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这个困扰我多年的问题有了它该有的答案,我觉得十分圆满。
于是我同静王道了谢,一头钻进了迎亲的轿子中。
「等等…」 静王忽然喊了一声儿。
「嬷嬷,再等一等吧。」 我说了一句。
说罢,隔着帘子,我问:「怎么了?」
静王说道:「我也有个事想问你。」
「什么事?」 我侧耳听着。
静王缓缓道:「为什么李枕会那么信任顾容。而顾容…又为什么甘愿为李枕冒险?还有…你。你为什么那么坚定地认为…李枕和顾容绝对不会拔剑相向。」
我微微一顿,随后问道:
「或许你听说过一句话么?是李枕说过的话。」
「什么话?」 静王蹙了蹙眉。
我轻轻笑了: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静王在外面,许久没有说话。后来我听到一声轻声叹息。他说:「但愿一切如你所愿。」
「会的。」 我轻声回应。
说罢,我微微掀开帘子,认真道:「李叙,愿你此去,一路坦荡,余生安好。」
静王还是没有说话。
我笑着放下帘子,说道:「走吧,嬷嬷。」
而后,我听着嬷嬷高喊「起轿!」,感受到轿子晃悠悠被抬起。
我偏过头,透过被风微微卷起的帘子,隐约瞧见静王站在原地,许久也没有离开。
嫁给顾容以后我就成了将军夫人,休明长公主加将军夫人的头衔让我过得异常舒坦。唯一的缺点大概是巴结的人太多,每日疲于应付那些个京都贵女,世家女眷。我好像忽然体会到了顾容年少时的生活,每每夜里同顾容说起,顾容都会以亲身经验现身说法解释:
「隋国公家的柳夫人,人美心善,平日里是吃斋念佛的。只是太爱劝人修佛,除了这个,没什么大的不好,可以交往试试。礼部尚书家的杜夫人心眼儿不坏,就是爱出风头,若你看不惯便不理她。卢将军可是良将,这你也知道的。不过他家夫人有些木讷,不大爱说话,人群里瞧着瞧着就忘了的主儿,你不妨多与她说说话,拉扯一把。至于平王妃和康王妃…让他们滚。」
我笑了。如今平王妃和康王妃瞧见了我,就似往日瞧见了端王妃。低眉顺眼,谄媚逢迎。可我瞧见过他们别样的嘴脸,今日看着,便只会更加厌恶。可我如今要考虑着自己的身份,也不能真叫他们滚不是?
李枕自打登基,后宫嫔妃寥寥。后来有位云州的公主前来和亲,一把弯刀吓退了后宫本就寥寥的嫔妃。李枕不知为何,直接遣散了那些嫔妃,命他们各自再嫁去了。
顾容回来笑得前仰后合,他说我没开个好头儿,李枕后宫那些个莺莺燕燕整日琢磨着走我的老路,出去跟谁一生一世一双人。逮着个机会,跑的比逃兵还快。
对此,我不以为然。我觉得他们绝对是叫那云州公主给吓的。传闻公主好武,更好跟人比试,一把弯刀随身带着,见着顺眼的就比划两下。那后宫嫔妃都是些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谁受得了这个?于是逮了机会,急忙四散去了。
李枕说他疲于选妃,于是多年来后宫就云州公主一个妃子。自然,她便成了皇后。起初,朝中那些老顽固是不同意的。异族女子成为皇后是前所未闻的事,他们认为如果这样,那将来的太子就会有一半的云州血统,中原的血液将被改变。
闻,彼时那公主在后宫听说了此事,气得又掏出弯刀,大吼道:
「我云州血统带着天神的祝福!若不是和亲,你当我愿意分享这天神的祝福?!」
因为李枕的坚持,群臣也不再反对。毕竟他们反对也没什么用。
其实已经很久没人提起,我曾是云王侧妃的事。可云州公主不知从何处听说了此事,还听闻已故去的太子妃,被追封的敬贤皇后,生前与太子李枕感情甚笃,于是便来我府上打探消息,问了一堆一堆李枕的喜好、并上那位皇后的故事。
末了,我曾问她:「你爱圣上么?」
她脸骤然红了,口中却满不在意道:「不爱。」
「哦?」 我笑了:「那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她支吾了半天,挑眉看着我:「他喜欢什么我就讨厌什么。他喜欢的人什么样,我就偏不要变成什么样。」
我又笑了。她大抵不知道,她如今这样子,活脱脱一个女版的顾容。
后来我说给顾容听,顾容却觉得,比起他,她更像我,年轻时候的我。
「年轻」二字气得我大脑充血。一个飞脚,踹得堂堂将军嚎啕大叫,连连告饶。
日子如此平静而幸福,一晃,我嫁给顾容已经数年。
这数年里,我已经连生了好几个儿子。头胎是对双胞胎男孩儿,顾容与我都十分高兴。可接连几个都是儿子。我便开始怀疑,景安侯府是让什么人作了法的。
我喜欢女孩儿,顾容也喜欢。于是我俩决定再与命运抗争一把。彼时,顾容的爹和娘已经放宽了心,整日等着下一个孙子出生。
所以,不负众望…我竟又生了个儿子。
可这孩子,顾容出奇得喜欢。说来奇怪,流着景安侯府的血液,我那前几个儿子竟都喜文而不好武,爱看书而不愿拿剑。对此,顾容是又气又愁,哀叹他这一身本领后继无人。可幺儿不一样,他不仅长得最像顾容,脾气秉性也最像他。当他抓周时候摸起剑鞘的时候,顾容差点乐得飞起来。
自那以后,顾容便十分喜欢带着幺儿去军营。为此,他爹骂过他许多次,说那地方戾气太重,对小孩子不好。然顾容不以为意,整日团着抱着,就连与属下商量军机,也曾任由幺儿在一旁玩耍。
顾容疯了,我可没疯。于是他手下的兵,便常年见着将军夫人在军营里撵着个孩子跑。
这日,我家老大前来告密,说幺儿又被他爹带进了营地。我气得来不及拍桌子,便往营地去接幺儿。
我一脚跨进帐内,正瞧见顾容手撑着桌面,侧头看着幺儿,一脸自豪。
再看幺儿,费力拎着把长剑,在地上拖来拖去。
闻声,顾容抬头望了过来,惊喜道:
「簪簪,你怎么来了!」
「你说呢?」 我哼了一声儿。随后指着幺儿道:「顾西枫你是不是疯了,他伤着自己怎么办?」
顾容笑笑:「放心吧,剑鞘他拔不出来的。」
说着,顾容打了脸。幺儿一屁股坐在地上,长拖拖拔出了剑鞘,而后踉跄起身,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直盯着那剑,似乎都不认识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顾西枫!你…!」
我气得无语,立即向幺儿飞奔了过去。
还不等我奔过去,只见幺儿小手一挥,颤巍巍举起那剑来。
「诶呦…」 我身子一仰,吓了一跳,怒目:「凛儿!把它放下!」
可惜,我幺儿和他爹一样,就不是个听话的主儿。
幺儿晃悠悠举着剑,给顾容也吓着了,顾容刚要过去夺剑,却见幺儿的手胡乱挥舞着,好似在学他爹。
那不得不说,我家幺儿确有天份。那两下舞的还真有点儿意思。可下一秒,幺儿回过身,向前狠狠劈了下去。
我与顾容皆愣住了。
顾容身后,大周的山河图骤然被劈成两半,而我家幺儿看着他爹,憨憨笑了起来。
愣了数秒,我飞奔过去,扔了那剑,一把抱住幺儿,瞪大眼睛看向顾容。顾容微微启唇,许久也只是蹙着眉,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我知道,他也想到了我想到的事。
我的幺儿,手持长剑的幺儿,是我与顾容的第六个儿子。
[六子出,天下亡。]
[周国气数将近,而手持刀剑者将建立新的帝国。]
我脑子嗡嗡作响。
虽说正是晌午,可寒风阵阵,比往常的夜里都要阴冷许多。帐中死样沉寂,一时无言。
许久,我咽了口唾沫,声音瞬间沧桑了许多:
「顾西枫…你说…现在让他装成女孩儿…还来得及么…」
正文已完结,番外待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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