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我迟早要死在你床上」为开头写一个并不色情的故事?

因为往后,我几乎因为这个决策换了一种人生。

在此之前,我最好的前景不过是烟潇楼最年轻的舞娘,红了之

后再嫁个相好的富家子弟做妾。但我有了新名字,江朝瑰。

也有了新身份,江府嫡长女。

此女生来凤命。

一百个算命先生有一千个看了我的面相会这么说。

我记事很早,烟潇楼的一切都记得。

但我假装年纪小,以为自己真的是夫人生的。

进门起我就暗自疑惑,这家人究竟是造了什么孽,除我之外只

有一个女儿。

那个小姑娘,叫江紫芙。

那几年,我从女则女训学到琴棋书画,从女工刺绣学到歌舞琵

琶。

当真是学海无涯。

为了保持身形饭也不许多吃,常常饿得心突突得睡不着觉。

爹娘对紫芙却从来没有要求。

她像野草似地疯长,像野猫似地来去自由。

我羡慕她啊。有的时候教我跳舞的师傅不许我吃晚饭,夜半她从后门回来总

给我捎春泥坊的点心。

那时候年纪都还小,那么大的将军府就我们两个孩子,难免寂

寞,难免相依。

躲在藏书阁里跟她一起聊天吃零嘴,是我一天繁重的课业之

后,最珍爱的时光。

可是后来,夫人让我不要跟紫芙走得太近。

我这样的身份,她那样的身份,不合适。

她什么身份?

我不敢问夫人。

只好把我的丫鬟,乳娘,小厮,厨子问了个遍。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

他们欲言又止,眼神躲闪,极大程度地激发了我的好奇心。

我终于忍不住去问了紫芙。

「你的母亲,是陈姨娘还是姜姨娘啊?怎么从不见你去见她

们?」

我只当紫芙的母亲也和我母亲一样,不能亲自抚养女儿。没想到这句话就此捅了马蜂窝。

「都不是,你知道张嬷嬷吗?」

「爹爹的乳娘。」

「对,」她的神色变得很冷漠,「她是我娘。」

她说完这句话转身走掉了。

我暗自为我的莽撞悔恨,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还是她看破了我的心思:「江朝瑰,你用不着自责,本身也跟

你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但你是大小姐,我是没名没分的孩子,

我再也没办法跟你一起玩了,就当是我的错。」

往后练舞到深夜,后门再也没有怀里揣着点心的小姑娘蹑手蹑

脚地闪进来了。

但有时候,我是说有的时候,我会被门口的桂花糕绊一跤。

这样没日没夜地学到十六岁,我终于成了名动京城的才女。

太皇太后寿辰当日,夫人暗示我作诗写字弹琴献舞,着实出了

一把大风头。

前脚还没回府,后脚钦定太子妃的旨意就追来了。

当时的我,是街头巷尾茶楼酒馆最热门的谈资。世人都说,生女当如江朝瑰。

夫人一脸种瓜得金豆的神情看着我:「果然我的眼光没有

错。」

我要嫁的,是当朝太子。

太子,叫傅乔。

一直到进东宫之前,我都不知道傅乔是圆是扁。

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用他的战功求紫芙做他的良娣。

夫人咬牙切齿:「终究还是让小贱人占了便宜钻了空子。」

我心里居然有些乐,我跟傅乔不熟,往后也不一定合得来,可

是紫芙我熟啊!

熟人一起过日子互相照应,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出嫁前几天,府里请了绸合庄最好的绣娘替我裁嫁衣。

整日量身试穿,不堪其扰。

有一回我去绣娘的工房里瞧瞧进度,正赶上她们被夫人请去

了。

房里没人。我看见紫芙一脸艳羡地打量着衣服上金线重工绣的凤舞九天,

她看得入了神,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我正准备悄声离开,主事的绣娘突然回来了。

「二小姐!这可是咱们太子妃娘娘的嫁衣,」她咋咋呼呼地嚷

开了,「不是什么人都能碰的。」

她甚至打开了紫芙没来得及收回的手。

我只好返回:「衣服再金贵也没有人金贵,李师傅,紫芙是江

府的女儿,日后我们姐妹是要一同入东宫的,你这般处事是不

是太欠妥了一些?」

她这才放低眉眼给紫芙道歉。

可紫芙只看着我,良久,笑道:「果然是正宫娘娘的气度啊江

朝瑰。」

再见面说话,已经是大婚之后她来给我请安。

说实话,以我琴棋书画歌舞琵琶样样精通的水平来说,跟傅乔

并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他着实是个不怎么有文化的人。

他不待见我,我还不喜欢他呢。

一同出去赴宴我都在心里暗暗祈祷,求他不要说什么无礼苛刻

的话丢我这个京城第一才女的脸。但在东宫的生活,实在太闲了。

紫芙应该也这么觉得,所以她整天放话要跟我宫斗。

可我认为再闲也不该消磨在这些鸡零狗碎上。

我开始认真钻研管家。

偌大的东宫,从上到下的日常开销,侍卫和丫鬟的培训与管理

以及人情往来……这些都激发了我极大的兴趣。

直到皇上皇后对我的管家才能赞赏有加。

傅乔这不靠谱的东西能稳当继位,少说也有我三分功劳。

有了令懿后,我就发现养孩子比管家还有意思。

紫芙在我的威逼下把太医说该吃的东西都吃了个遍,最后,换

来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

如此奇妙。

她愤愤不平:「江朝瑰,我辛辛苦苦生个孩子怎么倒像给你生

的。」

自家姐妹,分什么你的我的呢。

要是就这么过下去,该多好啊。

但是后来,傅乔在紫芙宫里跟她大吵一架。我怕她误会我是去看笑话的,没敢问。

过了月余,她跑来跟我说,朝瑰,我又有孩子了。

我一惊,太医说过她生令懿伤了元气,近两年不能轻易有孕

的。

「我求了药得来的,」她惨然一笑,「朝瑰,令懿不是傅乔的

孩子,他知道了。」

「你是不是不再喜欢令懿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和我母亲一

样?」她见我沉默,突然失控。

「不,我永远喜欢她,因为她是你的。」

「那就好,肚子里这个八成是男孩子,我找最厉害的郎中号

过,我跟傅乔说,只要他敢动令懿我就把孩子剖出来给他

看。」

她做得出来。

傅乔也明白这一点。

这第二胎,我有了令懿在肚子里时的安胎经验,照顾得可以说

无可挑剔。

但紫芙还是一天天地瘦下去,从秋天开始就说身上冷,整日抱

着暖炉烤火。

临近产期,竟已经虚弱得话都不能多说。我知道,她要这个孩子恐怕凶多吉少。

但已经走到这一步,哪还有回头路可选。

承毅的名字,是我取的。

他来了,他娘就走了。

倒霉孩子。我愤愤地想。

那天风雪很大,满室都是承毅的哭声和折枝梅花的香气。

我和傅乔绝望地对视一眼。

她的封号,也是我取的,好几回拌嘴她都说,江朝瑰,我要是

有你这样的出身我也心慈貌美,机敏聪慧,不比你差的。

那就慧慈,慧慈皇后。

我大婚那身衣服,让她穿着离开了。

喜欢正红金绣的凤舞九天,就永远穿着吧。

傅乔是个讨厌的人,但还算个好皇帝,后来虽然宫里莺莺燕燕

多了不少,却也没有耽误朝政。

安骁,紫芙走前提过这个名字,应该是令懿的生父。

我永远不会让他知道这一切。他不知道,令懿才能永远做公主。

日子,就那么一天天地过。

平淡,却没有任何危机。

我膝下一儿一女,不用争傅乔的宠也没有被废的风险。

这一点真的应该感激紫芙。

从少女时代起我就得学这学那,就得跟京城的才女们争奇斗艳

一决高下,如今一把年纪,真的争不动了。

管理后宫之余,我就教令懿学些她喜欢的东西,才华太多了容

易不快乐,所以她不用什么都学。

日子,就那么一天天地过。

过到我头发也白了,傅乔褶子也多了。

宫里也好久没有年轻的美人。

过了好些年月,我身边的小孩变成了承毅的孩子。

我抱着白白胖胖的婴儿在宫里信步闲逛,逛到了御书房外。

隐隐约约听见两个老头大声争执。

「安尚书你不要太过分,这些人都是跟了我好些年的,也都颇

有才干!」「才干再多对朝廷不忠又有什么用,不杀一儆百只会乱了

套。」

「那傅铭可是元亲王的儿子,你这样让朕如何交代?」

「算在臣头上好了,这些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哼!」

我会心一笑,抱着孩子悄然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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