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翠都没他利索。
然而等徐盛转过脸之后,我脸上的笑容就彻底消失了。
都说女人嫁人时穿婚服是一生中最美的时刻,问题就在于,我这位新郎居然扮上之后比我这个新娘还他妈漂亮。
这让人还怎么活!徐·新娘·盛袅袅娜娜冲我走来,笑得比我这个女的还要局气。
我和徐盛的新婚之夜,没有预想中的挑盖头的互相惊艳,也没有喝交杯酒的情意绵绵,在徐盛穿着女装向我走来的那一刻,我内心被比下去的悲愤尽数化为一声怒吼:「这婚我不结了,你自己抱着镜子过去吧!」翠翠&厉远(番外)我从来没想过居然有一天我还能见到厉远。
其实还没和小姐从宫里出来时,我就已经想好了。
我和厉远不合适。
厉是个比较特别的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住在桐枝胡同里的将军就姓厉。
小姐要还是皇后,抬抬我的身份,我或许还可以给他当个侧室,但现在小姐被废为庶人,我是伺候过前皇后的宫女,最好的结局就是给小姐殉葬,宫里不会有人留着我这个对曾经的皇后忠心耿耿的宫女。
但厉远老来找我,没事儿就给我画饼,说一定会把我带出宫去。
所以我也就那么一听。
虽然小姐不记得以前的事儿了,但我还是更喜欢现在的小姐。
她和我说一定要活出自己的样儿来。
我从小就跟在小姐身边,她什么样儿,我就什么样儿,小姐过得开心,我也跟着高兴。
小姐绝对不愿为人妾室,所以我也不愿意。
我是小姐的贴身丫鬟,绝对不能堕了小姐的骨气。
厉远老说要带我出去,但从来不提小姐怎么办。
我就不喜欢听他说这些。
他最后一次来找我是在过年前,急匆匆地跟我说他打算去边关守上几年,挣点军功然后再回来和皇上求我。
求什么求?
满宫里除了景升、张大人和徐公子,就没有不盼着小姐死的。
至于我,在他们看来就是跟小姐绑在一块儿的一个物件儿,死活都没人在意。
所以小姐问我怎么打算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选择跟她一块儿走。
小姐也给我画饼,说她死了就没人在意我了,厉远说不好还能想到把我带出去的门路。
论画饼这件事,小姐还不如我呢。
所以我也给她画饼,说出了宫还能碰上厉远外放,留在宫里只能殉葬。
到时候小姐假死我是真殉,那可真亏到家了。
小姐说不过我,把我一块儿带出去了。
出宫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和厉远是真的断了。
徐公子带着我和小姐大江南北地逛了个够,然后把家安在了杭城。
小姐开了两家铺子,一家吃火锅,一家卖胭脂,我经常穿了男装,在店里管事。
铺子伙计都叫我唐掌柜。
我觉得就这么过也挺好的。
有的时候小姐和徐公子也会出去玩,小姐管这个叫旅游,还建议我也可以出去逛逛。
我对出去没兴趣,小姐就会挖空心思给我派活儿,今天去城里跑一圈收个账,明天去看看佃农种庄稼,后天帮她去城外上香,顺便瞅瞅有没有什么时兴妆面。
我穿男装的时候越来越多,小姐甚至还给我买了两个丫头干杂活儿。
到后来小姐有孕了,徐公子不让她老往外跑,小姐就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让我跟着商队一块儿去收皮货。
说赚到的都算我的,赔了都算她账上。
其实我知道,小姐就是想让我和隔壁皮货店老板家的小儿子多培养培养感情。
那是个挺好的孩子,对我也不错。
有的时候我也在想,可能就这么过一辈子也挺好的。
如果我没在边关碰到厉远的话。
我没看到他,那时候我正忙着跟卖皮货的商人砍价呢,冷不防有人一把拽住我胳膊,力气大得我倒抽了口冷气。
一回头,我就愣了。
厉远变化挺大,瘦了,黑了,边关粗粝的风硬是给他吹出了几分锋锐的杀气。
他看我的眼神活像看到了鬼,我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到了活阎王。
我还活着,小姐就肯定还活着,以他和张大人的关系,这么大的事能不告诉他吗?
打死我都不能承认。
我满脑袋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于是,我和厉远的对话就以一种正常人难以听懂的风格跑得不知道偏哪儿去了。
「是你吗?
」「不是我。
」「你没死?
」「我死了。
」「你怎么在这儿?
」「我没在这儿。
」我觉得我完了。
厉远攥着我胳膊,盯着我的脸,咬牙切齿地叫我:「翠翠。
」我一本正经地更正他:「我叫唐玉翠。
」厉远怒极反笑,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
「好好好,你好得很。
」然后扯着我就走。
皮货店的小掌柜跟在后头扯着嗓子喊,怎么还能当街抢人呢?
厉远朝街边一甩脑袋,几个军爷就冲他围了过去,架着他说一块儿去喝杯茶。
厉远把我胳膊捏得生疼,一路把我带去了一户宅院。
里头一群大头兵,看到厉远带着我,都起哄吹口哨。
还有个大胆的直接问了出来:「厉爷终于开窍了?
」厉远一脚把他踹滚了三圈。
我被他拉到房里,厉远反手就把门给关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
」我梗着脖子就是不承认。
「厉远,你认错人了。
」厉远都气笑了,连名带姓地叫我。
「唐玉翠,你出来也不改个名字,你名簿上记的就是这个。
」我不改名怎么了?
还不许人同名同姓了?
翠翠早就跟着前皇后烧死在了云霞宫了,只要我不承认,他就不能拿我怎么办。
门口窸窸窣窣一阵听墙脚的推挤声,厉远看了我一眼,深吸一口气,出去把人都赶跑了。
「跟你一起那小子怎么回事?
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我瞪他一眼。
「就跟我一起来收皮货的,怎么了?
我总得给我自己挣点嫁妆吧。
」厉远眉头都拧到了一起。
「你最好直接跟我说实话,否则我现在就给张顾阳写信。
」哼,还当我是当年那个在宫里的小丫头呢。
有本事他写啊,我看他张顾阳敢不敢过来找我家小姐。
「我也劝你最好现在就把我和我朋友放了,否则我就去衙门告你强抢民女。
」厉远大概是没想到我还敢回嘴,愣了一下,突然又笑了起来。
「几年不见,小丫头都长大了。
」你才小丫头,你全家都小丫头。
我就不信他还能拿我怎么样。
厉远转转眼珠:「你要去衙门告?
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这里是我的地头,我看你那个朋友鬼鬼祟祟,多半和外族有勾结,回头我让兄弟们好好关照他一下,毕竟也是你朋友,我不好做太过分的,你说是吧?
」我气极:「你血口喷人!」厉远凑近我,我不自主地往后仰了仰。
「我血口喷人?
那你呢?
我当年一门心思只想来边境挣军功,好不容易和家里都说好了娶你,我让你在宫里好好等我,不过三年,我一定回来,你呢?
谁给你出的主意烧了云霞宫?
谁把你们带出来的?
谁给你们安排的善后,拿了两具尸体顶缸?
」厉远按住我的手背。
「张顾阳为了你家小姐,推了一年的亲事,还打算求陛下给他外放,他都疯了,居然想用假死把你们带出来,一旦被发现,赔的不是他一个人的脑袋,是他全家的前程,你们倒是出息了,自己就找好门路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厉远。
小姐常说她和张大人不是一路人,硬凑到一起只会越离越远,我总是不理解,但现在看到厉远,我好像又有点知道为什么小姐会这么说了。
放弃家族放弃亲人放弃前途,最后换得和小姐如今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一个月两个月或许还新鲜,一年两年,三年四年,张大人真的不会怀念从前贵家公子的生活吗?
别说他了,就连我,偶尔都还会怀念起小姐还是皇后时的模样呢。
他们本来就应该是鲜衣怒马报效国家的人啊。
我看着厉远,一句一句把从前小姐对我说的话原封不动给他又说了一遍。
厉远瞪着我,也不说话了。
可能是我如今跟着小姐走南闯北胆子也大了,索性心一横,也跟厉远明说了。
「你别管到底谁带了我们出来,总之现在宫里也有新皇后了,小姐也不可能再回去了,你说出来得牵连多少人进去,现在不都挺好的吗?
」厉远就是不吱声,我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只能提着一颗心陪他一起装哑巴。
半晌,他像想明白了什么似的,长长呼出一口气。
「我放你回去,你说得对,现在是都挺好的,但是你说得也不对,我不好。
」我看着他,没听懂。
「当年我以为你死了,为了你这么些年都没回去,京城里的前途是断了,也没人肯嫁我,到现在都还是老光棍一个,你说你该怎么赔我?
」我承认我假死是不地道,但你要这么讹我就过分了啊。
还没等我装聋作哑,厉远自己就把条件提完了。
「你想安稳过日子,我也不拦着你,但你阻我姻缘,我也不能饶了你,你小姐归你小姐,你归你,咱们一码归一码,我不跟张顾阳提你小姐还活着,你回去之后也不许嫁人,什么时候我娶着媳妇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嫁,这总公平吧?
」这听上去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厉远还自己摸了张纸来,乱七八糟地给我写了个契约,硬是让我按了个手印,然后才把我放出去。
我皮货也没收成,就被稀里糊涂送进商队,一路绕到湖州,收了一大堆笔墨纸砚,路上加价卖了出去,足足挣了三百七十八两六钱银子,才跟着另一拨商队坐船走水路回了杭城。
路上七七八八一耽搁,居然过了大半年。
然而等我到家,我就发现,我好像被骗了。
那个口口声声喊着要跟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的人,为什么现在正和我家小姐坐在一起,看上去还相谈甚欢的样子?
然后他们还一起看着我笑?
过后小姐跟我说厉远是来提亲的,我前脚走,后脚他就辞了官,这大半年我跟着商队到处跑,他就跟在我后头到处跑,末了给我送上回杭城的船队,就一路快马抄近道先我一步进了城。
就连我挣的那三百多两银子,都是他拎着人家掌柜,硬逼着他折价卖给我的。
我说我都还没来得及砍价呢,老板就亏本了。
我觉得我的脑袋有点没转过来。
他不是说了不让我成亲的吗?
那他提亲算几个意思?
姑爷说看在我一直跟小姐不离不弃的分儿上,他可以教我一手堪比换头的化妆术,就算我将来进京,保管也没人再认得我。
小姐则说不着急,让我想想清楚再回话。
我去找厉远,问他到底什么意思。
这人就扒在院子门口,一脸的无赖,跟我说:「你害我丢了夫人,又这么久都讨不到媳妇儿,你不得赔我一个?
再说了,契约上写得明明白白的,你不许嫁人,除非我先娶到媳妇,我想来想去,现在再找一个也困难,总不能耽误你也嫁不出去,就干脆咱俩凑合凑合呗?
」我可去他大爷的!合着他见到我就开始盘算算计我。
亏我还提心吊胆了大半年,他就眼睁睁看着我在外头东奔西跑?
那一瞬间,我突然能够理解为什么小姐在云霞宫要追着姑爷打了。
任谁发现自己辛辛苦苦忙活半天,而旁边就杵着个明明能够帮忙却非不吱声的存在,都会很想揍人的。
我再一次抄起了久违的扫把,打得厉远抱头鼠窜。
不过看在他这么久了都还没娶亲的分儿上,还是揍轻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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