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惊讶地挑眉：「小姐，你怎么知道对方是独子啊？」
齐梓珊被问得怔住，眼神有些飘忽，敷衍回答：「啊……听祖母提了这么一句。」
「咦？老太太说了吗……」烟云有些糊涂了，拼命在回忆。
齐梓珊讪讪一笑：「哎呀，这有什么好想的，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
正说着，门外有丫鬟来报：「小姐，白姨娘来了。」
「快开门请进来。」齐梓珊连忙吩咐。
一阵寒风涌入，白莲从门外走了进来。
她着一袭藕白色的长裙，面上还穿着一件缎面夹棉兔毛绲边的马甲，又保暖又显得贵气。
齐梓珊从暖榻上跳下来，活泼地奔到白莲身边，牵住她的手往暖榻走去。
「娘，你怎么来了？」在私底下，齐梓珊一直都是叫娘，而不是像在外人面前那般只能叫姨娘。
白莲看着齐梓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齐梓珊也不着急，静静地等着，睁着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看着她的脸。
「珊儿，你今日为何会对老太太突然那般亲近？」亲近得有些不可思议，有些不像你。这句话，白莲终究是没问出口。
「祖母最厉害，连母亲都怕她呢！」齐梓珊口中的「母亲」指的是大太太，她靠着白莲的身子，尽量让自己说出来的话显得幼稚一些，「而且，祖母对我好，我知道！」
理直气壮的模样反倒让白莲放下了心中的疑虑，忍俊不禁。
「你呀，」白莲伸出手在齐梓珊额头上轻轻一点，笑得很温暖，「以后切莫如此鲁莽，要是惹了老太太不高兴，可就罪过大了。」
「不会的，祖母疼珊儿。」齐梓珊说得笑嘻嘻的，心中却很清楚。
齐老太太其实大多数时候就像一个普通人家的祖母，自己的孙女自然也是喜爱的。只要不跟齐茉莉这般不分场合、时候地娇蛮，齐老太太必定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这府中的人，就是把齐老太太想得太过于高高在上，反倒让一个老人到了晚年还心累得很。
白莲并没有在齐梓珊的房间里待太久，毕竟养在姨娘身边就已经让齐梓珊低人一等，若传出去跟姨娘过于亲近，到时候怕是不好说亲。
齐梓珊明白白莲心中的顾虑，只觉得心酸不已。她多想亲口告诉娘亲，她其实一点也不在乎嫁不嫁人，她只想好好守护住自己的亲人。
可惜这些话她不能说，要是说了，只会引起娘亲的恐慌。
时间就像从指缝漏走的细沙，流淌得格外快。看看时间，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齐梓珊看着桌子上摆着的菜，不由得想起在祠堂跪着的齐云飞。想了想，齐梓珊对烟云说道：「你去打听一下，大哥有没有用晚膳。」
烟云压下心中的好奇，赶紧出门打听。这几天，小姐也不知做了多少让她觉得惊讶的事，倒也有些见怪不怪了。
在齐梓珊放下碗筷的时候，烟云也将消息打听了回来。
「老爷说让大爷好好思过，不准大太太派人给他送膳，还说谁也不许帮他。」
手指在桌子上无意识地敲击了几下，齐梓珊心中就有了主意。
「翠竹，你去准备一些点心。」
「小姐，你要吃点心啊？」翠竹傻不啦唧地问了一句。
齐梓珊噗地笑了一声，说道：「不是我，是给大哥的。」
翠竹眼中闪过担忧：「小姐，你要去给大爷送点心？可老爷不是说……」
「我是送点心，又不是送晚膳。」齐梓珊笑得没心没肺，一点也不在意，「再说了，爹是跟大太太说的，又不是跟我说的，我可不知道他吩咐了不准送膳。」
烟云跟翠竹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无奈。她们的小姐，是越发机灵了。
将点心用油纸包起来，齐梓珊揣在自己怀里，便往祠堂方向走去。为了避人耳目，她没有带上烟云和翠竹，只身一人偷偷前往。
来到祠堂门口时，就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药油味儿，可见被打得多重。齐梓珊先是露出一张笑脸，见祠堂里就只有齐云飞一人跪着，这才走了进去。
走到齐云飞身边时，却发现他正在「闭目养神」！
这样也能睡着……连进来了人也不知道。
齐梓珊忍不住有些想笑，清脆悦耳的笑声让齐云飞瞬间清醒过来。睁开眼，对上的是一双圆溜溜又黑又亮的眼睛。
「六妹妹？」看到齐梓珊，齐云飞很是惊讶，「你怎么来了？」
齐梓珊笑了笑，从怀里掏出包好的点心放到齐云飞手上：「我来给大哥送点心呀。」
见到点心，齐云飞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然后又扭头朝门外看了眼，压低声音道：「爹下了令，不准任何人给我送吃的。趁现在没人，你赶紧回去，免得挨罚。」
「大哥放心吧，我刚才看了，没有人的。」看着鼻青脸肿，完全看不出英俊面庞的齐云飞，齐梓珊是又想笑又不忍，「我偷偷来的，没有人发现。」
听了齐梓珊的话，齐云飞一时间有些哽咽。他的亲妹妹齐翩然比齐梓珊还大上一岁，可父亲下了令不准送吃的，她就真的不曾来看自己，就让他这么饿着。
而这个六妹妹，是白姨娘的女儿，平日里接触得也不多，可却能冒着挨罚的险来……
齐云飞看着手里的点心，心里面一番感慨。
「大哥，你趁热吃吧。」齐梓珊糯糯的声音此刻在齐云飞听来格外的好听，「我是偷溜出来的，得先回去了。」
齐云飞点了点头，示意她赶快离开。
齐梓珊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对他说道：「大哥，你以后别惹爹爹生气了。」
「我没有想惹爹生气。」齐云飞沉默了一下才说道，「只是，爹想让我做的事，我不喜欢，也做不好。」
「爹想让大哥做什么事？」齐梓珊的好奇心倒是被勾了起来。
齐云飞嘴抿成了一条线，眼中露出一丝难过：「爹想让我像小叔一样，好好念书，考取功名。可是……可是我不喜欢！」
也许面对的是家里最小的妹妹，齐云飞倒是毫无顾忌地说起来：「我喜欢做生意，喜欢跟人打交道！我不喜欢念书，更不想考取什么功名，做什么官！」
原来是这样。
齐云飞一直闹腾着自己，闹腾着家里，跟爹作对，都是他反抗的表现……
既然如此，那——
「大哥就跟爹爹说呀。你不喜欢，就应该告诉爹爹呀。」
「跟爹说？」齐云飞一时间有些没转过弯来。
齐梓珊点了点头，道：「是啊，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要告诉爹爹，爹爹才会知道嘛。就像我喜欢吃杏仁酥，不喜欢吃桂花糕，我告诉爹爹以后，爹爹就知道要给我买的是杏仁酥了！」
这样稚嫩浅显的话，齐云飞一听却愣住了。
回过神后，苦笑了一下，道：「哪有你想的这般容易……」心里面却无法平静下来。
该点拨的齐梓珊已经点拨了，接下来要怎么做，就只能看齐云飞自己了。
上一世齐云飞因纨绔没有保住当家的位子，这一世，齐梓珊倒是希望他能成为齐家下一代的顶梁柱。
从祠堂出来后，齐梓珊忽然间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倒像个真的小孩一般，在路上哼着歌蹦蹦跳跳地走着。
结果一个不小心，踩上了一颗石子。只听「滋」的滑动声音，齐梓珊整个人向后仰去！
这下糟糕了……齐梓珊吓得紧紧闭上双眼。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反而是落入一个大大的怀抱中。
「六小姐，没伤着吧？」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齐梓珊赶紧站起来，转过身看去，「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伺候的丫鬟们呢？」
眼前是一个陌生的婆子，长得倒是很慈祥和善，配上关怀她的表情，让人不免有些想亲近。
「我觉得有些无聊，就自己跑出来玩。」齐梓珊歪了歪头，露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婆子不由得笑了，从兜里拿出一块糖递给齐梓珊：「老奴这儿有块糖，六小姐拿去尝尝吧。下次可别一个人出来了，身边好歹带两个人。」
说着，就将手中黄红色的糖放到了齐梓珊手心里。齐梓珊看着手中的糖，认不出是哪种糖。不过看这块糖的样子，应该是平民老百姓在摊边买的那种。
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齐梓珊都没有吃过。
这应该是婆子买给孙子吃的吧？齐梓珊有些感动。
「走，六小姐，老奴送你回去。」婆子摸了摸齐梓珊的头，然后牵起齐梓珊往她院子走去。
两人很快就走到了院子门口，烟云跟翠竹已经在等着了。见到齐梓珊，连忙迎了上去：「小姐，你可回来了。」
齐梓珊原本想叫婆子进屋喝口茶水，婆子以「还有许多事要忙」拒绝了，齐梓珊便没有勉强。
进了屋子，齐梓珊咬了一口婆子给的糖，酸酸甜甜的，味道倒意外的不错。
「烟云，你知道刚才那个是谁吗？」齐梓珊问道。
烟云点点头：「是昨日进府的孙妈妈，听说原本管事的嫌她年纪大了些。可她运气好，辛姨娘刚好经过，见她老实，就开口为她说了情，这才留了下来。」
烟云的话音刚落，齐梓珊却冷不丁打了个激灵。
辛姨娘……
齐梓珊脸色沉了下来。
上一世，齐云飞因顽劣被齐正剥夺了当家的资格，继承权落在了齐梓珊的二哥——也就是辛姨娘的儿子齐云驰身上。
之后，齐正手把手带着齐云驰做生意，齐云驰也是个聪明的，很快就上手，将齐家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那时候齐梓珊才明白，这辛姨娘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却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陌生的婆子，又突然与自己亲近，还是辛姨娘的人……
这些东西串起来，让齐梓珊越想越可怕。
难道上一世，她被人带出府拐卖，是辛姨娘派人做的？
这个猜测让齐梓珊久久不能平静，要知道上一世，在白莲不受宠后，也只有辛姨娘来看望过她，还鼓励她。
可是，她竟然是从现在就算计起了？是因为那次拐卖虽然不成，但让母亲失了宠，所以才有后来的「关照」？
齐梓珊只觉得浑身发冷。
三、如履薄冰
她虽早已明白府中不太平，可没想到竟是如此的黑暗和肮脏。
父亲只有一个，却有好几个女人还有好些个兄弟姐妹要争夺他的爱。这个时候，齐梓珊不免有些怨恨起齐正来，若是齐正能一心一意，或许事情不会变成这样……
「小姐？小姐？」
齐梓珊被翠竹给唤回了神，心情也跟着渐渐平静下来。
这个陌生的孙妈妈的出现，虽然让齐梓珊心惊不已，可从另外一方面来说，也让她心里做好了准备。知道提防谁，总比毫无头绪的好。
若不是今日这么一出，齐梓珊还不会这么早就敲响警钟。
「现在这个孙妈妈在府中做什么事，你们知道吗？」喝了一口茶，齐梓珊平静问道。
这方面翠竹倒是很清楚：「管事怕她伺候不好主子，不敢往各位主子的院子里放，只让她做一些府中杂碎的事情。」
这样倒是方便她将人要过来。
齐梓珊心中盘算了一下，便对翠竹说道：「明儿个你去找找管事，让孙妈妈到咱们院子来。正巧李妈妈年纪大了，也需要人分担。」
「可是小姐，这个孙妈妈不知根不知底的，这……」烟云虽然年纪小，可是在这府中待了这么多年，她作为下人，可比当小姐的知道得还多。
烟云的谨慎出乎齐梓珊的意外，她脑子里并没有太多关于烟云小时候的性格记忆。她只知道长大后的烟云的确是很沉稳的一个人，可她没想到，小时候的烟云就已经这么稳了。
齐梓珊在心里满意地点头，面上却说道：「我觉得她还不错，正好我们也需要人手，就让她过来吧。」
烟云张了张嘴，却没有再说反驳的话。
与其对敌人的行踪毫无头绪，还不如放到自己眼皮底下。
翠竹和烟云不知齐梓珊心中的打算，对她这样贸然进人总有些担心。翠云还想说什么，烟云朝她使了个眼色，翠云犹豫了一下，还是闭上了嘴。
照着往常的节奏，齐梓珊这个时候便要沐浴。烟云和翠竹将热水给她满上，然后退出了净房。
两人在门外候着，翠竹小声问道：「烟云，先前我要劝小姐几句，你怎么不让我说？」
语气里没有埋怨，只有诧异，看上去，倒是真的关心齐梓珊。
烟云不由得想起齐梓珊嘱咐过自己的话，可她怎么看，都不觉得翠竹是个有异心的人。小姐，为什么要她盯着翠竹？
「小姐这是打定了主意，咱们只是下人，不好多做干涉。」烟云回答，「再说了，我们也只是担心孙妈妈底细而已。不然这样，明儿个你去找姨娘，问问她的意思。若是姨娘也不放心，便让姨娘来劝小姐。」
翠竹点点头，一口应了下来。
不过烟云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齐梓珊便让她将孙妈妈要到了院子里。看着瘦瘦小小的齐梓珊，烟云心里的担忧就更大了。
「烟云，还去找姨娘吗？」翠竹找到空隙，小声问道。
烟云看了眼在同孙妈妈说话的齐梓珊，轻轻点了点头：「去，现在就去。」
翠竹也知道，若真出了什么事，就晚了。所以，她连忙出了屋子，往白莲住的院子走去。
「孙妈妈，以后就在我这院子里做些粗活，若有什么事，可以找烟云。」齐梓珊说得语重心长，可配着她那张可爱的小脸蛋，却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忍俊不禁。
孙妈妈虽然是刚进府，可规矩却是够的。即使是面对齐梓珊这样的小孩，也能做到低眉顺眼，尊重主子。
可她越这样懂规矩，就让齐梓珊疑心越大。
另一边，白莲听完翠竹的话，沉吟了一下说道：「既然珊儿想要她，那就让她待着吧。就像珊儿说的，李妈妈年纪大了，也快放出府了。」
白莲终究是心疼女儿，齐梓珊从小到大就没有提过什么要求，也未曾替自己争个什么，这次，想要这个孙妈妈，是因为孙妈妈对她显露的友好吧？
听得白莲都这么说了，翠竹也不再坚持，告辞离去。
不知不觉，孙妈妈已经来了五日，而距离被拐的日子也一天天靠近。由于不知道具体是哪天，齐梓珊这些天是一点都不敢放松对孙妈妈的警惕。
不知是孙妈妈太会演戏，还是孙妈妈对拐跑她这件事一点都不虚心，这五日她的举止正常，态度恭敬，一点也找不出错处和破绽。甚至，孙妈妈每每见到她，都会寒暄温暖一番。
齐梓珊的心不免有些焦躁起来。
从私心出发，齐梓珊不希望孙妈妈是那个将她拐出府的婆子，可是现在，种种迹象都指向了她。而且，除了她，齐梓珊也没有发现其他人有刻意接近她的表现。
日子就这么在忐忑中过着，随着相处时间的增长，齐梓珊的警惕则稍稍放松了一些。她想着，只要自己不出这齐府的大门，任谁来拐她都拐不走。
毕竟上一世，是自己跟着人家走出去的。
距离她跌落池中已经过了一个月，但是孙妈妈却一点动静都没有，院子里看上去也一派祥和。齐梓珊不禁去想，是不是她的重生，已经让上一世的轨迹发生了变化？
这么一来，齐梓珊的心才又松快了不少。
这日，齐梓珊从齐老太太处请安回来，突发奇想地想吃金玉满堂。
其实就是芋头丸子，需要揉面，加入新鲜的捣成泥的芋头，然后加点蜂蜜进去，拌在一起，最后再放入油锅里一炸，炸成金黄色就能捞出来，香喷喷的，只要闻到那个味儿，就忍不住流口水了。
而这道金玉满堂，这个院子也只有烟云做得出那个味道。
别看烟云年纪还小，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何况又被卖进来做了丫鬟，心思成熟得快，能干的活一点也不比年纪大一些的少。
「那奴婢这就去厨房准备。」难得齐梓珊有这样的兴致，烟云自然是高兴地应下。
「翠竹，你去跟我娘说一声，让她过一会儿来我这儿，一起吃。」齐梓珊又加上了一句。
「是，奴婢这就去。」
屋子里便只剩下齐梓珊一个人。
齐梓珊百无聊赖地看着书，两个丫鬟不在身边，她倒可以看得轻松些，毕竟不用再装努力认字了。
不多会儿，门外传来李妈妈的声音：「小姐，大少爷身边的九金过来传话，说大少爷请您去后花园。」
齐梓珊放下书，走到门口，看着李妈妈问道：「怎的是你来传话？」
「老奴刚从外头回来，正好路上碰见了。」李妈妈从实回答。
点了点头，齐梓珊道：「我知道了，这就去。」
齐云飞从来没有约过她，这次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齐梓珊不敢耽误，自己整理了一下仪容，就出门往后花园方向走去。
因为烟云和翠竹都不在身边，加上她也并不打算在外头待多久，所以身边便没有带人。
刚离开院子，就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齐梓珊心中一紧，刚准备转过身去看，不料却被一个有力的臂膀给搂住，然后一张灰白色的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
在晕倒前的一瞬间，齐梓珊用余光看到，她正好是在离齐府后门不远的地方！
糟了……这是她彻底晕过去前最后的想法。
齐梓珊在一阵颠簸中渐渐恢复了意识。
她不敢立即睁开眼睛，只能闭着眼，用耳朵去仔细听声音。如果她没有猜错，她此刻应该是在一驾马车上，而且还是一辆不怎么样的马车。
因为是大白天，街上人来人往，她还能听到街边小贩叫卖的声音。问题是，这是一条她根本就不熟悉的街。
没多久，就听到有人开口：「车夫，能不能快一点？」
语气焦急，声音还微微有些发抖。
齐梓珊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慢了下来，身子发僵，睫毛也不受控制地颤了几下。
这个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她院子里的李妈妈！
原来将她骗出府、将她卖了的人，一直都是自己身边的人。她会不记得具体的人，怕也是上一世伤了心，所以选择性遗忘了吧。
只是这一世，事情的轨道发生了偏移，她不是被骗出府，而是直接被迷晕偷出府。
直到手指尖都开始发凉，齐梓珊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李妈妈还在催促车夫，车夫被她催得不耐烦，也吼了几嗓子。不一会儿，两人就互相嚷嚷起来，马车速度不但没有加快，反而慢了下来。
这是个机会。
齐梓珊脑子高速运转起来，她轻轻动了动自己的手，发现并没有被绑住。看来，李妈妈并没有把她一个小孩子放在眼里，也认为她肯定跑不掉。
齐梓珊不知道马车正在往哪里跑，要是马车出了城就糟糕了。
「我跟我孙女急着回家，家中有急事，劳烦你快点！」李妈妈态度越发地强硬起来。
孙女？齐梓珊在心里冷笑一声。
趁李妈妈的注意力放在跟车夫吵架上，齐梓珊睁开双眼，正好看到李妈妈的衣袖里露出一块灰白色的帕子。
灰白色帕子……
齐梓珊双眼微眯，趁李妈妈不注意，将帕子一点点抽了出来，然后拽在手心。
正巧这个时候，马车不知是压上了什么东西，车身踉跄了一下。与此同时，齐梓珊腾地跳起来，几乎一瞬间就骑在了李妈妈身上！用手中的帕子死死捂住李妈妈的口鼻，几乎用尽浑身的力气。
李妈妈挣扎了几下，最后还是被帕子上的迷药给迷晕了过去。
齐梓珊迅速拉开车帘，哭喊道：「叔叔，我奶奶晕过去了！您赶紧带我们去医馆吧！」
车夫将车停下来，回头往车子里看，嘴上说道：「这是咋的了？」
「我也不知道，奶奶突然就晕过去了。」齐梓珊早就将灰白色帕子藏了起来，用力揉了几下眼睛，双眼红红的，看上去特别惹人怜惜。
「你这孩子……别哭了，我带你们去医馆。」车夫看着齐梓珊，不由得心一软，然后拉了拉缰绳。马车掉了个头，往回驶去。
齐梓珊放下车帘，又拿出帕子盖在李妈妈的口鼻处，防止她过早醒来。
透过马车的窗帘，齐梓珊仔细观察着沿路的情况。
车夫驾着车穿过两条街后，在一家医馆前停了下来。齐梓珊松了口气，这条街，好歹不完全陌生。只是离齐府，却还是有一条街的距离。
「小丫头，到了。」车夫在马车外说道。
齐梓珊连忙收起盖在李妈妈口鼻上的帕子，然后掀开车帘，对车夫说道：「叔叔，麻烦你背我奶奶进去吧。」
车夫点点头，钻进车身里，将李妈妈扶起来然后背到了自己身上：「小丫头，跟紧了。」
说完，就下了马车，往医馆里走。
齐梓珊看着他跨入医馆的一瞬间，立马从马车上跳下来，然后撒丫子跑起来！
她从不知道，自己还有能跑得这般快速的时候，就像是不要命了，两条腿跟不听使唤了似的飞快交替着往前。周围的声音也渐渐变得模糊，只听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直跳。
身后似乎还传来车夫的叫喊，齐梓珊不敢停，不敢回头，用尽全力往齐府方向跑。
跑着跑着就来到了人多的闹市区，道路变得拥挤起来，齐梓珊这样横冲直撞的奔跑，一连撞了好几个人。
「欸，这小丫头跑这么快，急着投胎啊！」
「小丫头，找死啊！」
谩骂声也跟着嚷起来。
齐梓珊来不及道歉，她必须赶紧回家。不然，让白莲知道了，恐怕事情又会如上一世一般重复一次。
「哎哟！」这一次，齐梓珊直直撞到了人家怀里，把自己给撞疼了。
「小姑娘，你没事吧？」
头顶上响起属于少年的清亮的声音，语气却有种和年龄不符的成熟。
齐梓珊愣了一下，头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
入眼的是一张俊秀的面庞，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有些雌雄莫辨的味道。一双清澈的凤眸，有那么一丝冷冽的味道，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少年该有的神情。
笔挺的鼻子，一双浅粉色的薄唇，衬得他面容柔和了不少。
齐梓珊就这样看呆了。傻傻的模样，就这样落入了少年的眼中。
直到少年轻笑一声，齐梓珊才反应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齐梓珊急匆匆地道歉，说完就又准备撒丫子开跑，连回头看一眼有没有人追上来都不敢。
见齐梓珊面露焦急之色，少年不禁问道：「小姑娘，你什么事这么着急？」
看齐梓珊跑得衣裳都有些走样，少年微微皱了皱眉，不会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吧？
「我……我……」齐梓珊看到少年眼中的怀疑，再加上她想赶紧离开，于是说了实话，「我是齐府的六小姐，被自己院中的婆子给迷晕偷了出来。我好不容易才脱身的，现在急着回家呢！要是被她追上来了，可就惨了！」
少年探究的目光并没有撤回，一旁跟着的小厮见他如此，连忙小声提醒：「少爷，咱们还有正事。」
言下之意便是，这小丫头片子管她怎么样呢，咱们办事儿去。
少年瞥了小厮一眼，小厮便立即噤声了。
看着齐梓珊跑得红红的脸颊，她到现在还喘着粗气，再看她身上穿着的衣裳，用的是上好的绸缎，看来，不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小丫鬟。她说的话，倒是有八分可信。
正说着，就听到身后一句大喊：「小丫头，你别跑啊！你奶奶醒来了！」
「糟了！」齐梓珊脸色巨变，拔腿就准备往前跑。
少年手一捞，将齐梓珊护在了怀里，然后一把将她抱起，对身边小厮说道：「去拦住那个人，一会儿会宾酒楼见！」
话音一落，便抱着齐梓珊往前跑去。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跑的，齐梓珊在他怀中也并不觉得晃得厉害。
而且，明明他只比自己大五六岁，可跑起来却要快上这么多？不过一会儿的工夫，早就将后面的人甩到连影子都瞧不见了。
「齐府往哪边？」少年突然出声。
齐梓珊赶紧伸出手，指了个方向。没多久，便看到「齐府」那块金匾。
少年将人放在大门口，理了理自己的长衫，对齐梓珊说道：「赶紧进去吧。」
齐梓珊点了点头，转身敲响了齐府大门。
敲完后才想起来，还没有问少年的名字，毕竟是他帮了自己，好歹也得问上一问，日后若要爹爹去感激，也得知道是谁。
不料，她转过身一看，早就没了少年的影子。
这时，笨重的大门「吱」一声打开，开门的奴仆看到是齐梓珊时，既惊讶又惊喜，喊道：「六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府里都快乱成一锅粥了！」
在齐梓珊疑惑的目光中，看门的小厮一边跟着她往里头走，一边跟她解释。
原来，不仅是李妈妈遇到了齐云飞派去的九金，翠竹也遇到了，所以齐梓珊不见后，她院子里的人只当她是去找齐云飞了，一开始并没有很在意。
直到齐云飞找到院子里来，质问齐梓珊怎么不去找他时，大家才发觉齐梓珊不见了。
白莲当时正在齐梓珊院子里，知道这个消息，当即就差点晕过去。后来强撑着身子去找了大太太，大太太见事情严重，立即又领着去见了齐老太太。不多久齐正也赶了回来，这才惊动了整个齐府。
此时此刻，齐府已经派了不少人出去寻找，没想到齐梓珊却自己回来了。
知道所有人还在齐老太太那儿等消息，齐梓珊便加快步伐往老太太院子走去。
刚走到院子门口，就听到白莲的抽泣声。在齐老太太面前，她不敢放肆，就连哭也是压抑着。
直到此刻，齐梓珊心中紧绷的那根弦这才放松了下来。
前脚跨过门槛，嘴里唤道：「祖母，母亲，姨娘，我回来了。」
后脚就一头往地上栽了下去。
白莲脸色瞬间煞白，几乎是一瞬间就跑到了齐梓珊身边，将她接住，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嘴里却只能喊着：
「珊姐儿，珊姐儿……」
在齐府其他人面前，她不敢逾越。
「赶紧送珊姐儿回房，水杉，去请大夫。」齐老太太看着晕过去的齐梓珊，脸色也不是太好。但好歹她头脑还很清醒，果断地做了决定。
齐正连忙凑上前，用安慰的眼神看了眼白莲，然后从白莲怀中将齐梓珊抱起，朝齐梓珊的院子走去。
齐梓珊醒来的时候，身边只有烟云伺候着。
「小姐，你醒了？饿不饿？」烟云连忙凑上前问道。
齐梓珊摇了摇头，然后自己爬了起来。
「我娘呢？」齐梓珊问道。
「姨娘跟着老爷回去了。」
「哦。」齐梓珊轻轻点了点头，随即整个人都顿住，「跟我爹一起？」
「是啊。」
烟云话刚说完，齐梓珊一溜烟从床上下来，然后急匆匆地开始给自己穿衣裳。
齐梓珊没记错的话，她娘就是在她出事的这晚跟爹闹翻的，无论如何，她得赶在那之前去阻止！
「小姐你怎么了？这么着急要去干吗？」烟云在一旁只能干着急。
齐梓珊穿好鞋子，一边往门外冲，一边回答：「我要去找我娘。」
「小姐，你等等我！」
齐梓珊一下子就跑了出去，甚至连一件厚点的披风都没有披。烟云见状，只好小跑着追上去。
跑到白莲院子门口的时候，齐梓珊的额上都渗出了丝丝汗水。
可还是晚了一步。
刚踏进院子，便看到齐正怒气冲冲地从白莲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齐梓珊站在原地，看着齐正走过来，怯怯地喊了一声：「爹爹。」
齐正脚步顿了一下，看着女儿，面色也放柔和了不少，伸出手在齐梓珊头上摸了摸，叹了口气，说道：「进去看看你姨娘吧。」
「爹爹不陪姨娘吗？」齐梓珊扬起脸，天真问道。
齐正脸色僵了僵，声音也低沉了不少：「我倒是想陪着她……」
说完这句，齐正便迈步走出了院子。
齐梓珊扭过头看着齐正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她觉得父亲的背影在这夜晚的衬托下，有一种萧索的味道。
看样子，父亲是真的喜欢娘亲的，可为什么上一世……
齐梓珊摇了摇头，上一世已经成了过去，她要把握、要改变的，是这一世。
整理了一下裙摆，齐梓珊这才往白莲房间里走去。跨进门，便看到白莲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暖榻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有一种说不出的哀伤。
齐梓珊心中疼痛，走过去双手握住白莲的手，轻轻唤道：「娘。」
白莲缓过神来，看着女儿担心她的神情，原本空洞的双眼渐渐又亮了起来。她将齐梓珊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摸着她的头。
是啊，这是她的女儿，她豁出命也要保护的宝贝，她还有女儿，就算失去了他，至少可以保住他们的骨肉。
「娘，你跟爹怎么了？」齐梓珊从白莲怀中抬起头，一脸懵懂地问。
白莲沉默了一下：「珊儿，如果以后娘不再见你爹，你爹或许也不会经常来见你了，你……会怪娘吗？」
齐梓珊歪着脑袋，像个小大人似的皱起了眉头，想了许久，然后用软软糯糯的声音问道：「娘为什么不见爹？爹爹为什么会不来见珊儿？」
「因为珊儿还太小了，保护不了自己，娘只能尽全力保护你。」白莲说着说着，声音也哽咽起来。
「我不要娘不见爹，我也不要爹爹不来见我！」齐梓珊难得任性了一回，嘟着嘴一脸不高兴地看着白莲。
白莲眼中渐渐起了氤氲，哽咽了许久，才平复下心情。她摸了摸齐梓珊的小脸，温柔地说道：「这是大人的事，珊儿不用管，回去睡吧，好好休息。」
听完后，齐梓珊有些哭笑不得，忽然有些明白，上一世为什么父亲会那般对待她们，原来是在跟娘亲赌气。
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向看起来严肃端正的父亲，竟也会说出「难道你要珊儿，就不要我了吗？」和「难道在你心里，就只有珊儿，我就那么不重要？」这样的话。
既然明白了父亲心中症结所在，又知道母亲的顾虑，这比无头无绪要好上太多。
齐梓珊分析了一下，发现应该从四个地方下手。一、让娘亲意识到父亲的重要性。二、让父亲知道他在娘亲心里的地位同样重要，放下芥蒂。三、让娘亲明白这府中父亲才是最好的保护伞。四、让娘亲明白，作为女儿是多么需要父亲的关爱。
而齐梓珊更加清楚，她想要抱紧齐老太太那棵大树，父亲的宠爱也很关键。
既然想明白了，那就着手去做些事情好了。
目前来说，最好做的，便是第四点。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齐梓珊要么频繁在白莲面前提起齐正，怀念齐正带她去玩的事情，处处体现她作为女儿渴望父爱的一面。
要么，就是时不时跟齐正来个偶遇，又或者去齐老太太那儿蹲点，总会遇见齐正。这个时候，她就会有意无意地提起白莲，并私底下天真地询问齐正为何不去找白莲，说白莲每天都会看着他送她的东西落泪，让齐正面露心软之色。
见到稍稍有所成效，齐梓珊的信心便增强了许多。至于一二三点，她还得找到合适的时机才行。
很快，她要的机会就来了。
「小姐，听说老爷今儿个出门，在外头扭伤了脚，现在已经回府歇着了。」烟云这些天被齐梓珊吩咐密切关注齐正的动向，这不，一有消息就来报告了。
扭伤了脚？齐梓珊挑了挑眉，随即露出一个狡黠的坏笑，然后对烟云说道：「走，咱们去娘那儿。」
烟云不知道齐梓珊打的什么主意，一脸好奇地跟着她朝白莲的倚翠苑走去。
结果没想到，齐梓珊一进院子，就开始大声嚎起来。
「娘……娘……」
齐梓珊从没哭得这么夸张过，整个人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脸蛋也瞬间哭得通红。
再加上外头刮着冷风，鼻头也被冻红了不少，看上去就更加可怜了。
「怎么了？珊儿，发生什么事了？」白莲被齐梓珊哭得心慌，连忙放下手中的绣活，上前将齐梓珊抱到怀里。
齐梓珊用余光瞟了一眼，发现白莲正在做一件大氅，一看就知道是给男人做的。除了齐正，还能有谁？
看来，母亲虽然嘴上那样说了，可心里终究是放不下的。
只是，在齐梓珊上一世的记忆里，母亲跟父亲闹掰后，可就再也没有送过东西给父亲了。
那这件大氅，上一世是以谁的名义送的？
「珊儿，怎么不说话？」见女儿只知道抽泣，却半天不吭声，白莲不禁着急起来。
齐梓珊这才反应过来，又将声音嚎大了些，把烟云也吓得够呛。
「娘……我刚刚听说，爹的腿断了！」
「什么？」白莲的脸瞬间惨白，抱着齐梓珊也有些站不稳，「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娘……我还听到，说爹爹不让告诉娘亲，说不想让娘亲担心。」齐梓珊啜泣着，说得格外动人，「娘，爹爹会不会瘸了啊？」
「不会的！」白莲忽然激动起来，她放下齐梓珊，就准备往外走。齐梓珊心中得意，正期待着，白莲却在门口停了下来。
「算了……说了不见了……」齐梓珊走过去，便听到白莲喃喃自语。
齐梓珊心中一急，连忙说道：「娘，你不担心爹爹吗？珊儿好担心，想去看爹爹。娘，你带我去吧？」
望着女儿挂满泪珠的脸，白莲终究是狠不下心来。
最后，在齐梓珊充满期待的目光中，点下了头。
太好了！齐梓珊在心里得意地喊了一声，面上却只是乖乖地牵住白莲的手，跟着她一块往齐府的正院走去。
来到齐正房间的时候，大夫正在给齐正看脚上的扭伤。
屋子里，大太太和秦姨娘已经在了，连带着齐云飞、齐翩然还有齐茉莉也在场。
白莲没想到已经来了这么多人，齐梓珊虽然意外，但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是白莲牵着她的手却赶紧松开来，整个身体都处于戒备状态。
「呀，莲妹妹倒是来得快。」秦姨娘笑着，可那笑意却未到达眼底，怎么看都显得假惺惺。一旁的齐茉莉也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看着齐梓珊。
前几日，她们听说齐正从白莲房里气冲冲地离开，心里面可是乐和了许久呢。这几日又见白莲一次都没见过齐正，她们就更加确定两人闹翻了。
没想到，这会子她倒是赶来了。
「咦，秦姨娘不是比姨娘更快吗？」齐梓珊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秦姨娘。
秦姨娘话被堵住，齐茉莉听了也不客气，冲着齐梓珊说道：
「大人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吗？」
齐梓珊歪了歪脑袋，依旧懵懂地看着齐茉莉：「我不能跟姨娘说话吗？」
「好了。」大太太见齐正已经注意到了，这才出声制止。
秦姨娘怕女儿被怪罪，赶紧将齐茉莉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半边身子挡住了她。齐梓珊看了一眼，心里嗤笑一声，然后屁颠屁颠跑到了齐正身边，趴到他腿上仰头看着他。
「爹爹，你腿痛吗？」
齐正没想到一向胆小的齐梓珊会对他做出这么亲昵的举动，他下意识地看了眼白莲，见白莲正紧张地看着他的腿，齐正心里便软了不少。
只是那晚白莲的话还言犹在耳……
齐梓珊在他腿上动了动，齐正这才想起来回复她：「爹爹不痛，珊儿不用担心。」
「爹爹，腿断了不痛吗？」齐梓珊故意这么问了句，白莲果然就更紧张了。
大太太听了不免皱眉：「珊姐儿，乱说什么？你爹何曾断腿了？」
「不是吗？」齐梓珊弹起来，睁大了眼睛，然后又看了眼白莲，接着对齐正说道，「我们还以为……姨娘知道后，差点都晕过去了，急匆匆赶着要来见爹爹呢！」
这话一出，不单单是白莲，就连齐正还有大太太跟秦姨娘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这些话会从一个七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
白莲脸色一下白一下红，想要反驳，却又不知从何反驳。齐梓珊说的这些，的确是事实。
齐梓珊紧紧盯着齐正的脸，看着他的脸色渐渐变得柔和，看向白莲的眼神也恢复了些许往日的柔情，心中便放心了不少。
也许心中芥蒂还没有完全解开，但至少已经解了一半了。
有变化，就是好的开端。
接下来，她要更加努力才行。
四、阻止上辈子的悲剧
秦姨娘哼了一声，斜眼看着跟齐正互动的齐梓珊，又看着已经走到一旁的白莲，忍不住低声讽刺：「还真是娘儿俩都一个模样，挺会献媚争宠。」
白莲咬了咬嘴唇，看着齐梓珊正对齐正笑开颜，手紧了一下。就在秦姨娘以为她又像以前那样什么也不会说的时候，白莲却开了口：
「珊姐儿是老爷的女儿，自然跟老爷亲近。」
秦姨娘哪里肯被她堵这么一句？立即就还嘴：「老爷脚还伤着呢，珊姐儿就这么扑过去，也不怕再伤到老爷。」
说完还冲白莲翻了个白眼。
两人的斗嘴被齐正看在眼里，要是以往，这些事儿他从来不轻易插嘴，全权交给大太太处理，只要不出什么大乱子，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今日，见女儿用关心又单纯的眼神看着自己，听到白莲跟秦姨娘的辩嘴，又紧张看向白莲的模样，齐正脑袋一热，便开了口：
「吵什么？珊姐儿是我的女儿，跟我亲近有何不可？我只是扭了脚，又不是断了腿！」
齐正微怒的话让秦姨娘张了的嘴不得不闭上，白莲惊讶地抬头，便看见齐正一脸温柔地看着自己。大太太站在一旁，脸上看不出不高兴的情绪，倒是流露出了几分诧异。
大太太只要自己在齐府的地位不动摇，其他的小事儿都不会放在眼里，更别谈什么拈酸吃醋了。她早就过了那样的年纪。
齐茉莉见秦姨娘不但没有争赢，还让齐梓珊得了个乖，立即拉下了脸。然后，她也不管不顾冲到齐正身边，冲齐正撒娇：
「那爹爹不能偏心，茉莉也要挨着爹爹。」
齐茉莉像秦姨娘，长了一张美艳的脸，少了几分可爱，多了几分妖娆。但她人小，便只让人觉得漂亮。女儿们难得都如此亲近自己，齐正一手一个，心都要化了。
「老爷这儿好热闹。」一个婉转的女声从门外传来，不多会就看到辛姨娘带着二少爷齐云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胆小的鸢姨娘，以及她的一儿一女齐云天、齐涟漪。
这一下，大房的人还真是齐了。
辛姨娘一向是个规矩不出错的，进了门，领着齐云驰先见过齐正和大太太，这才往秦姨娘她们那儿走。而齐云驰则领着齐云天跟齐涟漪在另一边站着。
大太太见几位姨娘所出的庶子庶女都到齐了，脸色这才有些变化。偏过头，朝身边伺候的桃花使了个眼色，桃花会意，赶紧偷偷出了屋子。
齐涟漪看着齐梓珊和齐茉莉依偎在齐正身边，眼中露出羡慕之色。鸢姨娘赶紧看了齐涟漪一眼，让她规矩站着，不要往前凑。
齐涟漪有些难受，可也知道娘是为了自己好，便只好将心里的羡慕全部压下来，老老实实站在齐云天身边。
「大夫，咱们老爷的脚……」辛姨娘看着齐正的脚问道。
大夫这才站起来，一拱手，对大太太和姨娘们说道：「齐老爷只是扭到了脚，并未伤及筋骨。抹点药油，过两天便没事了。」
听到大夫的话，几位姨娘都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大太太脸上还是没什么变化，只时不时看门口一眼。
「老爷没事，我们就放心了。」秦姨娘立即微笑着说道，眼中充满了爱意。
辛姨娘也跟着接过话：「是啊，刚听到消息时，还把妾身跟驰哥儿给吓了一跳呢。」
辛姨娘长得并不是多么出彩，只能算得上清秀可人，可却有一副好嗓子，说起话来轻柔婉转，让人听着就觉得舒心。她再这么一说，齐正就显得更加舒心了。
齐梓珊看向辛姨娘，见她笑得恰到好处，满脸真诚，再看齐云驰一副乖巧孝子的模样——原来辛姨娘并不是完全不显山不露水，只是自己前世未曾注意而已。
这时齐云飞带着齐翩然也赶了过来，进门后见齐正并无大碍，再看了眼满屋子的人，不免觉得有些小题大做。
大太太赶紧递了一个眼神给齐云飞，齐云飞便带着齐翩然上前，道：「爹，你的脚没事吧？」
齐正拍了拍两个女儿的头，齐梓珊和齐茉莉便从齐正身上离开，然后各自走到姨娘身边。
「账看得怎么样？」齐正淡淡问道。
前几日，齐云飞鼓起勇气跟齐正说了实话，齐正虽生气，最后却还是依了他。
齐云飞一旦接手了齐家的生意，辛姨娘跟齐云驰想要插一脚，就没那么容易了。而且，目前来说，辛姨娘还不敢有所动作。
齐梓珊迅速地将这些资料过了一遍，等着看齐云飞如何回答。
「看得差不多了，有些地方不是很明白，孩儿已经标注，到时候一起来问爹。」齐云飞态度诚恳，齐正这才有所欣慰。
白莲看着人来得这般齐，又想起自己对齐正说过的话、自己心里下过的决心，越发不安起来。终于在空当之时，开口说道：
「既然老爷没事，那妾身也就不打扰老爷休息了。」
说完这句，又看了齐梓珊一眼，齐梓珊只好跟着说道：「珊儿也不打扰爹爹休息了，爹爹要快些好起来，带珊儿去看花！」
齐正看着白莲欲言又止，眼中有不解也有怜惜。他知道白莲心中的顾虑，在这个场合，他不会挽留。
「好了，我没什么事，大家也不用在我这儿待着，该做什么做什么去。」齐正看着众人说道。
他这样发了话，几位姨娘说了几句贴心窝子的话后，便都各自领着孩子离开。大太太是唯一留下来的人。
「老爷，我听说，你跟白姨娘好像闹了些许不愉快？」大太太给齐正倒了杯茶，似不经意地问起。
齐正拿起茶杯的手顿了一下，之后喝了一口茶水才说道：「她忧虑过重，是我没有做好。」
接着，又对大太太吩咐道，「你是齐府的当家主母，平日里能护着的，都护着点。」
大太太笑了笑，说道：「这个道理哪里还用得着老爷嘱咐？我明白的。」
之后又同齐正说了会儿话才离开。
回到自己屋子，大太太躺在暖榻上，让桃花替她捏着腿，嘴里说道：「以后，还得多照拂白氏一些。」
桃花一脸不解，问道：「太太，奴婢不明白，你为何要帮白姨娘？明明她都快把老爷的心全拢过去了。」
大太太轻笑一声，道：「到了我这个年纪，早就不会去干那吃醋的事儿了。白氏虽然受宠，却性子软弱，遇事就只想着退缩。何况，有她在，就能牵制住老爷的心，不至于让秦氏和辛氏占了大头。」
白莲再怎么受宠也不过只生了个女儿，可辛姨娘却生了儿子。秦姨娘虽然没有儿子，却不是个安分的，为了自己和女儿的利益，难免不会起些什么不该起的心思。
至于鸢姨娘，胆小怕事，本身不足为惧，可偏偏辛姨娘将她吃得死死的，牢牢抓在手里，一副姐妹好的模样。若辛姨娘想要替儿子争点什么，鸢姨娘就能成为最好的帮手。
大太太平日里虽然不怎么管姨娘之间的事，可不代表她心里不清楚。这些关系网，她明白得很。
看来看去，其实反而是最受宠的白莲最没有威胁。
再加上齐梓珊一直也都是个老实的，不似齐茉莉争强好胜、喜欢动歪脑筋，听说还给飞哥儿偷偷送了吃食，老爷想要宠一宠也无妨。
大太太心里比谁都想得清楚。
桃花却有些不以为然：「再怎么说大太太才是正妻，也不能让妾室宠过你去。」
「你呀，还是小。」大太太笑了笑，「妾室本就是用来宠用来爱的，何苦去跟她们争这些？我只要保证我在齐府的正室地位，保证云飞成为当家继承人，让翩然风风光光嫁个好人家。其他的事，我才没空操那个闲心。」
桃花低下头仔细捏着大太太的腿，没有再说话。
渐入深冬，天色黑得更快了些。齐梓珊还没用完晚膳，天就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屋外起风了，刮得树枝都在唰唰作响。门没关紧，被风一吹，就嘎吱地打开来，冷风飕飕吹进屋子里，吹得齐梓珊打了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