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我穿书了,但书里没我这个角色」为开头写一篇小说?

那个瞬间,我仿佛看到数不清的线,提在她身上,让她像一个木偶人。

我知道,这是天道,是束缚,是剧中只此一条的命定结局。

罗刹注定爱上萧长烨,为他鞍前马后。

最终替他挡下雷劫死去。

萧烬很可能也像书中一样,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可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他长桥雨下喜欢意淫吗?!

我越发喘不上气。

或许是旧伤未愈,又心力交瘁,我晃了晃身子。

彻底昏死过去。

33

我不知道昏睡了多久。

再次醒来,是在高耸城墙上。

我是被一路拖到城墙,疼醒的。

赵紫用刀挟着我。萧长烨和长桥雨下也在一旁。

长桥雨下三角眼一眯,似是嘲讽:「萧烬,你到底是狂傲。」

深秋的寒风割得我脸颊生疼。

我这才看到秋雨中,不远处,萧烬长身玉立,罡风肆意,让他没沾半点雨水。

但衣袍和颊侧,都染了鲜血。

身后,尸山血海,都是他孤身一人闯入的罪证。

萧烬眼都没眨一下:「天道?」

长桥雨下哈哈笑:「准确来说,是创造你们的人。」

他抚掌道:「当初是为了爽度,将对手捏得强点。但我现在有点后悔了,不该把你设定这么强。」

萧烬冷笑了声,目光转向我,像是不敢细看,一掠而过。

又看向萧长烨,不咸不淡道:「弟弟,你就不怕这人心怀不轨利用你吗?」

萧长烨今日没戴面具,我终于看到他狰狞可怖的反噬刀疤。

蜈蚣一般爬满眼角。

萧长烨:「哈,现在该怕的是你吧?杀了这么多人,还想全身而退吗?」

「杀人?」萧烬低笑道,「我不是在帮他们解脱吗?」

在萧长烨愈发难看的脸色里,萧烬慢条斯理地道:「为了急功近利,修复你的脸,巩固你的修为,你竟然半路将『同根生』改为『祭生术』,吸取几座城池百姓和修士的魂灵,甚至包括你的生父——」

「听,他们很痛苦。」

呜咽秋风如哀嚎,萧长烨脸色发白:「你住嘴!」

萧长烨再也忍不住,一把夺过赵紫手中匕首,狠狠刺向我的脖子。

我眨了眨眼。

不出意外看到他被一股力道阻止,刀刃根本刺不穿我的咽喉。

萧长烨脸色更难看了。

很好,这位男主在我这的印象又多了一个。

冲动行事。

而他的创造者则稳重多了。

长桥雨下见状,摆摆手:「你们伤不了她的。」

他将我拽起,拖到高墙壁垒前,扼住我咽喉,锋利的匕首瞬间划破我的脸颊。

血珠滚落,和着秋雨一道流到唇边。

腥咸的铁锈味。

「跪下。」长桥雨下冷冷道。

我:「!!!!」

我就说看原著里,男主那种阴暗毒蛇、喜欢折人傲骨的虚伪劲哪来的。

原来作者就是这种人。

我讨厌死这种人了。

我一声「别」还没出口,萧烬就衣袍一掀,利落跪地。

我:「……」

萧烬很聪明,没和长桥雨下争论一句。

因为知道争不过。

「我记得……你右手经脉废尽,不能握剑?」长桥雨下似乎也没想到萧烬这般听话,怕他有诈,思索道,「左手呢?也废了吧。」

我死死咬着下唇。

萧烬的右手就是被后娘搞的鬼,后来,他只能拼命修炼左手剑。

再后来,入魔弃道,最喜爱的剑也折碎,没再用过了。

暴雨倾盆。

我已经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

心口很疼很疼。

萧烬抬头看了长桥雨下一眼,随即不假思索,右手指尖按上左手腕脉,魔气瞬间刺入经脉,血迹顺着他白皙修长的指骨滴落。

我几乎感同身受,能体会到痛彻入骨。

可萧烬眉头都没眨一下。

长桥雨下痛快地大笑起来,雨声模糊了他的声音:「最后一项,现在立刻,把你修为全都炼化成灵力,传过来,助萧长烨早日登仙——」

没想到这次,萧烬拒绝了。

「这不行。」萧烬声音温和了几分,「她还要回家。」

我呼吸一滞。

……我还要回家。

回家的条件是,杀死萧长烨。

所以,萧烬不可能白白将修为给萧长烨。

长桥雨下不明所以。

萧烬语气蛊惑:「换个罢。先放了她,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要是你不放心,我可先立死咒,再让萧长烨到我面前来,吸食我的魔气。」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想趁机杀了萧长烨。

但是死咒反噬,他必死无疑。

值得吗萧烬?

你跌落悬崖,摔得粉身碎骨,仍咬牙爬上峭壁,抓住天光。

现在为了一个陌生世界的过客,放弃一切。

值得吗?

我狠狠一咬舌尖,强自镇定下来。

然后对守在一旁的赵紫,问出问过罗刹和姜苓的问题:「赵首领,你为什么会喜欢萧长烨?」

「你自小骄傲,不输任何一个男儿郎。论单打独斗,萧长烨不是你的对手,论统治驭下,萧长烨更是望尘莫及。你……为什么喜欢他?仅仅因为他救过你一命,报恩吗?」

「醒醒好吗?!」

赵紫被我说得一愣。

我又对长桥雨下,平静地道:「如果没有你我,你觉得,他二人,谁会笑到最后呢?」

长桥雨下同样一怔,来不及反应,我就双手握住他那提刀的右手。

猛地向我脖颈穿去。

穿过我的侧脖。

刺穿他的心脏。

鲜血飞溅。

那个瞬间,我痛得恍惚。

而长桥雨下也踉跄一下,身形不稳,和我向前跌落。

落下城墙。

34

意料之中的折痛撞击没有来。

我落入了个冰冷的怀抱。

萧烬方才即使跪地服软,也依旧游刃有余。

但此刻,我却从他脸上看到难掩的惶恐。

暴雨如注,他墨发皆湿,是我从来没见过的狼狈。

我想扯出一个笑:「疼……」

萧烬的眼尾逐渐泛红,手足无措地捂住我脖颈,想用魔气修复我的伤口:「悠悠,没事的,没事的……」

我却清楚,我活不了。

这是我自个儿划出的致命伤。

这里的魔气灵力都救不了我。

「杀了萧长烨。」我勉强挤出个笑来,「你不是……想杀他吗?」

现在,长桥雨下没了。

萧长烨早就不是你的对手啦。

萧烬额角青筋狂跳,所有魔气仍都凝在我身上。

我只能骗他:「说不准杀了他,我能……赶在这之前回去呢?」

这下,萧烬终于动手了。

「悠悠,你要是敢死,我让全天下都给你陪葬。」萧烬沙哑的嗓音里,透出偏执和疯狂。

他分出一部分精力,头也不回袭向身后。

只听到「噗哧」一声,凛冽的魔气刺穿萧长烨的胸膛。

逐渐模糊的余光里,我能看到,赵紫呆愣立住,竟没有第一时间上前保护阻止。

看来是醒过来了。

「真好……」我眼皮越来越沉,剧烈的疼痛里,撑着最后一口气打趣他,「别呀城主……陪葬了,我就……看不到春天的花了……」

到此为止。

天地悠然。

耳畔只余雨声。

魂魄飘起,不知归向何处。

我想,我约莫是死了。

35

再次醒来。

是在床上。

手里还握着亮光的手机,页面是小说,《修者为王》四个字戳在标题角落。

我挣扎着打开灯,脖颈处幻痛还没过去。

但是一摸脖子,光洁完好。

这是……梦吗?

和萧烬朝夕相处的两年,只是一个梦吗?

可我为何会……泪流满面?

我深夜痛哭到不能自己。

哭声惊动了哥哥,他还在办公,慌忙从楼下冲上来:「悠悠,怎么了?」

「我……我做了个梦。」我哭得哽咽,「梦里有人欺负我。」

「公司并购的事明天再说吧,散会。」哥哥眉头一皱,丢下视频会议,摸摸我脑袋,「谁欺负你了?」

我接过他递来的纸巾:「一个作家,叫长桥雨下,他打我,痛死了。哥,你去把他写作的网站收购了。」

哥哥:「……」

他哭笑不得,当我在耍脾气,安慰我好一会儿。

我在兄长的安抚下平静下来。

也的确脑袋昏胀,躺在床上,过了浑浑噩噩的几天。

五天后,我看到了一则讣告:

「作家长桥雨下凌晨猝死,熬夜或成写手通病。」

死亡时间……

是我做那个梦的那天。

看到这条消息,我一个激灵清醒了。

难道不是梦?

我意识到什么,背诵起一个法诀,紧接着,我看到灵海通透起来。

一面破碎的铜镜缓缓在识海浮现。

我呼吸顿滞,不可思议地走上前去。

原来……不是梦。

铜镜名为「青雀」,卖家当时说,有保命之效。

我摸索半天没摸索出来,以为是骗人的。

没想到真的能保住魂魄。

没错,招魂术已破,我可以回来,但身体已死。

于是识海里的铜镜护住了我的魂魄,将我送回了现实身穿之前。

那萧烬呢?

我慌忙试图联系他。

只见铜镜里水波一闪,一个身影坐在岛上菩提树下。

他依旧玄服黑靴,但发冠由紫变白,神色较我初见他时,更显冷漠。

犹如千年寒冰,俊美之余,戾气横生。

冷得让人不敢靠近。

甚至不敢直视。

仆从也好,手下也罢,前来禀报事务时,都小心谨慎,低头俯首,大气也不敢出。

树上的飘带几乎全撤了,只留下几条。

一条是我当初写的「早日回家」。

另外五条,只写了一个单字:

悠。

36

雪狼被萧烬复活了。

它总喜欢叼着一束花跑来,萧烬看到,则抬手一指:「去给她。本尊不喜欢这些玩意儿。」

萧烬抬手指向的,是一处坟冢。

修建得很好,旁边栽满了乱七八糟的花,像是要把整个春天都抱在怀里。

颇有一番我的审美。

偶尔,雪狼还会叼一些零嘴吃食,即使馋得不行,哈喇子直流,也献宝一样排排摆放,搁在坟前。

然后眼巴巴地趴在旁边,摇着尾巴。

每当这时,萧烬总会默不作声走来,同样坐下,靠着菩提树下的坟墓,用修长的指,一下又一下梳着雪狼的毛发。

每当这时,我也总拼尽全力喊道:「萧烬!我在这里啊!」

但没有反应。

……他听不到。

这面巨大的铜镜,碎隙斑驳。只能将他的画面传递给我。

而不能将我的任何音讯,交付给他。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镜里飞快的日与月。

现实一天,镜里一年。

菩提树上的红绸带越来越多。

六条。

十一条。

五十一条。

一百零一条。

整棵菩提树都挂满了红绸。

风一吹,随风飘荡,满目都是耀眼的红。

现实里不过三个月,萧烬却已踽踽独行了百年。

这个时候我才感到,长生永寿,是个多么可笑又残酷的惩罚。

他一遍遍走过我们当初游历的路。

一遍遍吃完我投喂过给他的吃食。

凡界很美,修真界也没遭到侵害,魔界更是井然有序。

可他孤身一人。

默不作声地度过无数的春与秋,日与月。

我……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尝试过各种法术想和他说话,每次都反噬自身。

我更害怕不小心切断这唯一联系,不敢有大动作。

而在这些流逝的岁与月里,萧烬的性子愈发暴烈古怪。

魔修们敬他如神祗,正道们畏他如魔神。

一统两道,风光何极。

这是千百年来都没人能得到的殊荣。

他却耗费百年光阴,经常独坐在那株菩提树下,一遍遍独写一个……悠字。

我不敢细想,每次思至此处,都心如刀绞。

许是看我茶饭不思,父亲和哥哥察觉到异样。

哥哥帮我向学校请了长假,带我去旅游散心。

一路上我也心不在焉。

直到来到香火昌盛的佛庙,老住持给我算了几卦,然后笑呵呵地道:「施主别急,该是你的,会来找你的。」

他说得含糊其辞,我却像抓住救命稻草:「什么……意思?」

「青雀传书,乡音渺渺。」他起身,从院落后的厢房里,拿出一面铜镜,「施主,你碎过了一面铜镜。」

我慌忙接过铜镜。

却实在不知道怎么使用这玩意,当初是萧烬替我绑定神魂的。

我只能道谢,又妥帖地收在身上。

旁边哥哥见我开心起来,也松了口气,刮了刮我鼻尖:「去吃火锅还是烧烤?」

「火锅!」怀里的铜镜似乎有点发烫,但我刚找到一线希望,心情实在愉悦,便没有管,拽着哥哥衣袖就往山下奔,「虾滑都是我的!谁也不准抢——」

哥哥:「……没人抢你的。悠悠你慢点!」

这天晚上,我胃口终于好了些,饭后,在寺庙山下小古镇里到处蹦跶。

华灯初上,小镇的人越来越多。

忽然,我听到一声碎裂轻响。似是从怀里传来。

我脚步一顿,吓得赶紧掏出铜镜,果不其然,看到坚硬的铜制金属上,蔓延开一道又一道裂隙。

我:「!!!!」

我快给这面镜子跪了。

要是这唯一的希望也破灭该怎么办?

可是下一刻,天空昏沉,本来的一抹月亮被突如其来的浓云遮住。

我愣了愣。似有所感抬起头,一个身影踏月而来。

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术法下,凝结成了不能动弹的卷轴。

然后时间才缓慢流动起来,月亮露出了一个角。

我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在万籁俱静里,萧烬轻描淡写地扫了我哥一眼:「悠悠,他是谁?」

人语逐渐嘈杂起来。

人流如织,穿过我和萧烬周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哥哥,僵了僵,呼吸困难般整理了下领口,谨慎后退半步。

我擦去眼角泛出的泪花,穿过人潮走向萧烬,笑着道:「我哥哥呀。就是很久很久之前,和你提到过的那位——」

很久前啊,我和你说,如果我不回家,家里人会找我一辈子。

可那时我不知道,我走了,在那个世界,也同样有人等我百年。

寻我一生。

还好,他们找到我了。

也还好,你找到我了。

  • 完 -

□ 月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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