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皇上回来了,怀里抱着一个生死不明的人」为开头写一篇小说?

天⽓越来越热,皇上带着⼀众嫔妃去了⾏宫避暑,嫔位以上的嫔妃⾃然都带上了,还有皇上盛宠的莲才⼈和⻬才⼈,⻬才⼈⾃从被我挪到莲才⼈边上去住之后,也凭着本事从莲才⼈那⾥截⾛了两回皇上,如今也是皇上⾝边挂的上号的⼈了,可唯独没有丽妃。

我曾旁敲侧击地提了⼀句,却只是得了皇上冷淡的⼀句,「⽆妨,⻓秋殿本就凉快。」

我也只好按捺下不提,毕竟丽妃的⽗亲现在正在回京请罪的路上。

安嫔的肚⼦也挺了起来,我怕她有什么意外,紧赶着把她安排在我⾝边住下,她倒是不在意,「不过是怀了个孩⼦罢了,哪有这么⾦贵。」

太后本是不肯来的,奈何栎⼉年纪⼩,不抗热,太后⼼疼栎⼉,也就带着栎⼉来了⾏宫。

还有些年轻的才⼈选侍,因着⾏宫的规矩不⽐宫中严苛,也是⼗分的雀跃。

12

我忙着安置宫中诸⼈,⼀时间竟将先锋将军回京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等我再⻅到他,正是盛夏的中午,我从太后宫⾥出来,⾝后跟着⽂杏和露桃,我三⼈⾛得略急了些,这天看起来⼤⾬将⾄,太后没留我,我知道她有意磋磨我,只因我在莲才⼈⼀事上的不作为。

⻛起之时,⼤⾬将⾄,偏⽣天⽓⼜闷热得很,前⾯是处废弃的佛堂,我索性带着⽂杏前去此处避⾬,⾄于露桃,她⾃告奋勇地回去拿伞了。

⽂杏替我拭去脸上的汗珠,难得我有这么狼狈的时候,我⼀抬头,却是撞进了⼀双眸⼦⾥。

⼀眼万年。

⼗年不⻅。他⿊了,瘦了,也结实了。

昔⽇京城贵公⼦,⻛流倜傥侠⽓荡肠,我记得他展眉⼀笑,眉眼间是清⻛明⽉,莺⻜草⻓,可如今,他的眉间,总是不⾃觉地皱着,那是是以⼀敌百的先锋将军的霸⽓,是在战场上千锤百炼,从⼫⼭⾎海⾥爬出来的煞⽓。

⼀别⼗年。

那年我⽗亲跪着求我为林家上下百⼝遵旨出嫁,那年我外祖⽗打晕了他强⾏带去西北,少年少⼥的欢喜尚未说出⼝就被强⾏打断,从此天各⼀⽅,相隔千⾥,步步艰难,为着避嫌,只⾔⽚语都不敢相通。

再⻅⾯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说了。

早是物是⼈⾮事事休,未语泪先流。

我俩相对⽆⾔,我弯起嘴⻆,想笑⼀笑,却不觉脸上竟是湿漉漉⼀⽚,我拿出帕⼦⾃⼰擦着,他想上前,初初迈出⼀步,我就后退半步,伸⼿制⽌了他。

我拼命地压抑着喉咙⾥的哭声,只是怎么也擦不⼲脸庞,我们之间隔得不是⼗步之遥。

是⼗年时光。

是君⾂纲常。是我们再也回不去的时光,我们再也不能跨越的⾝份阶级,我们承担不起的后果和不得不背负的责任。

我终于擦⼲净了眼泪,恢复了⾼⾼在上的皇后娘娘该有的样⼦,冲他微微颔⾸,便是头也不回地冲进了⾬⾥。

⾃始⾄终,我都没敢和他说⼀句话。

怕隔墙有⽿,怕流⾔蜚语,怕他因我出事。

只要他岁岁平安,哪怕我⽣⽣不⻅。

赵修念。

13

回去我就得了⻛寒,太医是我⽤惯的⼈,他识趣的很,只说我淋了⾬,得了⻛寒,开了些药就匆匆⾛了。

⽂杏服侍着我睡下,露桃则嘟嘟囔囔我为什么不等她回去,被⽂杏瞪了⼀眼收了声。

梦⾥我回到了⼗年前,那时我尚未出阁,先帝下旨,钦点我为太⼦妃,我不肯答应,和⽗亲磨,我娘去得早,我爹⼀向最疼我,我不愿意⼊宫去,爹爹⼀向最疼我,他⼀定会帮我的。

但是没有。他沉默了很久,却突然站起来,直直地冲我跪下,我拉他,他不肯起来,他说他对不起问,对不起我娘,但是林家上下⼏百⼝⼈,不能因我搭上性命。

他疼我,但是他不⽌有我,他还有⽗⺟兄弟侄⼉孙辈,他终究还是没选择我。

外祖⽗也疼我们,他⼀双⼉⼥都太命薄,只留下表哥和我两个孙辈,他视我如珍宝。但是……忠君爱国⾼于⼀切,他不能为了孙辈的⼉⼥情⻓公然抗旨,于是他打晕了表哥把他带去了西北。

于是我答应了⽗亲,但是从此他只是⽗亲不再是爹爹,于是表哥被迫妥协,他成了⼤周最有前途的先锋将军,但是他⾄今不娶,孑然⼀⾝。

我们为了家族荣耀,终究还是错过了。

我昏昏沉沉病了四五⽇,这才好了些,皇上听闻我淋了⾬,和太后⻓谈了⼀番,只是他实在忙,不得空来看我。

他不来也好。

等到夏末的时候,我这才断断续续好利索了。赵修念不过在京城呆了⼩半个⽉就回了西北,临⾏前皇上派苏⻓升请我过去,说是⼀起吃个饭,为赵修念践⾏。

我拒绝了。

我说我⾝上仍不好,若是过了病⽓给皇上就不好了。皇上很满意,苏⻓升⼜来了四五回,都是来给我送东西。

但是终究,我还是没能再⻅他⼀⾯。

14

赵修念回了西北,我也回了宫,⽴秋之后天⽓还是暖洋洋的,我⼩病初愈,整个⼈也没太有精神,好在宫中太平,皇上虽专宠莲才⼈,对⻬才⼈也⼗分喜欢,太后⾃我病后倒是对我宽容了⼏分,丽妃尚在禁⾜,其余各⼈也是关起⻔来过⽇⼦罢了,唯有安嫔的肚⼦⼀⽇⼤过⼀⽇。

安嫔实在是担⼼我,⽇⽇拉着我出⻔晒太阳,御花园⾥菊花盛开,我倒也乐得清闲,⽇⽇随安嫔去御花园⾥赏菊。

不久就是中秋,太后说这样团圆的⽇⼦,合该把丽妃放出来了,她闭⻔思过这些⽇⼦,也有了⻓进。

我坐在寿康宫⾥喝我的茶,假装不知道丽妃前些⽇⼦⼿抄了不少佛经给太后送来。

皇上沉吟⽚刻,点点头,「⽇后她若是安⽣,朕倒也不必牵连她,只是她⽗亲犯下⼤错,朕总归得给天下⼈⼀个交代。」

「着降为丽嫔,仍叫她住在⻓秋殿吧。」

「也罢。」太后点点头,「皇帝看着办便是。」

中秋宴热热闹闹地开始了,我⼀⼼照顾安嫔,也不理会旁的,只是不知是不是吃坏了肚⼦,我⼩腹⼀阵绞痛,只得匆匆告了

失礼,往后殿去更⾐。

我喝了⼀些酒,不由得有些眩晕,正好晚⻛⼀吹,我还能清醒

清醒。

⽂杏说娘娘醉了,不如⾛⾛吹吹⻛吧,我这些⽇⼦⼼中郁结,

喝了些酒才觉得畅快不少,于是我说好。

我⼆⼈⾛到⼩花园拐⻆处,此处是个死⻆,我⼼下不安,正欲

离开,却听⻅有⼈唤我,「莲宝。」

我⽣在夏⽇,幼时我娘常这般唤我。

我转过⾝,却⻅⼀⾼⾼⼤⼤的⼈影朝我⾛来,我⼀时没反应过

来,倒叫那⼈⼀把抱住。

我听着他的⼼跳如他的⼈⼀般热切⼜急迫,这才反应过来,伸

⼿去推他,「你疯了?!」

赵修念居然没⾛,还混进了皇宫。

「我很想很想你。」他的声⾳⾃头顶传来,「不让我再⻅你⼀

⾯,我死也不⽢⼼。」

「莲宝,我对不起你。」他说道,「我答应过我要娶你的。」

我颤颤巍巍搂上男⼈的腰,「是我对不起你。」

是我先⻝⾔的。「莲宝。」他的声⾳极低,却委屈地像个孩⼦,「是我没能护住你。」

「如果有来⽣,说什么我也要娶你。」

「莲宝,你是我的妻。」

他⽤⼒地搂紧了我,却⼜⼩⼼翼翼地怕勒到我,不知过了多久,他从怀⾥摸出了⼀个东西,随即抓起我的⼿。

我的⼿腕被他强⾏套上了⼀个温热的镯⼦,是他⼀直捂在胸⼝的东西,我想看看,他却按住了我,「我该⾛了,莲宝。」

「宫中险恶,你⼀定保重。」他冲我笑笑,好像⼜回到了⼗年前那个⻘葱如⽟少年,额头贴上我的额头,「我真得⾛了。」

我落下泪来,「战场上⼑枪⽆眼,你万事⼩⼼,莫要贪功冒进。」

他最终还是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我,今晚中秋夜,不少⼈出城赏⽉,城⻔不闭,他必须趁此混出城去。

我站了⼀会⼉,⽂杏才回来,「娘娘。」

「奴婢买通了守在此处的侍卫,没有⼈知道的。」

我反⼿⼀个巴掌打过去,⽂杏跪在地上不敢做声。

15「起来吧。」我不肯看她,转⽽调整好⾃⼰和善的模样,⼜回到了宴上。

「皇后怎么去了这般久?」皇上已经有些醉意,还是强撑着问我。

「⾂妾不胜酒⼒,出去吹了吹⻛。」我笑着接过⽂杏递过来的醒酒汤,转⽽递给皇上,「皇上醉了,可不能再喝了。」

「朕今⽇⾼兴,」皇上摆摆⼿,我看了⻬才⼈⼀眼,她娇笑着上前,这才拦下了还欲再饮⼀杯的皇上。

「怎不⻅丽嫔妹妹的⾝影?」我刻意点出了躲在太后⾝边的丽嫔,「如今这般沉稳,当真是⻓进不少。」

丽嫔的⽗亲拼死把她哥哥摘了出来,于是他被皇上剥去了⼀⾝官职,只说叫他安享晚年,⽽她哥哥,仍留在西北戍边。

丽嫔今⽇⼀⾝素静,她⼀改素⽇的张扬跋扈,低眉顺眼,楚楚可怜,皇上七分醉意清醒了三分,「丽嫔今⽇怎穿得如此朴素?」

「⾂妾想着⽗亲犯下如此⼤错,着实内⼼不安,怎敢再涂脂抹粉,不知悔改。」

「你⽗亲的过错,与你有何⼲系,」皇上醉意上来,「罢了,⽇后你安⽣些。」

「如今,倒是有个妃嫔该有的样⼦了。」「是。」丽嫔低眉顺眼,我看着惊奇,也不由得叹息,这宫⾥

多少鲜活的姑娘,或张扬,或软糯,或⽕爆,或冷艳,最后都

只剩下个温婉的剪影,守着深夜⾥的烛⽕,⼀⽇⽇到天明。

中秋宴到了深夜就各⾃散去,依着规矩皇上歇在了凤仪宫。

他醉了,先⾏昏昏睡去,我仍在泡脚,这才敢看⼀眼赵修念戴

在我⼿上的东西。

是只上好的⽺脂⽟镯。

是⼗年前他答应我的⽣⾠礼。

那年花朝节我俩出街游玩,他偏⽣要拉着我往⼈多的地⽅去,

⼈多路窄,我⼀不⼩⼼磕碎了⼿上的镯⼦,分明是我⾃⼰不当

⼼,但我偏就恼了他,他连连赔罪,说必定送我⼀只更好的镯

⼦赔罪。

我这⼀等,就是⼗年。

我⼩⼼翼翼地戴了回去。

⽂杏⼀回来就跪在那⾥请罪,露桃等⼈⻅事情不对也不敢做

声,皇上在床榻上酣睡,我洗完脚,并不看她,⾃顾⾃地去了

外殿。

⽂杏跟过来,声如蚊呐,「娘娘……」

「疼不疼?」我叹了⼝⽓,还是拿出⼀⽀⽩⽟膏给她。「娘娘,奴婢知错了。」⽂杏含着眼泪,「奴婢再也不敢了。」

「⽂杏,」我闭上眼,「你跟了本宫⼆⼗多年了。」

我俯下⾝⼦,在她⽿边说道:「他若因我出事,我也活不了了。」

⽂杏愣了愣,「娘娘……」

「若有下次,你就出宫去吧,不要再跟着本宫了。」

「奴婢……绝不敢再犯。」

「伺候本宫安寝吧。」我叹了⼝⽓,还是不得不往内殿⾛去。

幸⽽我的寝殿⾥床榻够⼤,容得下夫妻⼆⼈同床异梦。

1

⼊秋了,安嫔的产期将⾄,阖宫上下都重视起来了,久不出⻔的太后也把各宫的嫔妃叫过去敲打了⼀番,皇上也少不得去永宁宫看看,他也是有⼏丝⾼兴的,毕竟安嫔肚⼦⾥怀的,是他的第三个孩⼦。

「若是个皇⼦,就叫栋⼉,若是个公主,就叫……」皇上还在沉吟,安嫔就接了话,「若是个公主,就叫姐姐起名。」

我坐在永宁宫⾥看账本,冷不丁被安嫔点了名,这才反应过来,「若是个公主,怎不得妹妹⾃⼰取名。」

「我不会教养孩⼦,总归我是要⿇烦姐姐的,」安嫔满不在乎,「姐姐读的书⽐我多,⾃然要姐姐取名好听。」

「朕读的书可不⽐皇后少,」皇上被安嫔⼩⼥⼉的模样逗笑了,「安嫔怎就知道朕取的名不好听?」

「皇上赐名⾃然好听,」安嫔伶⽛俐⻮,「但是⾂妾养胎期间皇后娘娘操⼼最多啊,⾂妾的⾐⻝住⾏都是娘娘在操⼼,娘娘⼀⽇⽇地往永宁宫来跑,⾃然也应该娘娘赐名。」

「罢了,」皇上摇摇头,「你既是喜欢皇后赐名,依了你便是。」

安嫔笑着谢恩,皇上⼜坐了⼀会⼉就⾛了,我点点她的额头:「你呀。」

「有皇上给孩⼦取名,旁⼈那是求之不得的福⽓,偏⽣你不稀罕。」

「有姐姐给我的孩⼦起名才是我们的福⽓呢。」安嫔摸着肚⼦,「姐姐千挑万选取出来的名字不⽐皇上随⼝起的好多了,是吧⼩囡囡?」

「你怎就这么确定是个⼥孩?」我对她实在⽆奈,「有个皇⼦傍⾝不好吗?」

「还是⼥孩好。」安嫔摇摇头,「⼥孩⼦,⽣在皇家,有皇上还姐姐庇护,必能⼀⽣平安顺遂。」

–后来永宁宫的银杏树都⻩了的时候,安嫔发动了。

她是头胎,但是平⽇⾥调养得好,⽣的不算艰难,我在产房外⾯转悠了半个多时⾠,就有产婆出来报喜,说安嫔⽣了⼀个⼩公主。

秋⽇正好,银杏叶⻩,我脱⼝⽽出,「不如就叫静姝。」

皇上刚好⼀只脚踏⼊了永宁宫,听⻅了也极为⾼兴,「朕的静姝公主来了。」

「传旨,安嫔静容婉柔,淑慎性成,柔嘉维则,深慰朕⼼,今⽣育有功,着晋为顺妃。」

我接过产婆包好的⼩襁褓,⾥⾯的⼩⼈⼉粉粉嫩嫩,让我⼼都要融化了,「静姝。」

「我们的⼩静姝来了。」我进了产房,安嫔的精神还算好,听⻅我的话也笑了,「姐姐取的名字?」

「本宫起的,静姝。」我把孩⼦递过去,「你看她⻓得多好看。」

「姐姐,我怎么觉得有点丑?」

「胡说,」我佯怒,「我们⼩静姝还没⻓开呢,等她⻓⼤了,⼀定⽐她娘漂亮。」

「那可不⼀定,」安嫔笑着,「谁也越不过娘娘去。」「⼜胡说了,」我总是听不得她说这话,「⾃⼰的孩⼦⾃⼰养,本宫可不帮你养。」

「我不会教养孩⼦。」

「那你就学。」

17

安嫔出了⽉⼦之后就正式晋为顺妃了。

天愈发冷了起来,淑妃⼜病了,她原本是个嘴碎的,现在咳的出不得⻔;丽嫔明⾯上是极安分了,但是皇上也时常往⻓秋殿去;莲才⼈⼀向得宠,倒是宫⾥的规矩学得愈发好了,现在⻅了⼈,倒也是落落⼤⽅的紧;⻬才⼈皇上的新鲜劲过了,现在反⽽不爱往嘉和居去,太后本来⾝⼦⻣还算健壮,今年冬却不知怎的⼜病了,只说怕过了病⽓给栎⼉,⼜把栎⼉送回来凤仪宫。

栎⼉在我⾯前难得有些孩⼦⼼性,他极喜欢顺妃的⼆公主,下了学就往凤仪宫来,左右顺妃就喜欢带着静姝来凤仪宫,他⼀⼝⼀个「⼆妹妹」,⼩⼩年纪已经看得出来妹控属了。

静姝⻓得愈发⽩胖,⼗分招皇上和栎⼉喜欢,就连最开始嫌她丑的亲娘,现在也喜欢的不得了,⼩丫头偏⽣⼜爱笑,太后⻅过⼀回,都说这孩⼦有福⽓。

有两个孩⼦做伴,我和顺妃的⽇⼦也不算太难熬,数着⽇⼦,也就要过年了。「翻了年你就⼋岁了。」我替栎⼉系好披⻛,他要去寿康宫看看太后,「⻅了皇祖⺟,多说些⾼兴的话,皇祖⺟在病中,不许惹皇祖⺟⽣⽓。」

「⼉⾂知道了。」栎⼉裹着披⻛,竟也要到我肩膀⾼了,这些年他蹿得很快,居然也是半⼤少年了。

我⽬送他离开,⼩⼩少年后背挺得笔直,⾏⾛间不⾃觉带出了⼀股贵⽓,只是年岁尚⼩,⽐不得他⽗亲霸⽓。

1

过了年,开春之后,太后的病慢慢好了,淑妃也渐渐话多起来,唯独顺妃⼜得了⻛寒。

她⽣育不久,⾝⼦本就虚弱,偏⽣⼩孩⼦⼼性,出去游春,穿得单薄,回来就躺下了,倒把她⾝边的⾕⾬吓得不轻,那⽇皇上在我宫⾥喝茶,⾕⾬急急忙忙来报,说她们家娘娘⼜起了⾼热,皇上正喝茶呢,她冒冒失失进来,倒是把皇上吓得烫了⾃⼰,「主⼦是个冒失的性⼦,奴才也是!」

皇上⽓呼呼地⾛了,倒是⽅便我赶紧去了永宁宫,太医过来开了⼏副药,说顺妃产后本就虚弱,如今感了⻛寒,倒是需要好好调养。

顺妃躺在床上病病歪歪的,静姝⼜⼩,我索性把静姝先接去了凤仪宫,等淑妃病好了再给她送回来。「姐姐可还是得帮我养孩⼦啊。」顺妃⾼热总是不退,她潮红

着脸还有⼼情和我开玩笑,我只当她是产后虚弱,所谓病来如

⼭倒,病去如抽丝,我虽⼼急,却也⽆法,只能嘱咐她好好养

病,细⼼调养。

静姝⼀向与我亲近,如今在凤仪宫住了⼀⽉有余,愈发喜欢找

我抱着,只是顺妃的病⼀⽇⽇的不好,太医院来了多少回,顺

妃就是不⻅好。

我⼀⽇⽇地往永宁宫跑。

静姝会翻⾝了,静姝会爬了,静姝要会坐了,顺妃还是病着。

她躺在床榻上,⼀⽇⽇地胖了起来,她浑⾝浮肿,低烧不退。

后来她吃不下去东西了,但是她还在吃药。

太医开什么药,她就吃什么药。因为我跟她说,静姝在凤仪宫

不安⽣,她想找你。

顺妃惦记静姝,⼀⽇⽇挣扎起来吃药。

后来她的喉咙也肿了起来,喝不下去,只好由⾕⾬⼀勺⼀勺地

灌下去,吐⼀碗就再喝⼀碗。

我说,静姝想她娘了。

我说,静姝⻢上会⾛了。

我说,你还得等静姝⻓⼤,你得教她刺绣,你得教她书画,你得看着她⻓⼤,你得送她出嫁。

顺妃总是笑,「姐姐,我们以后还得给静姝绣嫁⾐,备嫁妆,做喜被,若是静姝的驸⻢敢欺负她,我们还得给她撑腰呢。」

春天过去了,夏天过去了,秋天也快过去了。

顺妃⼀⽇⽇地喝药,⼀⼝也没落下。太医院熬的药太苦,她喝⼀⼝,喊⼀句「静姝」。

后来她实在是⾝上太疼,喝⼀⼝喊⼀声「娘」。

皇上来了两次,顺妃不肯⻅,她浑⾝浮肿,她不想吓着皇上,她怕皇上因此不喜静姝。

皇上就不常来了。

今⼉是⼗⽉⼗七。

皇上去了丽嫔那⾥,太后接⾛了栎⼉和静姝,我守着顺妃,听她⼀句⼀句地喊疼,喊娘,喊姐姐,喊静姝。

深夜。

我实在没忍住,悄悄出了永宁宫主殿,我蹲在殿外痛哭。

太医试了千百个⽅⼦都没有⽤,我问她哪⾥疼她只说浑⾝都疼,永宁宫我⾥⾥外外查了多少遍都没有问题,后院的桂花树都被我挖出来了,可是她还是病着。我想起两年前刚刚怀孕的顺妃,明媚,活泼,嘴巴⼜利索,说起话来眉⻜⾊舞,为什么现在她躺在床上,⾯⾊发⻘,浑⾝浮肿,⽓若游丝。

「蓁蓁,」我念着顺妃早夭的姐姐,「我护不住我们的妹妹了,你若是在天有灵,就帮帮她吧。」

「你那么疼她,怎么忍⼼看着她这么受苦呢。」

为什么呢,为什么就好不了呢。

静姝都会⾛了,顺妃还是病着。

多少次我要牵了静姝来看她,她都不许,可是那天,我记得那天天很好,她突然挣扎着起来要⾕⾬给她梳妆,请我带了静姝来远远地给她看⼀眼。

她涂了厚厚的脂粉,除了看着要⽐旁⼈胖些,倒也⽆妨,我牵了静姝来,对静姝做了个⼿势,静姝聪慧,我教了她那么多遍的,她冲着顺妃喊了⼀声「娘」。

顺妃站在帘⼦后⾯,若不是⾕⾬扶着她,只怕她站都站不稳。

她⽰意⽂杏抱了静姝出去,这才敢⾛到我⾝边坐下,⾕⾬⽴刻塞了厚厚的靠枕给她枕着,顺妃瘫在抱枕上,「⻓⾼了好多。」「她⾛的时候才这么⼤,」顺妃⽐划给我看,「现在都这么⼤了。」

「姐姐,静姝给你我就放⼼了。」顺妃说着⼜笑了,「我早说她合该是你的⼥⼉。」

「姐姐,静姝⻓⼤了,你别说我不要她,」顺妃笑了⼜哭,「我也很想很想她,我为了她喝了好多好多药的,那么多碗,我⼀⼝都没浪费。」

「但是我福薄,我没时间陪她⻓⼤了,所以我替她挑了⼀位好⺟亲。」

「姐姐,」她起来抓住我的⼿,「你帮帮我吧,你帮帮我——」

「你帮我把静姝养⼤吧,你得教她琴棋书画,教她饱读诗书,教她刺绣,算账,管家,但是姐姐,你别拘着她,她想玩你就让她去玩吧——」顺妃说⼏句话就要喘⼀会⼉,「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是我最⼤的⼼愿。」

「静姝的⼩名,我想了很久,就叫念念吧。」

「我不能给她备嫁妆了,我就把我的嫁妆留给她吧,」顺妃合上了眼,「姐姐,你替我劝劝我娘,让她别难过。」

我⼀件⼀件地应下了她。

我替她把静姝养⼤。

我替她把⾕⾬安置。我替她安慰她娘。

我⾛出永宁宫,失声痛哭。

静姝不懂事,仍瞪着⽔灵灵的眼睛看着我,她还不太会说话,急了只会「娘」「娘」地叫我,我搂住她,泪如⾬下。

后来,有⼀天早晨,静姝却突然毫⽆征兆地⼤哭起来,怎么哄也哄不好,我像是突然知道了什么⼀样,连早膳都顾不得,直接赶到永宁宫去,却⻅⾕⾬红着眼眶出来。

顺妃,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冬天。

她死在了⼗⼀⽉初⼋这天,我记得这⼀天格外的冷。

顺妃逝世,皇上悲痛,着追封为⽂惠顺贵妃,葬于南陵。

19

顺妃⾛后的那个春节,格外的冷清,没有⼈在我⽿边叽叽喳喳,真是不习惯。栎⼉懂事,总是来逗我⾼兴,好在静姝⼀⽇⽇⻓⼤,⻓得愈发像她,也叫我宽慰不少。

静姝开始学说话了,她第⼀次喊皇上「⽗皇」的时候,皇上极为⾼兴,抱着静姝亲了好⼏⼝,静姝嫌弃皇上的胡⼦扎⼈,推着皇上不许他亲,倒是逗得皇上哈哈⼤笑。

莲才⼈进宫的第三年,终于有了⾝孕,皇上很⾼兴,晋她做了莲婕妤,只是仍住在⽟兰轩。我倒是想着,皇上登基这些年,也没⼤封过六宫,索性和皇上提了⼀嘴,左右今年⼜有⼀场选秀,估计⼜要有好些个新⼈进宫,宫⾥的⽼⼈,也该提⼀提位份了。

皇上想了想也是,提了孙嫔,晋为德妃;我⼜替楚婕妤提了⼀嘴,皇上也晋了她的位份,做了楚嫔,另有两位婕妤进了嫔位,也按下不提。

德妃真⼼实意地来谢过我,她性⼦冷清,⽆⼦⽆宠,实在不得皇上喜欢,如今晋了妃位,着实是意外之喜;楚嫔不便出⻔,也托⼈真⼼实意地向我道了谢,其余按下不提。

唯有丽嫔,本以为⾃⼰能回到妃位,却不知怎的,皇上没有升她的位份,仍是丽嫔,倒是她这些年颇尝⼈世冷暖,⻓进不少,如今也算沉稳,只在⻓秋殿闭⻔不出罢了。

等夏⽇⾥第⼀批荷花盛开的时候,宫⾥⼜来了新的秀⼥。

年轻的姑娘⻘涩⽔灵,朝⽓蓬勃,好奇地打量着这宏伟的四⽅城,眼睛⾥都是紧张和单纯。

她们和这宫⾥的⼥⼈是不同的。

宫⾥的⼥⼈,守着烛⽕,过着⼀眼能望到底的⽇⼦,⾯庞再⽩嫩紧致,眸⼦都是死⽓沉沉的。

太后还是嫌皇上膝下⼦嗣太少,催促皇上多多选些姑娘进宫,也好为刘家开枝散叶。

我坐在⾼座上,看着⾯前这群规规矩矩的姑娘。

鲜活⼜灵⽓。

有些姑娘,低眉顺眼却掩盖不住⼼中的骄傲,有些姑娘,怯懦

得发抖却仍是强撑着,我也不拆穿这些姑娘,在宫⾥待久了,

⻅多了妖魔⻤怪,反觉得她们可爱。

突然我看⻅⼀双⼩⿅⼀样的眸⼦。

很像当年的安嫔。

她的眸⼦⾥,是雀跃,是单纯,是不曾被污染的可爱。

这双眸⼦我曾⻅过。

我叫她上前来,她眨巴着眼睛看着我。

「你叫什么名字?」

「⾂⼥⼤理寺卿之⼥路笑颜。」

「倒是个好孩⼦,」我摘下⼿腕上的⻘⽟镯⼦戴在她⼿上,

「去吧。」

皇上却突然凑过来,「朕怎么瞧着皇后腕上的⽺脂⽟镯看起来

⽔⾊极好。」

「倒是没⻅皇后摘下来过。」

「是太医说⾂妾底⼦偏虚,要⾂妾温养,⾂妾想着⽺脂暖⽟养

⼈,这才时时带着。」「嗯,」皇上想起了顺妃,「你也该好好保重⾝⼦了,栎⼉和静姝都要你操⼼。」

「是。」我笑着应下。

选秀⾜⾜进⾏了三⽇,皇上点了不少姑娘,太后也挑了⼏位,包括那位路姑娘。

皇上赐了她才⼈位份,跟着德妃住。

还有⼏位家世显赫的姑娘,也居才⼈位份,⾃是按下不提。

20

路才⼈很喜欢我,常常往凤仪宫跑。

她不过是孩⼦⼼性,才⼈位份⾃是⽆权搭建⼩厨房,她贪嘴,⼀⽇⽇往这跑,连带着德妃也爱过来,德妃原是冷淡性⼦,但是熟了之后也是个⾯冷⼼热的,路才⼈撒娇卖痴的,常把我⼆⼈弄得投降,静姝⼜得了⼀个⼤姐姐陪她玩,两个⼈弄得我的凤仪宫鸡⽝不宁的。

德妃绣活好,常替我们做些物件,就连⼏⽇来⼀次的栎⼉也被德妃娘娘投递了⼀件极为精美的披⻛。

路才⼈不得宠,皇上觉得她还是个孩⼦⼼性,她也不在意,⼀⽇⽇地混吃混喝,还不快活。

新⼈⼊宫,难得为这四⽅城注进了⼏丝活⼒,好在都是守规矩的好孩⼦,皇上倒也没有特别喜欢的,莲婕妤有了⾝孕,皇上还是愿意往⽟兰轩去。

⻬才⼈这两年不得宠,皇上⼤半年才去⼀回,前两⽇居然也有了⾝孕,喜得太后⼜去拜了佛,希望佛祖保佑刘家⼦嗣延绵。

21

眼看⼊了秋,我想着也该办⼀场赏菊宴,宫⾥进了这么些新⼈,也该相互认认。

秋⽇⾥菊花盛放,静姝⻅了也是乐得不⾏,她在花丛⾥乱跑,⾝后虽说是跟着奶娘和丫鬟,可终究宴会上⾛动的贵⼈太多,她们频频避让,始终是追不上静姝。

我想着在凤仪宫⾥,索性没拘着她,只嘱咐奶娘们跟紧些,不要让静姝磕着碰着,也没太在意,宫中新来的姑娘不少,我留⼼着哪些姑娘还没有侍过寝,⼼中盘算也该给她们⼀个露脸的机会。

却不想这⼀疏忽就出了事,静姝跑得欢快,奶娘们虽说是追着却也拦不住这个⼩祖宗,不成想她⼀踉跄撞进了莲婕妤的怀⾥,莲婕妤⼀个踉跄摔倒在地,竟是⻅了红。

静姝吓得哇哇⼤哭,莲婕妤被抬进了侧殿,太医匆匆忙忙赶了过来,却终究没能保住莲婕妤的孩⼦。

众⼈做⻦兽状散。

皇上盛怒⽽来。我⾃是责⽆旁贷,只是静姝年纪尚⼩,⼜不懂事,希望皇上不要迁怒她才好。

莲婕妤还在昏睡,皇上⼼疼得不加掩饰,我坐在⼀边,⼼中愧疚,却也是⽆法,静姝知道⾃⼰做错了事,不敢再淘⽓,乖乖地任乳⺟牵下去哄睡了。

太医⼜进来把了回脉,只说莲婕妤已⽆⼤碍,⽇后若是好⽣调养,总是能⽣养的。

皇上这才松了⼝⽓,只是对我仍没有什么好脸⾊,他替莲婕妤掖掖被⻆,转⽽⽰意我跟他出去说话。

「今⽇之事,着实是⾂妾疏忽,⾂妾没能看好静姝,也没在凤仪宫安插好⾜够的⼈⼿,这才使莲婕妤失了孩⼦,若是论起来,都是⾂妾的错,只是静姝年纪尚⼩,也不懂事,还请皇上不要怪罪……」

「这⾃然是你的错!」皇上⽓得扔了茶碗盖,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凤仪宫⾥众⼈息声,皇上顿了顿,说道:「顺妃怀静姝的时候,你对她千叮万嘱百般照顾,唯恐她伤着⼀根头发丝,你对莲⼉但凡有对顺妃的⼀半上⼼,今天的事情就不会发⽣!」

「是⾂妾的疏忽。」我垂下眸⼦,应下了皇上的指责。

皇上合上眼,沉默了⼀会,「你把永宁宫收拾出来吧,朕要晋莲⼉为嫔了。」我抬起头,「皇上!」

顺妃⾛了不过⼀年,宫中⼜不是没有其他空着主位的宫殿,如今旧⼈刚去,新⼈就迫不及待地住了进来,皇上这般⾏事,除了叫我⼼寒,⼜有什么⽤意呢。

「静姝那边,你看着办吧,」皇上站了起来,「朕会封锁消息,莲⼉今⽇,是⾃⼰摔倒的。」

所幸皇上对静姝还有⼏分怜惜。

静姝⽣⺟早逝,虽说养在我膝下,总归是⽐不得亲娘全⼼全意,如今皇上主动为静姝开脱了⼲系,也算是防⽌⽇后有⼈拿这件事出来做⽂章。

我再不能阻拦,除了皇上,没有⼈能把静姝摘得⼲⼲净净,永宁宫的主⼈已逝,永宁宫也早就不是永宁宫了。

皇上也嫌永宁宫兆头不好,索性叫钦天司的⼈重新看了⻛⽔,改成了永寿宫。

我带着⼈去了永寿宫。

昔⽇永宁宫的⼀草⼀⽊都被我收拾得⼲⼲净净。

挂床脚的多⼦福袋,屋梁上的辟邪⾹包,顺妃⽤惯的绣花绷⼦,还有她给静姝做了⼀半的⼩⾐裳,我都细细地收⾛了,收进了库房⾥。顺妃洁癖,她若是知道我把她的东西给了旁⼈⽤,不恼了我才怪。

我嘱咐宫⼈都⼩⼼收好,⽇后静姝若是问起来她娘,我也好拿给她看。

她娘,是极欢喜她的到来的。

22

帝后关系不和,后宫⾥也是⽓氛紧张,正是初⼀去给太后请安的⽇⼦,我刚陪太后说了⼏句话,就有宫⼈来报,说是皇上来了。

太后没给皇上好脸⾊看。

皇上坐在太后下⾸,我则很⾃觉地⽴在⼀旁,太后眼⽪⼦都不抬,「皇帝怎么有空来了?」

「⼉⼦这些⽇⼦忙于政事,着实是疏忽了给⺟后请安的⼤事,是⼉⼦的不是,⼉⼦给⺟后赔罪。」皇上嘴上说着抱歉,⾝体却是很诚实,稳坐如⼭,屁股都不带挪动。

「你是皇帝,你忙。」太后说得不紧不慢,「可是你忙于前朝,冷淡后宫,宫中妃嫔多有不满,却没让你操⼼半分,你也该念着皇后的⾟苦。」

「今年宫⾥进了新⼈,皇后忙着安置她们,莲婕妤进宫三年有余,早就是⽼⼈了,皇后分⾝乏⼒,也是情有可原,你总不能指望皇后处处亲⼒亲为。」「这些年,皇后主持中宫,管理公务,善待妃嫔,训诫命妇,任劳任怨,亲⼒亲为。你就是不记得皇后的功劳,也该记得皇后的苦劳。」

0 0 投票数
文章评分
订阅评论
提醒
0 评论
最新
最旧 最多投票
内联反馈
查看所有评论
0
希望看到您的想法,请您发表评论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