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我是一个侧妃」开头写一个故事?

顾容说着,越说越激动,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所以,李枕,你要相信我,相信景安侯府。我希望李、顾两家曾经的信任可以在你我这里延续。」

李枕与顾容四目相对,许久,轻轻笑了起来:

「顾容,我相信你。但你愿意相信我么?」

顾容眉毛一挑,身子向前微微倾着,说:

「如果单纯说的是你李枕的为人,我便是相信。可若你说的是那件事儿,我还要再考虑。」

李枕伸出三根手指:

「我李枕以我的姓氏起誓,必保景安侯府上下无恙。」

顾容哼笑,一把按下李枕的手指,说:

「以你的姓氏,担保我景安侯府所有人的命。你当我顾容是什么?傻子么?又当我景安侯府是什么?傻子窝么?」

我忽然有些想笑,但我忍住了。

顾容这边说罢,不等李枕再开口,扫了一眼桌子,沉了口气:

「没胃口。」

随后,起身拂袖而去。

「顾…顾容!顾容!」

李枕追着顾容一溜烟儿地也消失了,徒留我呆呆地举着筷子,愣愣盯着空荡荡的门口。

待我动作极其迟缓地夹起一块糯米藕送进嘴里,才慢慢回想起李枕和顾容的对话。

奇奇怪怪…云里雾里,也不知道他俩背着我又在搞什么鬼。

就在李枕说了立太子一事后的第五日,极其突然又在意料之中地,李枕被封为了太子。

我们住进了东宫,忽然有些不大习惯。

往常在云王府,身边没有婢女,我、顾容和李枕皆自由惯了。如今来了东宫,一群婢女嬷嬷小太监蜂蛹而至,哪怕在自己的房内,我都不敢大声呼吸。我尚且如此不自在,就更别说又要一直装女人的顾容了。他终日不大说话,能动手就绝不张嘴。能让我办的,就绝不露面儿。对于此事,李枕也给众人讲了清楚,东宫大小之事皆是侧妃说了算。

一来二去,这东宫之中,人人都将我看作真正的主子,暗地里传说那太子妃就是个摆设,用来糊弄景安侯府的罢了。

顾容自然是不在意,反而乐得不与那些人打交道。

半月过去,一切看似尘埃落定,一时之间让人忘记了这看似风平浪静的表面之下,是随时翻涌的汹涌波涛。虽心若明镜,然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毕竟明面儿上大家还都没撕破脸。因此李枕决定设宴招待各位兄弟。此举,一为做给圣上看,二为打探口风,观察细节。

几日后,由我张罗着,东宫大摆筵席。端王、静王、誉王等人自不在话下,连康王、平王等闲散王爷都出现在了宴席上。

舞乐之间,觥筹交错。一时间,给人一种错觉。众位皇子仿若一团和气,一大家子一起,其乐融融。

平王自来心眼儿不全,喝得兴起,晃悠悠起身,冲着李枕邀杯:

「五哥,我是怎么也没想到,你会成为太子。若早知今日,儿时我就与你亲近亲近了。」

平王觉得自己十分有趣儿,说罢,把自己笑地前仰后合。

然在场之人无一露出笑意,皆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彼时,我替他尴尬不已。

然,不过多时,令气氛更加尴尬的人出现了。是那端王缓缓起身,轻笑道:

「五弟,既然酒过三巡,那二哥就说些酒话。如今我境遇落魄,你已贵为太子。我是万万没想到,你的宴席还会邀请我。承蒙不弃,这心意,二哥领了。」

说着,举起酒杯,与李枕隔空对饮。自那以后,氛围愈发古怪起来,好似打破了表面的兄友弟恭,大家都开始疲于应付。

我坐在李枕身边,实在浑身难受,腿都要抽筋儿了。此刻扫视过去,却不见静王。于是,我借口自己乏困,便提前离开了。

离开宴席后,我在后院转了许久,才瞧见站在桥上的静王。

应该…多少能打探出什么的吧…

如是想着,我缓缓地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月色之中,男子身姿挺拔,好看的侧脸,卷长的睫毛,就和我记忆里的那个少年一模一样。他自少年时起,眼中便透着一股子看透世间一切的凉薄。即便是他笑起来,你也感受不到一丝温暖。可这样的一个人,只一眼便叫我在意了许多许多年。我常常在想,也许那一眼,叫我生出了太多的共情,叫我感受到了他的孤独与无奈。我曾经以为我的炙热可以融化他,以为我对他来说可以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可是我错了,自作多情的愚蠢,在我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想着,我轻轻笑了,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在我快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看到了我。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望着我。

「静王…是觉得宴席吵闹么?」 是我先开了口。

静王神色平淡:「你知道的,我喜欢安静。」

你知道的…你知道的…

说起来好似他很了解我了解他。

我没说话,低头看着被月光照得粼粼的池塘。

「李枕对你好么?」 静王忽然问道。

「他对我好不好,你不清楚么?」

我侧头看向他,不客气问道。

是我提醒了他,当日利用李枕对我的关切,借他的手,除掉侧妃和继后的事。我以为他会有,哪怕一丝丝的愧疚。可是听到这句话,他依旧神色平淡,毫无波澜。

「我真没想到,你会和顾容嫁给同一个人。」

静王淡淡说罢,又道:「年少时,你二人就十分要好了。如今你们都嫁给李枕,还能同以前一样么?」

「我与顾容,一如当年。」 我冷冷说道。

静王点了点头:「我以为,你们至少会有一个人不是真心喜欢李枕,毕竟,天下没有一个女人会愿意与另一个女人分享夫君的爱。」

说着,静王看向我,眼里透着光:「我以为…那个人是你。可我没有想到,还有另一种可能性。」

我的心猛地收紧,不自觉得抓紧了裙摆。面上却佯装镇定,淡淡道:「你想说什么?」

静王轻轻笑了一下,眼里却闪过一抹寒光:

「我从未想过,顾容会是个男人。」

咚!

一块大石砸在我的心里,脑子嗡地一下,仿佛片刻就再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什么?」 我紧蹙眉毛:「静王怕不是有什么癔症。」

静王色淡如水,幽幽道:「或者,我将此事呈予圣上。想证清白,叫宫中嬷嬷验明正身便是。」

我一时无言,手紧紧攥着,攥到发白了,周身一股凉意,直叫人想打寒颤。

就在我感觉自己头晕目眩,要栽进池塘的时候,静王又开了口:

「你放心。我不会呈给圣上的。景安侯府倒了,于我而言会是什么好事呢?如今的景安侯府再不是从前的景安侯府了,有顾容在,景安侯府绝不会坐以待毙。事情败露,只会加快景安侯府举兵的进程。李枕,便会更快坐上皇位。我没有那么蠢,为他人做嫁衣。」

我微微一愣,狐疑地盯着静王。

我对静王说不上十分了解,却也知道他的脾气秉性。他本不是个外露之人,可眼前这番话,野心昭昭,一丝一毫想要掖藏的想法都没有。他不是没有把我当作外人,他只是想借我的口告诉李枕和顾容,他什么都知道。

许久,我淡淡开口:

「静王真是想象力丰富。可若有这闲功夫,不若去娶个王妃吧。」

这回轮到静王露出狐疑的神色。

酝酿够了,我抬眸看向他,缓缓道:

「太子妃曾跟我说过一句话,我觉得…甚是受用。今日便原封不动送给静王可好?」

「什么话?」 静王问。

我笑了,眼里却没有温度:

「孤独,使人变态。 」

夜里,宴席结束,只剩下我与李枕、顾容的时候,我将此事说与他俩听。

出乎意料的,顾容与李枕没有露出十分惊愕的神色。他俩只是对视了一眼,仿若一切早有预料。

顾容着李枕,脸若冰霜:「我说得如何?静王早将我们捏得死死的,若不能打破边界,将必然困在他为我们围好的死局里。」

我还来不及问,他俩背着我都说了些什么,李枕便迎上顾容的目光,说道:「所以,我觉得可以谈判。这是目前唯一打破边界的方法。」

顾容笑了,可分明是讽刺的笑。

「事到如今,你跟我说…要谈判?战争一触即发,这个时候你说要谈判…李枕,你不觉得很可笑么?」

李枕神色平静,淡淡道:

「我所赞成的,一直都是以智谋夺位,而不是战争。权谋夺位是一回事,政变又是另一回事。战场之上,没有一个队伍会完整归来,总有人倒在血泊之中…永远留在过去。有时候,我们没得选。可是现在不一样,静王既借阿簪的口带话给我们,就意味着我们彼此不是非要闹到剑拔弩张的地步…否则…战争一起,对京都城的百姓而言,将是一场大的劫难。相信静王也并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听着李枕的话,顾容的脸渐渐浮出不悦,冷冷说道:

「若相安无事谁愿意打仗?我知你心怀天下,可心怀天下不等于假仁纵敌。静王他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是建立在你做出让步的基础之上。这世上,只有你会这么傻。」

诶…?一场好好的辩论被顾容搞成了人身攻击。

我默默吃了一粒葡萄,压压惊。

李枕一直没有说话。

他向来如此的,以沉默应对极致的不满。

当日谈话不欢而散,我一夜未眠,总想起他俩争执时的样子。

自打李枕当了太子,这俩人就有些古怪。具体哪里古怪我也说不上来,但冥冥之中总是感觉他俩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说起来,他俩各自的缺点近有来呈变态势发展的趋势,比如李枕的深思熟虑慢慢发展成优柔寡断,顾容的一往直前正渐渐变成急躁莽撞。一次又一次争执中,他俩的矛盾愈演愈烈。上次俩人一同出府赴宴,竟是同去不通归,惹得坊间渐渐出了流言,称云王与王妃的夫妻关系名存实亡,各中缘由,传得更是离谱,说是因云王宠妾灭妻,为王妃所不忍。

对此,我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我那傻爹却十分骄傲,自以为盖过了景安侯府一头,家里家外得意得不得了。

说回李枕和顾容。自打我们仨相识,如今十几年了,他俩从未真正吵过架。因为他俩性格过于悬殊,每每顾容动若脱兔时李枕皆静若处子,便是有一言不合,也绝没到过吵红脸的地步。

所以如今这状况,其实我有些怀疑…他俩是故意的,但我没有证据,也不想多问。我相信李枕,也相信顾容,他俩不同我说,一定有他俩的理由。

所以我选择默默等待。

我就这么干巴巴等了好几天,可是连个屁都没有等来。

李枕与顾容吵架之后,俩人陷入了冷战。我一度怀疑他俩在作秀,可是转眼过了好几天,他俩依旧互相不理睬。那时候我才开始有些相信,他俩可能真闹别扭了。

害,老夫老妻的,多大个事儿。

于是为了给缓和他俩的关系,我提出去伏雾山郊游。

夜里,坐在小屋内,我烫了些酒。我试图打破沉默,笑着说道:

「我们三个好像很久没有一起出来散心了。最后一次,大概还是我未出阁前。」

此话落地,无人应答。

我尴尬地挠了挠眉毛。

「你俩到底想干啥?」 我问。

李枕看了一眼顾容,没说话。顾容干脆头不抬眼不睁,上演了一出沉默是金的好戏。

「你俩指定是有点儿啥毛病。」

我忍无可忍,一口干了杯中酒,口中嘶嘶哈哈,一时间鼻腔周围酒气熏天。

借着这口酒劲儿,我拍了拍李枕的肩,说道:「放心吧,有顾容在,有景安侯府在,迟早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天的。」

「迟早…」 李枕一阵苦笑:「如今听着景安侯府,我就好似已经瞧见了尸横遍野、血流漂杵…」

顾容轻刚抿了一口酒,此时抬抬眼眉:「听你这话,我景安侯府都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不成?」

「李枕也不是那个意思。」 我蹙了蹙眉,又推了推李枕。

然我话刚出口,就听顾容重重落下酒盏,幽幽道:「那是什么意思?我景安侯府手握刀剑,世世代代为将,沾了百年血腥,不过是为李氏守江山。如今倒成了那毁天灭地的大罗阎王。此话若叫我祖父听到,黄泉之下,怕是难以安眠。」

李枕叹了口气:「我知道这百年以来,景安侯府的忠心与付出。若非如此,我昔日又怎会帮你隐瞒身份,选择相信’六子出,天下亡’不过是个天大笑话。」

啪的一声,是顾容拍案而起。

「李枕,说到底,你心中就从未忘记过那事儿!六子出,天下亡…你是怕我顾容亡了你李家的江山么?你以为,我稀罕你李家的江山么?」

此言一出,犹如霹雳。然顾容接下来的话,才是真正的口不择言。彼时,他咬着牙,一字一字幽沉说道:

」李枕,若我顾家稀罕你这宝贝江山,今日坐在那乾坤殿中的就会是我父亲了。」

李枕青筋三抖,手臂微颤:「你喝醉了,回去休息吧。」

说罢,起身便走了。

顾容站在那儿,脸色铁青。

我晃着酒杯,不解地看着顾容:

「一杯酒而已…你是装醉还是真醉了。」

顾容咬着牙,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口中喃喃:

「簪簪,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叹了口气:「你是说…关于夺位,还是关于李枕?」

顾容无奈地动了动嘴角:「关于…如何让李枕抛弃他平和过渡政权的愚蠢想法。」

我伸出手抓住了顾容的手。他的手冰凉,微微抖着,在触到我的那一刻又反握住了我的手。

我柔声道:「也许你不该一直想着去说服他。考虑一下他所说的,再加上你所想的,真的就没有折中的办法了么?」

顾容看着我,睫毛煽动,眼角轻轻抽搐了一下,他的声音无奈又悲凉:

「簪簪,如今静王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没有退路,所以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景安侯府上下系于我一人之身,你若是我,会去冒险么?」

「可若是发动战争…我们的胜算又有多大呢?一定会胜么?」 我问。

顾容喉咙一哽:「很大…但…世事无绝对。」

说罢,他看着我,又道:

「可纵马革裹尸,我顾容也是死在战场上,而绝不会是断头台上。簪簪,或早或晚,此战无可避免。若日后静王登基,我也绝不会坐以待毙。可到了那个时候,静王名正言顺,我就真没什么胜算了。」

说到这儿,他微微一顿,随后接着道:

「若真有那么一天…簪簪,答应我,以你最快的速度离开京都,再不要回来。豹子会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不要相信静王,他不配得到你的哪怕一点点真心。」

顾容声音低沉,却是声声刺耳,直直扎进我的心里。

「你疯了么?」 我瞪起眼睛:「我告诉你顾容,若非是你带我走,我是绝对绝对不会离开京都的。还有,若你死了,我第二日就嫁给静王,我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因为你自以为潇洒,不顾别人真心的丑恶嘴脸我一刻都不想记得。」

我被顾容气得脑袋充血,头痛欲裂。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回到房间后,我悄悄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有轻轻脚步走了过来,靠近了我的门边。那脚步声在门边止住了,我等着他来敲门,可许久,只听见脚步离开的声音。

再一次,我气得脑袋充血。

躺在榻上,我翻来覆去也睡不着。折腾了好一会儿,索性披了斗篷,决定出去走走。

刚出了房门,便瞄见院子里坐着一个人。瞧着是李枕的背影,一个人坐在院子中,不知在看些什么,想些什么。

听见身后有声音,李枕我回过头来。看见我,轻轻笑了一下:「若不困的话,陪我坐坐吧。」

害…这俩人,今天是要轮着跟我谈心么?

我拖着步子走了过去,坐在了椅子上,静静等着李枕开口。

夜里的微微凉风吹起了李枕的碎发,他看向我,好似十分疲惫,眼里透着一股无奈。

「我可以信任你么?」 他突然问道。

我微微一愣,随后轻轻笑了:

「李枕,你可以像相信顾容一样相信我,永远都是。」

李枕许久没有说话。

再开口时,却是一声缓缓叹息:

「其实静王他找过我。」

「静王?」 我看向李枕,微微蹙眉:「他找你做什么?」

「本是些无谓的话,听着云淡风轻却又偏偏一刀一刀稳稳扎在你的心里。」

李枕说着,苦笑着摇了摇头。

「顾容知道么?」 我问。

李枕点了点头:「所以顾容…对静王更加不满。」 说着,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你知道的,顾容那小子自小看不上静王。如今…算是雪上加霜吧。」

我叹了口气:「李枕…其实…你有没有想过,静王与顾容如此交恶。若他日是静王登上帝王位,便绝没有顾容的活路。」

李枕摇了摇头:「不…等不到静王登上皇位。」

我抬眼望了过去,只见李枕眸光微动:「我是说…顾容不会坐以待毙。他不会眼睁睁看着静王登上皇位,他会造反的。所以,我也从未想过让位给静王。我只是…希望谋求一种更平和的方式夺得政权。比如…靠这里。」

说着,李枕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不得不说,李枕很了解顾容。可也正因为过于了解,他便有许多过犹不及的担忧。我理解他,但我也理解顾容。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劝慰他,只能说道:

「我承认…顾容有些冲动。可他的初心都是好的。」

李枕轻叹了口气:

「那日静王同我说了两句话,这两句话我并未说与顾容听。若是说了,恐怕当夜他就能杀到静王府上去。」

「什么话?」 我问。

李枕幽幽道:

「第一句,他说…我们才是亲兄弟,我们都姓李,无论谁登上帝位,这江山都应该是李氏的江山。」

「那第二句呢?」 我又问。

李枕沉默片刻,才接着说道:

「他说…若景安侯府日后落在顾容手中,那景安侯府便不再是景安侯府了。」

我沉了口气,静静端详着李枕:

「你不信顾容,而去信静王么?就因为…你们是所谓的亲兄弟?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来陪在你身边的,到底谁?」

李枕的眼里透着忧色:

「阿簪,我不是不信顾容。只是他太急躁了,若日后恢复了身份,再接手景安侯府,我怕他军权挥霍无度,多增天下杀戮。」

「顾容他不是个弑杀之人。」 我摇了摇头。

李枕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

「阿簪,如果…我说的是如果…我与顾容有一日不得不持剑相向…你会站在谁那一边?」

我看着李枕,许久没有说话。

李枕苦笑:「这个问题是我问错了…以你与顾容的感情…哪里会有站在我这边的道理…」

「不…」 我神色平静,语气轻淡:「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会把你们两个都杀了。」

李枕眼睛一眨,盯着我,缓缓咽了口唾沫。

我笑了,帮李枕紧了紧衣领,:「诶?怎么冒汗了?天凉可别染了伤寒。不怕不怕,只要你俩继续相亲相爱,我保你俩性命无虞。此话,记得也帮我带给顾容哈。」

那夜,风凉人冷,我心里不爽,李枕也没睡上好觉。

后来的许多年后,李枕回忆起那一天我的语气和神色,他说他在玩笑之间看到了严肃与认真。他说,彼时,他走回房间,一路幻听,好似听到我磨刀霍霍的声音。

自打郊游之后,李枕和顾容的关系好似缓和了一些。也不知道和我那番恐吓是否有关。

他俩没再提起夺位之事。然我觉得他俩并非达成了一致意见,而是各干各的,就如同竞赛一样。

半个月来,他俩几套操作猛如虎,出招杂乱且不一致,反而吓到了端王。端王许久没敢动弹,不知道我们这边到底想干啥。

说实话,别说他了,连我也不知道他俩想干啥。

日子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过了月余。就在李枕被封为太子的第三个月,圣上忽然钦点静王往临汾处理官银失窃案。

说是圣上钦点,实际上却是太后做主。自打圣上病重,每日苦于临朝,太皇太后自万安寺祈福归来,垂帘听政已有月余。说起来,李枕得登太子位,也多少亏了太后的耳旁风。

静王一走,顾容又开始放心不下。对于静王脱离视线这个事儿,他十分在意。

这日清晨,圣上辍朝,东宫的饭也开得晚了些。李枕倒好了桂花羹,递给我与顾容。

彼时,顾容喝了一口羹,含糊说道:

「李枕,我们该有所行动了。」

李枕的手微微一顿,随后淡淡笑了一下:

「今天不说这个。」

顾容将碗落下,十分认真地看着李枕:

「事到如今,榆木脑袋还不开窍是不是?」

李枕舀了一匙桂花羹,缓缓说道:「我还是那句话,也还是那个主张。如今我已经是太子了,我们要做的不过是想着如何平稳过渡政权。当今形势下,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守而不是攻。如果…」

李枕话还没说完,便听顾容一阵冷笑:

「李枕,你以为进了东宫,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么?静王此人,自视甚高。心机深沉却偏还有个重情义的毛病。昔日故皇后赵氏于他有抚育之恩,他便不敢与太子争。他日,若非太子登上帝位,他是谁也不会服的。」

李枕许久没有说话,脸色却渐渐发白。我从未见过李枕这模样,他好像真的有些生气了。

「所以你想怎么做?」 许久,李枕的嗓子眼儿里才艰难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顾容的眼底露出阴寒之色,一字一字缓缓道:

「先下手为强。」

「你要杀静王?」 李枕蹙眉:「你知道这不可能的。别说他现在临汾,就算他还在京都,都没那么容易死在你手里。」

「我说的,是圣上。杀了圣上,拟诏传位于你。」

「不可能!」李枕大怒:「你这是谋逆!」

顾容冷冷看着李枕:「你知不知道,你刚坐上太子位,根基不稳,若圣上不久后猝然驾崩,朝野内外支持你的会有多少?唯有传位诏,才能助你顺承大统。」

「为了这个,你就要我杀了我自己的父皇?」

李枕不可置信,瞳孔放大,声音都在颤抖,不知是因为惊恐还是愤怒。

顾容咬着牙,恨铁不成钢:

「圣上早就缠绵病榻,死对于他来讲,也是解脱!一箭双雕,何乐不为?」

「总之我不同意!」 李枕气得一掌拍在桌子上:「打仗…我许还同你有商量的余地。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许久,顾容幽沉的声音缓缓传来:

「恐怕已经晚了。」

「你什么意思?」 李枕怒目圆睁。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顾容淡淡道:「下了毒的汤药明日就会准时送入圣上寝宫,诏书也已经藏好。」

咚…!

我的心一沉,木然望向顾容:

「顾容你在开玩笑是么?」

可顾容眼神冰冷而坚定:「不出意外,圣上明晚就会驾崩。我们应该准备一下了。」

「你…!」

李枕腾然起身,眼底霎时间冒出许多血丝来。他没有再与顾容言语争执,只疾步向门口走去。

「你去哪儿!」 顾容高喊。

「去见父皇!」

李枕说罢,一脚踏出门去。

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侧头一看,是顾容眼色狠厉,幽沉说道:

「我说过,晚了。」

说罢,缓慢拍了拍手。

几乎是顷刻之间,豹子从天而降,只一下,便打晕了李枕,又原路扛了回来。

「顾容…」

我惊愕万分,不错目地盯着顾容:

「你…你这是做什么?」

顾容叹了口气:「李枕假仁纵敌,会坏了大事的。」

「可…可…」 我许久也没支吾出第二个字来。

「没什么可是。」 顾容目光如炬:「记得我说过么?我们要再推端王一把。圣上驾崩,端王必反。静王想借端王之手除掉我们,再坐收渔翁利,他也必然会在关键时刻举兵。届时…若李枕有传位诏,景安侯府便可以’清君侧、靖国难’之名出师讨伐乱臣贼子。只有这样,才能一举扫清所有障碍,永绝后患。」

说罢,顾容的手抚着我的肩膀,柔声说道:

「簪簪,明日我会把沈府的人都接到隐蔽的地方。你不必担心。等这场血雨腥风过去,一切都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我不知道我究竟是如何返回房间的,那明明很短的路程我好似走了好几个时辰。回到房间后,我僵硬地掩上门,魂不守舍地直接瘫在了榻上。

顾容的小半生在我脑海里重过,从八岁到二十二岁,我太了解顾容,他虽有些冒进冲动,却并非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他今日所为,看似合情合理,却又那么不像我认识的那个人。

也许这个就是顾容之前说的,不得不打破边界,才能跳出静王预先设好的死局。他以这种逆反乾坤的方式反杀静王,获得生机。可是李枕呢?他真的会放纵顾容的手伸进皇宫…谋害圣上么…

看着窗外晃动的树影,我辗转难眠。

彼时,我并不知道,在这样的深夜里,东宫已经有消息传了出去,而临汾有一个傻子将要千里奔回京都,赴一场预先为他设好的死局。

第二日,李枕醒了,却被顾容关在了东宫的暗牢中。

「来人啊!」

他一直喊着。

我在暗牢外,一直咬着手指,来回徘徊。李枕的喊声让我十分焦虑,此刻顾容又不知道去了何处。我不敢露面,我怕李枕求我放了他。也怕我经不住他的请求,给他开了牢门,惹下大祸。

我不知徘徊了多久,顾容终于出现了。豹子跟在他的身边,俩人皆拉着一张脸,瞧着有些阴沉恐怖。

近来,顾容很喜欢走到哪儿都带着豹子。我本是不太理解他。毕竟探子们都不知道顾容是个男人,在他们面前,顾容还要捏着嗓子说话。平日里,若非必须,他也是不多见这些探子的。但自打他同李枕闹了别扭,豹子好似得了宠,日日跟在他身边。就在昨日,我好像忽然就明白了,也许…顾容最近是时刻准备着放倒李枕的,有豹子在,着实方便许多。

我轻声叹息,跟在他俩身边进了暗牢,默默躲在暗处看着。我实在不忍心直视李枕的眼神。

彼时,李枕疯狂地拍着牢门,声音嘶哑抖颤,活像一只被猎物挑衅了的愤怒的狮子。

「顾容!你放我出去!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不仅是谋逆。冒然开战会害死京都城的百姓的!」

顾容缓步走了过去,贴近牢门,声音低沉:

「李枕,你应该相信我。」

李枕眼睛通红,盯着顾容的眼睛,说道:

「我曾经,很相信你…也许,现在也很相信。可是我绝不允许,任何人。顾容,是任何人,扰乱百姓的安宁。」

顾容眼露寒色,一字一字质问:

「你心中真正在意的…究竟是百姓的安宁…还是…我僭越了你的权力?」

李枕的表情一僵。

过了一会儿,顾容忽然退后,冷冷说了一句:

「放了他。」

话音落下,豹子几步垮过去,打开了牢门。李枕出来后,只字没有,风一样向门口奔去。

而顾容看着李枕的背影,沉沉道:

「李枕,你知道的,有豹子在,你走不出东宫。」

李枕脚下一顿,却没回头,依旧向前走去。豹子挡在了他的身前,神色平淡,却形成一股无形的压迫。李枕猛地回过头,紧紧咬着牙:

「顾容,你当真要做到此种地步么?」

「开弓没有回头箭。」 顾容声音低沉。

我们就这样僵持在幽暗的牢中,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动作。不知过了多久,李枕忽然一声苦笑。

顾容一步一步慢慢向李枕走去,声音柔和了许多。他试图安抚李枕的情绪:

「李枕,所有的事你都可以交给我。你要做的,不过是在今日夜里接过传位诏,赶在静王回来前顺利登基。一旦给了静王足够的时间,让他赶在你登基前回到京都,或者让他知道传位诏书是假的,你我…将永无翻身之日。」

李枕没有说话,沉默许久后,苦笑着摇了摇头:「事到如今,我还有别的选择么?」

「恐怕没有。」 顾容认真说道。

此话落地,空气又归于寂静,暗牢之中,光线黯淡,呼吸细微。我不敢说一句话,生怕打破平静之后就是可以将人吞噬的波涛。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打破了沉默。

「我饿了…」 李枕叹了口气。

顾容先是一愣,随后眼里闪过一抹亮光,笑道:

「午膳已经准备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开窍的。」

顾容看了我一眼,眼中透着喜悦。可我看到李枕的样子,总觉得心里很难受,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路上,顾容兴奋地同李枕讲着夜里的部署。在他的预测之中,若李枕能够顺利登基,静王多半不会轻举妄动,而端王这光脚不怕穿鞋的多半还是会反。景安侯府的兵已经在边地集结,若有异动,便会第一时间控制住。

顾容声音沉沉,话还没说完。李枕忽然一个侧身,抽出豹子腰侧的长剑,一把横在了顾容的颈上。」

「太子妃…!」

豹子一惊,不敢动弹。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李枕:

「李枕!你在做什么?!放下你的剑!」

「放下我的剑?」 李枕冷笑出了声儿:「若我放下剑,是不是就要变成像端王一样的傀儡?!」

「李枕!你要杀我?!」

顾容眼底涌着血色。

我一把握住那剑,神色严肃起来:

「卸磨杀驴都不是时候,李枕,你是疯了么?」

李枕冷冷笑了起来:「我是疯了。可他顾容呢?就没疯么?」

说着,李枕紧紧盯着顾容,问道:

「既你问我,究竟在意的是百姓安宁,还是你僭越我的权力。那我倒也要问你一句。你顾容拼死相助,为的是我,还是你自己!」

「李枕!」

我大呵一声儿。李枕怕是疯了,真的疯了,才会对顾容说出这样的话来。

顾容唇角微颤:「我以为…你与我早已不必分得那样清楚。没想到,你一直在意,我所做的一切,初心为何。」

李枕苦涩笑了,摇了摇头:

「顾容啊顾容,你怎么还不明白…我与你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你不能替我做所有的决定…你这是在践踏我的人生!」

「所以你就要杀我?」 顾容眸光锋利,狠狠瞪着李枕。

「我不会杀你的。」 李枕喉咙上下滚动,眼底蒙上一层雾气。他缓缓放下剑,说:「你走吧。」

「什么?」 顾容蹙了蹙眉。

「我说,你走吧。」 李枕盯着顾容的眼睛,沉缓说道:「此事,我有我自己的解决办法。」

彼时,我真的很想哭。但似乎是犹豫极度的紧张与恐惧,我甚至做不出任何难过的表情。我神色微微局促,声音木讷而沉闷,对李枕说道:

「可你即便现在赶去皇宫,恐怕…也来不及了。」

李枕没有看我,他依旧望着顾容,一字一字又重复道:「我说,我有我自己的解决办法。」

顾容攥了攥拳头,问道:

「李枕,你的意思是,不需要我,也不需要我景安侯府了对么?」

「是。」 李枕声音透着凉意。

顾容冷笑:「我早该相信静王的话。」

「什么话?」 李枕问。

「还重要么?」 顾容寒声道:「重要的是,既你我之间再无信任,我景安侯府便再不会插手你的事。从今日起,你李枕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说罢,目光缓缓看向我:「簪簪,跟我走吧。」

顾容拉起我的手,却面若冰霜。我望着李枕,勉强扯了扯嘴角,还在妄图劝说:

「李枕…你就再听顾容这一…」

就在我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忽然感觉到什么东西冰冷冷刺了过来。我心下一沉,竟是李枕眸带寒霜得直盯着我。他声音冰冷,幽幽问道:

「沈孟簪,在你的心里,我李枕就事事都要听他顾容的么?」

我被李枕的样子吓到了。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我总觉得还有回旋的余地。此时此刻,我大脑已经一片空白,彻底失去了自主的意识。

「他不会领情的。」 顾容眸光若剑。随后看着我,说道:「你若不走,我便先走了。两个时辰后,来景安侯府找我,我带你离开京都。」

「离开…京都?」 我愣在原地,等稍微反应过来,顾容已经跨出门去。

我又看了一眼铁青脸色的李枕,脑子一热便向顾容追了过去,口中喊着:「顾容…顾容…顾…」

忽然,我的头遭了一棒,一阵晕眩,视线模糊,随即便昏了过去。

由于昏得过快且十分突然,我竟不知究竟是被何人打的。我虽极度怀疑李枕,然后来他一直死不承认,我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入夜,东宫一片漆黑,大门口守着足足十几个士兵。

他们说,三个时辰前,圣上驾崩,传位太子李枕。端王反了,京都城外三万大军集结,攻进了安德门。

景安侯府为表忠正,五子交兵,静待国变。

「五…五子交兵?」

彼时,我的心猛地一颤:「什么叫五子交兵…你说清楚一点。」

那兵叹了口气:「您还不知道?景安侯府撂挑子了。景安侯说,谁当皇帝是皇家的事,他不管了。景安侯府的五个将军在各自边地闭门不出,军权暂交地方。此次政变,景安侯府不会出一兵一卒。」

「不可能…」 我喉咙一紧,说话都变了声音。

我抓住说话的士兵的手臂:「太子妃呢?太子妃去哪儿了?」

士兵道:「听闻太子妃昨天夜里被端王掳走,下落不明。所以,景安侯府此番虽不出一兵一卒,然景安侯有言,只有手刃端王者,景安侯府才会承认他的正统。」

掳…掳走?

那一刻,我忽然就明白了顾容何为忽然失踪。他以此摆了端王一道,使其彻底失去群臣及百姓的拥护。有景安侯府这一巨大的压力存在,端王便是被群起而攻之的对象。别说皇位,就是命,他都未必能够保住。

我静静坐在院中,犹如泥雕木塑。心想着不对啊…顾容与李枕彻底吵翻不过是三个时辰前的事,怎么边地的几位顾将军就都得了信儿,纷纷罢了军权?还有…顾容说好了两个时辰后与我在景安侯府相见,见不到我的人,他又怎么会独自走了?

左思右想,我还是觉得不对劲。顾容这小子,怕又是憋了一肚子坏水儿。他和李枕是串通好的么?他俩究竟在搞什么鬼?

该不会…

我心底拔凉…这俩人该不会已经视死如归了吧…

死都不带我,忒不够意思。

我想出去,可他们告诉我,太子吩咐,绝不能放我出去。

我在院子中来回踱步,方才屋里屋外瞧了好几圈儿,不知是谁这么缺德,把东宫中所有的梯子绳子都给藏起来了,我是一个趁手的翻墙工具也没有。

正愁得紧,忽然听到身后嗖嗖两声儿。

「谁!」 我警惕得回过头。

夜色之中,有人向我走来。身材修长,步履匆忙。

「顾容…是你么?」 我缓缓向前走了两步。

待那人走近,我终于看清了月色下的那张脸。

「静…静王?」

我诧异万分,直勾勾盯着离我只有半米远的静王。

「跟我走。」 他只简短说了三个字。

「你是怎么进来的…」

想到外面重重看守,我觉得不可思议。

静王沉沉道:「怎么?你们的人进得了玉兰斋,我会进不来东宫么?」

说着,静王拉起我的手腕。

「我不走!」 我大喊:「你要带我去哪儿?」

静王的另一只手突然捂住了我的嘴,我感觉有一股子檀香味儿骤然飘进了我的鼻腔中。静王四下看了一眼,压着嗓子道:

「李枕败了,东宫就不会是一个安全的地方。你必须跟我走。」

静王声音清冷幽沉,听得我一个寒颤。

「李枕不会败!」 我甩掉静王的手,声音愤怒抖颤。

静王看着我,冷冷道:

「李枕与顾容决裂,无异于自折双翼。没有景安侯府的大军,他必败无疑。」

静王原本俊逸的五官在月色下略显诡异,一双透着凉意的眼睛此刻夹杂着某种意味不明的神色。有点像是…忧虑。

我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你怎么知道…李枕与顾容的事。那不过…就是…最近的事而已。」

静王微微一顿,眼角片刻抽动,随后又恢复沉静。

「顾容呢?」 我试探问道:「外面的传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静王道:「顾容已经回景安侯府了。这是我对他的允诺,只要此次景安侯府不出一兵一卒,我绝不为难。日后景安候府一如往昔,替我李家掌军权,而他顾容假死之后,也可以有一个新的身份重新开始。」

我蹙了蹙眉:「假死…?」

静王淡淡道:「明日便会传出音讯,太子妃不堪受辱,自尽而亡。提前告诉你,是怕你…冲动坏事。」

「使端王名不正言不顺…又民愤攻之…这是…你的计?我以为是…」

说到一半,我骤然噤声。

静王看着我,幽幽道:「你以为是李枕的计谋?很可惜,顾容假死诬陷端王是在帮我,而不是帮李枕。当然了,只要他做到承诺于我的,待一切风平浪静,他就会有一个新的身份。也许是同你远走高飞也说不定。」

我喉咙发紧,大脑飞速运转着。对于静王说的这些,我是决然不会相信的。可我又实在想不到,顾容究竟要做什么。可不管他在谋划什么,他的心里绝对没有全胜的把握,否则他不会瞒着我。当下,我最不确定的,是李枕究竟知不知道顾容的计划,以及他俩究竟在搞什么鬼。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静王低声催促,再次拉住我的手腕。

「不行!」 我使劲儿挣脱,脸上拧巴着,嘴上试探道:「我不信誉王。之前因万安寺的事儿,他同我有了过节。况且我一直站在他的对立面,若落下他手里,还有我的活路?」

静王看了一眼外面,沉声道:「誉王不…」

说了三个字,忽然不说了。他看着我的眼神忽然变得复杂。

「不…不什么?」 我眼露精光:「誉王没和你在一起对不对?」

静王停顿片刻,说道:「誉王没放在心上,关于你…一直站在他的对立面。还有之前万安寺的事,他也不知道是你和顾容设下的圈套。」

我轻轻笑了一下,随后紧紧盯着静王的眼睛,问道:「静王府恐怕已经被李枕封锁了,那你如今在何处落脚?」

静王没有说话,但我瞧见他的眼角动了一下。

趁热打铁,我又试探道:「是军营?」

这回静王的瞳孔微微扩张,快速眨了两下。

「那誉王呢?和你在一起么?」 我又问。

静王蹙了蹙眉,有些不耐烦了。

停顿片刻,我又问:「端王借来的兵…有多少在你这儿?」

「这不是你应该问的。」 静王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怒气。

这不是你应该问的…这不是你应该问的。可他没有否认端王借来的兵有一些在他麾下,而他不知在何处已经扎了营,并且没有同誉王在一处。此番攻城,顾容此前便有预测,以端王的冲动劲儿,一定是打头阵,以誉王的窝囊样儿,一定是领援军。可我们都以为静王会和誉王一同出发,却没想到,他紧随端王,留誉王一人盾后。我必须想办法把这个消息告诉李枕和顾容。虽然不知道这样的变化会有什么影响,可是顾容说过,静王的每一个决定,都不是无缘无故的。

可我信不着东宫里里外外的那些人。静王知道一切,便证明东宫有奸细,一个或是两个,亦或是很多个都说不定。飞鸽传信…太慢了。所以我必须想办法出去,找到他们两个…而眼前的静王,恐怕就是我唯一的希望。

彼时,我正魂不守舍,静王再次看了看四周,冷声儿道:

「既然不肯走,就躲得好好的,若落入端王手中,我也救不了你。」

他说着这些,神色依旧那么冷淡。那一刻,我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关心我,还是嫌弃我。

说罢,他转身便要走。

「我还可以信任你么?」 我忽然问道。

「什么?」 静王回过头,一脸诧异。

我冷声道:「你利用我利用的还少么?我怎么知道你不会用我来要挟顾容和李枕?」

静王眼睛一瞥:「我若这样的想法,直接打昏了你带走不好么?还需跟你在这儿废话。」

「也许…你扛着我并不是那么好离开。」 我笑了笑。

静王忍无可忍,七窍生烟,当下转身就要走。

「诶…」 我一把拉住静王的衣角,说道:「带我去你帐中吧,想必那里最安全。」

对于我突如其来的转变,静王十分怀疑。

「不愿意…就算了。」

我缓缓松开了我的手,慢慢转过身去。

「好。」

静王只说了这一个字。

我被蒙上了眼睛带进了静王的营地。静王丢给我一身男人的衣服后,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帐子。

待我换好衣服,走了出去,便瞧见静王一人坐在篝火旁,橘色火焰照着的他的脸冰冷苍白。我时常怀疑,他的血本身就是冷的,不然为何在如此炙热的火焰旁,也是一点血色都没有呢?

我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缓缓伸出手,烤火取暖。

「陆笙他…为什么会选择你?」

静王似乎被我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给吓了一跳。他眉毛微微蹙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叹了口气:「我只是单纯得想知道。事到如今,你还要跟我说,陆笙…跟你没有关系?这样做,恐怕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又是一阵沉默,寂静的夜色下只听得见火焰嘶拉跳动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静王忽然说道:

「我舅舅告诉我,在他很小的时候,听我外祖父讲起过老一辈的一些故事。虽说大多都是些无稽的传闻,可那无稽的传闻中总有那么一个两个是真的。你想听听看么?」

我缓缓点了点头。

于是静王继续讲道:

「传闻,陆笙并非独生子,他本来有一个双生妹妹,可怜十七岁就死了。因死得极不光彩,后来的几十年,陆家对此人缄口不提。可传闻还有另一种版本,说陆家之所以对她的死缄口不提,不是因为羞于提,而是不敢提。因为他那妹妹跟皇室有着扯不断的联系。传闻她妹妹本与六皇子两情相悦,却被北漠的王看中了。于是她被立为公主,前往北漠和亲。陆笙的妹妹痛苦绝望之下,在和亲的路上割腕而死。据闻,马车稳稳走了一夜,直到尸体发了臭,才被人发现。尸体抬回京都后,陆笙发了狂,决意要验尸。可验尸却验出了丑闻,他那妹妹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了。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始终是个谜团。可陆家的人都知道,是那位六皇子。」

我愣住了,营地空旷,此刻我感觉后背发凉,想打喷嚏却打不出来。

「六皇子…六…六…」 我支吾着,吓得瞳孔放大:「你是说…」

「没错,是我的祖父,庆德皇帝,未登基时的六皇子李肃朝。」

静王声音平淡。可越是平淡,就越透露出一种震撼人心的恐怖。

我好不容易从震惊中缓和过来,问道:「可这些…所谓的传闻,与陆笙选择你,又有什么关系?」

静王缓缓道:「其实很多年前我就十分好奇了。于我们李家而言,于这帝国而言,陆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他与我祖父在年少时,曾经相交甚好。他虽善玩弄权术,却似乎从未有过取而代之的想法。然这几十年来,外战寥寥,而内乱不断。好几次…陆笙又都牵涉其中。直到我听了这个故事,才慢慢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什么?」 我问。

静王看着我,一字一字道:

「陆笙要的,不是山河动荡、江山易主。而是我李家,永无宁日。」

「永无宁日…」 我默默重复着,好像也明白了一些:「所以陆笙…根本也不会真心同你合作。他要的不过是你们兄弟相争…自相残杀罢了。」

静王盯着那篝火,幽幽说道:「所以那时候我就知道,若我提出与他合作,他定会应下。因为他巴不得看我李家这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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