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我捡到一个又瞎又聋的少年」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我捡到了一个又聋又瞎的少年。

他躺在地上,抓着我的脚,说:「求求你。」

我看见他脸旁边散落的珍珠。

眼泣成珠。

鲛人。

他闭着眼,仰着头,小声地,一遍遍地求着我。

我蹲下身,慢悠悠地捡着小珍珠,一颗颗的,感觉能卖不少钱。

等我捡完之后,掂了掂,还挺重。

看来,我来之前他已经哭很久了。

「你在求我把你捡回去吗?」

他像是没有听见一般,还是喃喃道:「求求你,救救我。

「求求你,带我走吧。」

啊,听不见啊。

我捏着他的下巴,他顺从地贴过来,一股淡淡的香散了出来。

我捂着鼻子,差点上道了。

他终于睁开了眼,一双湛蓝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求求你,带我走吧。」

带着哀求,声线忐忑。

诡计多端的鲛人。

01

他双眉轻蹙,眼角带红,躺在浴缸里。

我给他倒着药水,遗憾地想,怎么不哭啊,不痛吗。

「啪嗒。」

哦,哭了哭了,果然是痛的吧。

我捡起他胸前的那颗珍珠,不小心刮到了他的伤口。

「抱歉。」

他的双腿变作了水蓝色的鱼尾,鳞片闪着光。

鱼鳞是不是也挺值钱的啊。

「啪嗒。」

一片鳞片突然掉落,我急忙捞起。

他轻轻喘着气,看上去很难受的样子。

我叹了口气,仗着他听不见看不见,说了一句:「美弱惨。」

02

给他泡了七天的药水,他终于重新开了口。

「谢谢你。

「我闻到了你的气味,你是姐姐吗?

「我可以唤你姐姐吗?」

他弯起嘴角:「姐姐,真的谢谢你。

「我会报答你的。」

已经报答完了,那些珍珠换了一个新的防盗门。

很赚。

我清了清嗓子,不知道廉价的治愈药水对他的眼睛和耳朵有没有用。

「小鲛人?」

他毫无反应。

好吧,一分价钱一分货。

看来还是又聋又瞎。

没事,会哭就行。

03

我好像个人形拐杖啊。

他轻握着我的手,熟悉着我的家,熟悉每个家具的摆放。

他话好多。

嗓音清脆婉转,自言自语:「这是姐姐家的鱼缸吗?」

不是,是里面装着一周的蔬菜。

「这个桌子的形状好奇怪。」

因为不是桌子,是培养箱。

「姐姐家,没有第二张床吗?」

难不成我把你捡回来还要再买个床吗?

睡浴缸不是正好吗。

「谢谢姐姐,我记住了。」

然后就松开了手,自然又精确地绕过了障碍物。

我挥了挥手,确定了他是真瞎。

04

睡梦中,我听见了歌声。

……

看了眼时间:2:22。

我腾地一下坐起来,掀开被子,气势汹汹地走到浴室。

他精致又白皙的脸对着我,慢慢笑起来:「姐姐,天亮了。」

……

等不到我的回答,他开始紧张起来,神色慌乱:「对不起,姐姐,是不是没有天亮?

「我只是习惯了在天亮的时候唱歌。」

这个习惯得改,虽然好听,但是吵。

我一直没动,站在门口,等到他开始流珍珠了,才慢慢走过去。

好了,原谅他,一首歌可以换一个两周的营养液!

他自觉地捡起那些珍珠,从浴缸中站了起来,迈出来捧到我面前,小声道:「姐姐,别生气,这些都给你。」

珠子圆润剔透,个个都是上好的珍珠。

我无声地笑,接了过去。

他作势握住了我的手:「姐姐,我一周泡一次水就好了,其他六天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

不划算。

「啪嗒。」

从他袖子里又掉出一片鳞片。

嗯,可以考虑。

听说鲛人成年前还是没有性别的,我观察过他的鱼尾,应该还没有吧。

05

我又听见了歌声。

……

我的手探过去,捂住了他的嘴,「别唱了,睡觉。」

他自然听不见我的声音,但是也知道这个动作,乖巧地闭上了嘴。

我满意地摸了摸他的头。

好顺滑。

鲛人的头发值不值钱啊。

太短了,好像卖不了。

06

「你又傍上了个新男人?」

我看着隔壁这个嘴碎的阿姨,笑着点了点头。

因为老有人来买我培养箱里的菜种,这个高傲的阿姨就一直以为我是不良交易的。

「你这么卖,只能养得活自己一阵子吧?小姑娘年纪轻轻,怎么不去找一份正经工作呢?」

面对她的冷嘲热讽,我从不反驳,我只说:「是是是,我觉着这样挺好,能养活自己就好。」

她皱了一下眉,声音带着烦躁:「你离我远点,谁知道你身上有没有病。」

……

等攒够了钱,一定要搬个家。

我无声地叹气,抱着几瓶营养液打开门:「我回来了。」

好贵,为什么治愈营养液这么贵。

他坐在饭桌上,真诚地看着我:「你回来啦。」

热腾腾的饭菜散发出诱人香味。

很好,突然又不觉得营养液贵了。

我塞了一瓶给他。

他惊讶:「是给我喝的吗?」

是的,治聋瞎的。

一天一瓶,最贵的了。

07

今天来买菜种的是个肌肉男,他嘴叼着烟,道:「开个价,我全收。」

……

你全收了,我怎么活。

我摇头:「最多卖五株。」

他皱眉,不是很满意,不耐烦地说:「一半。」

只听见「砰」的一声,我回头抱歉地对他说:「不好意思,你稍等一下。」

进了浴室,没人,是风把洗浴品吹倒了。

我重新回到客厅,发现鲛人静静地站在培养箱旁边,我一脸懵地看了看空荡荡的门口。

他把我的客人赶走了?

他对着我笑,手精准地伸向我:「姐姐,是这个价吗?」

我接过五张大钞,低头看了看培养箱,不多不少,正好少了五株。

聋瞎鲛是怎么卖东西的,我脑补了一下。

他自言自语,鸡同鸭讲,最后魁梧男不耐烦了,甩了他五张大钞。

我笑了一下。

他歪头:「姐姐,在笑什么?」

笑你厉害。

08

等他喝完今天的营养液,我顺手接了过去,准备扔在门口的垃圾箱里。

「给我吧。」

我抬头,阿姨理所当然:「你又不要了,当垃圾扔不如给我。」

「……」

我打开垃圾箱,果然,先前的营养液空瓶都被她捡走了。

所以,正经工作是捡垃圾过活吗。

我懂了,我瞥了她一眼,迅速地把垃圾箱搬回了玄关处,对她笑了笑。

关门。

原来空瓶可以卖钱啊,不早说。

09

我听不懂鲛人在唱什么。

好听婉转。

有点催眠,我困顿地眯了眯眼。

「姐姐,我好像能看见光了。」

我睁眼,窗外黑压压的一片。

最贵的营养液都治不好他的聋瞎吗。

呜,钱白花了。

好多钱,我翻了个身,闭眼。

啊啊啊啊啊啊那么多钱,我可以换个更高配置的培养箱!

身后传来抽噎声,他推了推我的肩膀,声音悲凉:「天还没亮,对吗。」

我坐起开了灯,他迷茫地朝着我,珍珠一颗一颗地掉在床上。

他的眼睛是被自己哭瞎的吧。

我内心挣扎了一下,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头。

可能是我买到了假的营养液吧。

假一赔十,我要去找卖家理论!

这么一双好看的蓝眼睛,瞎了,可惜。

10

「你家的营养液有问题。」

商贩睨了我一眼,反问:「哪里有问题?」

「我上次买了五瓶,没有任何效果。」

「不可能。」

我斩钉截铁:「真的没有任何效果,买的还是最贵的特效营养液。」

他啧了一声,打发我:「不可能的,这种特效营养液就你一个人反映没效果,说明是你自己的问题。你要是还是不信,那你就去告我吧。

「你告赢了算我输,我给你赔十倍的价钱。」

「……」

我是穷鬼,我告不起。

他瞥我的神色,继续道:「要不你再买五瓶试试?」

「……」

我灰头土脸地带着五瓶回了家。

大冤种是谁,是我。

「你一天天地买这么多营养液干什么?

「说了好几次了,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就是不听呢,是不是得病了?

「你等会儿把你的体检报告拿给我看看,要是有什么传染病,我劝你趁早搬走。」

「……」

我深呼了一口气,为什么这个隔壁阿姨的眼睛老盯在我身上,刚准备开口。

「姐姐,回来了?」

鲛人开了门,我将他推了进去。

立即关了门。

算了算了,吵架伤身。

他站定在我面前,低着头,开口:「姐姐,又去买药了吗?」

鼻子真灵。

我塞了一瓶给他,如果这五瓶他喝完还不好,那我就把他放生了。

又聋又瞎的鲛人,应该待在海里。

11

他无声无息地泡在浴缸里,闭着眼。

鱼尾一摇一摆地晃动着。

我打了个哈欠,有一搭没一搭地给水里倒药。

他怎么还不泡完,想洗澡睡觉了。

「姐姐,我好了。」

我转过身,等他的鱼尾变成双腿,等他穿好衣服。

我有点好奇,鱼尾化作腿,走路痛不痛。

应该不痛的吧,他走路看上去很正常。

「姐姐,穿好了。」

12

不行,放生之前,得让他哭一次。

不然,好亏。

他安安静静地躺在我身边。

睡姿很乖巧,板板正正地盖着被子。

昨天是最后一瓶营养液。

我小声地在他耳边喊了一声:「小鲛人。」

毫无反应。

好,晚上让他哭一次就送他回海里。

13

「姐姐,是要带我去哪?」

去捡你的地方。

要不是我鬼迷心窍,被珍珠眯了眼,当时应该把你扔进海里,而不是扛回家。

本来想做个鱼,让他闻个味儿哭一下的,想想还是算了,我好歹用他的小珍珠换了门,换了培养箱,甚至换了一批新的菜种。

鳞片我觉着好看,没卖。

他乖巧地随我牵着。

手好凉。

他眼睛睁着,显得格外无辜且纯真:「姐姐,是要送我回家吗?」

我轻轻推着他,示意他是的,赶紧下海吧。

他踉跄着,不怎么肯走的样子,他抓住了我的手:「可是姐姐,海底已经没有我的家了。」

「……」

被毁被盗被偷,家可以再建。

不管,赶紧走。

海风吹乱了我的头发,他的声音显得有些缥缈:「姐姐,我没有家人了。」

被杀被虐或是自然死亡,家人都可以再找。

不管,赶紧走。

他垂着头,重重地闭了闭眼,一颗颗小珍珠掉进沙子里。

白瓷一样的颜色,在沙子里熠熠发光。

饯别礼,我喜欢。

我硬生生地将他拉到了海里,到腰部的海水浸湿我的衣服。

真冷。

他脸色苍白,像是很不舒服一样,眼睛还红着,明明看不见,还是死死地盯着我。

我被他看得心头一跳,抬手拍了拍他的头。

仁至义尽了,小鲛人。

我转身就走,当然,走之前,我捡走了小珍珠。

14

我又听见了熟悉的歌声。

我迷糊地伸手过去,想捂住他的嘴,结果摸了空。

……

我腾地一下开了灯,看着空荡荡的一侧。

不会吧,我幻听了?

余音绕梁,我害怕地从房间里出来,发现歌声还在。

尾音还带着丝丝的颤抖。

显得可怜。

要不,我去买一瓶营养液给自己喝吧。

要命了,幻听了。

15

「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得病了?」

阿姨靠在门口,趾高气扬地冲我喊。

「……」

她是不是在门口装了监控,我一回来就来找茬。

我问:「阿姨,你在天亮前,有听见歌声吗?」

她冷笑:「什么歌声,没听见。

「你少作怪,半夜别带男人回来扰民。

「别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哦」了一声,关门前对着她笑,温和地告诉她:「你要是一直对我不满,你就去告我吧。」

16

聋鲛的音准很好吗?

聋鲛是可以一直唱歌的吗?

鲛人天亮前一直唱歌是什么毛病?

我看着镜子里苍白的女人,眼底都有青色了。

我是不是中邪了,我已经连着三天听见他的歌声了。

行,他赢了。

17

他保持着那天的位置没动,冲我笑得烂漫:「姐姐,你来了。」

……

再不来,我就要神经衰竭了。

他身形摇晃,蹚着水向我走来,背后带着余晖,莫名地,我觉着这一幕很美。

破碎又孤独的小鲛人。

试探性地向我伸出手,我静静地看了他几秒,牵住了。

臭了,泡了三天的海水,身上都有海腥味了。

我偏头看他,他嘴边带着柔和的笑。

18

「啧,怎么还是这个男人?」

所以,她确实就在门口装监控了吧。

一天天地,嘴长在了我身上。

我随口道:「嗯,就这个男人最有钱。」

关了门。

早晚我都要搬个家。

我看着这个熟练地走向浴缸的男人。

其实还算不上男人,顶多是个看上去雌雄难辨的精致少年吧。

他靠在浴缸里,脸朝着我:「姐姐,我是不是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

不用,不想知道。

他眸光微动,像是蒙上一层灰,一言不发地泡着水。

我端详着他的鱼尾,也不知道上次掉落的鳞片有没有长好。

好漂亮啊,要是成年分化成女孩子就好了。

变成女孩子,我就不嫌弃又聋又瞎了。

19

我没想到下雨天还会有人来买菜种。

「姐姐,便宜点,好吗?」

我沉默了一瞬,看着这个浑身湿透的少女,摇头。

「统一的价。」

她皱眉,讨巧地说:「可我冒雨来的诶,姐姐,就便宜点吧。」

……没人让你冒雨来啊,你可以不冒雨来的。

冒雨来就可以抢钱吗。

我没有道德,脸上挂着笑:「买不买?不买就走吧,雨马上要变大了。」

轰隆隆的雷声配合着我的话落下,她抖了一下。

她不情不愿地给我递了三张大钞,嘴里嘀嘀咕咕:「会不会做生意啊。」

我当作没听见,很好,本来想给她伞的。

淋着回去吧。

小鲛人从房间里走出来,少女突然眼前一亮:「姐姐,这是你的弟弟吗?」

「嗯。」

「姐姐,你做那种生意吗?」

「……」我皱眉,「哪种?」

她不是很好意思,羞红了脸:「就是那种。」

……

倒也没有缺钱成那样。

小鲛人轻轻拉住了我的手,神色显得有些不安。

我还是从柜子里拿了一把伞,摇头:「不做那种,快走吧,雨真的下很大了。」

20

外面的阳光,亮得刺眼,我的头缩了缩。

小鲛人睁眼,短短的头发凌乱着,他轻轻贴过来,小声地说:「姐姐,是不是天亮了。」

「嗯。」

我捂着他的嘴,别唱歌,再睡一会儿。

空气中突然散发起淡淡的气味。

我迷糊地想,好香啊。

是什么香调呢,有点像玫瑰花香,又有点像橙花香。

但我实在是太困了,不想睁眼。

敢对我用幻香,我就弄死他,这个跟最初闻到的不一样,我觉着无害。

只当身边的小鲛人是个小香薰。

少年的手臂突然伸过来,环着我的腰。

……

身上好烫,体温高得不正常。

他闷声:「姐姐,好难受。」

去浴缸里泡一会儿,就不难受了。

我打了个哈欠,推了推他。

香味更浓了,我皱着眉,珍珠顺着我的脖子溜进领子里。

哭了。

这么难受?

我困顿地坐起来,大早上的,搞什么。

要不,还是放生吧。

他蜷着身体,手紧紧地攥着我的衣角,隐隐约约有哽咽声。

枕头旁多了几颗珍珠。

我叹了口气,把他扶进了浴缸里。

21

他像是脱力了一样,一个不留神,头就滑进了水里。

……

少年俊秀的脸深埋在水里,紧闭着嘴,鼻腔冒出一串一串的气泡。

鲛人不会被淹死吧。

太弱了,一个鲛人要是被水淹死,可以上星际头条了。

然后我就会被全网通缉。

我思索了几秒,犹豫了片刻,还是准备弯腰把他捞起来。

我一伸手,他毫无预兆地突然睁眼,双手搂着我的脖子,一用力。

水溅起巨大的声音,我整个人被他拽进了浴缸里。

咕噜咕噜。

……

人在家被浴缸水淹死,是不会上星际头条的。

甚至他们都不会拘捕这个鲛人。

很好,农夫与鲛。

22

铺天盖地的窒息感卷席而来。

腰被小鲛人紧紧环着,我愣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我怎么就从浴缸突然瞬移到了海底?

所以,他之前是可以自己回海里的?

我突然听见了一声轻笑,少年贴向我,低头下来。

我毫无防备地被他渡了口气,柔软的触感从嘴唇传上了神经,我揪住他的领子。

鲛人的身形几乎和海底融为一体。

海底一点光都没有,昏沉沉的一片,显得瘆人。

在他给我渡完气之后,我一脚踹向他的鱼尾,准备往上游。

突然奇异的海草缠住了我的脚踝,一条鳞片水蓝又好看的鱼尾,用尾鳍斩断了海草。

我头也不回地继续往上游。

小鲛人不紧不慢地跟着我,甚至给我指了指方向。

……

所以,我到底是为什么要被迫来这么一遭。

我怀疑,哦不,我现在明确知道自己有深海恐惧了。

第一次,抵触水的心理达到顶峰,甚至我想上岸后杀了他。

在我又一次氧气不足快要窒息的时候,他贴了过来。

滚啊。

诡计多端又发疯的鲛人。

23

「咳咳咳。」

我趴在浴缸上,大口地喘着气。

头发湿哒哒地黏在我的脸侧。

他顺着我的背,小心翼翼地问:「姐姐,怎么了?

「刚刚,你昏了好久。」

我转头用力地掐住他的脖子,他顺从,甚至极为配合。

浓密的睫毛下,一双蓝眼睛无光地看着我:「姐姐,怎么了?」

心脏还隐隐作痛。

我一字一句地说:「回你的海里去。」

他像是没有听见我的话,自顾自地说:「姐姐,我刚刚分化了。」

纤细白皙的脖颈被我紧紧掐着,他也不挣扎,脸甚至凑近过来:「我是男人了。」

声音带着笑,弯着眼。

脸上稍带着歉意:「分化的时候,不小心拽倒了姐姐,让姐姐呛了水,对不起。

「别生气。」

我仔细地看着他的微表情,没有撒谎。

我触电般地收回手,开始质疑自己。

完了完了,我是不是天天听他的歌声,神经错乱了,晕倒梦见我跌进海底了。

24

第二天,我就去了星际办事处。

「您好,请问鲛人……」

「海洋生物救援不归我们管。」

「不是,我是问鲛人……」

「你去找海洋协会。」

甩完我这句话然后:「下一位。」

……

我又转道去了海洋协会。

「您好,请问鲛人……」

「什么鲛人,鲛人不归我们管。」

「……」

为什么一个个的都不让我把话说完。

我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掏出了星际的执法证。

「啊,是检察官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您坐这边稍等一下,我去给您泡杯茶。」

瞬间变了态度,小心翼翼,如临大敌的样子。

……

我都辞职两年了,这些人眼高手低,看人下菜的毛病竟然还在。

我叫停她:「茶就不喝了,我只想知道,海洋协会为什么不管鲛人?」

她尴尬地站定在我面前,弯着腰:「因为两年前的那件事,鲛人已经不归属海洋协会了。

「我们没法管,也……管不了。」

「恶意捕杀鲛人也不管?」

她摇头。

我想了想,开口:「你把鲛人所有的资料拷一份给我,谢谢。」

25

在我带着 U 盘回家的时候。

「你有没有去体检啊?」

……

心情不好,要不今天就跟她计较,吓唬她一下吧。

「309 租客。」我在她面前同样地展示了我的执法证,「根据《星际租房标准》,您违反了第二十条,在公共领域内私自安装监控。」

「根据《星际责任法》,您违反了第三百条和三百一十二条,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实诽谤他人。

「根据……」

她被我说懵了,大声地打断我:「你别以为你拿个证就是检察官了,检察官会住这种小地方吗?」

我笑出了声:「那你去告我吧,你不仅告不赢,还得赔偿我巨额精神损失费。」

她慌张地磕磕巴巴:「我吃的米,吃的……」

「行了行了阿姨,知道你吃的盐比我吃的米还多,晚上记得把监控拆了。」

我摆了摆手,关门。

呼,心情舒畅。

26

「姐姐,你回来啦。」

什么事这么高兴。

是终于不瞎不聋了吗。

「姐姐,你看。」

他手捧着一堆珍珠,欢喜地走到我面前。

……

发生了什么,他哭成这样。

我紧紧捏着 U 盘,没有作声。

我一直不接,他愣在原地,茫然地看着我:「姐姐,不喜欢了吗?

「还是姐姐更喜欢我的鳞片?」

手就这么无所适从又很固执地举着,好像我一直不接,他就会一直捧着一样。

我无奈地接了下来,这些珍珠甚至还都带着热度。

如果他能听得见就好了,我还可以问问他今天哭什么。

27

浴室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姐姐,你可以进来一下吗?」

我推开门,他微微仰起脸:「我好像有点站不起来,姐姐可以扶我一下吗?」

凌乱的头发下是一双蓝眼睛,我硬是从这双眼里瞧出了点期待。

我第一次认真打量他的整个身体。

好像分化后,他的肌肉结实健壮了好多。

冷白的腰以下便是鱼尾。

鱼尾也变大了很多,鳞片在水里闪着光。

只可惜,不是女孩子。

我撑着他,他摇摇晃晃地想站起,我的眼睛往上看。

他咬着牙,额头都冒出了汗。

原来变成腿是会痛的吗。

他轻声说:「姐姐,再扶我一会儿。」

我的视线一直落在头顶的灯罩上,等他穿好裤子。

他脱力地抱住我,声音带着哑:「谢谢姐姐。」

28

鲛人睡了。

我坐了起来,他一直挨着我睡,像是我能给他安全感一样。

打开两年未用过的高端,插上了 U 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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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鲛人还真的上过不少头条。

我手指顿了顿,才点进那个命名为《A 海区投毒案》的文件。

几张深海照片,岸边照片,幸存珠鳖鱼的手写自述,自首检察官的录音自述。

甚至有我出现在法庭的照片。

还有三条被斩断的鱼尾,其中一条被剥光了鳞片,只留坑坑洼洼的血肉。

我盯着最后一张血腥的照片看了好久。

「你为什么想成为检察官?」

「我想保护星际和平。」

「上面说投毒案不要再追究了,听见了吗?」

「为什么?」

「这么简单跟你说吧,它们的事情别管了,这个星际又不需要靠它们运行。」

「我想翻案。

「那个自首的根本没有提到鱼尾的事情。」

「翻不了的,别查了,人关一年就会被放出来。

「你要是想查,人一出来就会把你告到倾家荡产。」

「那就倾家荡产吧。」

「你这么倔、那么较真干什么?你出去随便拉个人问问,谁会在乎那些东西?谁会把它们当作星际人看?哪个不是把它们当宠物的?这种事也不是一起两起了,劝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人呢,活得糊涂点不好吗?」

「……我要辞职。」

脑海中想起这些对话,我侧头看着鲛人安静又乖巧的睡颜。

真的倾家荡产后,我才发现,有些事情,凭我一个人是改变不了的。

我的视线往下,替他拉了拉被子。

明天用他的珍珠去给他买个床吧。

分化了,可以分床了。

29

我没想到,今天来买菜种的是,把我告到倾家荡产的那位。

他穿着检察官的袍子,脸上挂着笑。

为什么被关了一年,他还配当检察官。

「几株?」

我淡淡地问。

感觉是来找茬的。

果然,他的手搭在培养箱上,居高临下地打量起我这个房子:「后悔了吗?」

我避而不答,皱眉:「几株?买不买?不买就走。」

看见他痞气的脸就烦。

早知道买一个有猫眼的防盗门了。

「我一年前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吧?」

他拿了一叠沉甸甸的钞票压在培养箱的土上,似笑非笑朝着浴室的方向:「你拼了命地告我,结果自己养了条鲛?」

他扬了扬下巴:「分化了吗?」

……

我竭力克制着自己的冲动:「出去。」

「生气了?

「好歹同事一场,我告诉你鲛人怎么玩才好玩吧?」

在我实在是忍不了,握拳想要揍人的时候,空气中突然弥漫起比前几天还要浓郁的香。

我在第一时间屏住了呼吸。

鲛人浑身湿透地站在浴室门口,头发粘黏在脸上,弯着眼笑,蓝色的眼依旧是蒙着一层灰似的,但我能感觉到他生气了。

他慢慢地走来,我侧头看了看已经出现混乱的检察官,余光瞥见防盗门没关。

我动手的话会被拘捕。

而鲛人已经不归属海洋协会了。

他们管不到了。

30

我从外面轻轻地关上了防盗门。

香味被隔绝开。

我闭了闭眼,鲛人应该不会再待在我这了吧。

对面的阿姨「刷」的一下打开门,我狐疑地往上看,监控拆了。

她瞥我,脸色不太好,嘴唇动了动,但只是匆匆经过。

……

我笑了笑,人总是欺软怕硬的。

我靠在门上,漫无边际地想,这一周的星际头条是什么来着。

好像也是富豪的周边八卦。

大概是过了十五分钟,我重新开了门。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我拿起培养箱上的一叠钱。

脑里回忆起两年前那混蛋的自首:「嗯,我只是开游艇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一瓶酒,没想到那些珠鳖鱼会因为这么点酒死掉啊,我不知道,我也是不小心的,我只是根据海洋协会的要求,在 A 海区上巡逻几圈准备走的,怪我贪酒,无聊想喝上几口醒醒神。确实是违反了《星际海上交通标准》,这个我承认,酒精超标了。」

我永远记得他狂妄嚣张的嘴脸。

「啊,鱼尾,我没印象,唔,你们可以看看监控,不过 A 区的海上监控,好像一直都是坏的。

「我身上的这些珍珠吗,是我准备送给女朋友的,我女朋友喜欢收藏这些。是不是很好看?」

他无奈又抱歉地摆脱着嫌疑。

甚至在法庭上,假惺惺地忏悔,但只为自己喝酒误事而忏悔。

半字不提游艇上的鳞片,不提岸边发现的助分化的药剂。

我待在海岸边,闻着浓厚的血腥味,问幸存的珠鳖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珠鳖鱼哆嗦着,害怕又小声地说:「不知道。」

撒谎。

我再想追问,他就已经潜逃进了海,我甚至第一时间跟着他跳的海,但是他游得实在太快了,半晌就寻不见了踪迹。

「我一年前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吧?」

记得,怎么不记得。

我一直想翻案,被他硬生生地绑去了 A 海区,他用力地将我按在沙地上,笑:「知道为什么这片监控是坏的吗?

「你不是一直想查吗?」

他扣着我的手腕,将我的口袋里藏的录音笔扔进了海里,嘲讽道:「所有的检察官,就属你最天真。

「就算我在这真对你做了什么,你也告不了我。」

他拍了拍我的脸:「你该庆幸,我只对鲛人感兴趣。」

我失神地看着黑压压的天,说了两个字。

他也不生气,只说:「等着你。

「你不如好好想想,你辞职了,还能怎么赔起诉费。

「蠢货。」

A 海区本是赏落日最佳的地方,但两年前的事,让星际的人心照不宣地远离了这片海。

我躺在沙地上,侧头静静地看着涌动涨潮的海水。

白天为朝,夜晚为夕。

天黑了,太阳西沉进海。

挫败压抑的情绪整个压垮了我,我撑着膝盖站起来,在黑暗中摇摇晃晃地走进海里。

原本真的只是想去捞起那只录音笔的,我特地买了防水的,说不定还有用。

但我好累,脱力地放任自己沉进了海里。

那日,我想结束生命,只有蓝色的海水知道。

忘记了自己最后是怎么上的岸了,等我醒的时候,已经重新躺在沙地上了。

可能我还有求生的本能吧。

我抬手摸了摸,分不清脸上的是海水还是泪水。

我曾宣誓过的「保护星际和平」像个天真的笑话。

大言不惭。

蠢货。

算了吧,一个案子而已。

不想再计较了,不计较任何事,做个没有道德的人,是不是就轻松很多啊。

31

那日冒雨来的小姑娘又来了。

我问:「几株?」

她说:「姐姐,你的弟弟还在家吗?」

我摇头。

她有些遗憾:「还是三株吧。」

她瞥见我柜子上的鳞片,眼睛都发着光:「姐姐,这两个鳞片你卖不卖啊?」

她走近,又看见了我放在最高处的那一整罐珍珠。

「这些珍珠卖吗?」

我淡淡道:「都不卖。」

她瞥我,小声:「会不会做生意啊。」

我走神地想,这些珍珠本来是打算给鲛人买个床的。

用不上了。

32

星际头条:惊!爆!A 海区漂浮半截男尸,经打捞核查,他竟是/广告/,详情请点击/广告/查看。

流量密码算是给头条玩明白了。

我看着打了码的照片,想,大概很快就会来找我了。

果然。

「请你配合,和我们走一趟。」

「嗯。」

星际警察局吵吵闹闹的,甚至还夹杂着老人的哀嚎声。

「下午五点三十一分,你在哪里?」

「在家。」

「被害人为什么去你家?」

「买菜种。」

「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大概六点钟。」

「下午六点,你在哪里?」

「在家门口。」

「你在干吗?」

「发呆,和邻居打招呼。」

「他是怎么去的 A 海区?」

「不知道。」

「记录上显示,你曾与他有纠葛。」

「嗯。」

「为什么?」

我的表情淡了:「因为我天真。」

「再问一遍,为什么?」

我看着这个曾经劝说我的同事,叹了口气:「你知道为什么,我也没有杀他的动机。」

他晦涩地看了我一眼:「出去吧。」

……

从审讯室出来,我就被揪住了领子。

老人凶狠地问:「是不是你杀的我儿子,是不是你啊!」

我低头看他苍老的脸,我记得他,两年前在法庭为他儿子哭诉求写谅解信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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