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我只是忘了删前任微信而已」为开头写一篇小说?

「我只是忘了删前任的微信……」我摸着江曜的腹肌心虚地说。

「这聊天记录一望无际,整排全是姐姐的前任?」少年的声音一贯地的清冷,只是带了丝不易觉察的恼意。

「呃,那什么,都是姐姐的过客。」

我是圈子里最负盛名的渣女,恋爱从来不超过三个月,前男友多得可以组团打球。

为了猎艳我特意开了家酒吧,不走心只看脸,没感觉了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被我伤了心的海王怒斥我是个「不负责任的女人」,原因是他和一堆酒吧的常客凑到一起后为了宣誓主权把我送的戒指拎出来炫耀,然后他们就发现在座的每一位手里都有枚一模一样的戒指。

而且这戒指还不是我自己挑的,是我托朋友去店里批量买的。

对此我的解释是:「我只是犯了全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误。」

渣得明明白白。

海王捂着心口诅咒我:「姜予白,你早晚要吃爱情的苦!」

我说我都不知道爱情是什么。

结果当晚,我就遇见了江曜。

那天晚上,黑衣少年带着满身寒意走入纷扰人群,像只迷路的孤狼,当他抬眼望向我时,我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得到他!」

江曜是那种在人群中可以一眼看见的存在。

他一出现就被酒吧里的姑娘们注意到了,立刻有人上前和他搭讪,接着铩羽而归。

几次拒绝后一时无人愿意再上前去吃瘪。

有人说:「这像是予白会喜欢的类型。」

当时我正在微信上哄小奶狗陪我去海边度假,连着转给好几万他才开心地回我:「那我去海南请你吃饭哦。」

花我的钱请我吃饭,这操作很可以,不过我也不介意,我们本来就是这种关系。

「最近的钱不多,只够包一个,这次就让给你们啦。」我摆摆手表示自己没兴趣。

「你看他一眼再说,他的脸我不信你不喜欢。」朋友笑着捅我。

作为一个颜控,我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我们的眼神对上了。

那是个清瘦的少年,和久经沙场的海王不同,他的气质很干净,眉眼中甚至还有些稚气,可脸上的表情又太过冷峻,带着生人勿进的气场。

我们相隔人群静静对望,他的眼中不含情绪毫不怯场。

他穿着一件普通的黑色 T 恤,我却看见了隐藏在布料下带着力量的肌肉线条。

他的锁骨很漂亮,咬一口以后发出的闷哼也一定很好听。

我来了兴致,从高脚凳上跳下来,甩开拖鞋换上黑色高跟,将肩膀上的外套脱下,朝那个少年走去。

朋友们在我背后笑我:「我就说吧,予白喜欢这种。」

「怕不是个处男,处男中看不中吃啊。」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对这种言论不置可否,处男调教起来才有趣,这些女人都不懂养成的快乐。

少年站在原地等我靠近,微微紧绷的下颌线出卖了他的心情,看得我心里痒痒的。

我举着酒杯在他面前晃了晃,将肩膀上的头发撩到身后:「小朋友第一次来酒吧?」

他看了眼酒杯,答非所问:「你是老板吗?我想应聘服务员。」

「你怎么知道我是老板?」

「那个人说最好看的就是老板。」

我挑眉望向他视线的方向。

身材颀长的男人靠着墙,正凝神注视着窗外,星火在他指尖忽明忽暗,街角的霓虹闪亮了一瞬,将他本来柔和的轮廓照出了清晰的交界。

感受到我的目光,他微微侧身,将火光泯灭在背后,对我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我忽然有点心虚。

易燃是我生意上的合伙人。

我的暧昧对象很多,但靠谱的男性朋友很少,易燃算一个。

他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我愿意把后背交给他的男人,连我爸都要往后靠。

我第一次去酒吧是一个人去的,当时因为父母关系出了问题心情不好,挑了个人多热闹的店,在舞池里跳了好久才回到座位上。

刚端起酒杯,身边就有人轻声提醒:「下药了,别喝。」

我的手僵住,脑子里浮现出许多男人专给落单的女生下药再带走开房的新闻,才意识到自己赌气出门来人生地不熟的酒吧太冲动了。

我缓缓地放下酒杯,给朋友发了消息让她来找我,然后转头想对身边的人说声「谢谢」。

映入眼帘的是笔挺的西装,再往上是微抿的唇和温润的眼。

他看起来比我大几岁,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衬出几分书卷气,见我盯着他看,便安抚地冲我点点头:「别怕,我已经报警了,你等一会儿就可以回家了。」

连声音都像老唱片里的一样温柔安定。

我想说哥哥我不怕,我就是有点想要你的联系方式,但脸上却装出害怕的样子,往他身边挪了挪,带着哭腔说:「谢谢哥哥提醒我。」

他对我的靠近有些无措,半天才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没事。下次不要一个人来了。」

我哭唧唧了好久才开口要加他微信,他同意以后我更是得寸进尺:「哥哥为什么一个人来喝酒,是失恋了吗?」

他面前放着玻璃杯,杯里的冰块已经融了大半,可他一口都没有喝,说是借酒消愁也不太像,不过我一向是不喜欢猜的,直球才是我的性格。

他如我期待的那样回答:「我没有女朋友。」

那你很快就会有了。

当时我是这样想的。

没想到被打脸了。

易燃确实没有女朋友,但我好像完全不是他的菜,不管我怎么撩他他都像块木头一样无动于衷。

我「哥哥、哥哥」地追着他喊了好几个月,他居然真就拿我当妹妹看,还叮嘱我大学是学习的黄金时期,不要动不动就去找他玩。

我怀疑人生了一段时间就认命了,比起做恋人,易燃也确实更适合哥哥这个角色。

有他在的时候我可以在舞池里放肆地跳舞,可以毫无顾忌的喝醉,我曾在他面前哭得形象全无,也曾和他一起环岛骑行开怀大笑。

他是我坚强的后盾,是我在花花世界沉浮时只要回头就一定在的灯塔。

在我的印象里,易燃永远在对我温柔地笑着。

我像个任性的小孩常常想试探易燃的底线,而他在大部分事情上也都由着我胡闹,只有喝酒这件事,他从来不听我的。

他从不在我面前喝酒,因为他说自己的酒量属于「一沾就倒」。

有一年跨年我非要他陪我醉一回,磨了他半天,他自始至终都不答应。

我都有些生气了,他却慢条斯理地把手上的书翻过一页:「酒后失言,言多必失。」

我气呼呼地趴在他背上咬他耳朵:「言多必失,失什么?难不成你喜欢我,喝醉了会控制不住自己跟我告白啊?」

易燃的指尖顿在书页上,半晌失笑:「那倒没有。」

那是我最后一次试探他,依然以失败告终。

我灌了自己好多红酒,最后几乎断片,只依稀记得有人抱着我回了房间,替我擦脸擦手,然后将我裹在被子里,拍拍我的头,轻声道了晚安。

至此之后,我和易燃之间只剩下纯洁无瑕的金钱关系,我们合伙开店赚钱,他看着我换了一个又一个男朋友,对我的感情生活自始至终没有半分置喙,只会在我失恋的时候把我的酒换成蜂蜜水,然后摸摸我的头问:「朋友从国外带回来一个包你要看看吗?」

……

我和易燃之间一直隔着一层玻璃,看得见却触不及,直到江曜出现后,一切开始变得不太一样。

江曜来酒吧是为了赚快钱,具体原因他没说,我也没问。

这个年纪的少年有着他自己的自尊,想窥探他的内心必须沉住气才行。

酒吧有现成的工作服,是我自己设计的,江曜去换,我躺在沙发上等。

宽肩窄腰一向是杀我的利器,制服的禁欲和少年的稚气混合在一起更像无意的勾引。

江曜从洗手间走出来时我的眼神一时没有藏住,站在我旁边的副店长陈默小心翼翼地俯在我耳边说:「老板,注意一下你的眼神……他刚穿上的衣服都快被你扒下来了……」

他话音未落就被我踩了一脚。

江曜站在镜子前举起胸前的领带,语气有些僵硬:「这个我不会……」

嗯,确实不会,都系成红领巾了。

我按住没有眼力见儿想上前帮忙的陈默,走到江曜身边。

「姐姐教你,看清楚了。」

我抬手钩住他的脖子替他整理领带,无名指无意划过他耳后,继而落在锁骨的位置:「低头。」

小孩有点倔:「我看镜子也行。」

我嗤笑,手上用力将他和我的距离拉近,好让他能闻见我身上的香水味,动作极慢地给他演示了一遍领带的系法。

时间越久,他的呼吸越急促。

我越过他的肩膀,看见了镜子里他通红的耳根。

目的达成。

我见好就收,示意他可以开始工作了。

「去吧,离吧台那些怪姐姐远一点。」

江曜一走我就喊易燃过来:「去买个蛋糕。」

易燃点头:「草莓的?」

我沉吟片刻:「……你问问店家有没有奥特曼玩偶,放一个上去。」

易燃:「?」

我举起手边江曜的身份证复印件,上面显示今天是他十八岁生日。

一成年就出来找工作了,看起来很缺钱的样子。

「这个年纪应该才高考完吧,」陈默「啧啧」两声,「想不到刚出社会就被你这个妖精逮着了,简直是在劫难逃,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我冲他翻了个白眼:「管好你自己,平时少让他去招待女生多的桌。」

「你不问问他喜欢什么款式吗?」易燃拿着车钥匙问我。

「那怎么叫惊喜?总之你快点去买,样子挑你喜欢的就行,」我催他,「离下班还有六个小时,找私房加钱做出来。」

易燃出门了,陈默在旁边酸溜溜的:「予白姐姐,人家也想吃蛋糕,也想要蛋糕上放个奥特曼。」

「好,你先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勾勾手指,在他耳边恶魔般低语,「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奥特曼。」

陈默:「???」

等江曜下班时休息室已经没人了,我等他进门才缓缓开口:「生日快乐。」

江曜关门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回头看我,低声道谢:「谢谢。」

他是笑着的,但与其说是笑,倒不如说更像是敷衍地扯扯嘴角。

「不客气,员工福利,生日送蛋糕。」我指指旁边桌子上的蛋糕,「要给你点蜡烛么?」

江曜看了蛋糕一眼,摇头:「不了。」

「随意。」

他没有再说话,走到衣柜前开始换衣服。

月光为他的睫毛染上银辉,本就淡漠的眸子在月色下更显冷情。

小小年纪,跟唐僧似的无欲无求,唐僧只想取经,江曜只想搞钱。

他身份证上的住址离这里很远,一看就不是现居地。

我得知道他住哪儿。

追小男生当然要黏紧点才行,等他去了大学见了花花世界就来不及了。

我慢慢踱到他身边,状似不经意地问:「很晚了打车也不方便,你家在哪儿,姐姐送你一程?」

江曜在月华下解着制服的袖口,闻言微微抬眼,淡声说:「不用。」

我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心中默念阿弥陀佛。

好想吻他的指尖。

罪过罪过。

我和女妖精唯一的区别就在于,虽然都想吃唐僧,但我比女妖精有耐心多了。

江曜话不多,每天上班下班虽然总会被我撩红耳朵,但我刺探了几次都没套到他的底,但总算在不久之后找到了机会。

高考放榜那天,我注意到江曜有些心神不宁。

他时不时地把手机拿出来看一会儿,一有声音就检查手机,应该是在等成绩的短信。

八点的时候他等到了,粗略地扫了扫分数,他走向了阳台。

我猜他是去给家长打电话了。

我过去给阳台上的花浇水,江曜看我一眼但什么都没说,继续打电话。

「您放心,学费我自己会解决的……」

语气缓和温柔,和对我的疏离天差地别。

我浇完花没有理由留下,径直离开。

等他回到工作岗位来吧台取酒,我顺口问:「考得不错?」

「嗯。」他的眼中难得带了些笑意。

「明天要回校的吧?」

「嗯。」

我咬牙,想问他多说一个字是不是会死,结果他电话又响了。

江曜接起来,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男人激动的声音:「不错,真不错!明天来学校我们好好讨论一下志愿……」

这声音听着耳熟,我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发现江曜电话那头的男人居然是我的高中班主任老刘。

这不巧了么。

两天后,我回母校见了老刘。

几句寒暄后我随口问:「您带的这届学生里有家境不太好的么,我想资助几个。」

「还真有,不过他拒绝资助,说自己靠打暑假工能行。」老刘捧着我送的铁观音深深吸了口气,「那小子有骨气,年年拿奖学金,从来不让我操心。中考的时候好几个学校抢他,咱们的招生老师说只要他来就免学费,他才来的我们这儿。」

「那他高考……」

「高考考得可好了,我看能去 B 大,但他的意思好像是想留在我们本地。」老刘挠头,「咱们本地的学校也牛,不过我还是觉得有点可惜。」

「他为什么想留在本地啊?」

「为了照顾他妈妈吧,他好像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妈妈身体又不太好。开家长会的时候我见过,瘦瘦小小的,之前生病我那学生还为了照顾她请假了一个星期呢。」

……

告别老刘后我去江边抽了根烟。

就江曜这个情况,他不想搭理我是正常的,生活都无法维系的时候要什么风花雪月呢。

只是我还不想放手。

不管江曜之后会不会和我有故事,我都希望他以后的路能平坦些,可他又不像我以前谈的那些妖艳贱货一样只看钱,所以我做得很隐晦。

我在店里搞了个抽奖活动,暗箱操作让江曜抽了个考驾照一条龙套餐,为了让这个抽奖逼真点我还在奖池里放了两部手机,便宜了陈默和另一个员工。

「老板,要不您来追我吧,我保证不跟江曜学那些臭毛病,三天之内立刻沦陷,一秒钟都不耽误……」对于我的行为,陈默如是说。

而我的回答是:「滚。」

江曜是个很专一的人,这个结论具体体现在他对我的态度始终如一。

距离我开始追江曜已经过去四个月了,我靠近他撩拨他,告诉他从来没有人给过我这种感觉,可他只会后退一步说:「这又是老板渣女语录的第几句?」

倒像是跟我赌气似的。

陈默和员工闲着没事干背着我开了个盘,赌我啥时候能追到江曜,输的请客吃大餐,结果盘根本开不起来,因为大家都觉得我追不着。

陈默还很委婉地提醒我换个思路去想,可能江曜不是不喜欢我,而是不喜欢女孩子。

我赏了陈默一记奥特曼重锤然后给自己押了五百。

很快我的朋友们都知道我在一个小孩身上栽了。

包括我的前男友。

听说这件事后,在国外的顾沂川特意打了跨洋电话问候我:「姜予白,你要是真这么闲,哥哥可以勉为其难地跟你复合,不要去霍霍别人了。」

「你是谁?」

接到这通电话时我正在和易燃研究双子座为什么那么高冷,懒得理他直接挂了。

「所以双子座为什么这么高冷?」我抬头,正好看见江曜来吧台取酒。

我钩住他的领结不让他走,笑着问:「说你呢双子座,为什么不理姐姐?」

他的头发比初见时长了不少,刻意低着头的话可以遮住眼睛,像往常一样他并没有回应我,只淡淡地问:「窗边第二桌说他是你前男友,问你能不能打折。」

「不能,但我可以把他的腿打折。」

江曜垂下眼睫,端着酒杯走了。

我欣赏了一会儿他挺拔的背影,十分困惑地把手腕凑到易燃面前:「说好的斩男香,这小屁孩是鼻塞了吗?」

易燃无奈地按下我的手腕。

他眼尾微敛,牵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我送你这瓶香水……」

酒吧的音乐太吵了,我挑眉示意他大声点说,可他只抿了抿唇角,不再说话。

我看见江曜被一个女生拉住要联系方式,便离开吧台过去解围,却又在喧嚣中倏尔听见背后传来一句:

「是让你来斩我的。」

「我送你这瓶香水……是让你来斩我的。」

这句话像风一样了无痕迹,我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犹豫了一瞬我到底没有回头。

有些事错过了再提就不合时宜,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不如就当作没听见。

「小哥哥我觉得你长得好像我下一个男朋友呜呜呜……」

那边江曜被喝醉的女孩子拉住了衣角,又哭又喊非说他是自己的男朋友。

「麻烦您放手……」江曜的表情有些无措,他徒劳地想将自己的衣角抽回来,奈何用的力气和女孩不是一个量级,竟是纹丝不动。

我快步走向他,轻轻握住醉酒女孩的手:「您喝醉了,我给您倒一杯醒酒茶吧?」

「我不要你,我要他,我要他的联系方式,我要他做我男朋友!」醉酒女孩估计是酒壮怂人胆,嘟嘟囔囔地说自己来酒吧好几次了就是为了和江曜搭讪的,今天说什么都要和江曜加上微信。

任她一直哭闹也不行,眼看江曜都要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了,我按住他反手一握,对醉酒女孩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不好意思哦,微信不能加,因为我会吃醋的。」

江曜被我拉住时是有些吃惊的,下意识地想挣开我,我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想让她松手就不要反驳。」

他果然就没再动弹,老老实实地被我牵着手在醉酒女孩面前秀了个恩爱。

我把头靠着江曜肩膀装出一副亲昵的样子,他的身体瞬间僵住了,我恶作剧地挠了挠他的胸口:「你说是不是,男朋友?」

江曜喉结上下滚动,火速按住了我作乱的手,我抬头一看,很好,耳朵根又红了。

见我们这般形容女孩子终于放了手,沉默半晌哭唧唧地指向吧台那边的易燃:「那他有女朋友吗,他的联系方式也可以呜呜呜……」

我:「……」

江曜:「……」

我当然不会把易燃也拉下水,偷偷冲一旁待命的陈默使了个眼色,让他来解决这里的情况,然后牵着江曜的手走进了休息室。

一进门江曜就想松手,被我反扣住五指,按在门上:

「小孩,平时不是挺拽的吗,怎么对别的小姐姐就这么容易妥协?」

他一贯冷淡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许是我靠得太近了,他不得不偏了头解释道:「我想让她放手。」

「不行,我不管。」我得寸进尺,「下次我要是喝醉了拉着你不放,你也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可我从来没让你放手啊。」他脱口而出。

「嗯?」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江曜握着我的肩膀稍稍用力,和我调了个位置,我眨巴着眼睛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可他看了我半天,忽然冒出一句:「刚才硌到门把手了……」

这时候他耳朵上的红晕已经蔓延到了脖子,我见好就收没再逗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袋子递过去:「我妈吃了很多年的,效果特别好,给阿姨试试?」

前几天我偶然看见他在搜气血不足该怎么补,料想是他想给妈妈补身体,就把家里阿姨自制的阿胶带来了。

江曜犹豫了一会儿接过袋子,道谢时笑意终于到了眼底。

他的笑像空中的飞鸟一样无迹可寻,可燕子飞过屋檐时,风知道。

隔天,我坐在吧台上等开业,忽然被阴影笼罩。

江曜站在我面前,罕见地犹豫了一会儿,伸手在我面前放了个东西。

我蒙了几秒才意识到那是他给我的:「这是……」

「唱片,谢谢你。」

少年的耳尖发红,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说完转身就走了,以超乎正常的速度进了休息室。

我低头将那张唱片摆正,发现是我前阵子和陈默聊天时提到的 Bob Dylan 的绝版唱片。

我说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让他帮我问问有没有认识的朋友收藏了。

当时江曜在旁边擦桌子,没想到他听见了。

不仅听见了,还记住了。

唱片的壳子带着些温度,想来是江曜在口袋里揣了很久的。

我用手指摩挲着唱片上的字母,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按说照我的脾气,江曜主动了我应该进休息室趁热打铁调戏他一番,可这唱片跟装了磁铁似的吸住了我的眼球,让我舍不得挪开视线。

这时挂在门上的风铃响了,有人进来。

我惊得打了个颤,迅速用手捂住唱片,将它移到自己怀里,抬头望向门口,陈默保持着开门的姿势一脸狐疑:「你傻笑啥?」

「……」

他探身:「藏什么呢,你手上是啥?」

我摇头:「没什么,就是被你吓了一跳。」

一张唱片而已,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许久没有这种意料之外的情绪了,仿佛是高中和某人在操场打闹时不小心撞见了班主任,那种慌乱又无法抑制的心跳。

「予白,有人找。」

一般我朋友这样喊我时,就说明有情债上门了。

我虽然男朋友一堆,但纠缠不清的很少,有的是成年人之间的默契,寂寞时相互取暖,腻了就自然而然地分开。有的是明晃晃的金钱交易,我花钱买开心,选择权在我。

自从我对江曜上心后我就和之前的小奶狗断了,他找了我几次就没在联系我,没想到几个月后又跑来酒吧求复合了。

「姐姐,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小奶狗一脸委屈,说话间亮出自己的腹肌:「我特意去健身房为你练的,你看都不看就……」

我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江曜,他正擦着一个酒瓶,头微微侧向这边,不知道发现我的情况没有。

我小声说:「之前说好的,分手权在我,你忘了?」

「可是我已经爱上你了!」小奶狗不想小声,「我还想要你的心!姐姐——」

「噫~~好肉麻!」周围的朋友们开始起哄,「予白,你别让人家伤心了呀~」

我正要让她们闭嘴,就看见江曜啪的一下放下酒瓶朝我们这边走来。

他握住我的手,面无表情地对小奶狗说:「不好意思,她有男朋友了。」

嗯?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速战速决:「是这样的,我和你分手是因为我快破产了,就这酒吧也要拿去抵债了,我之前不是给你转了几万块钱吗,不如你先还给我?」

小奶狗脸色一变:「你那是赠予我的,怎么能拿回去?」

没等我再说什么,他举起手机:「不好意思有点急事我先走了。」

我装作痛心疾首的样子:「没想到你只是喜欢我的钱!」

我还想再演几句,结果被江曜拽着走到拐角按在墙上,他手臂撑墙,低头看我:「老板不是说要追我么,未免太不认真。」

「你吃醋啦?」我笑着去挑他的下巴,「你一直不理我,我没有动力啊。总要给人一点甜头吧。」

江曜的眉毛扬起:「手机。」

我不明所以,把手机递给他:「怎么?」

江曜打开我的朋友圈,点开一张自拍下面的评论,一水儿的「求复合」。

我一时语塞:「我只是忘了删前任的微信……」

大家都是寂寞的成年人,随便玩玩再分开,当不了真的,也不用删联系方式,大家心照不宣。

「这列表一望无际,全是姐姐的前任?」

我噎住,这时陈默在门外喊我:「老板,有人找——」

我以为是那个小奶狗又折回来敲竹杠了,有些不耐,走出去看也不看就问:「我欠了好多钱呢你愿意帮我还吗?」

「刷卡行么?」

我顿住脚步,这才发现自己想岔了。

酒吧外面的露天广场上停着一辆黑色摩托,男人长腿支地,摘下头盔露出一头张扬的白金发色,在渐斜的夕阳下显出几分浑不吝,有不少客人都被他吸引了视线。

他微微抬眼,发间露出一双上挑的桃花眼,冲我一笑:「小白,爷爷让我来接你回家吃饭。」

西落的阳光并不刺眼,我却在暧昧昏黄的光中眯起了眼睛。

顾沂川。

他这理所当然的样子就好像我们每天都见面似的。

我们当年分开的仓促,后来他每年还是会回来几次探望爷爷,而我们也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之前的事情,这次因为疫情,我已经三年没有见过他了。

我想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来这里干什么,可问题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顾沂川见我不动,下车揉了揉我的头:「怎么,高兴得不会说话了?」

几年不见他自恋依旧,我的局促感瞬间消失,转身回屋上楼:「我去拿包。」

难怪爷爷今天打电话来非要我去他哪儿吃饭,敢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既然我答应了爷爷就没有反悔的道理。

我的包在楼上,一上楼就撞见了从办公室走出来的易燃。

他看见我身后的顾沂川后愣了一下,然后低低地叹了口气,慢慢踱到我身边,把手里的金边玻璃杯递给我:「要回家了?你的嘴角有些起皮了,喝点水再走吧。」

我不由自主地接过来抿了一口,是柠檬蜂蜜水,易燃一到秋天就常备着给我喝的。

易燃和顾沂川的眼神撞在一起,但都没有说话,而我光顾着看他们俩,没留神喝了一大口水,成功地把自己呛着了。

「没事吧?」

易燃轻轻地替我拍背,而顾沂川从口袋里拿出纸巾给我擦了擦嘴,然后握住我的手:「走了。」

我被他拉着往外走,回头间看见江曜换了一件黑色卫衣,背着包站在人群外围看我。

他神色清冷,见我望过去,便低头让额前的发遮住了眼睛。

「过来。」

顾沂川长腿一迈跨到摩托上,握住我的手腕将我们之间的距离缩短,替我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把一个小一些的头盔套在我头上,替我扣上安全扣。

我坐上后座,顾沂川抬头,对着斜上方轻轻颔首。

我扒着他的肩膀朝上看,发现易燃就站在阳台上,他被笼罩在建筑的阴影里,眼中墨色一片。

顾沂川把我的头按下去:「乖乖坐好别乱看。」

头盔隔绝出一个小世界,可就算戴着头盔,他的声音依旧清朗:「抱紧。」

我不想顺着他的意思,说我抓着后座的杠就行。

顾沂川往后一捞,把我的手收在他腰侧:「抱了多少年了,害羞什么。」

我气得掐他:「我没有!」

他笑:「坐稳。」

摩托车启动,轰鸣声中风从我们耳边掠过,我虽然恼火但也不会和小命过不去,紧紧圈住顾沂川的腰,把头靠在他背上。他的肩膀比读书那会儿宽了不少,已经能替我挡去大半扑面而来的风。

一路无话,路边的景色越来越熟悉,爷爷家快到了。

我爷爷是赶着开放的东风富起来的那批人,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我爸排行老三。

记忆里我爸妈的关系一直不太好,生意也忙,所以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和爷爷住在一起,可以说是爷爷看着长大的。

爷爷是个有趣的老头,教我读书写字下棋,还会给我扎小辫,捉蟋蟀。

他早年辛苦,到了六十身体已经不太好了,六十五岁那年他得了癌症,为了专心治疗就退休把家产分成三份,交给了大伯、二姑和我爸。

所幸做了手术后癌细胞没有扩散,老爷子平日里就爱种种花、钓钓鱼、写写字,嗯……自从我大学毕业以后,又多了个催婚的爱好。

我是不婚主义,自认婚姻不能给自己什么,也并不适合婚姻,但在爷爷面前我却总是装乖,哄着他过段时间就给他带个男朋友回去。

顾沂川回来,他应该很高兴吧。

果然,我们刚进门,就看见爷爷站在门口等着了。

他将我们迎进门,说话间笑声就没停过。

「哎呀小川啊,你回来看爷爷,爷爷可真是太高兴了!」

顾沂川笑得乖巧:「爷爷我在国外学了好多菜系呢,今天就给你露一手。」

「好嘞,爷爷等着。」

我本想坐着陪爷爷聊聊天,可爷爷看起来没有和我交谈的兴趣:「小白,小川好不容易回来,你去和他说话,别管我了,我看赵本山小品正在兴头上呢。」

我黑着脸说:「爷爷,电视上是陈佩斯。」

爷爷:「……你甭管我看啥,去厨房帮忙。」

我应了一声走进厨房,接着就看见顶着一头金毛的顾沂川背对着我拎起围裙的两条带子:「帮我系个围裙。」

「……」

我想过许多与顾沂川再见相处的场景,但每次的幻想中我必定是穿着风衣开着悍马的,总之就是非常拽。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此……诡异。

就好像是一个妻子理所当然地和丈夫一起做晚饭。

我被这个离奇的想法吓了一跳,再回过神来时顾沂川已经开始切菜了。

「天气凉了,你的手容易长冻疮,我来就行。」

其实现在是秋天,还没冷到长冻疮的地步,不过我乐得自在,也没有坚持要动手。

我抱臂靠着厨房的墙看顾沂川做菜。

不得不说这个狗男人几年不见又帅了,少年时还有些稚嫩的脸庞如今有着清晰明朗的线条,他皮肤天生就白,晒不黑的,对别人来说是灾难的白金发色却衬得他更贵气了几分。

而此刻他系着围裙一脸认真地下厨却又沾染了一丝烟火气。怎么说呢,顾沂川,他看起来像个能让人安心的大人了。

夕阳还未完全落下,照在顾沂川身上像玫瑰色的鎏金在流淌,我拿出手机想拍张照,可镜头前却出现了他放大的脸。

他伸手抽走了我的手机:「姜予白,你怎么偷拍我?」

我劈手去抢,「还我。」

「被我英俊的脸庞迷晕了就直说,我们俩什么关系,还用得着偷拍么?」

我冷笑:「顾沂川,你在国外学的是给脸皮刷墙漆吗?」

我就不该对他有所期待。

当年学校贴吧评比校草时顾沂川以一票惜败隔壁班的宋纪,原因就是:「好好的一个帅哥,可惜长了嘴。」

……

吃完饭后,爷爷让我和顾沂川出门散步。

我不想理他,走得飞快。

拐弯处有车过来,顾沂川握着我的手腕把我拉到里边:「小心。」

刚才那顿饭吃得我浑身不自在,爷爷希望我能找个男朋友,而顾沂川又恰好没有女朋友。爷爷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就是「要不你俩在一起吧」。

我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和爷爷说我最近在追一个小我好几岁的小孩,忽然听见顾沂川说:「听说你爸妈要给你办相亲会啊?」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说起这事我就火大,我爸妈常年待在国外很少回来,前阵子我妈通知我说她决定回来一趟,回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给我找对象。

家长们总是特别搞笑,明明自己的婚姻没有多幸福,却非要孩子也踏进坟墓里去,好像不结婚就成了阻碍人类繁衍的罪人似的。

我妈说不结婚等我到了八十动不了了会活不下去的,我说我要是结了婚可能会活不到八十。

几次拉锯后我妈没耐心了,甚至联系了八百年不见面的我爸,让他一起回国来逼我相亲。

本来我追江曜追得好好的,都快把这件事给忘了,顾沂川一提我又记起来了,我没好气地问:「你怎么知道?」

顾沂川「啊」了一声:「阿姨告诉我的啊。」他顿了顿,「而且我还阻止她了。」

「嗯?」我侧头看他,「你让她别办?」如果是这样我倒是欠他一个人情了。

顾沂川露出一个缺心眼的笑容:「那倒没有,我让她等我回来再办。」

???

我没好气地问他:「所以你回来干什么?」

顾沂川忽然不说话了,他收敛了表情,转身后退几步面向我。

这时有一片云随着风快速掠过遮住月色,黑暗中我更能听清他语气中的忐忑和期盼。

他一字一句地回答:

「追你啊,姜予白。」

在他眼中,过去有迹可循。

他或许还是当初那个灿烂的少年,可我们都回不去了。

我忽然笑了:「顾沂川,如果当年你也像现在这样坦诚,或许……」

我在少年时代是个爱较劲的人,很多时候我拼命读书不是为了考大学或者让父母高兴,而是为了把顾沂川给比下去。

顾沂川的爷爷和我爷爷是战友,我们俩从小就认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顾沂川就把我给得罪了,本来我们俩好端端地玩着玩具,他非要说他爷爷是全世界最会下五子棋的人,我一想,那不是把我爷爷给比下去了吗?我就说他胡说,明明我爷爷才是最厉害的。

我们俩为此吵了一架,吵着吵着还打了起来,最后哭着找爷爷告状,两个老头子哭笑不得地在我们的注视下来了一场比赛。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俩根本不会下五子棋,当时是拿围棋的规矩来玩的。

不管怎么说,我和顾沂川的梁子就此结下了。

小的时候我们比谁的积木搭得高,谁的古诗背得多。

长大以后我们比谁拿的奖多谁考的分高。

我们俩从小到大都在一个班,到了高中依然是,为了随时观察彼此的动向,我们心照不宣地做了同桌。

当时的老刘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他在一连抓住三对早恋的同学后听取了教导主任的意见,把我和顾沂川的座位分开了,以此来防止我们「情难自禁」。

后来老刘发现这样做根本不能解决问题,因为顾沂川总是在自习课上莫名其妙地站起来,问他为什么,他就理直气壮地说:「我得看看姜予白的竞赛题解了几道了。」

老刘这才发现我们俩之间根本不是他想象的那样,继而对我们的学习热情叹为观止,从此不再过问我们的学习,反倒开始担心我们的关系。他不止一次地委婉提醒:「同学之间还是要友爱为上。」

就为了这句「同学之间要友爱」,当我们班决定在元旦汇演上表演英语话剧灰姑娘时,老刘极力推荐我和顾沂川来演公主和王子。

我说我才不要演公主,我要演女王。

顾沂川立刻说,那他也不要演王子,他要演女王的狗腿子。

我们俩差点掐起来,老刘见状赶紧一锤定音:

「听说你们家住得挺近的,周末在家练习也方便,就这么定了。」

那天我坐在顾沂川的自行车后座上掐他:「你点什么头,我同意了吗你就点头?」

「谁让你上次考试比我低了两分,这次轮到我提要求了。」少年清朗的声音随风灌入我的耳朵,他笑得得意,「你不服?」

这是我们俩从小定的规矩,谁分高谁就可以向对方提一个要求。

所以这些年我给打球赛的顾沂川递过无数次的水,而他早起陪我看了无数次日出。

我们都爱挑着对方不乐意的事儿折磨对方,乐此不疲。

送我到家后,顾沂川继续朝前走,背对我挥挥手:

「明天我来找你,公主殿下?」

「灰姑娘不是公主!」我大声反驳。

他听了我的话倒退几步,回身在我头上揉了一把:「在王子心里她就是啊。」

见我要捶他,他立刻伸出两根手指:「哎,两分。」

「顾沂川你——」我和他对视几秒忽然浑身不自在,赶在血涌上脸之前侧过了头。

夕阳被高楼挡住,天边余晖是温柔的玫瑰色,街边的路灯在这时一盏盏亮起,少年迎风而立,笑容缱绻:

「所以姜予白,乖乖做我的公主吧。」

……

灰姑娘的话剧排得很顺利,很快到了要出演的时候。

在一个周末顾沂川把我喊到家里,神神秘秘地捂着我的眼睛说要给我惊喜。

「所以惊喜是……你家刚翻了土的花园?」我站在花园里怀疑人生,「顾沂川,你是让我过来种地的?」

「当然不是,」顾沂川否认,「不过这也算惊喜的一部分,以后你就知道了。」

说着他按住我的肩膀掉了个头:「当当当!」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银色的裙子,巨大的裙摆像银河垂落,随风带起的薄纱在阳光下闪着光,耀眼得让我眯起了眼睛。

「喜欢吗?」他问。

这是我逼他陪我逛街的时候看到的裙子,当时我眼中闪过一瞬的惊艳,没想到他记住了。

可话到嘴边拐了弯:「你发财了?花这么多钱不怕挨打啊。」

「我自己做家教赚的,谁能管我?」顾沂川把我往裙子旁边推,「换上给我看看,到时候演话剧就穿这个了。」

我本来不愿意的,可架不住顾沂川软磨硬泡,我还是同意了。

裙摆很大,只要一转身就可以开出层层叠叠的花朵,我小心翼翼地站到阳光下,在顾沂川眼中看到了惊艳。

半晌他才开口:「我觉得穿这个也不太好,我看着你很可能会忘词。」

他的眼神太过直接,有无法掩饰的东西溢出,我伸手捂住了他的脸:「不许看了!」

他抗议:「为什么不能看?」

说话间嘴唇触到我掌心,我像被烫了似的缩回了手,气急败坏地追着他打:「顾沂川,你是流氓!」

顾沂川挡着我的攻击边躲边笑:「暴力公主要谋杀亲夫了——」

我穿着裙子根本追不上他,不由得恼羞成怒,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开始生闷气。

他居然也不来哄我,一句话都不说。

我等烦了悄悄拿余光瞄了一眼,才发现他根本不在我旁边。

就在我更生气的时候,身后传来顾沂川带着笑意的声音。

「这位小姐……」

少年头上戴着的是当时大家起哄让他戴他死活不肯的金色发套,质量堪忧却很衬他的肤色,他换上了演出的礼服,朝我行了个蹩脚的宫廷礼。

动作滑稽,可表情却那样意气风发。

「May I have the honour to dance with you?」

……

……

那时的我们每天期盼着体育课上梧桐树下的树荫,等待着老师公布月考排名,吐槽着食堂的炒粉油太多,日子如流水般溜走,可依旧有轻快的水花拍打河滩上的石头。

学校里的学生走了一拨又一拨,花开败了一季又一季。

只是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再美好的过去,也都过去了。

高考填志愿我和顾沂川填的是同一所学校。

大一暑假,顾沂川出国了一趟,回来以后他忽然告诉我,他决定去国外留学。

这个消息来得突然,可留学不可能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好的,所以他一定瞒着我准备了许多东西。

我问:「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前几天我们还在讨论要去海岛骑行,他这个决定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在唱独角戏。

顾沂川的脸色很差,目光中带着我看不懂的情愫:「对不起小白,我家里……是我的问题,但我会抽时间回来的。我一定会回来。」

「顾沂川,你知道我爸从前最喜欢拿什么敷衍我么?抽时间、我尽量、对不起……如果真的觉得对不起,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杜绝呢?」

我不想多说,只问:「什么时候走?」

「我会尽量晚一点,在开学前两天再出发——」

我转过身冷然:「不用了,顾沂川,祝你前程似锦。」

少年慕艾总是开始得迷糊结束得仓促,那时的我们,骄傲得像孔雀,却因为害怕受伤张牙舞爪地露出刺猬的尖刺。

我们从未将心事宣之于口,可又那样心照不宣。

有些感情不曾晒在太阳下,所以消失时连一缕烟都不会留下。

顾沂川离开那天我没有去机场送他,尽管他给我打了无数次电话。

我只是望向机场的方向,一遍又一遍地在窗户上写字。

「骗子。」

小时候我最怕过年,因为爸妈他们会吵架会相互怪罪,后来他们干脆懒得回家。

阿姨做好的年夜饭在餐桌上冷掉,明天就会被倒进垃圾桶,而我缩在房间里,看着白色墙上映出的烟火颜色,等待困意卷席。

后来爷爷接我到他那儿过年了,我认识了顾沂川,他知道我怕鞭炮,就只带着仙女棒来找我玩。

他会握着我的手教我点火,然后许愿:「希望我和姜予白一辈子在一起过年。」

我呛他:「你知道一辈子有多久吗?」

有几秒钟,几分钟,几个小时,几天,几个月?

小少年挠着头想了一会儿,笑得缺心眼:「大过年的别考我心算了,我们一起把一辈子过完不就知道了?」

那年除夕下了雪,我们在推起的雪人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姜予白和顾沂川。

顾沂川的离开告诉我一件事,没有人会陪我走到最后。

后来我有过很多男朋友,有的称为暧昧对象更合适,我们从不互许真心,所以分开时也不会有任何难过,不想受伤其实很简单,不爱任何人,自然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顾沂川近来很喜欢来酒吧找我。

虽然十次有九次被我避开了,但他孜孜不倦。

陈默求我:「老板,不如您和他直说,每次都是我来拒绝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我前男友。」

我建议他试试:「你如果能搞定顾沂川,我送你一百个奥特曼。」

陈默:「……」

「什么奥特曼?」顾沂川人未到声先行,几秒后出现在我面前。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大衣,版型很好,显得他身高腿长。

我问:「你来干嘛?」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顾沂川长腿一迈,坐到我旁边的椅子上,笑嘻嘻地问,「小白,我看了天气预报明天是个好天气,一起看日出吧。」

我从手机里调出一张日出图摆在他面前:「看。」

顾沂川:「……」

他的眉毛耷拉下来,委屈巴巴地:「你变了。」

「没有人会一直和过去一样啊。」我说。

「小白,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顿了顿,扯扯我的衣袖,话里居然带了点撒娇的意味,「去嘛,我有东西想给你来着。」

他一双眼睛生得极好,天生带了上扬的明朗,任是无情也动人,更别说脉脉地望着一个人。

我的心往下塌了一块,移开视线,觉得有些头疼:「我爷爷昨天还说让我带你去家里吃饭呢,到时候再给吧。」

爷爷最近的意思越来越明显了,经常聊起旧事,谈起过去和顾爷爷的情谊便会提到我和顾沂川的「娃娃亲」,他说:「顾小子从小就喜欢我的那个玉扳指,爷爷还等着有天能够给他呢。」

念及此处我瞟了顾沂川一眼:「不要在爷爷面前乱说话。」

「我知道,听你的。」顾沂川无奈,他伸手想为我把额前垂下的头发撩到耳后,被我避开。

他便没有再进一步,可手却一直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嗓音微哑:「是因为他么?」

「?」我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易燃的目光。

他的眼神像温柔的泉水,可撇开水面雾气,露出的是无法掩饰的疲惫和脆弱。

我有段时间没见到易燃了,他告诉我自己要出国一段时间,然后就变成了不常联系的状态,直到他现在没有预告忽然回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在易燃面前,我总是会有些莫名的心虚。

「刚才。」他补了一句,「一下飞机,就来找你了。」

我更心虚了:「外面冷吗,要不要喝热水?」

他嗯了一声,走上台阶,对顾沂川点点头算作打招呼,然后递给我一个纸袋:「你之前想要的,给你带回来了。」

袋子里是一个精致的首饰盒,里面躺着一条项链。

这是欧洲一家私人首饰店的货,里面有许多宝石,由客人亲自选材亲自设计,然后和工匠一起镶嵌,深受一些情侣的喜爱,他们会一起去店里完成独一无二的首饰作为爱情的见证。

我之前订了一颗红宝石一直没空去做,和易燃提过一嘴让他碰上了带回来,没想到他还记得。

「正好去了那个城市,就去替你拿回来了。」易燃解释,忽然他又笑了,带着自嘲补充,「如果你不介意这是我做的话。」

我的呼吸滞住,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又酸又涩。

可易燃毕竟是易燃,他到底没让我难堪,摸摸我的头,笑了:

「应该不介意的吧,毕竟我是哥哥啊。」

一如最初。

就在我们都沉默的时候,我妈给我打来了电话,我刚接通,她的声音就透过手机传了出来:「相亲会时间订了啊,就周六,你好好准备着吧。」

我还没来得及拒绝她,她就火速挂了电话。

易燃缓缓侧头看向我:「什么相亲会?」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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