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我是一个侧妃」开头写一个故事?

「卸磨杀驴都不是时候,李枕,你是疯了么?」

李枕冷冷笑了起来:「我是疯了。可他顾容呢?就没疯么?」

说着,李枕紧紧盯着顾容,问道:

「既你问我,究竟在意的是百姓安宁,还是你僭越我的权力。那我倒也要问你一句。你顾容拼死相助,为的是我,还是你自己!」

「李枕!」

我大呵一声儿。李枕怕是疯了,真的疯了,才会对顾容说出这样的话来。

顾容唇角微颤:「我以为…你与我早已不必分得那样清楚。没想到,你一直在意,我所做的一切,初心为何。」

李枕苦涩笑了,摇了摇头:

「顾容啊顾容,你怎么还不明白…我与你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你不能替我做所有的决定…你这是在践踏我的人生!」

「所以你就要杀我?」 顾容眸光锋利,狠狠瞪着李枕。

「我不会杀你的。」 李枕喉咙上下滚动,眼底蒙上一层雾气。他缓缓放下剑,说:「你走吧。」

「什么?」 顾容蹙了蹙眉。

「我说,你走吧。」 李枕盯着顾容的眼睛,沉缓说道:「此事,我有我自己的解决办法。」

彼时,我真的很想哭。但似乎是犹豫极度的紧张与恐惧,我甚至做不出任何难过的表情。我神色微微局促,声音木讷而沉闷,对李枕说道:

「可你即便现在赶去皇宫,恐怕…也来不及了。」

李枕没有看我,他依旧望着顾容,一字一字又重复道:「我说,我有我自己的解决办法。」

顾容攥了攥拳头,问道:

「李枕,你的意思是,不需要我,也不需要我景安侯府了对么?」

「是。」 李枕声音透着凉意。

顾容冷笑:「我早该相信静王的话。」

「什么话?」 李枕问。

「还重要么?」 顾容寒声道:「重要的是,既你我之间再无信任,我景安侯府便再不会插手你的事。从今日起,你李枕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说罢,目光缓缓看向我:「簪簪,跟我走吧。」

顾容拉起我的手,却面若冰霜。我望着李枕,勉强扯了扯嘴角,还在妄图劝说:

「李枕…你就再听顾容这一…」

就在我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忽然感觉到什么东西冰冷冷刺了过来。我心下一沉,竟是李枕眸带寒霜得直盯着我。他声音冰冷,幽幽问道:

「沈孟簪,在你的心里,我李枕就事事都要听他顾容的么?」

我被李枕的样子吓到了。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我总觉得还有回旋的余地。此时此刻,我大脑已经一片空白,彻底失去了自主的意识。

「他不会领情的。」 顾容眸光若剑。随后看着我,说道:「你若不走,我便先走了。两个时辰后,来景安侯府找我,我带你离开京都。」

「离开…京都?」 我愣在原地,等稍微反应过来,顾容已经跨出门去。

我又看了一眼铁青脸色的李枕,脑子一热便向顾容追了过去,口中喊着:「顾容…顾容…顾…」

忽然,我的头遭了一棒,一阵晕眩,视线模糊,随即便昏了过去。

由于昏得过快且十分突然,我竟不知究竟是被何人打的。我虽极度怀疑李枕,然后来他一直死不承认,我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入夜,东宫一片漆黑,大门口守着足足十几个士兵。

他们说,三个时辰前,圣上驾崩,传位太子李枕。端王反了,京都城外三万大军集结,攻进了安德门。

景安侯府为表忠正,五子交兵,静待国变。

「五…五子交兵?」

彼时,我的心猛地一颤:「什么叫五子交兵…你说清楚一点。」

那兵叹了口气:「您还不知道?景安侯府撂挑子了。景安侯说,谁当皇帝是皇家的事,他不管了。景安侯府的五个将军在各自边地闭门不出,军权暂交地方。此次政变,景安侯府不会出一兵一卒。」

「不可能…」 我喉咙一紧,说话都变了声音。

我抓住说话的士兵的手臂:「太子妃呢?太子妃去哪儿了?」

士兵道:「听闻太子妃昨天夜里被端王掳走,下落不明。所以,景安侯府此番虽不出一兵一卒,然景安侯有言,只有手刃端王者,景安侯府才会承认他的正统。」

掳…掳走?

那一刻,我忽然就明白了顾容何为忽然失踪。他以此摆了端王一道,使其彻底失去群臣及百姓的拥护。有景安侯府这一巨大的压力存在,端王便是被群起而攻之的对象。别说皇位,就是命,他都未必能够保住。

我静静坐在院中,犹如泥雕木塑。心想着不对啊…顾容与李枕彻底吵翻不过是三个时辰前的事,怎么边地的几位顾将军就都得了信儿,纷纷罢了军权?还有…顾容说好了两个时辰后与我在景安侯府相见,见不到我的人,他又怎么会独自走了?

左思右想,我还是觉得不对劲。顾容这小子,怕又是憋了一肚子坏水儿。他和李枕是串通好的么?他俩究竟在搞什么鬼?

该不会…

我心底拔凉…这俩人该不会已经视死如归了吧…

死都不带我,忒不够意思。

我想出去,可他们告诉我,太子吩咐,绝不能放我出去。

我在院子中来回踱步,方才屋里屋外瞧了好几圈儿,不知是谁这么缺德,把东宫中所有的梯子绳子都给藏起来了,我是一个趁手的翻墙工具也没有。

正愁得紧,忽然听到身后嗖嗖两声儿。

「谁!」 我警惕得回过头。

夜色之中,有人向我走来。身材修长,步履匆忙。

「顾容…是你么?」 我缓缓向前走了两步。

待那人走近,我终于看清了月色下的那张脸。

「静…静王?」

我诧异万分,直勾勾盯着离我只有半米远的静王。

「跟我走。」 他只简短说了三个字。

「你是怎么进来的…」

想到外面重重看守,我觉得不可思议。

静王沉沉道:「怎么?你们的人进得了玉兰斋,我会进不来东宫么?」

说着,静王拉起我的手腕。

「我不走!」 我大喊:「你要带我去哪儿?」

静王的另一只手突然捂住了我的嘴,我感觉有一股子檀香味儿骤然飘进了我的鼻腔中。静王四下看了一眼,压着嗓子道:

「李枕败了,东宫就不会是一个安全的地方。你必须跟我走。」

静王声音清冷幽沉,听得我一个寒颤。

「李枕不会败!」 我甩掉静王的手,声音愤怒抖颤。

静王看着我,冷冷道:

「李枕与顾容决裂,无异于自折双翼。没有景安侯府的大军,他必败无疑。」

静王原本俊逸的五官在月色下略显诡异,一双透着凉意的眼睛此刻夹杂着某种意味不明的神色。有点像是…忧虑。

我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你怎么知道…李枕与顾容的事。那不过…就是…最近的事而已。」

静王微微一顿,眼角片刻抽动,随后又恢复沉静。

「顾容呢?」 我试探问道:「外面的传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静王道:「顾容已经回景安侯府了。这是我对他的允诺,只要此次景安侯府不出一兵一卒,我绝不为难。日后景安候府一如往昔,替我李家掌军权,而他顾容假死之后,也可以有一个新的身份重新开始。」

我蹙了蹙眉:「假死…?」

静王淡淡道:「明日便会传出音讯,太子妃不堪受辱,自尽而亡。提前告诉你,是怕你…冲动坏事。」

「使端王名不正言不顺…又民愤攻之…这是…你的计?我以为是…」

说到一半,我骤然噤声。

静王看着我,幽幽道:「你以为是李枕的计谋?很可惜,顾容假死诬陷端王是在帮我,而不是帮李枕。当然了,只要他做到承诺于我的,待一切风平浪静,他就会有一个新的身份。也许是同你远走高飞也说不定。」

我喉咙发紧,大脑飞速运转着。对于静王说的这些,我是决然不会相信的。可我又实在想不到,顾容究竟要做什么。可不管他在谋划什么,他的心里绝对没有全胜的把握,否则他不会瞒着我。当下,我最不确定的,是李枕究竟知不知道顾容的计划,以及他俩究竟在搞什么鬼。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静王低声催促,再次拉住我的手腕。

「不行!」 我使劲儿挣脱,脸上拧巴着,嘴上试探道:「我不信誉王。之前因万安寺的事儿,他同我有了过节。况且我一直站在他的对立面,若落下他手里,还有我的活路?」

静王看了一眼外面,沉声道:「誉王不…」

说了三个字,忽然不说了。他看着我的眼神忽然变得复杂。

「不…不什么?」 我眼露精光:「誉王没和你在一起对不对?」

静王停顿片刻,说道:「誉王没放在心上,关于你…一直站在他的对立面。还有之前万安寺的事,他也不知道是你和顾容设下的圈套。」

我轻轻笑了一下,随后紧紧盯着静王的眼睛,问道:「静王府恐怕已经被李枕封锁了,那你如今在何处落脚?」

静王没有说话,但我瞧见他的眼角动了一下。

趁热打铁,我又试探道:「是军营?」

这回静王的瞳孔微微扩张,快速眨了两下。

「那誉王呢?和你在一起么?」 我又问。

静王蹙了蹙眉,有些不耐烦了。

停顿片刻,我又问:「端王借来的兵…有多少在你这儿?」

「这不是你应该问的。」 静王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怒气。

这不是你应该问的…这不是你应该问的。可他没有否认端王借来的兵有一些在他麾下,而他不知在何处已经扎了营,并且没有同誉王在一处。此番攻城,顾容此前便有预测,以端王的冲动劲儿,一定是打头阵,以誉王的窝囊样儿,一定是领援军。可我们都以为静王会和誉王一同出发,却没想到,他紧随端王,留誉王一人盾后。我必须想办法把这个消息告诉李枕和顾容。虽然不知道这样的变化会有什么影响,可是顾容说过,静王的每一个决定,都不是无缘无故的。

可我信不着东宫里里外外的那些人。静王知道一切,便证明东宫有奸细,一个或是两个,亦或是很多个都说不定。飞鸽传信…太慢了。所以我必须想办法出去,找到他们两个…而眼前的静王,恐怕就是我唯一的希望。

彼时,我正魂不守舍,静王再次看了看四周,冷声儿道:

「既然不肯走,就躲得好好的,若落入端王手中,我也救不了你。」

他说着这些,神色依旧那么冷淡。那一刻,我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关心我,还是嫌弃我。

说罢,他转身便要走。

「我还可以信任你么?」 我忽然问道。

「什么?」 静王回过头,一脸诧异。

我冷声道:「你利用我利用的还少么?我怎么知道你不会用我来要挟顾容和李枕?」

静王眼睛一瞥:「我若这样的想法,直接打昏了你带走不好么?还需跟你在这儿废话。」

「也许…你扛着我并不是那么好离开。」 我笑了笑。

静王忍无可忍,七窍生烟,当下转身就要走。

「诶…」 我一把拉住静王的衣角,说道:「带我去你帐中吧,想必那里最安全。」

对于我突如其来的转变,静王十分怀疑。

「不愿意…就算了。」

我缓缓松开了我的手,慢慢转过身去。

「好。」

静王只说了这一个字。

我被蒙上了眼睛带进了静王的营地。静王丢给我一身男人的衣服后,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帐子。

待我换好衣服,走了出去,便瞧见静王一人坐在篝火旁,橘色火焰照着的他的脸冰冷苍白。我时常怀疑,他的血本身就是冷的,不然为何在如此炙热的火焰旁,也是一点血色都没有呢?

我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缓缓伸出手,烤火取暖。

「陆笙他…为什么会选择你?」

静王似乎被我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给吓了一跳。他眉毛微微蹙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叹了口气:「我只是单纯得想知道。事到如今,你还要跟我说,陆笙…跟你没有关系?这样做,恐怕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又是一阵沉默,寂静的夜色下只听得见火焰嘶拉跳动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静王忽然说道:

「我舅舅告诉我,在他很小的时候,听我外祖父讲起过老一辈的一些故事。虽说大多都是些无稽的传闻,可那无稽的传闻中总有那么一个两个是真的。你想听听看么?」

我缓缓点了点头。

于是静王继续讲道:

「传闻,陆笙并非独生子,他本来有一个双生妹妹,可怜十七岁就死了。因死得极不光彩,后来的几十年,陆家对此人缄口不提。可传闻还有另一种版本,说陆家之所以对她的死缄口不提,不是因为羞于提,而是不敢提。因为他那妹妹跟皇室有着扯不断的联系。传闻她妹妹本与六皇子两情相悦,却被北漠的王看中了。于是她被立为公主,前往北漠和亲。陆笙的妹妹痛苦绝望之下,在和亲的路上割腕而死。据闻,马车稳稳走了一夜,直到尸体发了臭,才被人发现。尸体抬回京都后,陆笙发了狂,决意要验尸。可验尸却验出了丑闻,他那妹妹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了。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始终是个谜团。可陆家的人都知道,是那位六皇子。」

我愣住了,营地空旷,此刻我感觉后背发凉,想打喷嚏却打不出来。

「六皇子…六…六…」 我支吾着,吓得瞳孔放大:「你是说…」

「没错,是我的祖父,庆德皇帝,未登基时的六皇子李肃朝。」

静王声音平淡。可越是平淡,就越透露出一种震撼人心的恐怖。

我好不容易从震惊中缓和过来,问道:「可这些…所谓的传闻,与陆笙选择你,又有什么关系?」

静王缓缓道:「其实很多年前我就十分好奇了。于我们李家而言,于这帝国而言,陆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他与我祖父在年少时,曾经相交甚好。他虽善玩弄权术,却似乎从未有过取而代之的想法。然这几十年来,外战寥寥,而内乱不断。好几次…陆笙又都牵涉其中。直到我听了这个故事,才慢慢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什么?」 我问。

静王看着我,一字一字道:

「陆笙要的,不是山河动荡、江山易主。而是我李家,永无宁日。」

「永无宁日…」 我默默重复着,好像也明白了一些:「所以陆笙…根本也不会真心同你合作。他要的不过是你们兄弟相争…自相残杀罢了。」

静王盯着那篝火,幽幽说道:「所以那时候我就知道,若我提出与他合作,他定会应下。因为他巴不得看我李家这场好戏。」

我摇了摇头:「明明知道,你还…」

话说一半,我又沉了下去。我不该跟静王说那些个推心置腹的。明明站在不同的阵营里,若此时此刻我还把他当成朋友,岂不是十分可笑。

我这边话没说完,那边静王却冷笑了一声儿:

「他之所以觉得兄弟相残…可以令我祖父黄泉之下忏悔难安,是因为他还不够了解我们李家的人。昔日,我祖父在血腥中夺位,兄弟于他而言,不过一块又一块可以踩在脚底,以走向高位的石头。既本没有感情,又何谈忏悔难安呢?说到底…陆笙他只是一直在以自己的感情臆测我李家的心肠罢了。」

静王语气冷硬,说的话决绝而冰冷。可是他的眼里透着一股说不清的悲凉。

过了一会儿,我问:「你会杀了他么?」

静王淡淡道:「水至清则无鱼。杀了他,于江山而言,可未必是什么好事。」

「你说的对…」 我十分赞同得点了点头,从怀里悄悄抽出我的短刀,默默侧眼一瞥,迅速起身,将刀横在了静王的颈上,低声儿道:

「水至清则无鱼…那我也不要做什么好人了。谢谢提点,李叙。」

彼时,我一把刀横在静王的脖子上。我以为他会很惊讶,可他就好似预料到过这种可能性一般,只是眼底骤然滑过了一丝失望。

我暗自感叹,此人脸大到如此地步,竟好意思对我露出失望的表情。他对我早做过多少让人失望的事了?

我正想着,静王开口了口:

「你想做什么?」

「我想让你撤兵…发号施令,拥李枕做皇帝。你能做到么?」 我看着他,认真问道。

静王沉声道:「杀了我,你走不出这个军营。而你也明明知道,这些兵是端王的人,你以我的性命相要挟,什么都得不到。」

「是啊…」 我叹了口气,眼睛一瞪,气道:「既然我想的你也做不到,那你还有什么可问的!赶紧给我备马!我要离开军营,我要回家!」

「回家?」 静眉头微蹙:「我说过,东宫不安全。」

「谁跟你说我要回东宫?我要去与我父兄会和!你怎么这么多废话!」 我十分不耐烦地低吼了一句。

「我以为你会想去找顾容。」 静王喃喃说道。

我紧了紧手中的刀:「政变之前,他舍弃而去。我为何还要管他的死活?」

其实我知道,对于我的话,静王是半信半疑。可他没有别的选择,他还有他的计划,而端王的兵真的不会管他的死活,对于那些人来说,执行计划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是夜,刀抵着静王的腰,乘着那要挟来的马,我连夜奔回京都。我本想一直挟持着静王,直到端王战败,李枕顺利继位。可我想着,若绑了一个静王就万事大吉,顾容也不用谋划了那么多。恐怕静王早已有了周密的部署,将他困在身边,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在将到城门,我开始认得路的时候,我把静王从马上扔了下去。确切来说,是我逼着他自己跳了下去。

「沈孟簪,真有你的!」

我听见他用了毕生最大的嗓门儿,冲着飞驰远去的我还有马喊了这么一句话。

对此,我只能报以微笑。

我堂堂鬼见愁,深夜疾驰在京都城内,几乎吓得魂飞魄散。不过几个时辰,京都城内已是另一番景象。这一路,各家大门紧闭,万家灯火尽熄。街上一片狼藉,士兵的尸体随处可见。黑夜之中,一股血腥的味道冲进鼻腔,不知是不是因为头晕,我甚至分不清倒在地上的都是些什么阵营的兵。南疆的…京都的…亦或是全部都有。

我本来想去找顾容。可是想来景安侯府如今必然是众目睽睽,我若扣响那门环,就是在给景安侯府找麻烦,也许也会扰乱顾容的计划。

所以我决定直接入宫,以太子侧妃的身份。

彼时,端王的兵有一支正于南武街与帝军交战,堵住了原本直接通往皇宫的路。我多绕行了少说半柱香的时间,才到了东面,离乾坤殿最近的安德门。

可事与愿违,我拿着东宫的令牌,却进不了安德门。气得我在暗处来回踱步。

奇怪的是,守城的人虽多,可似乎都是些虾兵蟹将。有几个瞧着弱不禁风,甚至不如顾容看上去抗揍。于是我故技重施。趁着俩士兵在暗处解手,刚提上裤子的空档,一把短刀抵在了其中一个的腰上。

「别出声儿,把另一个放倒,不然我要了你的命。」

那士兵一哆嗦,老老实实侧眼一瞥,一杵子放倒了另一个士兵。

「把他的衣服扒下来。」 我说。

「哈…?」 士兵一愣,不明所以。

「想什么呢!快点儿!」 我低声儿催促。

士兵老老实实照做了。

我一手握刀,一手艰难得披上了臭烘烘的衣服,对士兵道:

「带我进安德门。」

彼时,我跟着那士兵进了安德门,说道:

「帮我告诉你那个朋友,衣服,过后还他。」

说罢,我就像那士兵刚才敲昏另一个士兵一样,也敲昏了他。

这一下下去,我手一阵发麻。一下不成,连敲了两下,才见那兵缓缓倒下。

这么看来,昨日那样利落敲昏我的人,手劲儿可是不小。李枕这小子…平日里演得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这会儿手劲儿倒是大了起来。

我一路暗骂李枕,一路小跑。如此费劲周折,我终于好不容易见到了李枕。

可见到我时,李枕却只有目瞪口呆:

「不是让你呆在东宫么?你…」

「是关于太子妃的事。」 说着,我瞄了李枕身旁的小太监一眼。

李枕即刻会意,遣走了那个小太监。待大殿之上,只剩下我与李枕,我附耳过去,把事情以最简短清楚的方式又叙述了一遍。

「知道了。」

许久,李枕只说了这三个字。

我四下环顾着乾坤殿,不知为何,这里出奇得安静,静到让人感到可怕。仿若置身一座空城,天底下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为何没有人…来回报外面的情况?」

想了许久,我才发现是哪里奇怪。京都城中,早已乱成一锅粥。自我进入皇宫,少说有一柱香的时间了,可竟未在宫内看到一兵一卒,前方战况如何,更是无人来报。

李枕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得看着我,说道:

「你不该回来的。」

看着李枕的脸,我的心里忽然涌上一种相当不好的预感。

「既有了传位诏,你为何…没有登基?」 我声音出口,自己听着都阴森。

许久,李枕淡淡道:「没有传位诏。」

「可是顾…」 我脱口说了三个字,又即刻噤声。我总觉得在这空荡的大殿之中,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什么人在悄悄打量着我们。

「怎么会没有传位诏呢?」 我压着嗓子,一字一字提示着李枕。

李枕看着我,说:「既本就是顾容的主意,恐怕现在已经被他毁了。」

「不可能…」 我早已发凉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我盯着李枕,问:「你也相信他们说的?」

「阿簪…」 李枕的眼神十分认真,他看着我,说道:「我们向来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可眼见未必为实。顾容与我,任谁看了都是十几年牢不可破的情谊,可谁知会闹到如今地步。所以,大多数时候,我们不仅需要看,还需要用心…去感受,去等…」

眼见未必为实…李枕话里有话,他是想告诉我…他与顾容是在做戏给别人看么?

还有…他说…等。

等…

等…

等…等等…不对啊…

回忆着这一路看到的,经过的,我忽然有些害怕。这一路虽说历经波折,可对于在战乱中混入皇宫来说,也并非那般艰难。安德门外的虾兵蟹将根本毫无用处,而皇宫之中,过于死寂,听不到盔甲与佩剑相撞的声音。

「你被困在这儿了…是么?」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本是的。」 李枕缓缓点了点头。

「原本…」 我心中又燃起希望:「那现在呢?」

李枕看着我,极其认真,语气平缓道:

「现在…是我们两个了。」

彼时,看着呆若木鸡的我,李枕慢悠悠给我解释道:

「我已经有几个时辰没有得到外面的消息了。恐怕守城之将多数降了,连禁卫军也倒戈相向,也许只剩下一些忠心的士兵在死守,可我也不知他们会守多久,又能守多久。如今这情形,我不能出去,也无处可去。外面倒是能进来,可没人愿意进来。」

「可是…你是太子…即便没有传位诏…也…」 我吭哧地说着,可说着说着自己也心虚起来。

不论真相如何,明面上景安侯府与李枕已经闹翻了。既没了这样的靠山,各路兵将似乎也没什么理由站在李枕这边。何况有陆笙和安国公在外撺掇,谁帮李枕谁就是傻子。

此刻,我恍然大悟。在李枕眼里,我恐怕就是那个傻子了。

「你这是要…废啊…」 我叹了口气。

「阿簪…无论如何,谢谢你来陪我。」 李枕眼中似乎泛着泪光。

我摇了摇头,十分无奈:

「李枕…我是大意失荆州啊我…」

我话音刚落,天边忽然嗖地一声,一阵风穿过。

片刻功夫,大殿的柱子上扎了一支箭,箭下是一张字条。

李枕非常淡定地走了过去,而我还在四处寻找那箭的来源,以及那射箭的人。可惜,大殿空荡,除了我俩,连一只蚊子都没有。

看着李枕端着那字条,嘴角上扬。我也凑了过去。那字条竟是一张密报,上面简短写着:

寅时,端王亡于五礁亭,麾下三军尽降。

我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说好的我和李枕都被困住了呢?说好的各路兵马纷纷倒戈了呢?

「这…」 我愕然看向李枕。

李枕笑了,眼里闪着狡诈…哦不…狡黠的光。

「好戏已经开始了。」

在李枕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

「吓唬我很有意思是吧?!」

我气得怒目圆睁,恶狠狠瞪着李枕。

「谁让你擅自离开东宫的…」

李枕还理直气壮起来。

说罢,又道:「不过…你确实带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既然誉王一人断后,我们就彻底断了静王这个后路。比起之前的计划,这样可能要快得多,伤亡也会更少。」

李枕的声音可是不小,我一把捏住他的手腕:

「你能不能小点儿声儿…」 说着,我压着嗓子,挤眉弄眼起来:「我总觉得…这殿里还有别人…」

李枕轻笑,满不在意:「放心,那是自己人。他如今也走了,去报你这重要的消息。」

「顾…容?」

我一阵欣喜过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若非尚未功成,我真想好好揍李枕一顿。

「李枕,你给我等着。」 我咬牙道。

李枕笑了一下,而后长呼了口气,好似压抑许久,终于略微放松了一些。

「接下来我们应该做些什么?」 我问。

李枕道:「等。」

又是等…

我挑了挑眉。如今李枕说话,那是愈发玄妙了。我直勾勾盯着李枕,给他盯得发毛。终于,他摸了摸后脖颈,不打自招:

「我要等一个来报信的人。我就不信,京都帝军近十万,都降了静王不成?」

会有人来么…即便有人在外面以命相博,这样久都没有进宫报信,恐怕也是因为力量过于薄弱,苦于挣扎,无暇入宫。此时此刻,又或许已经在某处气息奄奄了。

我轻声叹了口气。

就这样又过了不知多久,夜色渐尽,天已蒙蒙发亮。忽然,殿外传来声响。竟是久违的,佩剑撞击盔甲的声音。

我睁大了眼睛,向殿门望去。

不大会儿,自殿外跨进来一位将军,步履匆忙,脸色青白。一身的盔甲沾着血渍,脸上也有明显的剑伤。

「臣卢城来迟,望太子恕罪!」

卢城拱手。不知是因为过于疲倦,还是过于激动,眼圈儿微微泛着红,呼吸似乎很沉重。

「卢将军…我等你很久了。」 李枕声音沉沉,眼里划过一抹光彩,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卢城…

我心里默念着…竟然是他…?大概连李枕自己也没想到,满城之中,那为数不多忠心死守的兵将,竟是传闻中最桀骜的难以驯服的疯将军卢城。

李枕问道:「外面现在什么情况?」

卢将军拱手:「回太子,如今守城之将倒戈,死守五大门,堵住了外面进入京都的所有入口。情况不容乐观。我们的人如今在宫门外殊死抵挡叛军,不知能撑多久。」

李枕问道:「静王还有多少人?」

卢将军道:「具体不知,可臣估算,不计守外城的,静王麾下少说五千…还不知是否会有援军。」

「那我们呢?」 李枕又问。

卢将军咬了咬牙,似乎有些惭愧:「我们还剩不足两千…」

我咽了口唾沫。

李枕却不惊讶,也未有失落之色,只淡淡问道:「现在何处?」

卢将军道:「现有两千分别守在皇宫庆业、庄英、阜宁三门,剩余三千现已在殿外集结。」

「好!」 李枕大喊一声,吓了我一跳。

听了这一嗓门儿,卢城微微抬眼,似乎还有什么顾虑没有说出口。

见那卢城欲言又止,李枕便又道:「卢将军有话不妨直言。」

卢城回道:「回太子,城中有一怪事。因兵将倒戈,我们不过几千人,然对方少说三万。原本实力悬殊,臣已抱必死决心。可不知为何…两方交战…对方却死伤甚多。更奇怪的是…端王不久前竟战败于五礁亭…直到现在,臣都不知他究竟是死在什么人手里。」

李枕一副见怪不怪样,说道:「卢将军无需多虑。如今京都城内一片混沌,他们自己人打自己人,也说不定呢。」

好么…李枕恐怕是将这久经沙场的卢将军当成了傻子。

可如今这关头,卢将军根本没多想,只是讷讷点了点头,感觉十分信服的样子。

彼时,李枕看了一眼殿外,眯了眯眼睛。随后回身利落披上战甲,抄起佩剑,对卢将军说道:

「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该去会会静王了。」

说罢,提着那剑,一步一步向大殿外走去。卢将军紧随李枕身后,步伐稳健。这俩人的背影虽瞧着孤独了些,却带着一股莫名的严肃与气派。

我没有动,因为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动。

李枕走了几步忽然停住了,他微微侧过头,说:「若你实在不安,便去城楼上瞧着。记着,保护好自己。」

「李枕…」 这时候,我有许多话哽在喉咙处,想说却说不出来。

「活着回来。」 我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

李枕的侧脸对着我,我看见他嘴角带着笑意,声音轻缓:

「如果顺利的话,今夜我们可以在乾坤殿吃酒了。」

说罢,头也不回得离开了。

我站在城楼上,内心却十分平和。好似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久到它真的来临的时候,已经失去了原本应有的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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