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我,一个千年妖精,刚从派出所里出来」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偶尔闪过去的路灯照亮段逍的眉目,他就在这间或亮起的光芒中轻声说:「你看,这世上有愚昧荒唐的人,也有高洁正直的人。瑶瑶,不要对这世界失望,永远都不要。」

车最后停在高中的外边,我们并肩站在校园外,悄悄注视着孩子们晚跑的身影。

操场边、国旗下,站着一个佝偻的背影。

我不去猜那是谁,但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孩子们绕着操场跑圈,除了整齐的脚步声之外,还有响亮的口号——

「我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我欲于群峰之巅俯视平庸的沟壑。我生来就是人杰而非草芥,我站在伟人之间藐视卑微的懦夫!」

那些年轻的稚嫩的呼喊,她们也许尚未参透这两句话到底有多少深意,但呐喊本身就足以穿透黑夜,成为最明亮的闪电。

车又启动了。

我们再次滑入黑夜,但心情已然和来时不同。

「段逍,谢谢你。」我说。

他也不问为什么笑,目光专注地看向前方车流,懒洋洋地说:「警花,我们之间不必这么客气。」

过了几秒,又坏笑补充:「都是有过负距离接触的人了,你说对吧。」

8

三天的假期差不多到了尾声,我找黄副支队销了假,她利索地签了字,然后笑眯眯看我。

「感情进展的怎么样啊?」

我想到昨天突如其来的吻,还有段逍身上清冷又温润的冷泉气息,顿时觉得手心出汗。

停了停,她又说:「你们在云省破的那宗拐卖妇女案,受害人家属给寄了锦旗,你是不是还留的老地址?许骁说寄到他那儿去了,让你记得去拿。」

拐卖妇女案和许骁这两个名词出现在同一句话里,让我一时有些恍惚。

桂圆红枣茶还冒着热气,她拿一次性纸杯倒给我,示意我可以走了。

我却没动,把纸杯都快攥变形。

「领导,你说当年那件事情我是不是做错了?」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电水壶咕噜噜冒泡的声音。她长久地沉默着,拿手指推了推眼镜,终于开口了,却避开了我的视线。

「胡瑶啊,当年那件事情你是出于好心,他心里是有数的,我们大家都有数。」

纸杯很烫手,但我却自虐般地紧紧握住。

「前两天我们救出了几十个被拐卖的妇女,她们中有的已经恋爱,有的已经步入婚姻。但是当他们拿到电话可以联系外界时,没有一个人是联系男友或是丈夫的。」

黄副支队的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

我自嘲般的笑了起来:「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从前有多傻、多蠢、多恶毒。」

黄副支队猝然打断了我,语调很严厉:「胡瑶,你是个非常优秀的警察,这一点局里上上下下都可以证明。如果你始终把问题归结在自己身上,那你永远也无法信任自己,更不要提如何让人民群众信任你。」

一贯以温和八卦的中年妇女形象示人的她,此刻终于有了副省级刑警支队领导的威严模样。

「胡瑶,这些话,我不想听见你说第二次。」

我失魂落魄地出了办公室,在走廊上碰见王哥,他什么也不知道,冲我挤眉弄眼。

「胡瑶,刚旅游回来,怎么这么愁眉苦脸的?咱们养生达人黄妈妈又逼着你喝桂圆红枣茶了,是不?」

我被他提醒,才想起手里还拿着纸杯,连忙低头喝了几口。

水还是温热的 带有一丝桂圆的甘甜,但我喝起来却是满心的苦涩。

小李拿着两大沓文件过来,「瑶姐,听说你要下去一趟拿锦旗,能不能顺便帮我把这些文件带下去,找许队盖个章。」

我一听到许骁就难受。

小年轻双手合十:「拜托了姐,我这儿实在忙不过来了,您大恩大德,明儿我请你吃饭。」

放下文件就跑路了。

我捏了捏眉心,想着长痛不如短痛,不如快刀斩乱麻,让它痛也痛不起来。

想着,我拿了车钥匙,开车去派出所。

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很熟悉,因为大学毕业后,我是先在这里干了两年的。

后来因为破了一宗特大人口拐卖案,我有了嘉奖在身,就被调到了市局。

站在许骁办公室门口,我却没急着进去,透过半开的门,我看见他坐在办公桌后,电脑屏幕的亮光淡淡的映在他的面颊。

他很专注地看着屏幕,眉心微微皱起。淡蓝色制式衬衫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

我有点恍惚。

这一幕和大学毕业那会儿初次见到他的景象重叠,但我知道,我们之间早就回不去三年前了。

似有所觉,他转头抬眼看向门口,看见是我,他也愣了一下。

但他反应比我快,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微笑:「在门口傻站着干什么?进来说话。你是来拿锦旗的吧?」

他给我泡茶,手法姿态很熟悉流畅,是我三年前经常能见到的画面。

我把文件递给他,说:「小李有些文件托我给你带过来,让你盖个章,他说跟你打过招呼。」

他握着文件转到办公桌后面,一页一页的翻过去。

就在这间隙里,我忽然冒出一句:「许队,你上次是不是说要请我吃饭。」

他翻页的动作慢了半拍,说:「请啊,这不是没找到机会请你吗?」

顿了顿,他又说:「要不要把段逍也喊上?」

他漆黑的眼睛温和地看向我,大概是怕我多想,又补充:「毕竟你们俩在谈恋爱,男朋友应该不会希望自己的女朋友跟别的男人单独出去吃饭。」

你看,他一贯这么体贴,这么周到,这么替别人考虑。

但这种周全,就像无形的屏障,将我和他牢牢地分界开来。

我们不该是这样的。

我盯着他:「许队,你心里是不是特别怨我?」

他微笑,说:「没有这回事。」

「当年如果不是我自作主张把电话打给了你,也许你妻子就没那么崩溃,就不会自杀。」

「当年的事你没有主观恶意,后来的发展谁也想不到。」他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好像只是一瞬间,他就又变成了那个失去妻子的丈夫,「胡瑶,这件事,你不要再说了。」

他把文件递还给我,就从柜子里拿出锦旗,他短暂地拍了拍我的肩。

「在市局好好干,你会是一个好警察的。」

他送我出了门,漫天的阳光笼罩着我和他,偶尔有落叶飘落,在院子里铺上一层金黄。

秋天是适合告别的季节。

许骁站在门口目送着我远去,我从后视镜看到他,孤独又料峭,像是悬崖上的树。

车停稳了,我正要伤感地发呆,手机铃声就在这时响起,打破了我的孤影自怜。

是段逍散漫而有磁性的声线。

「警花,今晚一起吃饭吗?」

9

餐厅里,我先看到了段逍。

他还没注意到我,十指交叠,目光落在窗外熙攘的人群,神情有些若有所思。

侍者拿着菜单走近他,段逍偏过头来跟他交谈几句,再抬起头时就看见了我。

刚才还冷冷清清的男人一下子就笑了,招招手示意我过去。

「你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他说,眼里一丝促狭笑意,「需要舔舔狐狸薄荷吗?」

我坐到他身边,面无表情地捧起他的手,像咬猪蹄那样一口咬了下去。

段逍吃痛地闷哼一声,空出的那只手却落在我发顶,不轻不重地揉了两下。

冷泉般清润的气息充盈在四周,极致甜美,却忍不住令我鼻酸。

「段逍,」我说,「好像狐狸薄荷也对我没用了,我还是特别难过,怎么办?」

他定定地注视我一会儿,带着薄茧的手指擦过我眼廓,像羽毛,有点酥,有点痒。

半晌,我听见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还能怎么办哪,孩子难受,只能宠着了。」

他扬手喊侍者:「我们买单。」

侍者为难:「可菜还没上呢。」

段逍随意地冲他一点头:「请你吃了。」

握着我的手腕,半拖半抱地将我安置在大切副驾驶上。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我说。

他握着方向盘,淡笑:「去荒郊野外,怕不怕啊,警花。」

他说起「警花」两个字的时候腔调很特别,仿佛在舌尖上珍重过千百遍,最后才融成了跟谁都不一样的韵味。

带些调侃,带些逗弄,带些爱慕。

车停了,果然是在荒郊野外。

是本市郊区的山上,孤星几颗,点在深蓝色的天幕上。

我们俩肩并肩坐在车顶,然后他慢慢开口:「你第一次见到嫣嫣的时候,她说你是妖精名录上,我们印象最深刻的那个,还记得吗?」

我后知后觉:「啊对,她为什么这么说啊?」

段逍缓缓地笑了:「捉妖师一年可以预知一个妖精未来五年的动向,去年,嫣嫣选择查看你的。你猜她看见了什么?」

我摇摇头。

他忽然俯身过来,温热的气息洒在我耳廓:「她看见你在云省救了她,还看见你和我走入了婚姻殿堂。」

我脑袋轰的一声,脸就红了,匆忙跳下车想跑。

手腕就被他牢牢拽住,他将我手腕轻巧一带,我整个人就投入到他的怀抱。

他的手落在我腰间,是很缱绻的拥抱姿势。

「她还预知,你会在今天因为自己办过的一桩旧案而伤心欲绝,并在晚上九点三十分,决意脱掉这身警服。」

他抬手看了一眼表,带着一丝庆幸地说:「现在是九点三十五,你还没有不做警花的打算,还好,我把你拉回来了。」

夜空浩渺,虫声几点。

他的怀抱特别温暖,拥抱的姿势也很温柔。我忽然有想哭的冲动,哽咽着说:「你不知道,三年前许骁的妻子也被卷入了拐卖案,救出她之后,我第一时间打给了许骁。她见到许骁后不仅没有开心,反而崩溃了,没过多久她就自杀了。我是个坏人,我不配穿这身警服。」

眼泪就这么掉下来,滴在他衣襟。

段逍一时没说话,只是很温柔地擦掉我的眼泪。

「我预知了你的未来五年,有两个特别分叉的图景。一个是你从此不做警察,去了法国找你那位做设计师的发小。另一个是,你还做着警察,专攻拐卖妇女儿童案,破了一桩又一桩案子,解救了几百个受害人。有犯罪集团的头目扬言要做掉你,但你一丁点儿也不怕。」

我被他逗笑,我又恢复了些底气和自信:「能做掉我的人,这世上恐怕还没出生。」

「是啊,」段逍凝视着我,「所以不要浪费你的天赋和品格,请继续做一位除暴安良的好警察,毕竟,这世界上还有特别多的人在等着你拯救。」

夜风清凌凌,星辰偶尔闪烁。

我靠在他怀里,又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期待解救一个又一个受害者,也期待有朝一日真的能和段逍并肩走入婚姻殿堂。

那关于未来的美好的预言,也许未必能实现,但只要它还有一线可能,就是对正直高洁的人最好的褒奖。

星辰不灭,理想不灭。备案号:YXA1wmaLDPQHrOBKNAYfwoZ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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