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我得知自己是个恶毒女配……」为开头写一篇小说?

哦,附带两个丑丑的鬼面具。

他说:

「既然你这么好奇沈嘉如的话,我带你去查,去把衣服换了,面具戴好。」

我犹豫:

「你让我也穿这个?这要是被宫里侍卫当成刺客抓住,本公主可就尴尬了。」

我既不会功夫,又没有经验,肯定笨手笨脚的。

其实我担心的不是被侍卫抓住,而是……

万一傅云卿笑话本公主怎么办?

所以我怂得很。

傅云卿一身玄衣,静静地站在月下。

他眼皮轻撩,眸光凝着我,而后扬了扬唇角,一开口,声线懒散,危险又迷人:

「公主不想去?」

「……去去去!去还不行吗?」

哼,本公主才不期待和他第一次冒险呢。

卸下发上钗环,去换夜行衣的时候,本公主也就只偷偷地补了两次粉,纠结了五种口脂的颜色而已。

别问本公主为什么明知要戴上丑面具,却还要补香粉,涂口脂。

问就是我乐意!

最后,我选了那盒海棠红。

这还是数个月前,傅云卿送我的。

当时我想着,这位太子殿下整天那么穷,竟然会舍得给我买这么贵重的口脂,真是感动坏了……

谁知道这厮一直都在跟我装穷!

嗐,不想也罢。

傅云卿说,在我换衣服的间隙,他的眼线已经传了个口信给他——

「沈嘉如没回自己的寝宫,她去了慧贵妃的那里。」

好家伙。

他在我北陵装穷三年,到底笼了多少线人?

这宫里还有他查不到的事儿吗?

我默默地为我那个只知道在后宫耕耘播种的父皇抹了把汗。

傅云卿带着我去了慧贵妃宫里。

那里殿门紧闭,就连下人们也都屏退了。

也不知里面那对母女在说些什么秘密。

正愣神的瞬间,我被傅云卿像拎小鸡崽子一样,用轻功拎到了高墙宫宇上。

我还是第一次站在这么高的宫殿顶上往下看,实在有点腿软。

傅云卿在我耳边轻笑:

「怕了?」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揶揄的声音隔着面具传来。

「……没有。」

腿软只是身体反应,我控制不住。

但我心里并不怕。

他又低笑了一声。

而后,他拉着我找了个刁钻的视野角度,恰好能窥到里面的沈嘉如和慧贵妃。

这一举,倒还真是让我窥到了些秘辛——

只见,昔日众人仰望的嘉如长公主,在慧贵妃面前,竟只能像条狗一样,卑微地跪着回话。

慧贵妃已经得知,沈嘉如这次接近傅云卿又失败了。

她气得直接上手,狠狠抽了沈嘉如一记耳光:

「废物!

「本宫把一辈子的宝都押在了你的身上,你却连个男人都拿不下!

「本宫和你说了多少次?只要你多和他接近,傅云卿就一定会看上你的,他生来就注定是你的!你怎么能让他被沈长乐抢了去?她就是个配!是给你垫脚的玩意儿!」

我大受震撼。

所以。

沈嘉如确实没有觉醒。

觉醒的,其实是慧贵妃?!

22

慧贵妃的脸上,呈现着一种疯癫之态。

她逼视着沈嘉如,眼神凶戾,令人心惊。

仿佛不是在看自己的女儿,而是在看一坨死物、一枚棋子:

「本宫教了你这么多年,你却令本宫失望透顶!

「剧情如果回不到正轨,你还算是什么女主?!

「你的男人都被沈长乐那个贱种抢走了!

「本宫所求的后位,都要毁在你的手上!」

……

慧贵妃的封号之所以为「慧」字,是因为父皇觉得她秀外慧中。

好一个秀外慧中。

全是假象。

沈嘉如被慧贵妃骂得狗血淋头。

好半天,她终于抬起头来,红着眼眶回道:

「敢问母妃,您说南鸢太子是我的男人,他心里就一定有我吗?

「我从小便严格遵从您的吩咐——

「您说,我只有不守规矩,才显得与众不同,我便如您所愿。

「您让我将长乐妹妹视为死敌,夺去父皇的关注,我也昧着良心无一不从。

「我与傅云卿根本不熟,您让我笼住他,我也努力地去讨好了。

「可您以为,所有人都和我一样,是您的棋子,他们都会按照您的计划行事吗?

「长乐妹妹她们骂得没错,我是傀儡,母妃你也一样是傀儡!」

沈嘉如的话彻底惹怒了慧贵妃。

又是好一阵打骂落在了她的身上。

我在暗处,听着、看着。

心情颇为复杂。

慧贵妃在人前时,一贯都是把沈嘉如这个女儿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一派以她为荣的慈母形象。

沈嘉如在人前,更是高傲了这么多年,权宠盛大。

谁知这对母女的关系,实际却是这幅景象?

慧贵妃与我母后斗了二十年。

她最大的执念,就是扳倒我的母后,自己去当皇后。

而我母后三年前病重而逝了。

后位空悬。

可自那之后,我父皇一直都没再立继后。

他开始宠幸那些新晋的妃子。

盛宠多年的慧贵妃,也渐渐受了冷落。

她不得不靠自己女儿「身负凤命、兴旺国运」的传说,来保住地位。

其实在原定剧情里,慧贵妃最终是做了皇后的。

但现在剧情崩坏,或许是让她有了强烈的危机感。

她知道自己生下的女儿,是这个世界的女主,所以就利用这一点,努力地想把原定剧情扳回去。

结果,事与愿违。

沈嘉如受打,我并没有去救她。

这是她和慧贵妃的事。

况且,她之前坑过我、骂过我,我又不是菩萨。

我是恶毒女配啊。

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23

那天之后。

我便静静等着。

一如萧御所说,不出三日,和亲人选最终定下,并不是长公主,而是我这位嫡公主。

傅云卿安排的人,果然很会吹我父皇的耳边风。

我那父皇最终觉得——

长公主可是身负凤命,兴旺国运啊。

那么多皇子都在求娶,他怎么能将她如此草率地嫁去南鸢国,给那病秧子太子冲喜呢?

他未来得给长公主挑一个更好的夫君才行。

但这桩事毕竟北陵国理亏在先。

为了彰显和亲诚意,同时又保住沈嘉如,他就必须选一个名义上比沈嘉如还要尊贵的人选。

于是,落我头上了。

多么顺理成章。

——我一向是被父皇舍弃的那个。

只不过这一次,不只是他舍弃我。

我也舍了他。

圣旨降下时。

我和某太子还不忘互飚一番演技。

他一身孱弱,斜倚在病榻上,脸色苍白地咳咳咳,像极了生命易碎的琉璃。

我则眼圈微红,故意装出忍辱负重,仿佛提前做了寡妇似的姿态,沉痛地接了旨。

待人走后,我与傅云卿对视,不约而同地勾了勾嘴角。

我递给他一盏茶:

「太子殿下的演技还真是炉火纯青啊。」

傅云卿优雅地品了一口,抬眸淡笑:

「公主也不遑多让。」

这死狐狸,还内涵我呢。

我把玩着他凉白如玉的手指:

「本公主七日之后,就要去给你冲喜了。」

傅云卿目光灼灼地凝着我,淡唇微翘:

「嗯,孤这次是死是活,就全靠爱妃的喜气了。」

本公主还没嫁呢,他倒是先叫上爱妃了?

这狐狸惯常会哄人。

……

可就在我出嫁的前一日。

变故发生了。

24

我在蒙眬中被熏烟呛醒。

放眼望去,入目之处火光冲天。

隐隐约约,我听到了惊呼声一片。

「走水了!走水了!」

「去救公主啊,公主还在里面!」

我头昏脑涨,这并不是正常醒来该有的状态。

强忍着头疼作呕,我回想了一下。

——大约是有人在我晚间用的那盏莲藕羹里动了手脚。

要不然,我不会睡得这样沉,直到火势已经这么大了,才活活被呛醒。

我试探地唤了一声:

「佩儿?」

佩儿今夜当值,她本该就歇在我的外间。

没人回应。

看来,不是晕死了,便是逃跑了。

我匆忙拿了帕子,用手边的茶水浸湿了,捂着口鼻,试图穿过火舌往外逃。

当然没那么顺利。

我的床榻周围是火势最凶的地方,我像是被圈禁在一方火笼子里,根本跑不出去。

我苟在角落,望着周围的火浪越来越烈,几乎要将我吞没。

这不是意外走水。

——有人想要我的命。

至于幕后那人是谁,也不难猜。

狗急跳墙,除了沈嘉如,也就是慧贵妃了。

又或者,是她们母女合谋。

试了几次之后,我发觉自己实在能力有限。

与其冒着被烧死的风险往外冲,倒不如先自保,乖乖等人来救。

我那皇帝老爹就算再讨厌我,现在也还指望着我去和亲,应该不会让我被烧死。

还有傅云卿那只黑心狐狸。

他会来救我吗?

我没有答案。

毕竟,那家伙这次是以自己重病,恐不久于人世的借口,才能摆脱质子身份,重回南鸢国的。

南鸢国除了他这个病弱太子之外,还有好几位皇子。

这些年来,明里暗里都有不少人在盯着他,甚至妄图杀了他。

他要是冲进来,会面临暴露的风险,一旦被人知道他其实根本就没有大碍……

我望着眼前的火海,冷静地得出了答案:

——傅云卿是不会来的。

时机还不到。

他就算喜欢我,可毕竟还是要站在权力巅峰上的人。

这点取舍,他还是会做的。

想透了这一点,我的心便渐渐凉了下去。

周遭火浪灼烧,我也不觉得烫了。

只是可惜,已经挣扎到了这般地步,我竟还是改不了要为人作配,凄惨而死的命运么?

我恍恍惚惚地想着,苦笑一声,有些丧志地闭上眼睛。

可才合眼,便听到火浪对边有人在急声唤着我的名字:

「长乐!」

我诧异地抬眸。

只见傅云卿把自己浇得全身湿透,穿过烟尘火浪,奔到我跟前。

我还从未见过他这么慌乱的样子。

他一把将我拽起,横抱入怀:

「还愣着!想什么呢?不怕死?走了。」

我喉头哽咽,死死圈着他的脖颈:

「在想,本公主会不会变成烤乳猪。」

我故作轻松的玩笑话,却让他身体一僵。

「就算要被烧死,孤也会死在你前头。」

傅云卿才解了沉毒不久,并没来得及好好将养。

他瘦得很,我窝在他怀里,都能被他的骨节硌到。

浓烟滚滚。

他的咳疾先前好不容易才养好了些,这会儿却又被狠狠地勾了出来。

我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气。

我哭了。

他以为我是被火势吓的。

其实我是绷不住了,我心疼了。

「傅云卿,你是不是傻?让萧御来救我就好了,你干嘛自己进来?」

「萧御前日率先回南鸢国,去为你我大婚之事铺路了。」

「那你身边就没别人可用了吗?我不信!」

他抱着我往外冲,又匆匆避过几处危险的火浪。

直到终于死里逃生,只差踏过最后一重门时——

他才低头看我。

有那么一瞬间,我看到了他眼神中近乎深渊般的阴戾。

直到对上我的目光之后,那抹冷郁才渐渐化开,重新变得温软。

傅云卿勾起染血的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弧:

「孤的心上人,当然是自己来救。」

我决定。

以后再也不骂他是黑心大尾巴狼了。

真的。

……

而就在这时,我不经意间一个扫眼,竟瞧见了冲进火海的另一个人——

沈嘉如一身狼狈,脸上沾了灰,黑乎乎的,正愣愣地看着我。

我满头问号:

「沈嘉如,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里的火势虽然没有里面那么可怕,但就这么冲进来也是危险的。

她望着我和傅云卿,嘴角浮起自嘲般的苦笑:

「沈长乐,如果我说,我是想进去救你来着……你信么?」

我默了:「……」

这话,不是我不信。

怕是整个北陵皇宫,都没人敢信吧?

25

最终,我整座寝宫被烧得破败不堪。

火星子甚至还蔓延到了隔壁两座宫苑。

和亲之期在即,却偏偏出了这种事。

整个大殿上静穆严肃。

一堆宫人跪在殿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唯有傅云卿——

他在软榻上坐着,不时低咳几声。

活脱脱一副强撑着病体,也要为我这个南鸢国未来的太子妃撑腰的派头。

只不过我知道,他这回不是装的,而是真的犯了旧疾。

我脸色极冷,胸中怒意汹涌。

意识到有人要烧死我时,我都没这么愤怒过。

我那一向偏心眼的父皇也知道这桩事没法再含糊过去了。

他先是痛骂了半天我宫里的人办事不力。

又抓来了本该在我宫里的轮值侍女——佩儿。

听说佩儿被抓的时候,正准备连夜逃亡出宫。

可皇宫哪儿是她一个小小侍女那么轻松就能逃出去的?

本公主被困在这座围城十数年。

娘早死,爹不爱。

还天天被人算计性命。

我一直掰着手指头数什么时候才能逃出去——

不也一直被困到了现在吗?

佩儿被带到殿前之后,哭着说是自己不小心碰倒了蜡烛,才引了大祸。

我走到殿前,挑起佩儿的下巴,凉笑:

「你七岁时,被本公主从柳巷救下。

「这些年来,本公主待你不薄。

「如果只是不小心,你又为什么要在本公主的汤羹里下迷药?

「背后指使你的人是谁,你还不肯说?」

佩儿倒是颇有视死如归的架势:

「公主,下药一事奴婢实在不知,灯烛真的是奴婢不小心碰翻的,根本没有什么指使之人,奴婢有罪,您要打要杀,就冲奴婢来吧。」

来来回回都是这套说辞。

我父皇并不是什么有耐性的人。

他见问不出个所以然,就要把佩儿拉下去关押。

「慢着。」

傅云卿缓缓吐字,轻撩了下眼皮,侧颜极冷,几步走到殿前,站在我身侧,低眸问佩儿:

「你碰翻烛火的,是哪只手?」

佩儿一脸莫名,犹豫着举了举自己的右手:

「好像是这只。」

傅云卿低低地凉笑了一声:

「好像?」

佩儿的眼神明显往回缩了缩:

「当时是不小心的,所以……我记不清了。」

傅云卿「唔」了一声,便不再看佩儿:

「既然记不清,那就把两只手都砍了吧。断手之后,待血流尽,再行处死。」

满殿寂静。

便是已经抱着必死之心的佩儿,也惊惧地红了眼睛。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傅云卿,似乎全然不能理解,平日里看似病弱又温和的人,竟然一开口就是要砍掉她的双手。

而傅云卿又抬眸直直地望向了我父皇,看似温淡地笑了下:

「北陵与南鸢两国交好,孤身为太子,来此为质三年,承蒙长乐公主不弃,愿远嫁于孤,而今,她是孤认定的太子妃,若今夜她葬身火海,敢问北皇圣上,后果可堪设想?」

我父皇脸色冷肃。

他蹙眉与傅云卿对视须臾,终究摆摆手,吩咐侍卫:

「带下去,砍了吧。」

有的人或许是总要等到最后关头才知道害怕。

佩儿眼见自己真的要被拉走遭受酷刑,而她背后那人却显然根本不打算出面保她,终于,绷不住了,和盘托出——

26、

她是被慧贵妃以家中弟弟的性命来胁迫、收买的。

佩儿说,慧贵妃觉得我死后,这桩婚事就会落到沈嘉如的头上。

我父皇听得一头雾水。

他完全不理解慧贵妃怎么舍得让沈嘉如去嫁给傅云卿。

毕竟在他眼里,傅云卿这个太子就是个摆设,是个命不久矣的药罐子。

我却明白,慧贵妃想的多半是——

那样一来,这个世界的男女主重新在一起,剧情又会走上正轨,她就会得到她梦寐以求的皇后之位。

父皇对慧贵妃还有些情分,特意把她叫到殿上,容她分辩。

慧贵妃来时,衣着一如从前的雍容华贵。

只是,她的眉眼间退去了昔日伪装的温顺,反而多了几分偏执和凌厉。

「是为了如儿。

「如儿喜欢南鸢太子,她一直在求臣妾,想让臣妾帮她达成心愿。」

她一句话把罪名推到了自己的亲生女儿的身上。

沈嘉如就坐在我的下位,我淡淡地看向她。

她神色震惊地看着慧贵妃,声音极轻:

「母妃……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明明是我一直在阻止你……我根本不想……

「得知你动手之后,我怕你惹出大祸,还特意去救她……」

说到这儿,她转头,对上了我的目光。

我看到了她红通通的眼睛。

那眼神我再熟悉不过。

从前,我每每拜她所赐,被父皇冤枉,被罚跪,被斥责时,便会有这样的眼神。

含着泪,绝望不甘,又不肯相信。

我们不信,自己心中最亲近的人,竟然会把脏水泼到自己身上。

所以,沈嘉如冲进大火里想去救我,居然是真的。

这种事我经得比沈嘉如多,所以我索性离她更近一点,凑在她耳侧,含笑解释:

「你那母妃,把罪推给你,八成是因为——

「她觉得你是女主,就算你犯了滔天大罪,也不会死。」

沈嘉如愣了愣,而后竟然神色苍凉笑出声来:

「母妃!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

再后面,便是另一番撕扯。

沈嘉如在慧贵妃的威慑下,隐忍了十数年,这桩事,却像是彻底压垮了她紧绷的那根弦。

众目睽睽之下,长公主与慧贵妃母女反目,互相扯出了一堆陈芝麻烂谷子的脏事。

她们口中不断地说着剧情、女主、发展、真相、傀儡等在旁人听来,疯癫难懂的词汇。

我父皇听到最后,已经快要怀疑人生。

不过……

这人生确实是值得怀疑一番。

说不定疑着疑着,就能觉醒了呢?

只不过——

有的人看似醒了,却还在梦里。

27

佩儿死了。

慧贵妃入了冷宫。

她的皇后梦彻底破了。

沈嘉如被禁足了三个月,听说她倒是会自得其乐:

她在禁足期间学会了雕玉。

到底是女主,天赋在,学什么都比旁人快而精。

我与傅云卿的离宫之日,往后延了一段时间,不知不觉,天已入秋。

时节转凉,落叶翻飞,颇有些萧瑟之感。

傅云卿说,南鸢比北陵气候要暖得很,这个时候,南鸢国还是遍地花开。

我心怀期待,准备了一堆物什,吃的喝的用的全都有。

傅云卿拈着一颗梅子糖笑问:

「怎么还带梅子糖?」

我毫不矜持地一口含住,享受着酸甜在舌尖蔓延,惬意道:

「我自小就爱吃这糖,此行路远,带上一颗,又能解乏又能解馋。」

他笑:

「还是长乐想得周全。」

那是自然。

我们走的那天,沈嘉如的禁足还没解。

她托了一个小宫女,往我这儿送来一方木匣。

我打开,看到内里放是一支精致至极的雕花玉簪,还有一张字条:

「贺你新婚。

「若不喜,可弃之。」

我细细瞧着那玉簪上的雕纹。

原来这三个月,她闷在禁宫里,就是在做这个玩意儿。

啧,这女人,从前高傲得要死,现在好像倒没那么讨厌了。

我拿纸笔回了几个字,又让那宫女带回。

后来,我们离开皇城,上了马车,那小宫女一路目送。

她说:

「是长公主吩咐的,她说您这一走,大约便不会再回来了,所以让奴婢代她多看您几眼。」

……怪矫情的。

罢了。

我没说什么别的,由得那宫女去看。

走了好一会儿,我掀开车帘,也开始淡淡回望北陵皇城的方向。

太远了,小宫女的身影已经看不清了。

傅云卿把我扯回他的怀里,懒懒散散地把头埋在我的颈窝:

「舍不得了?」

这自然谈不上。

舍得,但还是想把这座城的模样记住而已。

我把玉簪递给傅云卿:

「沈嘉如送的,瞧瞧好看不?」

傅云卿依言为我戴上,抬眸瞧了半晌,出口却道:

「还行,没我送你的好看。」

我笑他小气鬼。

他骂我没良心。

傅云卿问我怕不怕?说不定路上还有人跑来暗杀。

他说,南鸢国的戏啊,可不比我们北陵国好演。

我笑了,身为恶毒女配,我会怕这?

我说,我更怕他的身子骨没养好,洞房时不行。

他低笑一声:

「让爱妃有这种误解,是为夫的不是了。」

说罢,他垂首吻上我的耳唇。

车辙一路向南。

一个月后。

我们走过了北陵的边界线,真真正正地来到了南鸢国。

暖风拂过车窗。

我看到了傅云卿说过的花开。

(正文完)

【番外·傅云卿篇】

我重生过。

第一世。

我活得浑浑噩噩,直到大婚之夜,沈长乐死在了我的怀里……

她死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傅云卿,我对你那么好,你怎么会舍得……杀了我啊?」

那时,我看着她染血的嫁衣,眼前掠过一幕幕。

竟全都是沈长乐生前的一颦一笑。

是啊,我怎么会舍得杀了她?

因为她骄纵?

因为她脾气不好?

因为她总是耍心机?

大约是因为她专注于针对沈嘉如,将我当成男宠一般折辱,也试图害过人。

可在那一刻我想起来的,却是——

她喜欢穿华丽的宫裙,化明艳的妆容,笑起来睫毛会颤。

旁人总唤我太子殿下。

唯有她,喜欢连名带姓地叫我傅云卿。

她唤我名字时,明明俏皮可爱,眼中总是溢满了温柔。

为何从前的我,却会嫌她拖腔拿调,心生厌恶?

我明明是喜欢的。

我抱着她冷却的尸身,一遍遍反问自己。

那样的感觉让我痛不欲生,恨不得随她而去。

呵,我恨了多年的女人,竟然让我尝到了心丧若死的感觉?

就在那一瞬间,我进入了那个梦。

原来,这个世界,是一本书。

沈长乐,是个恶毒女配,她注定要被我剜心而死。

可我剜了她的心,却也丢掉了我的魂。

从此在我眼底,每个人都化身成了木偶。

他们说着我已知的戏词,连表情和动作都与我预想的一模一样。

可笑。

我放弃了筹谋的一切——

我开始尝试各种法子,甚至求助于神佛,只想把长乐换回来。

可是无济于事。

从前那个鲜活明艳的公主,永远死在了她渴盼的大婚之夜。

人若丢了魂,是活不长的。

我想去黄泉地府去寻她。

可我还配见她吗?

她还会等我吗?

我混混沌沌地想着,知道自己就快死了。

恍惚间,我看到了她。

她还穿着那袭嫁衣,睫毛翘翘的,脸上是欢喜的笑靥:

「傅云卿,你瞧,这是本公主一针一针亲手绣的,绣了大半年呢,好看不好看?」

「好看。」

我笑着应和她。

她又似是想到了什么,气鼓鼓地追问:

「比沈嘉如好看么?」

「嗯,比她好看。」

她哭了,却又笑了,表情不解得像是茫然的孩子: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呀?」

我想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我想说我喜欢,却无力再开口。

我想牵她的手。

那时她总爱把玩我的手,像个小色女,我每次都会冷冷地挣开她,她便委屈巴巴地瞪我。

可现在,我想去牵她,却没有力气触碰。

她却好像不忍看我失魂落魄的样子,竟主动朝我伸出了手:

「傅云卿,下辈子娶我好不好?」

她像是光,来了又走。

我的眼前归于黑暗。

再醒来时。

——我重生了。

我带着上一世的记忆,回到了五岁。

宫人们都正把我当成药罐子养着。

宫里宫外都流传着太子病弱,恐不能活过十岁的传言。

而当我十岁时,那些人又会传言,说我活不过二十。

这些声音我太熟悉了。

可我已经不在乎了。

我清楚,我体内的沉毒是父皇的手笔。

他本不想让我出世,所以在我母后怀我时,就蓄谋了这些。

这些,都是早就注定好的剧情。

我看腻了那些人的表情,听腻了那些人的台词。

我要改写。

我提前筹谋好了一切,唯独有一件事,急不得。

在那本书中,剧情从我十七岁才开始。

也就是说,我若想去北陵国,去见她……

就必须等到十七岁,才能引发剧情。

所以,虽然我的过往在那本书中只是短短一行文字……

可我却足足等了十数年。

终于,南鸢与北陵两国,开始交换质子了。

我如愿以太子的身份,去了北陵国。

去的时候是冬日,路途很长。

我那些不让人省心的皇家弟弟总想着趁机除掉我,安排了好几次刺杀。

我倒是早就料到了那些,一一化解了,连个马夫都没损。

只是连番折腾下,我一连病了好几场,直到进了北陵的皇城时,都还昏昏沉沉的。

直到看到她。

她是中宫所出的嫡公主,站在一众皇子公主的队伍里,眼神明艳张扬地望着我,是那么的耀眼。

为什么我上辈子,却看不见她呢?

我要去参见北陵皇帝,经过她身边时,却忍不住想驻足。

她伸出手来,扶了我一下,掌心很暖:

「听说殿下病了?我们这边冷得很,你从南面过来,肯定气候不适。我父皇都说了让你不急着进宫,暂歇几日养养,殿下急什么呀?」

我侧眸望着她:

「自是有十万火急之事。」

急着来见你呀,傻长乐。

是你让我来娶你的。

我错过了第一世。

又无奈地等了十数年。

怎能不急?

我怕你恼我来晚了。

反悔了,又不肯原谅我了,怎么办?

她不记得我了,只看着我笑,把自己的暖手炉递给了我:

「那殿下把这暖炉揣好,便快去忙你的十万火急之事吧。也要保重身子,毕竟来日方长。」

我也笑了:

「是,公主殿下说得对。」

——来日方长。

【番外·沈嘉如篇】

我被父皇禁足了。

我的母妃一夜之间,从高高在上的贵妃之位,被下罪到了冷宫。

起因是,她策划了一场大火,把沈长乐的寝宫烧成了灰烬。

她想烧死沈长乐。

我已经不知道,她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她自己心心念念的皇后之位?

火势腾起的时候,我意识到沈长乐可能会死时,竟忽然怕了。

我惊觉,在这座宫城里,沈长乐竟然是与我纠缠了最多时光的人。

她是我的妹妹。

我们的生辰,只差了三日。

母妃说——

小时候的抓周礼,父皇安排我们一起举办。

我抓了一方上好的端砚。

沈长乐却抓了一块糯粉桂花糕,还啃得不亦乐乎。

她说沈长乐从小就是个没出息的,中宫皇后也不会教女儿,以为抓周真是随便抓的么?

那自然要教孩子去抓好东西,才会得到父皇的偏爱。

是啊,为了得到这份偏爱,我的母妃从抓周时,就开始训练我了。

不知不觉,我就这样被她训了十数年。

我的声名越来越高。

可是我却越来越羡慕沈长乐。

我羡慕她肆意欢笑,肆意嚣张。

羡慕她从不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甚至连耍心机坑起人来都那么坦荡荡。

就像羡慕她当初,手里抓的那块桂花糕。

天知道我曾经多想去拿那块桂花糕。

可我却只能去找那方无甚用处的端砚。

父皇越来越厌恶她,把所有的偏爱都给了我。

我也沾沾自喜。

看啊,虽然我不能像她一样肆意活着,但我却得到了她最渴求的东西啊。

于是,我们三五日一小吵,十天半月一大吵。

她抢我喜欢的簪子,我便摔她喜欢的花瓷。

就这样,我和她,针锋相对地长大了。

她喜欢上了南鸢国的太子,还把他接进了自己的宫里。

整个皇城上下都在笑话她身为公主,却行事放浪,丝毫不顾及皇家名声。

我不大喜欢听这种言论。

那位太子听说是快病死了,才被沈长乐接去的。

虽说有私心,但好歹也是行善,怎么没人夸她呢?

是了,她母后死了,再也没人夸她了。

我的母妃也不允许我夸她,甚至经常让我去抢她的东西。

比如这一次,母妃更夸张,她竟然让我去抢沈长乐的心上人。

简直求求了!

整个皇城都知道,沈长乐把傅云卿那个病秧子当成宝贝一样,豁出名声不要了都要养着他,连父皇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我去抢??

母妃见我不乐意,把我打骂了一顿。

她斥我没出息,说如果不把傅云卿抢到手,就前功尽弃了。

最后她还告诉我,其实我是这个世界的女主,傅云卿是我未来夫君,沈长乐是个恶毒女配,最后会被剜心而死?

我:「……」

我偷偷地去找太医,认真地询问了一番,疯疾的治愈把握有几成。

还让太医去给我母妃去请平安脉,再暗中告知我。

结果太医说,我母妃脑子正常得很,根本没病。

母妃逼我逼得紧,无奈,我只能硬着头皮去跟沈长乐抢男人。

我还是用了些心的。

可我试探了几次就明白了——

这事儿根本不像母妃所说,沈长乐并非是单相思。

傅云卿就像个狐狸一样,心思重得很。

他看似冷冷淡淡的,其实对沈长乐也狠狠用了心思。

他们是双向的。

我根本就抢不到啊。

再说了,我心头也有些傲气,不太想总是做这种挖人墙脚的事。

以后,我去寻个心头只有我的夫君,不好吗?

可我母妃却魔怔了。

她非要弄死沈长乐,把傅云卿塞给我。

不惜起了一场大火。

我舍不得沈长乐死。

我们斗了那么多年,她死了,这日子就更没趣了。

我没告诉过沈长乐,其实我总是回想起我们小时候——

好几次,我被母妃训打得不敢回去,躲在花园里哭,贪玩的沈长乐总能撞见我。

那时的她天真无邪,正在换乳齿,张着漏风的小嘴,喊我皇长姐,还要把梅子糖塞给我,一脸骄傲地说:

「我偷偷拿的,我母后说,换齿时不让我吃,给你啊,皇长姐。」

我接过梅子糖,塞进自己嘴里,一说话,口中也漏风:

「长乐,你是不是傻呀,我也在换齿,你不能吃,难道我就能吃了。」

她好奇地问:

「那你为什么还吃呀?」

我气鼓鼓地瞪着她:

「不是你给我的吗?」

「你若喜欢,我以后再偷给你呀,皇长姐。」

「不用了,我就吃这一次。」

「好吧。」

不好。

我还想吃。

吃很多很多次。

我冲进了那片火海。

可最终——

救她的人,却不是我。

是啊,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了,她有傅云卿了。

傅云卿受了伤,明显很是虚弱,却还是把她死死抱着。

我看得出,他们鹣鲽情深,这辈子,怕是再难有人能拆散了。

沈长乐问我为什么会冲进火场。

我说,我来救她。

她一脸茫然,显然不信。

是啊,真是可笑,连我自己都不信自己,何况是她?

再后来,我终于跟我的母妃撕破了脸。

在众目之下,大殿之前。

她去冷宫。

我被禁足。

沈长乐离开北陵的那日,我还没被解禁。

我亲手做一支雕花玉簪,我见她许多衣裙上都绣着这类花样,应该不会……讨厌吧?

提笔写赠词时,斟酌许久,万语千言,最终却尽数咽了回去,只剩一句:

「贺你新婚。

「若不喜,可弃之。」

我忐忑地托了个小宫女代为送去,还交代她替我多看两眼沈长乐的背影。

她这一去,大约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再后来,小宫女回来复命,说是沈长乐收了我送的簪子,却把原本装簪子的匣子留了回来。

我打开木匣,只见,内中有两物。

其一:

是她回信的字条,上书:

「玉簪已收,甚喜,谢皇长姐。」

最后——

回信旁,是两颗她回赠给我的梅子糖。

(番外二篇·完)备案号:YX11EnapW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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