗓子好受许多后,我又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睡得很沉很沉。
养病的那几日,我虽在帐篷里缩着,程知星却领着许多丁零部落的小孩子们来找我玩,美其名曰陪我散心。
在他的带领下,我甚至学会了草原上人人都会的游戏,翻花绳。
这日下午,我觉得身子稍微松快了一些,程知星便嚷嚷着要带我去骑马玩儿。
我正想拒绝,许久没有出现的迦南突然出现了,他神情严肃地递给了我一张告示:「你到底干了什么?孟将军都要大义灭亲了。」
我打开告示,草草地扫完了不多的几行字,脸色大变:「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姐姐不可能这样对我!」
这几日我之所以敢在丁零部落吃好喝好,就是因为我笃定了姐姐会提前一步派人找到我。
到时候,我有的是机会洗清自己的冤屈,还能查清楚是谁想杀我。
可迦南给我的这份告示,竟然是我姐姐亲自发布的,下面还盖着她的私印和我们家族的族徽。
内容更是极为简单,以姐姐的口吻表示亲妹妹叛国,自己打算大义灭亲。
「抓到后不必审讯,格杀勿论。」
见我脸色煞白,双手都在哆嗦,程知星把我怀里的告示抽了出来,认认真真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又塞还给了迦南?「写的什么?你念念,我不认字。」
迦南无奈地笑了一下,把我姐姐要大义灭亲的事情给程知星复述了一遍。
程知星顿时十分同情地看着我:「你平日里在家也没少受你姐姐欺负吧?被卷进去嫡庶之争也真是可怜。」
「我是嫡次女,和姐姐一母同胞。」我听了这话,心里对他信口开河这件事非常不悦,立刻反驳他。
程知星恍然大悟:「那就必定是二女争一夫,那男人喜欢你,不喜欢你姐姐,你姐因爱生恨,对你痛下杀手!」
我再也忍不住火气,本想骂人,肚子里又实在没啥词汇,只好疾言厉色地说了一句:「你出去!」
程知星有些委屈地看着我,不知道我为何生气:「我好心好意地帮你分析……」
迦南不动声色地把他推到帐篷外面,冲着我说:「孟姑娘,聊一聊?」
「刚刚我看了,印记不是假的,如果王觉得收留我有风险,我也可以离开部落。」我客客气气地对迦南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虽然在丁零部落的时间不长,但是此地民风淳朴,对我很是友好,我现在被通缉得很厉害,并不想连累他们。
「你就不好奇,孟将军为何通缉你吗?」迦南突然说出了我心中最隐秘的担忧,令我眉头一跳。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相信,姐姐绝对不会下这样的命令,她或许只是被奸臣蒙蔽了。」我垂着眼眸,下定了决心,「我想回帝都,和姐姐说明情况。」
「我也觉得,她不是这种人。」迦南点了点头,「过几天是大虞皇帝的生日,我们北疆所有亲近大虞的部族都得到诏书,让我们前去庆贺。」
闻弦歌而知雅意,我立刻明白了迦南的意思:「我混在队伍里,保证不给您添麻烦。」
正在这时,程知星又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了:「去帝都吗?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也不知道被这人偷听到了多少。
以迦南的镇定,也是嘴角一抽,和我异口同声地冲着程知星吼:「不许去!」
程知星特别委屈地看着迦南:「南哥,南哥让我也去呗,我给你们部落提供路费和进贡给皇帝的礼物。」
迦南一脸不为所动的冷淡:「钱我已经凑齐了。」
程知星很是震惊:「南哥,你不会在部落里加税了吧?这可不兴加啊!你族人没意见吗?」
我扯了扯嘴角,着实感觉到程知星傻乎乎的,于是开口提醒道:「我被你们捡到时,身上的嫁衣和首饰,价格皆不菲。」
没搞清楚重点的程知星,顿时就有点儿炸毛:「你怎么能这样说话?我们又不是贪图钱财才救你的!」
人怎么可以白烂到这种地步?
我有点儿想扶额。
以程知星的聪明才智,若不是丁零部落民风淳朴,他早晚会被人牙子卖到山沟里做苦力。
眼见跟他说不通,我把目光投向了迦南:「您把我的嫁衣卖到哪儿去了?」
迦南摇了摇头:「部落里有位年纪很大流落至此的绣娘,她把你的嫁衣改成了两条红裙,卖给了贵霜部落,贵霜部落距离大虞可不近。其余的首饰,我打算融了再脱手。」
这就是没有后患,不会被人追查到的意思。
我松了一口气,敛衣冲着迦南行礼:「多谢王上。」
迦南却微笑着摇了摇头:「我与你姐姐原有故旧,你不必谢我。」
「卧槽,原来南哥你跟她姐有…… 啊啊啊啊!」程知星还没说完,就被迦南一脚踹出了帐篷,摔在草里捂着屁股叫唤。
我终于忍不住,提着裙摆走到程知星面前,冲着他微笑着落井下石:「活该。让你随意开口污人清白。」
「啊,该死,我居然忘了,古人条条框框多,把名节看得重要。」
躺在草里的程知星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爬起来可怜巴巴地冲着我说:「我错了,原谅我吧。」
然而我并不想再搭理他,转过身去,自顾自地回了帐篷。
出发的那天刚好是清晨,银灰色的朝露笼罩着草原。
我看见无数点红火光,那是丁零部族的人在烧铜炉,准备着香气四溢的奶酪和青稞饼。
迦南换了件新衣服,把淡金色的头发结成了长辫披散在脑后。
他的眼眸翠翠的,像是一汪干净的水潭。
我其实也挺好奇,丁零部落并不算非常富裕,又是怎么养出如此风姿的男人的?
「孟姑娘,我给你准备了马车。」迦南和气地往车队那边一指,「条件有限,比不过你在帝都时的仪驾,还请见谅,饭食在马车里面。」
我向他致谢之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了他一句:「王可是喜欢家姐?」
程知星看上去没谱又白烂,可是他说的也未必没有道理。
迦南提起我姐姐的时候,脸上表情虽然没有太大变化,但是瞳孔却微微一缩。
我作为姐姐唯一的亲人,还是得问清楚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为好。
迦南闻言默然,见我不走,等他的回答,只是侧着脸,低低地说了一句:「你的姐姐孟破凡…… 她初到北疆,便与各部落首脑谈判,我也随家父去了。」
「她那时骑着白马,红衣猎猎,腰挎长枪,连草原上的太阳都比不上她灿烈。」
「北疆适龄的男子,又有哪个没有倾慕过孟小将军呢?我也只不过是个俗人罢了。」
迦南眼眸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很快地就湮灭在他平湖一般的眼眸里了。
见我不说话,迦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孟姑娘放心,我是不会给你和孟将军徒增困扰的。」
我蹙着眉来到了马车里,果不其然地在车厢里见到了躲着的程知星。
刚想叫人,他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别喊,别喊,你千万别喊,求你了。」
见我没有要喊的意思,程知星这才放下心来:「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这几天程知星没有出现,我就知道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和我们一起去帝都。
毕竟以他的性格,突然静悄悄,肯定在作妖。
「王去帝都觐见,给皇帝贺生,我去找机会向姐姐说明事实真相,你又去干吗?」我低声地问程知星。
「我保护你们。」程知星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然后把一枚小巧的物件塞到了我的手里,「这个给你。」
我望了望手中,是一枚银色的圆球,球体极为光滑,看上去没有什么锻造的痕迹,球顶上还连着一根黑色的线。
「此为何物?」乍一看我还以为此球是枚银球,仔细地掂了掂才发现重量不对。
「这是简易高爆炸弹,你用的时候把引线拽出来,再把它扔出去… 等等现在别拽!会死人的!」程知星见我就要拽开引线,慌忙之下,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愣住了,微微地有些脸红,有生以来,我第一次被一个男子如此对待。
他的手是干燥而炽热滚烫的,让我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你…… 你干吗啊?」
程知星这时才反应过来,脸皮上飞速地透出三分红晕,他松开我的手,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一时情急。」
我低低地「嗯」了一声,身子往后缩了缩,捏着圆球:「看你反应如此巨大,这里面是黑火药吗?」
「这是 TNT 炸药…… 就是一种比黑火药还厉害百倍千倍的火药,你好好地收着,遇到强敌再丢。」
程知星细细地嘱咐我,见我小心翼翼地将此物收到了荷包里,这才放下心。
此后一路无话,只有马车车轮经过草地时发出的碾草声。
我因为被通缉,一路缩在马车最里面,在靠近北疆的时候,更是掏出了面纱,把脸庞裹得严严实实。
所幸迦南怀揣着诏书,一路上未曾有人敢为难我们的车队。
平安地过了两座边城,迦南勒令全体休整的时候,我才悄悄地掀开马车帘子,往外面看了一眼。
此时天已日暮,边城的小贩已经多数在收摊了,只是有一处围着几许闲人,似是在看什么热闹。
程知星一见到热闹,就兴奋不已,他也顾不上暴露在迦南眼前的风险,兴冲冲地跳下马车去看热闹。
迦南一双清亮的绿眸,便轻轻巧巧地落在了我身上:「孟小姐,你包庇他?」
眼见迦南一脸的「他不着调你也不着调吗」的表情,我轻咳一声,正准备说些什么来为自己辩解。
远处却打了起来。
程知星平日里笑吟吟的,此刻却十分生气地从地上抄起半块板砖,挥舞得虎虎生威,把那群闲人一一地撵跑了。
我走上前去,却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
地上躺着个脏兮兮臭烘烘又断了腿的乞丐,看不清是男是女,眼睛瞎了一只,发黄发臭的脓水从左眼眶直流到下巴上,此刻嘴里正颠三倒四地不知念叨着什么。
想来刚刚那群闲人便是拿这乞丐取乐,才引得程知星大怒。
我蹲下身,从荷包里掏出一块银子,正打算递给乞丐时,那乞丐却忽然伸出手来,把我的面纱一把抓了下来。
短促的对视之后,两声尖叫同时响起。
我被吓了一大跳,但「啊」了一声之后,还是下意识地用袖子捂着脸环顾左右,还好此时街上人不多,没有人发现我是通缉犯。
那个乞丐抬起独眼,冲着我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孟破凡!你辜负我!」
一时之间,凑过来看情况的迦南,赶走闲人回过头来的程知星,和捂着脸的我,都愣在了当场。
我和姐姐五官轮廓和身形都大差不差,唯独气质和眼眸不同,所以向来没有人把我们认错。
气质不用说了,征战沙场的大小姐和久居深闺的二小姐必定是不同的;至于眼眸,姐姐遗传了父亲的丹凤眼,而我遗传了母亲的杏眼。
这乞丐究竟是谁,为何把我认错为姐姐,姐姐到底对此人做了什么?让此人沦落到这种地步,还对她念念不忘。
我拿袖子捂着半张脸,望着喊完就厥倒的乞丐心乱如麻,还没有开口,程知星就看穿了我的不便,从口袋里掏出一方面纱递给了我。
我戴上了面纱,纠结地看了半天,最终还是迦南一锤定音了:「先把这人带走洗干净吧,倘若是敌人,就严格看管起来,到了帝都,再交给孟将军发落。」
客栈里,我看到榻上已经被洗干净,却还没有处理好伤处的女子,面色大变,一把扯住了程知星的手:「快叫人救她!快!」
程知星匆匆地跑了出去,我则跌坐在椅子里,嘴唇剧烈地哆嗦了起来。
北疆军中,肯定出现了大变故。
我们捡到的人,是北地第一谋士,种晚晴。
种晚晴出身寒微,也不会武功,却是个知名的大才女。
她十七岁那年,朝廷里有人偷懒,没有刻意地规定只有男子可以参加科举,种晚晴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一点,立刻收拾行李奔赴了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