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我是一个侧妃」开头写一个故事?

如何以「我是一个侧妃」开头写一个故事? -

《王妃万福》(正文已完结)

我是一个侧妃,但我与正妃的关系相当不错。

世人皆知,云王府后庭,那是一派和谐。正妃不善妒,侧妃没心眼儿,且二妃温良恭俭,入府后遣散了所有侍婢。此事,就连圣上都对云王赞许有加。

只是正妃嫁了两年,我也嫁了半年,肚子却毫无响动,难免让人怀疑云王有点儿那啥或是那啥。

云王很着急,我俩很无奈。正妃不能生,而我,与云王从不同寝。

我虽是个侧妃,可却是云王府里唯一的一个女人。云王是个男的,满后庭的侍从都是男的,连云王正妃,都是个男的。

谁能想到,两年前,云王李枕八抬大轿娶回来的景安侯府嫡女竟是个英俊少年郎?

昔日,景安侯手握重兵,十年内连生了五个儿子。后景安侯夫人又有身孕,听闻皇帝忍无可忍,同亲近的太监说,若景安侯此次仍是个儿子,他就要出手了。

这事儿,说来也要怪前任大国师,他曾夜观星象,称周国气数将近,而手持刀剑者将建立新的帝国。时景安侯乃当朝第一武将,提到手持刀剑,自然第一个想到了他。自此,圣上猜忌,又不好明说。那大国师说了一大堆,自以为推心置腹,一心为国,却没得到什么好处。圣上治了他祸乱之罪,贬他去了泉州观星。国师走后郁郁寡欢,死前还不甘心得留下六字箴言。曰:

六子出,天下亡。

听了这遗言,皇帝的头更大了,景安侯的头也更大了。那时候,他夫人已怀有身孕,一家人万分紧张。几个月后果不其然,又是个儿子。这吓惨了景安侯一家,但还好负责接生的是跟了景安侯夫人二十几年的老嬷嬷。于是他们连夜做了一个决定,把六子当女孩儿养大,取名顾容。

得知景安侯府生下来的是个女娃娃,乐坏了圣上。当即就给女娃娃跟皇室定下了娃娃亲。此后皇帝舒服了,景安侯府也舒服了,唯独顾容不舒服。

话再说回来,顾容也是争气,自小长得俊俏,倒真像是个英姿飒爽的女郎君。听闻少时太子和三皇子都惦记过他。其实哪个皇子都不傻,景安侯府军权在握,娶了顾容就等于娶了大周国的半壁江山。这可是个天大的馅饼。

可谁也没想到这馅饼最终会砸到了五皇子李枕的头上。五皇子李枕,母妃早逝,身后无权势可以倚仗。世人都想不明白,为啥景安侯府千挑万选,选了这么根小野草。

可是我知道。全天下知道顾容真正面貌的,除了他的父母、五位兄长及那早就过世的负责接生的老嬷嬷,便只有我与李枕。所以,这门亲事不是挑出来的,而是求出来的。

时景安侯府的嫡小姐,哦不,六公子顾容眼泪巴巴儿得看着李枕,真挚得握着他的手,说:

「哥,求你,娶我。」

就这五个字,李枕暴跳如雷,一把刀差点儿横在顾容的脖子上。不由分说,李枕甩袖而去,留我一人笑得前仰后合。

但是人真的不能看笑话。看着看着就容易看到自己的头上。求娶不成的几日后,顾容登门拜访。一见面,他就说:

「李枕答应娶我了。」

「哦?」 我边塞进嘴一瓣橘子,边问:「他倒是够意思。」

顾容嘿嘿笑了:「那你够意思不?」

「啥?」 我没听明白。

顾容慢条斯理道:「他是答应了,不过他有个条件,就是让你也嫁给他。」

「啥???!!!」 我怒目圆睁,拍案而起。

「说什么狗屁话?!」

我感觉我呼吸不畅,大脑乏氧,随时可能昏厥。

其实我早就知道,以二人的关系还有李枕的性格,他绝不会见死不救。只是我没想到他怕此事露馅儿,还想拉帮结伙儿。

不待我反应过来,李枕这兔崽子就亲自跑去了我家,求下了这门亲事。我爹是景安侯的旧部,因为重伤离开了军队,如今不过闲职。自家的庶女能够嫁入皇室,他可别提多高兴。于是,正妃没有进门,连侧妃的位置都被占上了。

彼时我气冲冲跑去质问李枕。他只淡淡说了一句话: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昔日婚事落定不久,李枕被封了云王,赐了一个位置绝佳的好府邸。

我以前幻想过无数次我大婚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样的场景。也许交杯酒下肚晕晕沉沉,烛火摇曳身姿,暧昧的气氛下,我的夫君会悄悄贴在我的耳边,轻声说一句:

「夫人,今夜的你就像是五月最美的石榴花。」

即便不是这样,大抵也会有人轻轻揽住我的腰,有些害羞却直白得问:

「我可以吻你么?」

但我千想万想也没有想到,我的大婚当夜,会是三个人挤在一张床上,像是三根被绑在一起的木头棒子。

「你们不觉得挤么?」

我很无语。

「那怎么办?下人们都看着呢,你我大婚,我总不好不留宿吧。」 是李枕的声音。

「是啊…若他不留宿,你可要被京都城那些长舌妇讲究死的。」

闻顾容声音,语重心长。我无语凝噎,问道:

「那你呢…」

「我?我怎么了?」 顾容仿佛不以为意。

我咬了咬牙,拳头都握紧了:

「你为何不回自己的房间?!」

顾容眨了眨眼,煞有介事抓住了我的手:

「簪簪,我害怕。」

一晃眼,我嫁到云王府已半年余。期间一切安然,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半月后是太后寿辰,皇宫给云王府送了两张请帖。这大场面,自然是没我的份儿的,顾容收到请帖十分紧张。去年太后生辰,闻各位王妃都准备了节目,顾容因啥也不会便借病推了。今年是无论如何不能再称病留在府上了。

彼时,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说:

「簪簪,要不你替我去吧。」

我一把推开他,端正态度:

「我可不去,我是侧妃,可不趟那浑水。」

于是,顾容无奈之下开始苦练。琴是来不及了,于是他选择了舞。

此刻,我坐在院中一口大缸上,百无聊赖得磕着瓜子,看着一个大男人在我面前卖弄风骚。

「顾西枫,你恶心到我了。」

我实在看不下去,五官扭曲得盯着顾容。

顾容掩面而笑,捏着嗓子问道:

「臣妾的舞不美么?」

我没说话,镇静得将瓜子揣进了荷包里,缓缓脱下一只鞋,飞速向顾容扔了过去。

「给老子滚!!!」 我大吼一声儿。

太后寿辰当日,我乔装了一番,跟着云王的车进宫了。

其实我本计划着那天请个戏班子过府唱大戏的,岂料顾容把我打扮成了婢女,要贴身带进宫去。

彼时,我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小裙子,扎着俩奇奇怪怪的丸子头。我问:

「你确定…婢女是打扮成这样的?」

顾容大手一挥:「害…不必在意细节。」

我又说:「可云王府没有婢女这事儿,大家都知道。」

顾容给我紧了紧丸子头,毫不在意:「无妨,就说新来的。以后再有人问起,就说做事不勤快,打发了。」

「呵…你倒想得周全。」 我嘟嘟囔囔,却还是乖乖钻进了马车。

这一路,李枕有些紧张。我估摸着他是怕顾容给他捅娄子。而顾容呢,睡得像一头死猪,我给他擦了两次哈喇子。

因我本就是个小官儿的庶女,又做的是侧妃,那些个贵族女眷没人认识我。我第一次进皇宫,估计是显得屯炮了些。顾容看在眼里,十分嫌弃得挥了挥手,让我自己随意逛逛。

后来想想,总觉得顾容没出什么好主意。

时宴席未开,我百无聊赖地在皇宫某不知名花园中闲逛。逛着逛着便上了桥,走着走着就走偏了。

然走偏的不止我一个,还有桓王妃。

桓王妃是个娇弱的,身子绵软,不如我扛撞。

于是,彼时,她与我迎面相撞,我岿然不动,她却整个儿身子磕在了假山上,后背遭殃不说,一声脆响,翠玉镯子粉身碎骨。

她表情痛苦,瞧见我时微微一愣,随后便开始找起了麻烦:

「哪里的宫女,这么没规矩!」

当年我大婚时,曾听见过她的声音。相当特别,单薄细柔,彼时她一开口我就认了出来。

我想着息事宁人,于是放低姿态,赔礼道歉。

可桓王妃不肯罢休,说那镯子是太后所赏,如今碎了无法交代,定要我赔个一模一样的给她。

这事儿赖我,一个小婢女在皇宫瞎晃悠,好死不死地撞在了刀刃上。又赶上这刀刃是新磨好的,逮着我可不要好顿蹂躏。

但她也说了,那镯子是太后赏的,岂是我随随便便就能再弄出来一个的?我瞧着她是气儿不顺,如今想在我这儿出口恶气。

好家伙,我是个人肉沙包么?

实在没忍住,我小声儿嘟囔了一句:

「可刚刚是王妃你自己撞上来的啊…」

「你说什么!」 桓王妃一瞪眼,要活吞了我一般。

不等我说话,她反手给了我一个大巴掌,大骂:「放肆!」

霎时间,我懵了,随后伴随着脸颊一阵烧灼刺痛,我那俩眼眶十分不争气得酸了起来。

我恶狠狠盯着她,往事呼啸而来。

想我沈孟簪英明一世,虽是庶女,但凭一身惊奇骨骼,打遍沈府无敌手。就连我那俩嫡出的哥哥都要敬称一句:

「吾妹阿簪,女中顾平之。」

顾平之就是景安侯。

可想而知,我骨骼惊奇到什么程度。然我女中顾平之如今被一个柔柔弱弱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平白无故来了一巴掌,却只能吹胡子瞪眼,无计可施。

他奶奶的!不管了!

如此腹诽,我后背一躬,正欲发作,忽闻一声十分别扭的女高音儿:

「阿甲!」

阿…阿甲???阿甲不是云王府端菜的那个小伙儿么???

「阿甲,原来你在这儿,叫我好找。」

声音古怪,略微粗犷。

我一愣,回过头,果然是顾容正提着裙摆快步走来。我真的没眼儿看,那一双大脚透过裙边儿活生生暴露在视野内。他当自己是大脚马皇后么???

害,也难得大家眼瞎,二十年了,看不出这身高八尺,大脚丫子大长腿的美人儿是个男的。

话说回来,桓王妃好像一下子就认出了顾容。毕竟桓王还是三皇子的时候,垂涎过顾容的美貌与家世。然就算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桓王妃卯足了劲儿得瞪了我一眼是几个意思?

好嘛,合成还是想挑软柿子捏。

果然,桓王妃眯了咪眼睛:

「我当是谁家的奴婢这么不懂礼数,原是云王府上的。这就难怪了。云王府向来不养婢女,想必云王妃也不懂如何训诫。那我今日就替云王妃好好管教管教了。」

听了这话,方才那一巴掌的火儿噌地又冒了出来。我盯着她,一字一字道:

「是王妃步履匆忙,硬撞了过来。礼我已经赔过了,王妃一巴掌也打过了。还要如何?!」

「无法无天!!」

颤声儿喊着,桓王妃的胳膊又抡了起来。就在巴掌将落下来的时候,那小细胳膊却停在了半空。

我一抬头,只瞧着顾容死死抓着桓王妃的手腕,满脸阴影,活吓死个人。

顾容到底是个男的,一把甩开桓王妃的胳膊,给她差点儿摔了个趔趄。

「你…你…」

桓王妃嘎巴着嘴,惊愕之余,渐露怒色:

「本王妃好心为你分忧,你这是做什么?」

顾容冷着脸,直勾勾盯着桓王妃看,却是一言不发。看得久了,将那桓王妃看得有些害怕。

「你…你…你盯着我做什么!」

顾容面无表情,声音冷淡:

「哦…也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桓王不日就要出征南胤,人都说此行凶险万分。可桓王妃好似不太担心似的,还有功夫在这儿替我分忧。」

那桓王妃面露愠色,一双眼瞪得如铜铃一般。我瞧在眼里,喜上眉梢,却故意将头埋得低了,轻声道:

「桓王妃娘娘自是不必担心的。人人都说桓王此去有神仙开路,自是畅通无虞,能打场漂亮的胜仗。」

顾容「嗯?」了一声儿,作疑惑状:

「什么神仙如神通?」

我谦卑回道:「回云王妃娘娘,听闻此战会由赤羽军打前战,与桓王军队在湖口渡会师。」

此刻再瞧,那桓王妃脸色煞白,后槽牙紧紧咬着,一双眼睛微微觑着,似乎想说什么。可不待她开口,顾容却忽然笑了起来,露出一副恍然参悟的模样:

「哦,原是我景安军的支部啊。那桓王妃大可放心,赤羽军乃我二哥嫡系,向来所向披靡。怪不得,桓王妃有这功夫在这儿…畅聊啊。」

桓王妃气得伸出手来,颤巍巍指着我俩:

「你主仆二人一唱一和,是在威胁本王妃不成?!」

顾容一声轻哼,没有回应,拉起我的手便要离开。

岂料那桓王妃是个娇蛮的,嘴上不肯饶人,对着我俩的背影,大呵了一句:

「你以为桓王出了事,赤羽军能摘得干净么!」

本来顾容都不想搭理她了,岂料她仍要逞口舌之快,冷笑说:「云王妃好计算,为了个不相干的低贱婢女,要赔上自己的二哥。」

顾容笑了,估计是被气得没脾气了。他缓缓松开我的手,转过身来,语重心长解释道:

「桓王妃,一看你就是文人世家出身。打仗这事儿自来好听了说也不过是十拿九稳,哪有说十拿十稳的道理?便是大捷,将军士兵是否全囫囵个儿的,也都是难说。若桓王此行有何不妥,你便全赖在赤羽军的头上,恐怕说不过去。以后谁还敢站在桓王那边儿。」

桓王妃一愣,手紧紧攥着裙摆。

「你什么意思!」

桓王妃气得发抖,顾容却依旧一副和气的样子。他轻轻一笑,声音低缓:

「这世上弱肉强食,尊卑有别最没意思。你踩别人时就应该想到会被别人踩在脚底。」

桓王妃胸口一起一伏,我总觉得,下一秒她就要扑倒在地,被抬进太医院了。只瞧她眼神闪烁,透着狠毒,颤声儿呵道:

「你景安侯府反了天了。我这就去告诉父皇,景安侯府意图谋害桓王。这事儿,云王府也脱不了干系!」

顾容挑了挑眉:「真是空穴来风,谁能为你作证呢?恐怕别人会以为王妃得了癔症。」

说着,顾容看了我一眼,眼中含笑,十分得意。我实在没忍住,抿嘴乐了。

桓王妃见我俩沆瀣一气,眼睛一红,涌上一圈儿泪珠儿。薄唇轻咬,欲言又止。说来,桓王妃是个娇弱美人儿,那一瞬间我的心都颤了一下,有那么一刻忘了她此前的丑恶嘴脸。

还好顾容从小混迹在女人堆儿里,识人的本事比我强,心肠也比我硬。瞧着眼前柔弱美人儿梨花带雨,他很不屑得撇了撇嘴。

「没出息。」

撇下这么一句话,他拉着我的手,抬起头,高傲得离开了。

太后寿辰当日,顾容那可是一鸣惊人。

说起来,也是命运眷顾。他准备了半个月的舞,都不成型,僵硬的肢体艰难摆动,宛若一节会动的莲藕。于是在李枕的劝说之下,他放弃了。

「他都不怕丢脸,我怕不成?」 这是顾容的原话。

后来,他借了皇宫护卫的剑,把节目从舞改成了武。好家伙一把剑耍得十分利落漂亮,桓王俩眼珠子直勾勾看着,桓王妃脸都成了酱色。

最重要的是,我们都忘了太后她老人家是将门出身,父亲早亡,她嫁给先皇之后基本就没正经瞧过舞刀弄剑的场面。

顾容这一套整下来,给太后她老人家看得那是热泪盈眶,不觉得拍手叫好。老太太这一叫好不要紧,满席跟着响起掌声与喝彩。

顾容乐坏了,李枕却如鲠在喉。其实我也担心,总怕顾容这小子一个高兴,一个拱手,放开嗓子,粗声儿大呵一句:

「多谢诸位!」

好在顾容没得意忘形。他回到席位之后,李枕与我皆松了口气。

再看顾容,他侧着头,对我俩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最近我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情。连着好几天早上我都瞧见顾容从李枕的房间里走出来。

按理来说,如今侍从们都被弄去了外院儿,不得招呼是不可以进内院儿的,他俩也不存在掩人耳目的说法儿。

我左右琢磨着,总觉得他俩愈发眉来眼去,当着我的面儿,也敢打情骂俏,毫不避讳。

这日,又瞧见顾容伸着懒腰,大步流星从李枕房里走出来。我实在是憋得很辛苦,憋也憋不住了,在顾容走后去拜访了李枕。

「李枕,你…」

我站在门口,欲言又止得盯着李枕。

「我怎么了?」

「诶…算了算了。」

我挥了挥手,老脸一红,实在难以启齿。

李枕蹙眉看着我:「到底怎么了,磨磨唧唧,活像个女人。」

「老子不是女人??」 我瞪眼盯着李枕,一脚踏在了门槛儿上。

李枕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上,轻叹了口气,仿佛挺替我难过:

「你看看,你第一反应竟是自称老子,不是老娘。潜意识骗不了人,兄弟,别被自己的外表迷惑了啊!」

我一把打掉他的手,冷笑了一声儿。

「好啊,你不仁我不义,别怪兄弟直言。」

在李枕的注视之下,我直白问道:

「你与顾容,是不是在谈恋爱?」

自打上次我非常直白得问候了李枕。他开始有意与顾容保持距离。但顾容似乎没有察觉,一副死缠烂打模样。

这日,圣上染了风寒,好不容易李枕不用上早朝,我们三个共用早膳。

他俩聊着天儿,我却闷声儿夹着花生米。夹了七八筷子,却一个没夹上来。

李枕瞧见,夹了一粒到我碗中。

我这粒儿花生米还没进肚,就差点儿吐了出来。

「你也给我夹一个呗。」 顾容眼睛亮晶晶,撒娇得看着李枕,不停眨眼。

李枕瞪了他一眼:「你自己没手?」

顾容指着我,嗔道:「那她也有手啊,王爷你偏心!」

李枕一拳头锤在桌子上:「顾容,你故意恶心我是吧?」

这一锤子不要紧,吓呆了进门送汤的阿甲。顾容瞄了一眼阿甲,泫然欲泣。

李枕咬了咬牙,大喊:

「阿甲,给王妃夹粒儿花生米!」

害!我估摸着,这俩小爱侣是闹别扭了。

自太后寿诞之日一鸣惊人,那东宫的太子妃便瞧上了顾容,三天两头便命人送些稀奇玩意儿过来。诸如西疆的玛瑙串子,宛州的玉镯子,还有那宣河的胭脂水粉。然这些单单是看着,都令顾容头大。于是乎,我捡了便宜。后来太子妃再送礼入府,外院儿都直接送进我院中,甚至不必问过顾容。

如今顾容在外,是更有贤名。简直是个谨行俭用、恬淡婉约的脱世仙子。

过几日,太子妃要随行太后去万安寺祈福,着意命人过府邀约。其实本没我什么事儿,然架不住顾容在我屋前敲了几宿的门。

「求你了兄弟,你就跟他去吧。」

彼时,顶着俩大黑眼圈儿的李枕苦苦哀求于我。听说因为顾容总是敲门大喊,他已经三天没睡过安稳觉了。

这俩人出自各自莫名其妙的目的日夜磨叨,终于将我磨叨去了万安寺。

万安寺是周国的皇家寺院,自是气派非常。传闻寺院的现任住持慧明大师还曾是先皇的拜把子兄弟。

彼时烧了早香,我们端坐在那儿听慧明大师讲禅。大师讲着讲着便提到先皇,说着说着又说到老景安侯,忽然啜泣起来,并说:

「顾兄半生想要个女娃娃,活到花甲也只看着顾家一堆男儿郎。若他尚在人世,一定是会非常喜欢云王妃娘娘的。」

说到老景安侯,顾容一下子激动起来。因他没见过自己祖父的面儿,只自小听了许多传奇故事,心中一直遗憾。此刻,简直是如逢知音,颤抖得抓住了慧明大师的手。

那太子妃哪见过这场面,直盯着两只真挚相握的手,微微启唇。幸亏大师已是耄耋之年,不然非生出什么大误会不可。

顾容叹息:「若祖父尚在人世,我定当好好侍奉,不敢懈怠。」

「好孩子…」

慧明大师十分动容,轻轻拍了拍顾容的手,老泪纵横之间却有一丝丝犹疑:

「只是…孩子…你这手可有点儿糙啊…」

我们在万安寺呆了两天,第三日顾容却忽然说要去灵玉寺还愿。

说起来,灵玉寺离万安寺也不远,可是香火却不大好。估计着是王公贵族都来了万安寺,平头百姓也不愿意跑到这样远的地方来。

彼时,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我整日与顾容呆在一起,从未听说他去过什么什么灵玉寺祈福。

然顾容说是此前听闻灵玉寺武佛灵验,曾在那儿为景安军祈福,为整个大周祈福。如今赤羽军旗开得胜,大周与梁于南胤城定盟,未来几十年南境无虞,他便想着去还个愿。

这话说的,我听着都抹不开面儿了,何况太子妃,更何况太后。

于是,我们原班人马,又去了灵玉寺,一同还愿。

灵玉寺哪儿见过这么多贵人,一时间手忙脚乱。因寺院里平日往来的百姓多,经顾容提醒,太后着意主张了不要声张,万不要惊扰寺中其他人。

寺里虽说没有声张,却腾出了最好的地儿,然再好的地儿也不过尔尔,太后辗转反侧,无法安眠。

时,刚入夜,太后在太子妃的搀扶之下在幽长小径里漫无目的得溜达。前脚说着太子近来表现不错,圣上交代的赈灾一事也安排得妥当。后脚,老太太一怔,太子妃一哽,瞧见不远处的池子旁一男一女相拥缠绵。

「阿弥陀佛,佛家圣地,怎么…」

话还没说完,太后眼睛一觑,脸色骤然煞白,布满皱纹的手剧烈颤抖。

「你…你们!」

太后又瞧见了啥?我很好奇,定睛一看。

竟是太子与桓王妃俩人脸色惨白,间隔不远,各自颤抖着,吓得噗通跪在了地上。

再瞧太子妃,面如酱色,仿若已经半截儿埋进了土里。

「孽障!!!」

太后的柱杖使劲儿磕着地面,在这幽深夜色之中一下一下直怼到人的心门上,我的心都跟着颤了起来。

彼时,我与顾容躲在假山后面,悄悄探出头来,就像两个贼。

「这…这…这这这…」

我说话都打起结儿来,这这这个不停。

我这边合不拢嘴,侧头一看,顾容却一脸淡定,从容得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我愕然不已:「你不会早知道了吧?」

顾容挑了挑眉:「我这么聪明,什么能逃过我的法眼?」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十分好奇。

顾容笑了:「记得太后寿辰么?你回来之后跟我说你撞见桓王妃的时候,她神色很是慌张。 」

我点了点头:「是啊,是我说的。」

顾容继续道:「当时见你许久未归,我想着你别走丢了,便去寻你。后来我在挽华宫的后花园看见了太子,他一脸愠色…一直…」

「等等…」 我忍不住打断顾容:「你是说…我路过的那个花园?是挽华宫?」

顾容点了点头。

「怪不得…一路没见到人。」 我恍然大悟。

挽华宫是先皇妃秦挽华的故所,原名兰月宫,在皇妃病逝后,先皇追思,更名挽华宫。有传闻称,皇妃鬼魂总在夜深之时坐在花园秋千上,低声哼唱与先皇的定情之曲。所以这挽华宫成了鬼宫,除非必要的打扫,白日里连婢女都不会过去。

「太子去那儿做什么…」 我喃喃自语。

顾容看着我,嘴角上扬。

我一拍脑袋:「桓王妃!那时候他就是去见桓王妃!而且俩人闹别扭了!所以她才拿我撒气!」

顾容轻轻弹了我一个脑瓜崩儿:「还不算太傻。」

我翘脚望过去,闹剧已经散场。恐怕太子与桓王妃此刻已经被提进了某个小黑屋儿。就是不知道,龙头铡和猪笼是否准备好了。

我吧嗒着嘴,摇了摇头:「我瞧着太子是要废啊。」

顾容「嗯」了一声儿:「太子不废,我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我猛得抬头:「你说什么?」

几乎是一瞬间,我就明白了。

「你是故意让太后他们过来的?根本就没有什么祈福和还愿是不是?」

顾容露出一副了然于胸的骄傲神色:「不然你以为我愿意陪俩女人去寺院祈福么?这几日,我早就查到太子每次都是趁太子妃不在,与桓王妃在这灵玉寺幽会。这次,太子妃去万安寺祈福,桓王又尚未抵京,岂不是偷鸡摸狗的绝佳时机?」

「该不会连太后睡不安稳要出来闲逛这事儿,你都是计划好了的吧?」

看着顾容眼神,我忍不住想要拍手叫好。然我忽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不对啊顾容,你为啥这么着急让太子倒台啊?!」

顾容眼睛始终盯着假山外,口中念着:

「你懂什么…太子不倒台,李枕怎么当太子?」

「啥??!」

顾容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喊什么喊,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儿。」

我扒开了他的手,压着嗓子问:

「你想让李枕当太…不对…当皇帝?!」

顾容哼了一声儿:「你傻啊,李枕不当皇帝,我还有翻身之日么?」

翻身???难不成顾容这小子狼子野心,想当皇后???真是敢想敢做,不愧景安侯府出来的。

见我呆头呆脑,顾容继续解释道:

「即便不是太子,圣上的那几个儿子,无论谁登上皇位,我都得装一辈子女人。只有李枕不一样!他做了皇帝,我才能恢复身份。」

我一怔,狐疑得盯着顾容:「你真是这么想的?」

顾容真挚得点了点头。

我十分不解,看着顾容,真切问道:

「可若你恢复男儿身,就不能和李枕在一起了啊。」

顾容一愣:「为什么?」

害,我们顾容,真是个天真的小公子。直白着说恐伤了他的心,于是我只能慢慢地婉转地解释说:

「虽说我个人那是思想非常开放的,你俩的事儿我绝对双手双脚赞成。只是旁的人,坏人,不会像我这么…这么好。对。」

顾容蹙眉盯着我:「我俩什么事儿?」

我正要开口,忽闻脚步声。顾容眼中一抹寒光闪过,一把将我拉进了假山后。

彼时,我的头微微低垂,紧贴在顾容的胸膛上,近到可以听到他的心跳。我轻轻抬起头,看着顾容的喉结微微滚动。

害!这么好看的喉结整日不是被领巾遮着就是被衣领挡着,简直是可惜。我咂了咂嘴,摇了摇头。

「别动!」

顾容忽然按住我的头,眼神凌厉得打量着外面。

其实脚步声已经消失很久了,然顾容警惕不减,手掌捂着我的头。那眼中透着锋芒,可我总觉得他的嘴角在微微上扬?

心脏咚咚…

片刻心动。

然来不及感受这份心动,我的脖子一僵,拍了拍他的手腕:

「顾…顾容…脖子…脖子抽筋儿了…」

太子果然倒台了。

这事儿说来是有前因的,太后本就不大喜欢太子她生母,故皇后赵氏。听闻是因为早年家族之间的奇怪恩怨。因而出了这事儿,太后便着人大力去查太子平日行径,竟意外牵扯出他贪污赈灾银两之事。太后气得三次晕厥,是极力要废了太子才肯罢休。皇上向来孝顺,再加上一时气愤,当即在太后病榻前下旨废了太子。只是可怜了太子妃,一夜之间就要搬出东宫了。

虽说太子被废,可圣上并未再立。如今东宫无主,太子位空悬。各路势力又开始蠢蠢欲动,包括刚废了王妃的桓王李源。

李源作为顾容推动李枕登上帝位的最大绊脚石,自然而然又被顾容盯上了。

顾容脑子十分好使。我总觉得他这些年扮女人也并非全然没有好处。他对八卦的敏锐程度我一个真女人都望尘莫及。

彼时,顾容抓住了桓王厮混青楼,恋上妓女温莲儿的小辫子。反手就是一个举报,害得桓王被圣上责骂,一时之间收了他手中好些权力。一来二去,臭名在外,原本欲嫁嫡女过去做继妃的徐国公也反了悔。

桓王那边儿消停了一阵子,顾容又开始琢磨起别的皇子,近日来总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忽然一日,他问李枕道:

「静王…与太子…关系很要好么?」

李枕摇头:「不是很亲近,他二人的往来还不如端王与太子多。」

顾容「咦?」了一声儿:「可我的探子回报,近日静王总夜赴太子处,有些鬼祟啊。」

李枕眨了眨眼,悄咪咪瞄了我一眼:

啪得一声儿,是我一掌拍在桌子上。

彼时我怒目圆睁,伸出倔强的手指:

「顾西枫,我警告你,别动静王!!!」

彼时,因我一阵怒吼,顾容是十分不乐意。他说我重色轻友,见色忘夫。他说十五岁那年静王惊鸿一瞥竟不如我与李枕十几年情谊。说得似是十分替李枕不值,唉声叹气,恨得我牙床痒痒。

但好歹他最终还是暂时搁置了收拾静王一事,专心又去处理端王去了。

因各路势力纷纷出了幺蛾子,忽然显得李枕一股清流。且顾容在外与那些个贵族女眷们关系搞得是相当不错,人人道云王李枕娶了位好王妃,连着侧妃沈氏都跟着沾了福气。

说这沾了福气,是因顾容与那帮女眷们打好交道后便开始带着我出入各种场合。渐渐的,京都城的夫人贵女们也知道了我这号儿人物。不少夸我温柔娴静,弄得我也是老脸一红。

这日,端王生辰。端王妃在府上设宴款待诸位兄弟及家中女眷。云王府亦在受邀之列。

时,端王府中,诸位王爷见到李枕都热情寒暄,康王刚受过圣上责罚,然却一副没事人的模样。一见到李枕,勾肩搭背叙起旧来。

李枕淡淡笑着,可脸色却不大好看。

在不远处看着,我连啧了两声儿,低声儿对顾容道:「自小时候这些个皇子也没见与李枕熟络过,今儿倒是真像亲兄弟了。」

顾容十分骄傲地瞧着李枕,就像是看自己家的孩子:「今时不比往日了。圣上青眼有加的人,我们枕枕可是出息了。」

「诶…」 我挑了挑眉:「这可说不好。兴许比之前更要谨慎。」

「为什么?说来听听。」

顾容看着我,眼中含笑,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物种。

我四下看了一圈儿,确认无人,方沉声说道:

「以往太子在位之时,各位小动作是有,可大动作没有。你当是为什么?不过是因为没有希望。可如今呢?太子位空悬,大家都觉得可以争一争。换句话说,若李枕已经做了太子,那多半如你所说,皆忙着巴结,不在话下。可他如今不是,便是离那个位置有多近,他的那些兄弟及他们背后的势力,都不会善罢甘休。」

「嗯…」 顾容点了点头:「簪簪,你放心。有我在,谁都害不了你的夫君。断不会让你做小寡妇的。」

我瞪起眼:「什么我的夫君?我与李枕,乃纯纯兄弟情,你怎么能这么肤浅啊。」

顾容一笑:「哦?你当真不喜欢李枕?那你为何嫁过来?」

我气极,照着顾容后腰使劲儿拧了一圈儿,咬牙切齿:

「我到底是咋嫁过来的,你不清楚?!」

顾容嘴上喊着饶命,却笑得更加开心了,简直是一脸奸笑。

「两位姐姐,什么事儿笑得这样开心?」

这娇细声音听着有些陌生。我回过头,竟是端王妃笑吟吟看着我俩。旁边还站着一个浓眉大眼的艳丽少女。

「没什么,方才讲了个笑话。」

顾容这色胚子眼珠子盯着那少女,问道:「这位是…?」

端王妃眼睛一弯,介绍说:

「这位是静王刚过门的侧妃,也是我的庶妹。」

哦豁,已经是静王侧妃了。那便不能再称是少女了。所以,那位明丽的妇女,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还怪好看的。

呸!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昔日静王明明说过,喜欢笑不露齿的美人儿。原是单单为了躲我!!!

最近顾容过于嚣张,终于惹了麻烦。

李枕在小胡同儿里遇刺,受了重伤。虽说不到一命呜呼的程度,然卧倒在榻,一张小脸儿虚弱惨白。

好死不死,这时候来了圣旨,要李枕率兵出征婆若城平寇。圣上自是不知李枕遇刺的事儿,原本李枕与圣上关系就不亲厚,平日里也犯不着事事都去自己爹那儿禀报。但坏就坏在此前不说,偏等来了圣旨再说,难免让人怀疑是故意的。

我们仨开了个内部会议,一致认为,时间如此凑巧,境况如此尴尬,此事必然也是刺杀之人在捣鬼。他们是想逼着李枕违背圣意,得了猜忌,不再翻身。如今李枕气焰正盛,盼着他死的人不少,只是不知是哪方势力率先动了手。

不论是谁,不论他的目的是什么。此番平寇已是势在必行。可李枕病怏怏,走路都费劲,更别说五日后出征荆州。

说起那荆州婆若城,向来是匪寇横行。但往往三两结派,与其他人互看不上眼,因而原本也都难成气候。可半月前,有位老哥横空出世,竟将各路人马拉拢到了一起,成了一个什么救世帮,说是锄强扶弱,然还是一群响马。不过,是从以前不足为惧的低级响马,变成了如今有组织有纪律难应付的高级响马。此番平寇,实在是时间紧任务重。

「兄弟啊,要不我休了顾容吧。」

彼时,李枕生无可恋,长叹了口气。

顾容惹了事儿,自是十分有眼力价儿,一脸讨好给李枕按起摩来。捶捶腿捏捏腰,嘴里还不停讲着笑话。

李枕却烦躁不已,对我艰难挥了挥手:

「麻烦带他滚出我的视线。」

顾容听了,一拳头打在棉花被上,作严肃状:

「夫君,我想过了。此事因我而起,便由我结束。」

李枕十分虚弱,眼珠儿微动:「你想怎么结束?」

顾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稳稳道:

「你,带我一起去荆州,我来替你上战场!」

彼时听见顾容要替他上战场,李枕差一点把最后一口气儿给气没了。

然顾容却胸有成竹似得:「你我身形相似,届时战场之上带上面具,谁能看出谁是谁?

见李枕依旧不语。顾容急道:「我在外纵使再怎么当成女儿养,家中的功夫也没含糊过。再怎么说,我也是景安侯府出来的,你还怕我毁了你的名声?」

听罢,我轻轻斜眼一瞥,抄起我的鞋,举在半空:

「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

顾容一憋屈,哭唧唧道:「枕枕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捅娄子的。」

我满意得又穿上了鞋。侧头看过去,好家伙, 李枕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是在笑,竟比哭还难看。

好一会儿,只听他叹了口气,肃色道:「顾容,打仗不是开玩笑。这不仅关系到你的命,也关系到国家与百姓的安宁。」

「我知道。」 顾容点了点头:「可事到如今,你还有别的选择么?」

说罢,顾容看了我一眼:「不若,你让她替你去?」

我虽想一脚丫子踹翻顾容,然也知道注意场合。我这身手,揍揍我那俩半吊子哥哥还成,真去打仗,怕是活不过第二天。可顾容不一样,他还是有些真本事的。

于是我只狠狠瞪了他一眼,并暗中记下了这笔账,然后转头对李枕道:

「虽说不太靠谱,但有机会好过没机会。我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彼时,李枕频频摇头,顾容一直在耳边碎碎念着,毛遂自荐之余,不忘王婆卖瓜。

李枕犹豫再三,最后只得屈服,答应先带顾容去荆州,上战场的事稍后再说。

顾容听后兴奋不已,一溜烟儿跑出去张罗出征用品去了。

也不知道,他是去打仗,还是去出游…

屋内,我给李枕上了药,见他依旧愁容满面。便试图开解道:

「你认识顾容多少年了?他从不打没把握的仗。你就放心吧。」

李枕看着我,眼底透出淡淡悲色:

「就是因为我们认识太多年了。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景安侯府的男儿郎从未上过战场,于他而言,是遗憾,也是耻辱。可是阿簪,你们有没有想过,此去凶险,谁能有把握全胜而归?若能凯旋,便当是一次历练也好,若不能,纵马革裹尸,他顾容也不会有任何名分。我们能做的,最多不过偷偷带着他的尸骨回京,交给景安侯府罢了。」

李枕说的这些,一字字一句句,殷切深沉。我知他心情矛盾。若顾容不去,此事无解,若顾容去,出了什么差池,恐怕他要一辈子活在愧疚与自责之中。但我相信顾容,若非有了十全的打算,他不会贸然行事。

「害…」 我沉了一口气,缓缓说道:「顾容的选择总有他自己所坚持的道理,既然替你去战场是他的选择,就让他去做吧。至于百姓,相信我,他一定会守护住的。」

我不记得那一日,李枕叹了多少次气。后来的许多年以后,再提起这件事,他说,他从未那样害怕失去顾容。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浓浓的兄弟情???

天下人皆以为云王与王妃感情甚笃。便是出征平寇,云王都要带着王妃随行。只有我知道个中猫腻。

他们出征的那一天,我尽可能掩饰自己的慌张与心虚,十分恭敬得体得与他俩道了别。

回到王府后,我这心忽然就空落落的。因为内院儿没有侍从,偌大的云王府仿佛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端王妃便送来请帖,说是小世子周岁,邀过府相聚。

害,我真的不想去。因为那明丽的静王侧妃恐怕也要去的。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知道我以前喜欢静王的事儿,这一见面还怪尴尬。

但若是不去,显得我云王府端着架子,委实难看。想了想在荆州受苦的顾容和李枕,我觉得自己简直有点儿太不知好歹。于是,我终于还是硬着头皮同意了。

虽说是宴席,人却也不太多。最近混得太差的康王和明王及各自的女眷都不在受邀之列。还未开席时,端王兄弟几个在前厅饮茶叙旧,女人们在屋子里讨论刚从宣州进来京城的上等布料,一个个眼珠子放着光。

说着说着,端王妃便唤来了府上的嬷嬷,吩咐着先跟蝶馨坊定几批好布,到时候给各王妃都做两件。末了,又嘱咐再多定一匹,给小世子也做一件。

平王妃十分夸张,咧着一张大嘴狂呼:

「妹妹真是好福气,小世子又乖又听话。端王又对妹妹一心一意,从未纳过侧妃。」

哦吼,尴尬了。

现场只有我与端王妃的妹子是侧妃。但她这个侧妃上面没有正妃啊!所以全场最尴尬的人,当我沈孟簪莫属。搞得我就像一个夺人所爱的…小三儿?

「咳咳…」 端王妃轻轻咳嗽了两声儿,随后看向我,露出诡异的笑容:

「其实我哪有沈姐姐福气啊,听闻云王在婆若城十分威风,连胜了三场,更于马上击杀了那救世帮的副统领。对此,圣上很是高兴呢。等云王班师回朝,风光自是更甚从前。到时候,沈姐姐可别忘了我们。」

又来了,赤裸裸的捧杀。恐怕是嫌我死得不够早。

既然她跟我装糊涂,我也就只能傻下去呗。于是我憨憨一笑:「哪里的话,到底是妹妹本事。把这端王府是打理得井井有条,端王在外才没了后顾之忧。」

此话一出,端王妃的小脸儿一下子就抽抽儿了。

对不起,端王府如今不是井井有条,端王在外也不是没有后顾之忧。你捧杀我,不影响我敲打你。

嘻嘻好爽。

说罢,我顿了顿,又十分乖巧得问道:「各位姐姐妹妹,我想出去见见阳光。端王妃,不知可否去府上花园逛一逛呢?」

几番下来,端王妃自是不乐意与我同行的。而我一个侧妃,与我一逛花园,其他那几个正妃又觉得有失身份。

于是,几分钟后,是我一个人潇洒得在鹅卵石小路上踮着脚撒欢儿。撒到一半,非常不巧,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我四处望了一眼,瞄准四角亭,急冲了过去。

我手捂着头,眼睛低垂,奋身冲上台阶。

咚!

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静…静王…」 我一愣,旋即转过身去,拔腿要跑。

「我是鬼么?」

彼时,身后传来静王幽幽声音。

不是鬼,但比鬼更可怕。我简直尴尬得想要羽化而登仙。自打十七岁那年我向他求婚不成,我俩就再没见过了。

「我喜欢笑不露齿的美人儿。」

彼时,他就是用这么一句话拒绝了我。

现在即便背影对着他,我依然能回忆起昔日那尴尬的场面。真乃年少轻狂,脸不要钱。

「雨停了再走吧。」 静王说。

「啊…好…」 我吭哧出了两个字。

雨淅淅沥沥,半死不活。急得我想要来回踱步。可是我不敢。我怕尴尬。

亭子里只有我与静王,彼此沉默,彼此尴尬。而且我总觉得后背火辣辣的,怕不是静王一直眼露凶光盯着我瞧。

好在,老天爷还不想见我走向绝路。雨终于渐渐停了,我挠了挠后脖颈。想要走,却又觉得雨一停,我就拔脚走,显得过于急迫,真像心中有鬼似是。

我正犹豫,一股淡淡檀香气飘了过来。是静王走过我的身边。他侧头看了我一眼,神色淡漠,就像不认识我一样又转过身去。

可走了三五步,又忽然回过身来,大跨步向我走了过来,声音低沉:

「放着正经的嫡妻不做,你就偏这么想嫁进皇室么?权位于你而言,就那么重要?」

我愣住了:「你说什么?」

只见静王一双眼睛直盯着我,眼角微微动了一下。忽而响起脚步声,于是他只深深看了我一眼,便疾步走了。

「好自为之。」 他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我这是被…被警告了??!

这几日,我总梦见顾容。这心里七上八下的,白日里空落落,深夜里瞎琢磨。

其实,近来消息一直乐观,婆若城那边战况良好,云王…哦,确切来说,是顾容所向披靡,战无不克。甚至有那么一点点…虎。

之所以说他虎,是因为如今不止荆州,整个京都城都在疯传,云王李枕犹如战神降世,完全超脱肉身一般,金刚铁骨,于战场之上仿若刀枪不入,勇猛无敌。战场之上只要与他迎面碰上的,就别想活了。

然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顾容这小子细皮嫩肉,别说一刀下去,就是我一拳头怼下去,都能青好久。这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什么刀枪不入,不过是咬牙硬挺,可不就是个虎的么。

所以,尽管战事乐观,我依然很担心顾容。我怕他过于虎了,巴巴儿得送了人头。我又怕他千疮百孔,半死不活得回来,还没见着李枕当皇帝,他就把自己作没了或是作废了。

这日,府里外院儿送来了荆州传回来的家书。这是他俩走后一个多月来,第一封家书。

「吾妻簪簪,见字如面。

荆州事忙,无暇与君报安。此行已有月余,甚是挂念,日夜难眠。匪寇将平,待凯旋日,盼与君团聚,同游方檀湖。

夫,李固清书」

端着那信,我眯了眯眼睛,仔细再三才瞧见落款处「李固清」这三个字。好家伙,唯恐别人知道了去。

然这信一搭眼瞧着,就绝不是李枕所写。什么簪簪,还挂念,还日夜难眠。除了顾容,我想不到世上还有第二个这么恶心的人。

想来,顾容是为了掩人耳目才用了李枕的名头来写这封信。但是他把那三个字写那么小!是怕我看得见么?

想着,我忽然笑了出来。

还好,顾容还有功夫耍这嘴皮子,看来问题不大。总归是让我暂时松了口气。

可是仔细一想,又觉得哪里奇怪…

顾容忽然提什么方檀湖?方檀湖不是我跟静王求婚被拒那地儿么?!他是唯恐我忘了那天尴尬羞耻的场面么?

合成大老远的,他是故意敲打我来了?!

就在去端王府赴宴的几日后,我忽然听说了一件事儿。

静王侧妃闹自杀,但是没死成。

「不对啊,那姑娘瞧着挺有福气的。怎么这么想不开?」

彼时,我边嗑瓜子边不解得问着顾容的探子。

那探子却说,是因为被静王责骂,一时想不开,才做了傻事。

「静王哪儿会是那么暴戾的人?」 我一愣,随后想想,叹了口气:「怕不是又被谁给算计了。如此一来,静王的名声可毁了大半儿。」

是谁对静王下手了呢?一定不是顾容。他答应过我不动静王的。

此事,我想了好几日。忽有一天,王府外院儿的来报,说是静王侧妃前来拜访。

刚一进门,话都没说几句,那静王侧妃便啜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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