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我及笄那天,雪下的很大,他说要退婚」为头,写一篇小说?

他眼底陡然一亮,抬腿三步并做两步快速走到我面前,压低声音道,「你怎么来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漆黑漂亮的眸子此刻低垂着一瞬不瞬地盯着我,莫名的,我有种呼吸一窒的感觉。

我忽然记起一件事。

林子瑄一直认为我知道那枚玉扳指代表的含义,也认定我一早就看完了那本小册子……

也就是说,在他心里,我俩已经互通心意,就等着我及笄之后便办婚事。

说不定,他连我俩以后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他见我默不作声,以为我误会了什么,又连忙解释道,「之前容白说要教我武功,我寻思一晚上,想着她毕竟是名女子,我又有婚约在身,还是作罢了,今日我找容白说的就是这件事。」

我在心里狂点头,当然不能让容白教!

练武指导,难免会有身体上的接触摩擦,容白又是个在军营里待久了的老色批,美人就在跟前,她怎么可能守着分寸,不越雷池一步?

我可没忘记,原文里容白可是趁机吃了他好多豆腐呢!

心里这般想着,嘴里就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就是就是!千万不要让容白那个老色批得逞!只有我宁桑简才能吃你的豆腐!」

话落,一片寂静。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我蹭地红到耳朵跟。

下意识朝林子瑄望去。

他怔住,浑身僵硬地顿在那里,白皙的脸上缓缓地浮现出一层薄薄的红晕,还隐隐有向耳根蔓延的趋势。

半晌,竟慌乱地「嗯」了一声。

这声轻轻的「嗯」犹如千金砸在每个人的心上,特别是马凌署,他一边对我挤眉弄眼,一边朝容白抛了个幸灾乐祸的眼神。

我和林子轩两个只能尴尬地怔在那里。

刹那间,又陷入一片沉默。

最后还是由容.老色批.白出来打了圆场,她对林子瑄扬起不知哪里端来的一盏酒杯,笑道:

「是我唐突了,没有考虑到这些。之前我一直以为子瑄同我一样,时刻记着小时候的那段情谊,如今看来是我一厢情愿,太过较真,让各位笑话了。」

说完便一饮而尽。

她眉宇间尽是云淡风轻的洒脱,只是那拿酒杯的手上露出的青筋,以及她泛着苦涩的语气,暴露了她不那么平静的内心。

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蜷缩,我怎么觉得,容白是在以退为进呢?

嘴唇骤然抿紧成线,我侧头看林子瑄,见他眉心微皱,脸上看不出情绪。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时,林子瑄突然上前一步,一脸真诚地对容白说,「我记得,一直都记得的。」

容白面色微怔地注视着他。

「我记得那时你唤我子瑄哥哥,我唤你容妹妹。」

容白嘴角缓缓扬起了一抹笑容。

「如今你女扮男装成了人人敬仰的容将军,但我也从未忘记我们之前的情谊,我之前确实有诸多顾虑,怕你瞧不起我是个罪臣之子,但如果你愿意,我们……」

林子瑄顿了一下。

容白眸光颤动,嘴角点点的弧度渐渐变大,耳廓脸颊微微发烫,谁也想不到这是个战功赫赫的将军,这一刻她更像是个娇羞的怀春少女。

她嗓音发颤,显然是欢喜到了极致,「子瑄哥哥,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我看着二人,唇瓣里侧咬着,胸口沉闷到难以形容。

林子瑄忽然扭头看向我,神情陡然严肃起来,「桑简,你来做个证,择日不如撞日,我与容白今日便正式结拜成为异性兄弟,从此你唤我林兄,我唤你容弟。」

而后又指着我对容白说,「来,叫嫂嫂。」

容白的笑裂开了。

转眼就到了傍晚,华灯初上,街上行人络绎不绝,来醉仙居吃饭的客人更是不减反增。

马凌署说今晚醉仙居门前空地上有烟花表演,我们便留了下来。

吃了晚饭后,我拉着林子瑄就往三楼跑,因为方才马凌署在桌子下悄悄跟我咬耳朵,说大伙一般聚集在一楼和二楼,而三楼最边上的一间包厢空旷又雅静,是最佳的观赏烟花之处,他已经帮我包下了。

当然,主要是因为没人打扰。

我和林子瑄来到窗户边上,抬头瞥见朦朦胧胧的弯月挂在树梢,好像不到一刻,就要开始放烟花了。

转眸,发现林子瑄正扬起笑容,眉眼盈盈地注视着我,柔和的月色在他脸上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纱。

我脑海中却忽然闪过他方才要和容白拜把子的片段,又结合他小册子里的内容,总觉得他不可能没发现容白对他的心意。

我眯眼,「你方才是不是故意对容白那样说的?」

他怔忪了一下,不自在地低下头,「嗯。」

我眨了眨眼,大概猜到了他这样做的原因,耳尖倏地莫名滚烫,心里也生出一股极其柔软的情绪,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楼下有人激动地喊道,「烟花要开始啦!」

楼下几个人已经燃起了烟花,「啪」地一下炸开来,像一簇簇绚丽灯盏在夜空中肆意发着光亮,整个天空都被烟火照得无比绚烂。

「林子瑄,快看!」我热切地伸手去扯他的衣袖,不小心拉住了他的手。我手指自小便有些微凉,而林子瑄手上的温热却一下子从指尖蔓延到心尖。

我怔住,抬眸看他。

他墨黑又清澈的眼眸跟我对视。

时间仿佛安静了一瞬。

「宁桑简。」他蓦地出声。

「啊?」

他俯身凑近我耳畔,淡淡的熟悉的清香洒在我身上。

「你方才不是要吃豆腐么?」

「什么……」

我心尖一颤,胸膛微微起伏,视线开始不住往别处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门口好像有一片白色的衣角,我皱了皱眉,再次去看却发现已经消失了。

「现在……不吃么?」他低低地开口,声线不似以往的清亮,反而有些淡淡的哑,似乎悄无声息地缠绕着些什么。

我呼吸微滞,脑子里那根弦紧紧绷着,一时竟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算了,我吃也一样。」

话音未落,他低下头,轻轻地含住了我的唇。

14

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快,十二月,凛冽的寒风铺天盖地卷了过来,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下个不停。

算算日子,不久后容白就要领兵出征了。

说来也是奇怪,自那日在醉仙居林子瑄与容白拜了把子,容白似乎真的放弃了对林子瑄的想法,这三个月几乎也很少来找他。

可不知为何,我心底却隐隐生出了一丝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马车在雪地徐徐前行,车厢里生着暖炉,尚可抵御寒气。我坐在马车里,垫着浅蓝团花的软垫,捧着一本账本,偶尔伸手从食盒里拿一颗蜜饯细细咀嚼。

这场寒流来势汹汹,冻死冻伤了不少人,四处都是灾民,我今日便是去布施的。

之前一般都是我爹去,可这场大雪似乎下个没完,外边风雪侵袭,我爹那身子骨也经不起折腾,这几日他又有些感染风寒,于是我便让他好好待在家里休息,自告奋勇地带着林子瑄去了。

这时,一只葱白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掌心里是一枚光滑圆润的羊脂白玉吊坠,通明剔透,上方的纹路却有些奇怪。

我抬头。

林子瑄却没有看我,眼睛仍盯着手里的书,目不斜视,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但一开口,还是暴露了他紧张的情绪,「送、送你的。」

我心里一动,抬手拿起玉坠向他靠近,炙热的吐息拂过他的耳尖,「我及笄还有些时日,这么快就送我礼物啦。」

他耳尖微微泛红,终于转头与我对视,嗓音也恢复了平静,「不是及笄礼物。」

我疑惑。

他从腰间取出另一枚玉坠,与送我那枚不能说毫无关系,至少是一模一样。

他将两只玉坠并在一起,看我一眼,而后微微用力扣住,上方的图案合在一起,顿时鸳鸯吻颈,缠绵悱恻。

林子瑄那双透明澄澈的眸子直直凝视着我,

「那枚玉扳指寻不回了,这对鸳鸯玉坠是我用自己挣的银子买的,送你做订婚信物。」

我呆呆地望着他。

难怪三个月前他突然提出要跟着我爹学做生意,还早出晚归地去粮行帮忙,我那时还奇怪,他明明是对学武和兵法感兴趣一些,为何忽然想从商做起生意来?

原来是为了这个。

我忽然感觉有些鼻酸,掩饰性地吸了吸鼻子,做出冷得受不了的模样,才深吸口气开口道,「林子瑄,你还想——」

蓦地,一只手覆在我的手背上,传来一丝暖意,接着将我整只手包裹起来,轻轻揉搓。

「还冷么?」

林子瑄声音微沉,泄露出一丝担忧,那双眸子被镀上了一层别样的情愫,温绵又炙热,转入我的眼中,让我的心微微发烫。

我摇头,心里思绪纷杂,看了眼桌上的吊坠,对他轻轻一笑,「我定会保管好它的。」

其实我方才想问他,你还想学武么?

但我问不出口了。

他待我越好,我就越害怕。

他本该在容白的提携下身披威风凛凛的战袍,在金戈铁马的战场上冲锋陷阵,厮杀抵御外敌,摆脱罪臣之子的身份,成为一名受万人敬仰的将军,而不是终日困在这里当一个普通的粮商。

我害怕是我束缚住了他。

怔怔出神之际,马车停了下来。

下了马车之后,发现破庙前面灾民排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手里拿着干净的碗,等待在粥棚前。

容白披着一身雪白的大氅站在雪地里为灾民舀粥,精致英气的眉间隐隐透着股慈悲和怜悯,恍若一尊悬壶济世的弥勒佛。

我微微一怔,容白这个女主算是相当敬业了,永远走在慈善事业最前线。

容白抬了抬眸,视线移了过来。

她的目光越过我直直望向了林子瑄,不动声色地半阖遮掩眸底晦暗,淡淡地唤道,「林兄。」

看向我的时候,垂眸,好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宁小姐。」

我心道,不喊嫂嫂大概是她最后的倔强了。

迎风来的寒风冰凉刺骨,我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

林子瑄很自然地伸手把我揽入怀里,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只觉得胸腔被煨得暖暖的。

容白忽然道,「二位请自便,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回府处理,就先不奉陪了。」

还没等我们回应,容白就转身离去。

她分明挺直了腰板,在冰天雪地里无端端显出几分落寞萧索。

我重重地呼了口气。

这时,人群中一阵骚动,只有数秒的时间,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相继窜出,拿着棍子将我和林子瑄团团围住。

那个为首的络腮胡子盯着林子瑄看了看问,「马凌署?」

忽然眉峰聚在了一起,又从怀里拿出画像,似乎在对比着什么,自顾自言语,「怎么跟画的不一样?长得一点也不像只土豆啊……」

「他不是!」

我用身体挡在他前面,浑身冒着正道的光,「我才是!」

「宁桑简你在干什么,快让开!」林子瑄低凉的嗓音急急喝道,长臂一揽将我挡在身后,黑沉沉的眸子死死盯着他们。

另一个刀疤脸却恶狠狠地说,「大哥别听这娘们废话,我们从宁府一路跟踪他们的马车来到这里,他怎么可能不是马凌署!」

我心里一沉。

看来他们已经认定了林子瑄就是马凌署,就算解释他们也不会听。

我上前一步,警惕又小心地询问,「请问马凌署究竟如何得罪了各位,若是为银子,我是他的姑奶奶,我可以替他还。」

见络腮胡子还在研究着画像,那个刀疤脸眉峰不着痕迹抖了抖,转头冷声道,「他没有得罪我们,只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有人雇我们好生教训他一顿。你既是个女子,识相点便快点让开,小心棍棒无眼,伤了你的细皮嫩肉,到时候可别怪我们不怜香惜玉。」

说罢一抬手,举着棍子对着林子瑄砸了过来。

林子瑄抱着我闪身一躲,但左肩还是被棍子扫了一下,顿时面色微白,闷哼了一声。

我见他伤了林子瑄,急红了眼,不知哪来的力气挣开林子瑄的手冲上去一把夺过棍子,重重地朝刀疤脸的脑袋砸去。

顿时鲜血直流,痛得他龇牙咧嘴,破口大骂,「好你个臭娘们,竟敢打我的脸!」

说着竟从身上摸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嘴角弯起一个残忍的弧度,「今天我就毁了你的花容月貌!」

我见他拿出刀子,额头上的冷汗滑落到脖颈,没入了领口处,下意识后退一步,脚下却绊到一块石头,双腿倏地一软栽倒在地,当啷一声,腰间那枚玉坠掉在了雪地上。

我心里猛地咯噔一下,赶紧伸手将玉坠子捡了起来。

再抬头,却发现林子瑄忽然搂住我,漆黑的眸子里仿佛盛满了从未有过的坚定。

我惊恐地发现,背后刀疤脸眼里寒意森森,再次举起刀子……

「噗嗤!」一声刀刃刺入肉体的声音传来。

一片寂静。

刺眼的血迹顺着剑刃滴落在雪地里,涟漪起一朵朵妖娆惨烈的血花。

我一动不动地怔在原地,心就像被人用钝刀在凌迟一般,刀刀都是锥心刺骨。

「子瑄!」是去而复返的容白。

「你们敢伤他?」

她脸上罩了层暴戾之气,吓得几个大汉纷纷噤声,那刀疤脸咽了咽口水道,「再来一个又怎样,我——」

才一张口,容白轻轻一抬手直接击中刀疤脸,将他一掌打在雪地里,刀疤脸捂住胸口,丝丝血迹顿时顺着唇角流了出来。

他看了眼瞳孔里布满了腥风血雨般暴戾的容白,当下脸色一沉咒骂一声,拉起仍在研究画像的络腮胡子,朝另几个瑟瑟发抖的大汉咬牙道,「打不过,我们走!」

容白这才回过神,她慢慢蹲了下来,迷茫又痛楚的视线落在我和林子瑄身上。

林子瑄闭着眼睛,脸色惨白,红衣上面的斑斑血迹已凝结成了黑褐色,看起来触目惊心。

而我跪坐在地上,手忙脚乱地伸手想要捂住他腹部汩汩流出的鲜血。

容白的眼睛像是被刺痛一般,小心翼翼地伸手想去触碰林子瑄,又缩了回去,她恍若魔怔了似的喃喃,「子瑄……」

忽然,她猛地转头,看我的眼神像刀子一样锋利,刺得我生疼。

「我明明放弃了的……」

「我告诉自己,这一世就算他不跟我在一起,当兄弟又怎样,只要子瑄幸福就好……」

「我后悔了……是你害了他……」

我脸上顿时失去了血色,变得苍白无比,张唇正要说些什么,脖子上忽然一痛,紧接着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睡梦中,我也不知道自己身处哪里。

四周一片雪白,我只觉得彻骨得冷,冷气丝丝缕缕地侵入四肢百骸,浑身仿佛要被冻僵。

远处忽然出现一抹红色。

我几乎想都没想就跑了过去……

「子瑄!」

我惊呼一声,猛地撑坐起来。

「姑奶奶,你终于醒了!」我微微转头,就看到马凌署那张有些紧张和憔悴的脸。

我揉了揉眉心,感觉身体似乎睡了很久,浑身使不上劲。我记得那日在雪地里好像被容白打晕了……

「子瑄呢!」我惊骇地瞪大眼睛,惶恐不安地抓住马凌署的袖子,颤抖着问道。

马凌署愣了一下,眼里闪过复杂的情绪,「你别担心,他没事。」

我闻言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微微松了口气。

「但他……」

「他怎么了?」我急忙道。

马凌署紧紧地咬着唇瓣,「他现在被容白关在将军府,还派了重兵把守,不许任何人探望。我上次不过是在将军府门口停留了片刻,她看到是我,竟直接叫人把我轰了出来。」

我一下攥紧了手指。

连看望都不许,容白是打算一辈子将林子瑄囚禁在将军府么……

她……真是疯了。

「姑奶奶……」马凌署低着头跟做错了事似的,慢吞吞地搓着双手,嘴角也深深地弯陷了下去,「那日害林子瑄受伤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跟容衡争楚楚的。」

我皱眉,「你说那些人是容衡派去的?」

「除了他那个卑鄙小人还有谁!」马凌署激动了一通,随后又蔫了下去,「我之前买通容衡的小厮在他被子里放了几只老鼠,本来神不知鬼不觉,没承想近日那小厮竟胆大包天行那偷窃之事,连带着我那件事也被容衡查了出来。」

我听后急了,「你怎么还去招惹那容衡!我不是同你说过,他不是个好人,你怎么就——」抬眼见马凌署泛红的眼圈,我又说不出任何责怪的话了。

「我就是……不甘心……我知道我生得不好看,人也蠢笨……争不过容衡再正常不过了……我只是,见你和林子瑄如今那么幸福,心里就生出一股侥幸,如果我再试试,再对楚楚更好一点,她会不会有一点点喜欢我呢……」

「涂斗……」

「以后不会了。」马凌署手指紧紧攥着,明明委屈难过到不行,却极力保持着声音的平静,还作势扯出一个轻蔑的笑,「不过一个青楼女子,我马凌署一眨眼就忘了!」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马凌署猛地起身,用袖子遮遮掩掩地慌乱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姑奶奶你好生休息,我去告诉太爷爷你醒了。」

我看着他跌跌撞撞的背影,幽幽地叹了口气。

我想见林子瑄。

可如今整个将军府守卫森严,容白又故意加了重兵把守,光是大门就有两排士兵手里拿着大刀来回巡逻,要想进去恐怕比登天还难。

因此这几日唯一可以自由进出将军府的,只有替林子瑄诊治的萧大夫。

我和马凌署决定从这个萧大夫入手。调查后发现,这个萧大夫医术精湛却无儿无女,平时挣了点银子就喜欢去红玉阁消遣,等银子花光了又继续去帮人看病,像极了身穷志坚的打工人。

红玉阁是京城比较有名的青楼,里边的美人俱是上乘之姿,而且多才多艺,别说平常百姓,就连达官显贵都常常流连此地。

马凌署作为红玉阁的常客,一早就吩咐了老鸨,若是那萧大夫过来,便请他来到我们的包厢做客。

等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在看到萧大夫被五花大绑地请了过来时,我那颗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定了下来,唇角也不自觉微微扬起。

那萧大夫见我们盯着他笑,眼中闪过一抹将要被辣手摧花的恐惧,「你们想对我做什么!」

马凌署微微一顿,拿出平生从未有过的温和态度走过去,将他身上的绳子解开,搀扶着他坐到软榻上,在他惊疑不定的目光下笑得十分温和:

「是这样的萧大夫,我们想请你帮个忙。我有个朋友在将军府当差,我之前常常过去探望他,但最近不知怎么了,容将军忽然封锁了整个将军府,外人压根进不去,于是就想请你明日去看诊时顺便带我们进去——」

「不行!」萧大夫斩钉截铁地摇头拒绝,「万一被发现了,容将军怪罪下来,我一个小百姓又怎担当得起!」

马凌署依旧微笑,「容将军心胸宽广,海纳八川,不会怪罪你的,到时候你只要带我们进府,这么短的时间内不会有人发现的。」

「不行,绝对不行!」

「萧大夫!我同你说实话吧,」马凌署低垂着眸,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下,「你日日看诊的人是我姑奶奶的未婚夫,因为生得俊俏被那伪君子容白看上,抢去了将军府,我们其实是打算去救人的!」

萧大夫一怔,看向我的眼神也多少带点儿同情意味,而后摇了摇头,「不行。」

马凌署忍不下去了,「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五百两!」我直接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放在桌子上,直直盯着他的眼睛,「给你五百两,你明日带我进将军府。」

萧大夫毫不犹豫,「成交!」

许是认为自己答应得太痛快暴露了什么,萧大夫摸了摸鼻子道,

「咳咳,五百两不五百两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一颗救人的心。」

闻言我身体略微放松了些,想起什么,咬了咬牙道,「林子瑄……就是你看诊那位公子,他身体可有好些?最近可有发生什么事?」

「这个我不能说。」

我满心疑惑,正欲开口相问,他清亮的声音却再度传来,「这是另外的价钱。」

我:……

萧大夫笑眯眯地将六张银票整整齐齐叠好后用帕子小心包住,收进了怀里。

「其实容府最近确实发生了一件跟林公子有关的事。」萧大夫思考了下,「容府来了一个道士。」

「道士?」

「对。前些日子京城发生了一件颇为轰动的事情。有个叫潘小莲的妇人,背着丈夫大武与隔壁老王通奸,还趁大武生病喂他毒药。幸好大武早有准备,假装咽下汤药暴毙,等那隔壁老王出来庆功,大武从床上跃起,犹如猛虎般冲到二人面前,手起刀落,手刃了二人的性命。」

我听呆了。

萧大夫精神振奋,口唾横飞地接着讲,「原来那大武之前找一个道士算过命,那道士说他的女儿是妻子与兄弟通奸所生,说他命中注定有此劫难,让他早些做好准备。」

「而那道士现在就在容白的府中。」

萧大夫忽然顿了顿,挠了挠脑袋,「不过我觉得那道士说的话也不可全信,有一日我就听见那道士和容白说什么前世今生,恢复记忆,神神叨叨的。我才不信呢,他就算有些本事,难道还可以让人恢复前世的记忆不成?」

…..

浑浑噩噩地走出包厢,我现在脑子嗡嗡作响混乱至极,耳边传来了马凌署的怒骂,「容衡!你这是在做什么!」

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一个青衣男子搂着美人坐在酒池边,慢悠悠地给自己倒酒。

他面色近乎病态得白,整个人冷漠阴沉,而怀中的美人眼波迷离,红唇微微有些红肿,似乎是刚被人采撷过。

马凌署阴沉着脸,声音颤抖,「你这样对得起楚楚吗?」

容衡仿佛没听到他说话,自顾自饮酒。

他怀里的美人却嗲声嗲气道,「马公子,你还不知道么,昨夜楚楚在屋子里自尽了,听说还是一尸两命呢!」

我怔了怔,连忙去看马凌署。

马凌署宛如被雷劈了一遭,整个人猛地僵住。

美人见状,愣了愣,忽然沉了沉眸,「要我说,她就不该心比天高,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容夫人,岂是我们这些身份卑贱的女子可以奢望的!」

马凌署喉管哽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晌才死死地瞪着容衡,「你既不喜欢她,又为何要给她希望?既给不了她名分,又为何要让她……让她一尸两命?」

容衡终于抬眼看他,「不过是一个青楼女子。」

马凌署攥紧双拳怒吼,「那你为何要跟我抢!让我以为你也是喜欢她的,如果……如果……」

容衡那张脸依然冷硬得毫无波澜,沉暗的视线淡淡看了过来,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好玩啊。」

马凌署额上青筋暴起,抡着拳头就要出手,我连忙扯住他的衣袖,对他摇了摇头。

马凌署看着我,攥了攥拳头,狠狠捏了下,而后慢慢松开了。

我松了口气。

容衡就跟条毒蛇似的,一旦沾上不死也得脱层皮,绝对不能明面上和他作对。

这时,我感觉一道令人极其不舒服的视线落在我身上。

抬眸便跟容衡视线相撞。

他盯着我的双眸深暗阴寒,夹杂着些许兴味,偏过头意味深长地对马凌署道,「你身边这位美人倒是比楚楚还有趣,好想……」他顿住,不说了。

我一惊,忽然涌起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就是那美人的尖叫声,马凌署已经冲了上去,抓起容衡就是狠狠的一拳。

容衡躲闪不急,脸登时被打偏了过去,脚下突然一滑,他眼底闪过一丝慌张和恐慌,只听扑通一声,水花四溅,整个人跌入了酒池中。

15

次日,我和马凌署换了一身低调的装扮,一路低眉顺眼地跟着萧大夫来到容府,不出意料在容府大门被守卫拦下,

「萧大夫,这两位是?」

萧大夫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他们是我的朋友,懂些医术,我今日要为林公子作最后一次施针,唯恐出现差池,就请他们二位来帮忙,我这也是为了林公子着想啊。」

我低下头,能感觉守卫审视的视线落在头顶,呼吸一沉,双拳握紧。

半晌之后,守卫终于点了点头,道,「进去吧。」

将军府面积极大,萧大夫弯弯绕绕带着我们穿过数道回廊,中庭乔木,路上时常碰到士兵巡查,我们提心吊胆了一路,也沉默了一路。

萧大夫很显然是个话痨子,不说话就等于要他的命,于是他主动搭话道,「你们猜昨夜我去了哪?」

没有人回他,我和马凌署默契地加快了行走的步伐。

他见我们不搭理他,倒也不急,反而自顾自地说道,「我昨夜也来了容府看诊。」

我顿时一凛,顿住脚步,「难道林子瑄……」

「不是不是!」萧大夫摆手道,「是容家的表公子容衡。」

我呼吸一滞,忍不住去看身旁明显僵住的马凌署,抿紧了唇。

脑海中不自觉闪过昨日容衡被人从酒池里救出来后看向我们的眼神——

森冷,眸中戾气翻滚云涌,看得人从骨头缝里冒寒气。

最后,他盯着马凌署一字一句道,「水真凉啊。」

我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惧意,原文里,最后容衡与容白摊牌的时候,也是冷冷地盯着她说了一句话,「那日你母亲推我落水,池塘的水可真凉啊。」

心里的不安像是被拉出一道口子,我无意识地攥紧拢在大氅里的手指问道,「容衡怎么了?」

萧大夫摸着下巴稀疏的胡渣子道,「他傻了。」

我:???

「容衡落水着了寒,一直高烧不退,容白大半夜就把我叫过去看诊。我过去的时候,容衡已经烧得神志不清,眼神呆滞,一有人靠近就大哭大闹,智力像是一个儿童般。」

萧大夫说着眉头轻皱,脸上浮出一丝困惑,

「可奇怪的是,容白竟然请我先回去,看这意思,是不想救治了。」

萧大夫咂了咂嘴,「我当时直道好家伙!这容白果真不像表面那般温和善良。」

我垂眸不语。

若是容衡真的痴傻了,

不管对容白还有我们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莫约半个时辰之后,我们顺利到达一个院落。入眼只能瞧见大抵被大雪覆盖住,院中种着腊梅和青柏,银装素裹,煞是美丽。

萧大夫松了口气,「这就是林公子住的地方,我们进去吧。」

说着便大摇大摆地朝着院子门口走去,这时马凌署拉住了他的胳膊,招他近前,两人碰头嘀咕了一阵,而后竟一同转身离开,说要我先进去,他们待会儿再过来。

我略感疑惑,但也没多想,只身进了院子。

不知道什么原因,越是快要见到林子瑄我越是紧张,深呼吸控制自己的情绪,轻轻推门而入。

一进门,我就愣住了。

屋子里贴满了符咒,就连床檐上也没放过。正中央的桌子上放置着一个香炉,发出袅袅青烟,围绕在香炉旁边插着的桃木剑上。

我低垂的眼睛眨了眨,从桌上那枚铜镜里瞧见了自己愤怒的脸,右手狠狠握紧,指甲深深陷入肉里,几乎要将自己掐出血来。

我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继续朝着床边走去。

这几日我都逼自己不去想那日雪地发生的事,可看到林子瑄闭着眼睛躺在塌上,一身白衣衬得他脸色更为苍白,心猛地一疼,像是有把尖刀在狠狠地剜着心口。

除了心疼他的伤势,还因为……

容白那厮果然还是给他换了一身白衣!

气死了气死了!

我暗了暗眸,走过去在塌边坐下,伸手抚过他的眉眼,即使他闭着眼,我似乎也能感受到,往日他用那双清澈好看的眼睛认真凝视着我的样子。

指尖从他的眼侧划过,再到精致挺拔的鼻翼,最后落在失了血色的嘴唇上。

他平躺着,呼吸浅浅,鼻息随着胸膛一起一伏,似乎睡得很安稳。

忽然,我心里升起一丝疑惑。

萧大夫说过林子瑄的身体已无大碍,平日也是清醒着,可现在都快午时了,他怎的还没起身?

就像是,被人下了迷药一般……

我猛地看向那香炉。

莫非今日他们就要……?

「宁桑简!」容白冰冷的声音陡然从背后传来,我一个激灵,抬眸望去。

容白浑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寒气,目光阴鸷锐利,冷冷地盯着我。

她身旁站着一个人,正是那日我们在西子湖救下的道士。

「将军府守卫森严,你是如何进来的?」

我也冷眼盯着她看,「你先告诉我,你对子瑄做了什么,为何他现在一副昏迷不醒的模样?」

容白眼眸忽明忽暗,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冷硬道,「你现在立即离开,否则就别怪我用些手段请你出去了。」

我一愣,瞥见她搁在身侧的手抬了抬,几个士兵立刻从屋外涌了进来,举刀把我团团围住。

这时,那名道士忽然道,「容将军,时辰快到了,阵法可以开始了。」

容白眼眸倏地一亮,唇瓣抑制不住地勾起些许浅弧,眉眼染上了一层显而易见的喜色。她朝那道士深深鞠了一躬,「有劳道长了。」

接着目光一转看向我,眸色深沉,吩咐那几个士兵,「将她看好。」

「容白!你要做什么!」

我心里一急,「你有问过林子瑄,他想恢复前世的记忆么!」

容白眼神一凛,漆黑旋涡般的眼神死死盯着我,「你怎会知道……」

她转眸看向那道士,迟疑道,「道长,她难道也是?」

那道士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容白哪能还不明白,她微怔,眼眸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低淡得没什么情绪波动的嗓音从她嘴里溢出:

「那日,子瑄被我刺了一刀……他走后,我每日都活在后悔自责的痛苦中,是我的自私狭隘害了他。直至有一日,我一睁眼,就见到了被关在笼子里的子瑄,他一身红衣,跟那日满身是血地躺在我怀里的情景太像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逃了出去,等我再次赶回来,发现他已经被你拍走了。」

她淡淡地注视着我,「我尝试挽回,带他去游湖泛舟,送他前世最爱的白瑄斋的糕点,可是好像一切都没有用,他似乎爱上了你。」

我眼睫微颤,动了动唇没有说话。

「你知道在醉仙居,我看着你们在烟花下亲昵,心里有多痛苦吗?万箭穿心不过如此。他明明本该是属于我的啊…..」

「那日之后我就很少去找他了,可我还是不甘心,我觉得我疯了。我容白一生坦荡,竟然让身边几个暗卫偷偷跟着你们,随时向我汇报他的消息。」

我猛地抬眸。

难怪那日在雪地里她能那么快赶来,原来是一直派人跟在我们身边……

「可我得来的却是他为你学习做生意的消息……」

容白眸光极深,就这么定定地望着我,「他原来最不喜的就是满身铜臭味的商人,他本该是将军,应当把滚烫热血洒在万里沙场。」

「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真的晚了一步。」

我鼻子一酸,泪水抑制不住地从眼眶溢出。

「可你保护不了他,反而害他因为你受伤。」

「所以我决定把他夺回来,我要让他记起前世我们的记忆,重新爱上我。」

我咬牙,「可你忘记后来你是如何猜忌他,打压他的么,你还亲手杀了他!」

林子瑄又不傻,他怎会不计前嫌地和前世害死自己的凶手在一起。

这句话我没有说出来,但我相信容白听懂了我的意思。

闻言,容白忽然笑了,眼眸和唇角都是毫不掩饰的笑意。

我疑惑,却听见那道士略含遗憾的声音响起,「我道法有限,只能让林公子恢复上战场之前的记忆。」

我惊呆了。

容白这……这是在卡 bug 没错吧?

那道士顿了顿又说,「林公子记起前世的那段记忆,未免出现记忆混乱,他有可能会将这一世发生的记忆忘却。」

我猛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林子瑄……会忘了我?

「行了,道长快些开始吧。」容白唇角的弧度渐渐加深,瞥我一眼,向来云淡风轻的眼眸里难得出现了一抹挑衅之色,催促道。

道士从一个黑色小盒子里拿出一张符咒,

「容将军,这张符咒世上仅此一张。上面有你和林公子的生辰八字,我施法后会将其化为符水,你拿去给林公子饮下。」

容白轻轻颔首。

只见那道士手指捻起那张符,闭眼凝神,口中喃喃念着咒语,接着厉喝一声,那枚符咒竟自己悬浮在半空中。

道士拿桃木剑一指,符咒瞬间被点燃,冒出了股青烟,那张符也化为了白灰,被道士用碗接住。

「给林公子服下吧。」道士将那碗符水递给容白。

容白一怔,目光沉沉地盯着手里那碗符水,深深吸了口气,一步一步稳稳地朝床边走去。

我死死咬住唇。

这一瞬,一些破碎零星的片段忽然浮现在我脑海中——

第一次见面,林子瑄被人死死按在地上,含恨地瞪着我,说我是个不知羞耻的守财奴。

第一次对他告白,他虽还不喜欢我,但白瓷般的耳廓却一点点变红。

我费尽心思为他布置屋子,送他琴,送他小狗……

他为我学做生意,送我玉坠,替我挡刀……

还有,那个在烟花下的吻。

这些画面忽然变得格外清晰,恍若就发生在此刻。

如果他忘了……

忽然想起昨夜从红玉阁回来后做的那个梦。

我及笄那日,林子瑄拿着二百五十两银子来跟我退婚……

如果林子瑄真的忘了我……

他一定会这么做的吧。

胸口沉闷得像压了块千斤重的石头,指尖不受控制地微颤。

不要。不要他忘了我。

我眸子微暗,眼睛死死盯着那碗符水,伸手拼尽全力推开那些士兵,趁着他们还没回过神来朝容白扑过去。

「咚」的一声。

我被容白轻轻一掌挥在了地上,脚撞到桌腿,鲜血立刻从我的脚踝涌了上来。

好疼。但不及我的心疼。

因为我看见,容白将那碗符水放在他唇边,一点点地喂他喝下。

完了。这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都凉掉了。

不知过了多久。

「子瑄,你醒了。」

我微微一怔,浑身无力蜷在地上,泪水顺着脸颊,无声地往下掉。

忽然,头顶上罩了一片阴影,有些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

我微微抬头,一张苍白精致的脸出现在我面前。无论怎么忍住颤抖,在和他视线交接的时候还是红了眼眶。

他紧蹙着眉,眼眸黑得浓郁而深厚,此时却浮上一丝疑惑,「你是谁?」

我紧闭着唇,满眼死灰,低下头,如小兽般呜咽。

有人慌乱地蹲下来,捧起我的脸,手足无措地抬手给我擦眼泪,

「桑简……对不起……我方才只是开个玩笑,你别哭了。」

我的哭声戛然而止,「你没失忆?」

林子瑄愣了愣,「什么失忆?」一丝懊恼和别扭自他眼底划过,「我只是见你这些日子都不来寻我,有些生气罢了。何况我是腹部受伤,又不是摔坏了脑子,为何会失忆?」

我呆呆地看着他,感觉心里空了的那块好像瞬间被填满了一般,忽然想起什么,干巴巴道,「那你记得你和容白……」

林子瑄毫不犹豫,「我当然记得啊,我和容弟拜了把子,我如今和她是一生一世的兄弟。」

我眨了眨眼,抬眸朝容白望去。

容白整个人僵住,水雾渐渐在眼眶里浮现,「怎么会……」

那道士也拧紧了眉,「明明时辰也对,生辰八字也没错,怎么会出错呢……」

「难道是这符咒有问题……」

那道士一听,斩钉截铁道,「不可能!这符咒是我师傅去世之时留给我的,叫我将来用在有缘人身上,可以唤醒所求之人的前世记忆。」

「除非……」道士话语一顿,接着他的眼睛一亮,随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除非那人打从心底里珍惜这一世,不愿意记起前世。」

容白瞬间面如死灰,「原来……是这样……」

道士幽幽叹息一声,「前世因后世果,缘分已尽,不可强求。」

雪花纷纷落落。

林子瑄忽然停下来,定定地望着我。

「宁桑简,你觉不觉得,你这样走得太慢了。」

我呆呆站在雪地中,见他这般嫌弃我,忽然有些委屈,「我的脚受伤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开始使小性子,「你就是你就是!还未成婚你就嫌弃我!」

林子瑄愣了愣,片刻后哑然失笑,倏地抬手按住自己的双眼,笑够了之后又松开,「我的意思是——」

他蓦地转身背对着我,半蹲下来,扭头看我,「上来,我背你。」

我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心尖颤了颤,伸出手绕住了他白皙的脖颈,深吸口气,将脸贴在了他的背上。

「姑奶奶!」

「宁小姐!」

身后忽然传来两道声音。

我伏在林子瑄的背上不想动,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背,林子瑄微怔,竟又笑了一下,而后转过身。

马凌署和萧大夫哆嗦着身子跑过来,身上沾满了雪花。

刚对上我的视线,马凌署就一脸委屈地控诉我,「姑奶奶,你为何不等涂斗就离开了容府!是涂斗不够可爱么!」

我有些心虚。

方才发生了太多事,我就把马凌署给忘了……

当然这话不能说出来。

「嗯……涂斗啊,方才你们去哪儿了?」

马凌署和萧大夫对视一眼,两人同时低下了头,一副做错事惴惴不安的模样。

「姑奶奶,我同你说一件事,你别生气。」

我心里咯噔一下,「何事?」

「方才我让萧大夫带我到那道士的院子里,恰好那道士不在,我就四处翻了翻,谁料在一个小盒子里翻出一个奇奇怪怪的符咒,上面还写着林子瑄和容白的生辰八字。我一看,这不能忍啊!我姑奶奶未婚夫的生辰八字怎么能和另一个女人的放在一起呢!」

萧大夫一边搓手哈气,一边附和,「就是就是!你们才是媒妁之言,他的生辰八字只能和你放在一块!」

有人帮着壮胆子,马凌署也理直气壮了起来,「于是我便把容白的生辰八字划掉,将姑奶奶你的写了上去!」

我脑袋嗡地一声,后面他说什么我已经听不见了,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脑袋上涌。

竟然是因为马凌署……

「……姑奶奶?」

听到马凌署的声音,我终于从大脑空白的状态中回过神,胸膛有滚烫的情绪在肆意妄为地乱撞。

我将脑袋垂在林子瑄脖颈处的周围,掩饰住自己泛红的眼眶,声音低低的,「谢谢你。」

「啊?」

我吸了吸鼻子,重新将脸抬起来,笑眯眯道,「我说,涂斗真可爱!」

萧大夫也点头,「涂斗真可爱。」

我又悄悄戳了戳林子瑄的背。

林子瑄咳了一声,淡淡道,「涂斗确实很可爱。」

马凌署老脸一红,捂着脸哒哒哒就冲进了雪地里。跑了一会儿又别扭地转过身,朝我们大喊,「你们快些跟上啊!」

我揪着发热的心口,安静地趴在林子瑄的背上,忍不住将他的脖子圈得更紧了些。

这个冬天,似乎也没那么冷。

16(大结局)

辗转又是一年冬。

茫茫大雪覆盖了整个京城,雪花纷纷扬扬下个不停,屋檐上积了厚厚一层白雪,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白色。

我罩了一件半身的红色狐狸皮大氅,里面只着了件单衣,头发松松地束在脑后,撑着脑袋坐在廊下看雪。

远处一道身影踏雪而来,手里还牵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

小团子一见到我,眼睛一亮,挣开那人的手颠颠地朝着我奔了过来。

我唇角下意识上扬,内心一片软绵,生怕孩子摔了,连忙张开双臂,一把接住了他。

耳边响起一道略带责怪的声音,「怎的穿那么少!」

我微微一僵,而后感觉身子就被扶了起来,拉着我和小团子进屋。

我抱着小团子,心里微动,将冰冷的脸搁在他温热的颈窝,小团子立即缩了一下脖子,委委屈屈地控诉,「宁姑姑,坏。」

我满意地笑了笑,将视线挪到在屋里忙里忙外的身影上,他烧起炭火,又将铜炉架起,没多久就将整个屋子都烤的暖和起来。

我赞叹道,「萧大夫做起家务活来倒是称手。」

看来没少被家里那位调教。

心里不禁一番感慨,嘴上也跟着讲了出来,「连一向崇尚自由的萧大夫都成婚生子了,爷青结。」

萧有乾生好火,走到我身边坐下,对我挑眉道,「那你呢?」

「我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了,就没想……」

「哪有那么多年,不过是五年!我才芳龄二十!二十!」

萧有乾定定地看着我,眼眸里好像有复杂的东西闪过,状似随意道:

「听说他又打了胜仗,歼灭了三万多敌人,而我方兵马损伤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皇上高兴,要诏他面圣,不久后大军就要进京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微怔,将脸撇过去,手指不自觉攥起,胸口传来钻心的疼,半晌,淡淡道,「不了。」

「你这又是何苦呢!」萧有乾叹了口气,「我真是想不明白,你当初为何一定要逼着他离开你?你分明如此喜欢他,他也心里有你,你们到底为何就不能好生在一起呢?」

我垂眸。

是啊,为什么啊。

小团子忽然从我腿上爬下来,从怀里摸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软软糯糯地开口,「宁姑姑,父亲说今日是你的生辰,但是他坏,不给你带礼物,我最喜欢宁姑姑了,偷偷给你带了一块我自己都舍不得吃的桂花糕。我娘做的桂花糕可好吃了!宁姑姑一定也会喜欢的!」

我脸色一白。

「唉!你这孩子,我不是告诉过你了么,你宁姑姑不过生辰!你怎么……」

「呜呜,哪有人不过生辰啊……」小团子委屈地哽咽着,片刻后又停止了啜泣,「宁姑姑,你怎么也哭了……」

我怔住,下意识去摸脸,才发现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抬手擦掉眼泪,僵硬地扯着嘴角,低着头起身,「我……我去屋里拿点东西。」

我如同脚底生风一般朝屋子里走去,关上门,背靠着门慢慢滑坐起来,眼眶通红,泪水已经滑落下来。

这五年我从未过过生辰,因为,今日不仅是我的生辰。

也是涂斗的忌日。

思绪又回到了五年前。

京城大雪多日不停,而且越下越大,走在路上似乎要将人吞了。

宁府上上下下此时都在筹备我的及笄礼,连在外地谈生意的我大哥和马凌署他爹都提前赶了回来。

当晚,我大哥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面是一枚做工精致的金雀红宝石金钗,金雀雕得栩栩如生,一颗圆润的珍珠镶在中间,漂亮极了。

「桑桑啊,这可是你大哥挑了好久才选出的金钗,不仅你及笄那日要戴上,你成婚那日也戴上可好?」

我呆了呆,脸唰地一下红了,下意识去看身边的林子瑄。

他执起我的手放在掌心,转眸望向我大哥,「成婚那日我会亲手帮她戴上的。」

我的脸更红了,只觉得和他掌心相触的地方皆是滚烫的热意,灼得人身心发烫。

耳边却听见马凌署抱怨的声音,「爷爷一回来眼里只有姑奶奶,你还记得家里有个可爱的涂斗吗?」

而后马凌署眼珠子一转,说出了真实意图,「涂斗也想收礼物。」

我大哥一愣,朗声道,「涂斗倒还吃味了。放心,爷爷给你也带了好东西。」说着便低头去翻袖口,忽然眉一皱,「好像忘在粮行了。」

「爷爷你定是在糊弄我,根本就没有给我带礼物!我宣布,这一刻开始你失去涂斗了!」

我大哥哈哈大笑,宠溺地薅了一把马凌署的圆脑袋,见他一副生闷气的模样,脸上的笑纹更深了。

他一掌拍在正埋头吃饭的马凌署他爹脑袋上,「一回来就知道吃,走!陪你老子回一趟粮行,咱们去给马凌署拿礼物!」

马凌署他爹幽怨地瞥了我大哥一眼,张嘴要说什么,余光瞥见马凌署期待的眼神,话到嘴边咽了下去,俯下身子飞快地扒了两口饭,跟着我大哥离开了。

马凌署顿时就高兴起来了,非常得瑟地对我吐了吐舌头。

我失笑,无奈地摇头。

夜色阴沉,黑暗笼罩着整片天空,寒风冷凛而过,忽然又开始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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