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真的没有什么味道能比他身上的气息更令人安心。
周与行恨不得把我的头都揉进了他的胸前,侧过头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叹了口气,摸着我的头发安抚道:“阿意,你受惊了。
”好几个人又进了房间里,周与行直接竖着抱起我,让我双腿圈在他的腰间,始终把我的头埋在他的胸前:“我们先回去。
”“可是方亦瑜……”我想要抬头,却又被他按了下去。
他的声音带着令人安心的冷静:“段衡会处理。
”我把头深深埋下,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在遇见周与行后彻底放松,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在他怀里只觉得隔绝外界,异常安心。
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周与行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眼底一片乌紫。
算下来,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我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企图用一个假动作把他拉到床上按住睡一觉,却被他稳稳钳制住双手。
他目光涩涩地看着我,声音都还有些颤抖:“阿意,你知不知道我会担心你。
”我迎上他的目光,看着他这副样子实在心疼:“对不起。
”他用鼻尖蹭了蹭我,叹道:“我好害怕失去你,但又总是拿你没办法。
”我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在他退开的时候迎上去亲了他一口:“那如今没事了,你要不也睡一下?
”周与行眸光一暗,喉结上下动了一动,伸手就开始解我的衣带。
……我口中的睡一下,真的只是字面意思的睡觉啊!饶是连续奔波了两天,也丝毫不影响他对这件事的热情。
周与行,身体力行地证明着自己很行。
我好歹比他多睡一会,精力比他好一些,完事以后还能起得来床去吩咐厨子给他做点宵夜。
我算是明白了,这人就是得从房事里找安全感,好像只有那样,他才能真切地感受到我的存在。
月色上了梢头,我把宵夜端回房间时,他已经睡着了。
明明已经是强弩之末,还硬要整活,该他累得不省人事。
我暗自好笑,放下了宵夜,也坐在床边撑着下巴看他。
原来看着一个熟睡的人,是这种感觉。
心里会痒痒的,忍不住从发梢开始一点一点地观察,手也会按捺不住,轻轻触上温热的皮肤,而后沿着轮廓滑下,眉毛、眼睛、鼻子、嘴唇、喉结,精致的五官拼凑成他这张令多少人一见倾心的脸蛋,真是让人羡慕。
我还在专心致志地胡思乱想,滑过他喉结的手蓦地被握住,那双装了星河的眸子睁开看我,薄唇扯出一个笑来,声音还有些沙哑:“怎么,还想要吗?
”“你歇着吧。
”我没好气地推推他,“我让厨子做了点东西,你有没有胃口?
”周与行点点头,起床穿衣,却始终握着我的手不肯放开。
我笑他:“你是打算把我也穿进去是不是?
”他佯装生气瞪了我一眼:“要是可以,我恨不得把你揉进身体里时刻带着。
”家里的夫君占有欲太强,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我看着他风卷残云般扫完了桌上的食物,心里也安稳了点:“现在情况怎么样?
”周与行默了默,只吐出两个字:“在审。
”苏立生等人自然是不必担心,铁证如山,他们不能不认。
我担心的是方亦瑜,她杀了皇上身边的人,而这个人又没有出现在这场交易中,光凭她的一面之词,想来是没有办法令人信服的。
我试探性地问他:“那方姑娘…?
”周与行叹了口气:“我说的就是她。
”段衡在四处奔走,希望能找到当天的一些目击证人,证明方亦瑜是受到了威胁,出于自卫才反杀了张公公的。
我也想起手上有几样证据。
一是方亦瑜收到的便笺,上面的字迹可以用以比对,看看到底是谁把她约了出去;二是她手上的那把匕首,如果能对上便笺被戳破的洞,那就更能说明凶器也不是她的,她是自卫,并不是蓄意谋杀。
周与行拿到证据的时候,还是有些不解:“阿意,我想问很久了,你为何要三番四次地帮她?
”个中原因,其实我也说不上来。
大概是因为愧疚。
以她自己的力量,自然能够化险为夷。
但在原文里,周与行的存在则可以让她少吃很多苦头。
而如今我抢走了他,让她失去了庇护,反比原来更苦了。
我再不帮帮她,内心实在是过意不去。
面对周与行这个问题,我只能给他一个模糊的回答:“因为她是个可怜人,而我原本也会是。
”他想了想,反问我:“你的意思是,你夺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东西?
”我笑笑贴近他两步:“也不能这样说,因为那是个人,他是自由的,他从来不属于谁。
包括现在,他其实也不属于我。
”周与行一副明了的表情,伸手揽过我的腰与他贴紧,低头啄了啄我的唇,带着些许诱惑的意味道:“不,他属于你,心甘情愿地属于你。
”他的柔情蜜意总是坚持不过三秒,因为腹下有什么东西顶到我了……我脸都涨红了,愤愤锤了他一拳:“现在是白天!”面色也有些泛红的男人将我横抱起来,勾唇一笑:“无碍。
”真怕他哪天纵欲过度……傍晚时分,周与行带着我进了宫。
他倒是精神头很足,但我近来实在是被他弄得严重缺觉,一脸疲惫。
皇后见了我,也不由得关心问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幽怨地看了周与行一眼,她就什么都明白了,捂着嘴笑道:“难怪一直不肯把郡主接回去。
”讲道理,宫里毕竟有带小孩的专业人士,其实我也不是很想接回去自己吃苦……殿里其余人都被屏退,只有我们四人在。
周与行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汇报给了皇上,包括方亦瑜反杀方知有的所有内情。
我很久以后才反应过来,其实在这个社会里,铁证如山也比不过天子生杀予夺的一个念头。
皇后听了方亦瑜的遭遇,也不免有些唏嘘:“如此长大成人,还能有此心境,实属不易。
”“可她手上毕竟有两条人命。
”皇上语气却有些冷漠,“一个是礼部侍郎,一个是御侧宦官,不论杀了她哪一个,都是在挑衅天家威严。
”周与行看了我一眼,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
皇后拍了一下皇上的肩,笑了出来:“你一说这种话,接下来就是要坑人了。
”“哪里算是。
”有皇后开口,皇上语气稍稍有所缓和,“不知周爱卿愿不愿意与朕做个交易?
”周与行又看了我一眼,倒像是在征求意见。
他心里对这个所谓的交易早就有了数,之所以带我进宫,也不过是想让皇上再做一次这个恶人而已。
我无奈地接过他的眼神:“皇上若是想留下周大人,又何须如此费尽周折。
”整个事情和以前有了很本质的区别。
我早就和周与行商量好,铲除苏家势力后,就辞官到江南去。
可皇上还是想让他留在身边辅佐朝政,依我看来,他的心也还在朝堂。
如今出了方亦瑜的事情,天子的意思是,只要周与行不辞官,就将一切清零,让方亦瑜离开京城。
这简直就是给我下的一个套吧……但好歹剧情还在往正确的方向走,这是本大女主文,女主最后远离喧闹纷扰,或许就已经足够了吧。
至于周与行,由他去吧,我管不了了。
末了,周与行又作了个揖:“除了此事,微臣还有一个请求。
”皇上眉毛一挑:“准了。
”“可微臣还没说是什么……”皇上微微一笑:“不就是还给余氏一个名分,有什么难的。
”周与行抿抿唇,低头掩饰住了白眼:“……皇上明察。
”皇上显然知道他想求什么,这是故意抢在他前面驳了回去。
回家路上,我问了周与行究竟想求什么。
他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作为父亲的深沉:“我老是瞧着宋而安那小子缠住温儿不放,其实是想请旨做他的老师,借机亲自先揍他一顿,让他知道岳父不是好惹的。
”我直接一手揪住他的耳朵:“七皇子哪里不好了?
”周与行捂着耳朵,立刻察言观色转变风向:“好,上等的好,天之骄子!”……敢打我女婿,同归于尽吧。
这次能够顺利拔除我朝一大腐朽,段衡也功不可没。
朝廷原想招他入朝,奈何出了方亦瑜这档子事,而两人都已下定决心双双归隐,致使我朝痛失一员大将。
不过,女主最终也算是有了个好归宿。
送他们二人出城的时候,我特地捎了两包火锅底料,把方亦瑜感动得一塌糊涂。
花了一点小小的功夫,大幅提升了女主的好感度,还收获了长线联系方式,这波不亏。
然而,我并没有高兴得太久。
京中又有了茶余饭后的谈资,传闻圣上宠臣周与行在正妻暴毙后立即就将前妻迎了进门,让人不得不怀疑其中是否有什么猫腻,人人都说我们一个负心汉,一个狐狸精,简直是绝配。
外人不懂,我也没有多在意。
直到有一天,我在街上买东西时,被无缘无故地扔了一把烂菜叶,转身看见一个小孩,当众指着我骂了声“狐狸精”。
我一脸懵逼地看着小孩的母亲将他带走,只觉得裙摆上菜叶的汁水异常惹眼。
就是那个瞬间,我忽然觉得有些难过。
小如孩童,都已经接受了这些流言蜚语,表达厌恶的方式甚至比成年人更为直接。
回到家时,周与行十分眼尖地发现我的裙子弄脏了,问我怎么回事。
我犹豫了一下,只说是我自己不小心沾上的。
大概是察觉到我情绪低落,他没有继续追问,转去厨房让人做了一桌我爱吃的菜。
可我还是不太开心。
席间,我们家的门突然被叩响,管家来报,有位大臣带着自己的小孙子上门,自称要来找我赔罪。
饭也没吃上,白天那个朝我扔烂菜叶的小孩已经被自己的爷爷拎着进门,脸上一副担惊受怕的表情。
来的这位大臣我眼熟,上次周与行因为大臣们瞧不上我发火,就是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我当时劝了一句,他临走时还朝我行礼致谢。
怎么他的孙子……也一脉相承地不待见我呢。
周与行打量着这爷孙二人,又看了看我裙子上的污渍,瞬间就明白了。
老爷子端端正正地向周与行作了个揖,然后对他的孙子怒喝一声:“跪下!”小孩腿一软,立刻就跪倒在地。
我忙伸手去扶,却被老爷子拦住:“夫人莫要心软,这小崽子在私塾里听了些风言风语,竟敢当街对夫人不敬,这是他该受的罚!”他的最后一句特地咬重了些,吓得小孩不住地磕头,边磕还边给我道歉。
我哭笑不得,还是伸手将磕破了脑袋的孩子拉了起来:“有什么话,站起来才好说。
”周与行冷着脸看着他,这孩子一抬头对上他的目光,立刻又畏畏缩缩地低下了头。
“这么凶干嘛!”我拍了拍他的手臂,转又向那位大臣道:“小儿无辜,真正有罪的是那些传谣的人。
周大人他如今位高,有心人妒忌要使什么手段,我们其实也很难拦得住。
我倒是不打紧,希望大人回去也好好教导小孙子,凡事要三思,切莫听信片面之言。
”小朋友呆呆地看着我,似乎没想到这件事会这么简单地结束了。
老爷子也愣了一愣:“夫人不气?
……”我看了一眼周与行,给出一个笑来:“说不气,那是不可能的。
但你们都上门赔罪了,我要是不给你们这个面子,岂不是显得周大人也很小气?
”周与行摸摸我的头,叹道:“还是我夫人大度。
”我正想开口接下他的话自夸一下缓和气氛,只见那个小孩主动又跪下磕了个头:“夫人,对不起。
”这城里不知有多少个人骂过我狐狸精,最后却仅他一人向我认认真真地道过歉。
我笑开来:“起来吧,原谅你。
”爷孙俩又反复道了几次歉,在我不知道第多少次说原谅、没事之后,才勉强安心离开。
周与行看着我,神色始终复杂。
吹了蜡烛,今晚他似乎格外照顾我的情绪,动作轻柔,不疾不徐,让我在这个间隙都有时间想点别的。
想得太多,我忍不住要问他:“你说,他们来向我道歉,到底是真心实意的,还是因为害怕你的权势?
”周与行惩罚我的不专心,故意深入了一点:“我倒是希望他们害怕我,怕得不敢传这种谣言。
”我轻轻地哼了一声。
那就是在他看来,这爷孙俩也是真心道歉的。
这座城里认可我的人多了两个,心情好像忽然又好了些许。
皇后给我送了一份礼物。
她之前偷偷摸摸写皇上那些丢人的事,出了本畅销书,书名叫阿黄糗事,这会卖到了第一万本,很是有心地在扉页签了个名,把这本书送给我做个纪念。
阿黄糗事,听起来怎么这么像一条狗…另外,出乎我意料的是,皇后还出了一本未完结的新书,就叫做《不行》。
虽然改名换姓,身份设定也修改了不少,但不难看出,这写的是我和周与行的故事。
书里的男主爱上了自己盲选的妻子,但又为了社稷忍痛告发岳父,抄了女主全家,女主伪装堕胎离开,男主日日思念,开启了追妻火葬场……这是在皇后看见听到的,关于我和他的故事。
这个书名起得有趣,我和周与行一切的纠缠,好像就始于这两个字。
有次去余家火锅店,我看见阿欢手里拿着一本,正看得津津入味。
见我来了,她晃晃那本书,看得意犹未尽:“小姐,你知道吗,你被写成书啦!”我用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忍不住笑她:“你还记得周与行不行的消息是谁传出去的吗?
”阿欢十分肯定地摇摇头:“那必然不是我,姑爷这么行,全周府都知道。
”我看着她真诚清澈的双眼,悟了一个道理。
记性不好,有时候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好像也正是因为皇后的这本新书卖开了市场,京城里越来越多人将这个故事和周与行对上了号,大家突然觉得,好像现在这个周夫人,也没那么像个狐狸精。
这座城里认可我的人,忽然多了好多好多。
我特地进宫去感谢皇后,捎了两包火锅底料,和一桌子打火锅用的菜。
热气蒸腾而上,皇后被辣得香汗淋漓,却始终坚持糊弄我:“为什么写这本书?
因为皇上最近行为收敛了好多,我都没素材可以写了。
周夫人,你很介意吗?
不过你介意也没有用,我还是要继续写的,催更的人太多了……”我好心地给她递了杯茶:“倒不是介意,但娘娘这样说,我应该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皇后将整杯茶一饮而尽,叹了口气:“周大人不让我告诉你的。
”“因为他硬要加床戏吗?
”我抹了把汗,“他是不是向你描述得过于细致了……”皇后嘴唇都被辣肿了,但笑得十分开心。
看来是我猜错了。
那些床戏,是她艺术加工的成果。
吃饱喝足后,皇后换了身衣服,又洗了把脸,把辣意都压了下去,才勉强向我透露:“前段时间我写阿黄糗事的事情被周大人发现了,他以此要挟我,让我再写一本,他好留作纪念。
”我默了默,竟是这层原因吗。
“当然不止这个原因。
”她看着我笑了笑,“主要还是得知你受委屈了,他看不过去,只能出此下策。
”我忽然想起,很久之前,他是有谋划过让我合情合理地恢复周夫人这个身份的。
只是我当时一心想要救下方亦瑜,反倒坑了自己一把。
皇后说:“周夫人,周大人待你,其实比书里写的还要好一些。
”我鼻子一酸。
其实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我忽然很想见到周与行。
我站起向皇后行礼告辞,她笑眯眯地让我转身,一回身,我就撞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轻快的男声响起,却带着些埋怨的意思:“说好的替微臣保密呢?
”皇后笑道:“周夫人聪明,你自己也清楚瞒不住的。
”下一句是对我说的,“周夫人,你若是得了空,就多进宫来陪我聊聊你们的事情,我好积累素材啊。
”周与行低低同我咬耳朵:“别听她的。
”我抬头去看他的脸,忍不住在他侧脸亲了一口,揶揄一句:“周与行,这个书名是你起的吗?
”周与行脖子都红了:“我行不行,你还不清楚吗?
”清楚清楚,恐怕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拜别了皇后,我向周与行提议,弃了马车走路回家。
他略略惊讶,却还是顺了我的意。
夕阳落在长长的甬道上,周与行牵着我的手,十指相扣,不时地就转头看我一眼。
在他第不知道多少次看我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揪揪他的脸:“你在看什么?
”他试探性地把脸往我跟前凑了少许:“阿意,你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
我笑了笑:“我该谢谢你才是。
”他立刻摆摆手:“夫妻之间,何必言谢!今晚若是阿意能够比往常配合一点,为夫更是感激不尽。
”我朝他眨眨眼,在太阳快要被城墙遮过的那一刻,踮起脚尖,吻住了他。
他微微弯着腰迁就我的身高,双手捧起我的脸,细致又温柔地探遍唇舌间的每一个角落。
一切恍如隔世。
末了,周与行背着走累了的我回家,边走边不住地叹气:“阿意,要不还是把厨子辞了吧,我快背不动你了。
”我一拳捶在他的背上,以示抗议。
余生绵长,我和周与行,恐怕至死难休。
(正文完)番外一十五岁那年,我结束了戎马生涯,回宫复命时第一次见到林义。
她是宫闱里难得一见的一抹亮色,常伴皇上身侧,遇到开心的事就欢呼雀跃,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情,她也总能做到与众不同。
大概在军中待得太久了,她是我第一个动心的女子。
但与此同时,我又十分清醒,她与皇上早有婚约,即便我再努力,也不可能从天子手中将人抢过来。
皇上是我的伯乐,与我年纪相仿,是他将孤苦无依的我收入了军队,给了我无数个送命立功的机会,让我排除万难,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在他希望我走的路上。
他虽是少年,但远比我沧桑。
林义爱偷偷溜出宫玩,爱吃芙蓉楼的烧鸡,我经常受皇上之托提前排队,顺便负责善后工作。
他对林义好,我也顺水推舟地掺了点自己的心思在里面。
林义被立为皇后的时候,大概因为是早有这个心理准备,我其实没有很难过。
皇上婉转地提了许多次让我成亲,我屡次三番地找借口推脱,皇后笑说我是个木头。
直到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生下,我才完全死心,考虑娶妻。
选了余意,不知算是天意还是人为。
皇后一眼就相中了她,皇上也颇为认可,因为余家是他早早定下的肃清朝堂的切入口。
我没有拒绝。
据闻这位余小姐十分喜欢我,想了无数办法出现在皇上为我选妻的名单里,她一定不知道,这其实是个天大的圈套。
新婚夜,我没有揭她的盖头。
一场注定不能持久的婚姻,我不打算给她太多希望。
但她说,她逃了几次婚?
……她没有乘人之危?
……她还散播谣言,我不行?
……新婚没几日,我被朝中不少八卦的大臣围住,苦口婆心地给我推荐了独门偏方,实在是气得不轻。
回到家,她还冷嘲热讽,说什么凭什么好东西她不能吃,给我的怒气平平又添了一把火。
我去了花楼,但酒杯里倒映出来的,是她的模样。
不得不承认,某种程度上,她不仅是名字和林义巧合,就连性格,好像也天方夜谭般地有些像。
如出一辙的清澈,如出一辙的……不是特别爱惜脸皮。
后来我才知道,我很有可能是中了药,所以才会有这种莫须有的想法。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赶紧回家,做些该做的事情,也好证明一下我自己。
她在我身下流着泪,叫我不要碰她,叫我等另一个人。
我忍不住叫了一声“阿意”。
从前“阿义”这个名字,只能由皇上说出口,而我只能毕恭毕敬地叫“林小姐”,我要感谢余意,圆了我一个完不成的梦。
既然已经完完全全地拥有了她,那我势必就要对她负起责任来。
但她,在意的却是会不会不走运地怀上我的孩子。
我气急败坏地摔了她的药,又在当晚爬上了她的床,企图让她的担忧变成现实。
说实在的,我确实留恋她的身体。
那次,她把我骗到方亦瑜的床上,我仿佛又重回林义为我选定余意的那一瞬间,百感交杂,不知所措。
她也不喜欢我,她也要亲手推开我。
但我又有些怀疑,她似乎很早就知道,我和方亦瑜会有不一样的交集。
仔细想想,在她骗我摔掉孩子之前,我很大程度都是因为她身上有林义的影子而对她青眼有加。
直到她不知是哭是笑地说着恨我之类的话,我才发现,她不再有林义的影子了。
我亲手毁掉了她,但也同时分清了她们。
我忽然醒悟过来,相比起林义在宫里的不自由和拘束,余意显然更加鲜活,她的一举一动更容易影响我。
她明明就在咫尺之间,却又时时给我疏远之感。
就像个旁观者,早早地就看清了全局,冷漠地看着我陷进她的温柔乡中。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才刚刚明确自己的心意,还没弄清她究竟是谁,她就已经快刀斩乱麻,结束了我们的关系。
我和余意和离以后,皇上把方亦瑜抬作了我的正妻,以便她出手,好揪出幕后牵扯到的庞大黑手。
我的两场婚姻,自始至终也都不过是权力的选择。
但老天有眼,让我发现余意还留着我们的孩子。
我喜出望外,但她态度冷淡。
可我告诉自己,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放手了。
得知她生产的那一天,我完全听不进其他大臣在说什么,一心想着赶紧回去守住她,皇上看出了我的心思,张口就胡诌我病了,让我做了人生中最正确的一个选择。
她要跑,我就当她的车夫陪她一起跑。
不过,我也留好了后路。
很早之前,我就和皇上商量好了对策,只希望这个对策不需要派上用场。
可惜事与愿违。
我本想,要是她不愿意,我就带她突出重围远走高飞;要是她愿意和我回去…那我这辈子拼尽了全力也要对她好。
事实证明,我赌对了。
后来,她好像发现了什么。
我硬着头皮撒了个谎,纵然从前确实有过分不清的时刻,但历经了这么多,我心里早已只有她一人。
可她又是如此的深不可测。
我很担心,一步踏错就会失去她,所以我反复暗示她,不要想太多了。
但也是经过这一遭,我才得以确认,她心里当真有我。
结束了方亦瑜的事情,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明明是我一直死缠烂打跑去她家,明明是我一力挽回把她留在身边,外头传言却都变成了她的问题,我看见她偷偷流过眼泪,我心疼得要命。
最后流言传到了宫里,皇上让我好好处理,不要留下什么话柄,我不得已才去求了林义。
我本不想再与她有过多交集,我也不想再让余意有过多误会,故而要求保密。
但她还是猜到了,她没有生气。
幸好,幸好。
可将这件事情瞒了这么久,我始终觉得内心不安。
我找了个机会向余意说明往事,特地准备了十只烧鸡,向她赔礼道歉。
烧鸡堆到面前时,她眼睛都亮了,但又十分狐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将少年旧事向她诉尽。
她吃得满手是油,不太在意的样子:“我早就知道了,不过看在你主动坦白的份上,可以斟酌减刑。
”早就……知道了?
我擦净她脸蛋上的油污,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笑着道:“其实当天我就已经想通了,你不愿意说,必然有你的道理。
再说了,皇后这么好,我还能从她手里抢走一个周与行,我可太厉害了吧。
”所以这么久以来,一直都是我自己在患得患失?
我捧起她的脸,蹭蹭她的鼻尖:“你向来无敌。
”她抹了我一脸的油,笑嘻嘻地磕了磕我的额头:“油嘴滑舌。
”我心里的一块悬了多年的巨石,安稳落地。
饶是这一生历尽权谋,终究还是不忍欺她半分。
番外二这是安平郡主周温的十五岁生辰,也是她第三次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不想嫁给我。
她娘亲也如同往年一样,追着她打了三圈。
入夜,少女偷偷钻进了我的被窝,脸上写满了惆怅:“而安哥哥,想要娶你回家真的好难哦。
”是的,她不想嫁给我,而是想把我娶回家。
我摸摸她柔软的头发,暗暗觉得好笑:“那不如换个角度来办,你嫁给我,我带你离开皇宫?
”周温眼珠子转了转,像是思考了一下:“这样,成功率有多高呢?
”我算了一下,我虽然排行老七,但前面的一堆皇子都已经封了亲王,早早地断了继承大统的可能,朝中大臣都说,我是嫡子,最应该做下一任的君王。
我不敢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她:“阿温,你觉得我母后怎么样?
”她眨眨眼:“皇后娘娘待我很好,我很喜欢她。
”我将声音压低了许多:“我是指…我母后那个位置,你觉得怎么样?
”她沉默了很久,摇了摇头。
她说:“皇后娘娘其实过得并不快乐。
”是了,我也不希望她过得像我母后那样不快乐。
据母后所说,周温出生那天,周与行大人夫妻双双丢下她跑了,她被接进宫,成了一个筹码般的郡主,也成了我未来的妻子。
她格外好看,我也格外喜欢她。
周夫人是个有趣的人,她一直以为周温不喜欢我,特地给我指了不少明路。
比方说,她觉得我要待周温与其他人不同,就该给她起点别的昵称,至于是什么……她想了半天,建议我直接喊老婆。
还是孩童的我依言照做,水灵灵的小姑娘打量了我很久,最后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而安哥哥,我娘亲是不是又忽悠你了?
老婆是什么啊,骂我老的意思吗?
”她笑得可真好看。
我涨红了脸,用上周夫人教我的话:“若是你不服气,也可以管我叫老公。
”她果然不服气地回击。
稚气如此,我们还是互相用了这个称谓很久,直到有天被周夫人听到,笑得前仰后合,我们才知道个中说法,即刻喊停。
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我对这位未来岳母充满了敬畏。
她还小,但我已经到了娶妻的年龄。
早几年就有不少大臣建议,让我先纳个侧室,早早地开始后代繁衍的准备工作。
我还没来得及表态,消息就已经传到了周温的耳朵里。
她知道了这件事以后,忧心忡忡地找我商量。
她说:“而安哥哥,你是不是除了我,还要娶别人啊?
”我不知回答什么好。
她扯了我的袖子:“可是我阿爹,也只娶了我阿娘呢……”但是我父皇,并不是只有我母后啊。
我叹了口气:“阿温,我在想办法。
”双双沉默了许久,她一拍大腿,像是有了个绝妙的想法:“不如这样,而安哥哥,我来娶你吧。
我不是皇宫里的人,我带你逃出宫去吧。
”我被这个年少轻狂的想法震得说不出话来。
在她的观念里,只要把我带出宫了,就不用再受那些老东西的摆布,可以一辈子只守着她一个人。
她不想跟别人分享我。
咳咳,确实是个天真的小姑娘能想到的东西。
我同意了,因而也在努力完成她的梦想。
周温的计划十分细致。
她在城郊买了一所宅子,雇了十余个仆人,又向她的舅舅请教好了如何妥善经营火锅店,靠着关系张罗开了一家分店,眼下都快扭亏为盈了。
她说,等挣了钱就给我下聘,等到了年纪就来娶我。
但这也是个关键节点。
父皇要立储君了。
虽然他还年轻,但少年掌权,早就看腻了江山荣辱,只想早早退下,做个悠闲自在的太上皇,和母后游遍大江南北。
他问过我,我直截了当地说了不愿。
父皇苦涩地笑了笑,直说这对母女太了不起了。
其实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周夫人大义凛然地随周大人留了下来,而我不想让周温迁就。
这个想法,我早已向周大人言明,他向我承诺,会大力支持另一位皇位候选人,势必要让我带着周温成功逃脱。
其实更像是在完成他一个未竟的心愿。
周温挣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
她乐呵呵地把那一小把碎银子交到我手上,又换了副严肃的神情:“宋而安,这是我的聘礼,请你务必收下。
”我放了一枚玉佩在她的手心,正色道:“周温,这是我的嫁妆,也请你务必存好。
”她没绷住,爽朗地笑开来,一把抱住了我。
小小的人儿窝在我的怀里,像一只乖巧的兔子,头发不时会扫到我的下巴,痒痒的。
我说的是心里。
离周温十六岁,还有九个月。
我被封作了摄政王,储君定了年仅八岁的十弟,这是父皇打的如意算盘。
他懒得多管,就把养儿子的锅也甩给了我,当真是老奸巨猾。
周温却十分开心,因为摄政王的宅子赐在了周府隔壁。
讲道理,她的靠山比我的真要靠谱许多。
父皇和母后迫不及待地去了游山玩水,年幼的新皇扯着我的衣摆眼巴巴地看着我,真是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