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我及笄那天,雪下的很大,他说要退婚」为头,写一篇小说?

逐月

出自专栏《锁宫阙:宫墙深几许,幸得有情人》

我及笄那天,雪下得很大,他说要退婚。

趾高气扬,眼睛发光地拿着二百五十两银子说要退婚。

年轻人不讲武德,我摇头叹息。

《逐月》(已完结~)

1

「五百两。」

我头也不抬地说话,把算盘珠子拨得啪啪直响,在我看来清脆如珠玉落盘的声音却成功挑起了眼前之人的怒火。

「桑简,戏弄我有意思吗?」

面前正昂然站着一名红衣少年,发束玉冠,唇红齿白,眉眼姣好如画,此刻透着股腾腾怒气。

「你昨日说好的是二百五十两!怎一个晚上就变卦了?!真真是个令人讨厌的守财奴!」

我眼帘微垂,瞥见他腰间那块羊脂白玉不见了,心下了然,淡淡道,「我今日及笄。」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今日及笄关我何事,难道还痴心妄想着我送你及笄礼?没门!」

说着他忽然怔住,迟疑了片刻,咬着牙问道,「你…你今日当真及笄?」

我望着他不说话。

他别扭地撇开脸,嗓音里含着几许挫败,「我告诉你,我现在身上一两银子都没有了!」

见我仍是不说话,他又转过头,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的姿态:

「你究竟为何说话不算话,说好了只要我凑齐二百五十两银子,你就同意解除我们的婚事,现在又说要五百两,你这个女人,嘴里能不能有一句实话!」

「我说了,我今日及笄。」

「与你要五百两银子有何干系!」

我挑眉,「及笄,意味着我不日便可嫁于你,那么及笄的身价自然水涨船高,你以为还是儿童票半价呢?」

他听不懂儿童票半价是为何意,但却听懂了前面那句话,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最后狠狠蹬了我一眼,匆匆丢下一句:

「我还会再回来的!」

转身离去,带着股子落荒而逃的味道。

我愣了半晌,忽的笑出声。

笑着笑着,一滴泪掉了下来。

2

他叫林子瑄,罪臣之子。

他父亲之前是当朝丞相,一年前因侵吞赈济灾款,中饱私囊,饿死了成千上万的灾民被满门抄斩。

皇上仁慈,留下了林相的稚子。

我叫宁桑简,是宁家的独生女。

宁家是粮商,这些年灾荒不断,就算我爹没有借机哄抬粮价,宁家也挣得盆满钵满,真真称得上财大气粗。

按理说我和林子瑄不该有什么牵扯。

但我是穿来的。

我知道林子瑄是这本书的男主,曾经鲜衣怒马的翩翩少年郎,一朝沦为罪臣之子,遭尽世人白眼,还一个不慎被骗去做了小倌。

女主是男主儿时见过一面的青梅,因为女主的哥哥从小体弱,女主就女扮男装带名顶替哥哥行军打仗,倒也闯出了一番天地。

故事的开始,一次战事结束,几个副将拉着女主要去喝花酒,女主百般推脱,打死也不去,副将们见女主脸色复杂,似乎难以启齿,几个人合计一番,便将女主拖去了小倌馆,正好碰见了关在笼子里衣不蔽体、满脸屈辱,被人叫价拍卖的男主。

可纵使落到这番田地,男主也是自带光环,身上隐隐散发出一股高贵冷艳,孤傲不屈。

这股王霸之气差点闪瞎了我的眼。

没错,那时我也在。

我是去看热闹的。

「各位,这可是位极品,瞧瞧这小脸蛋,吹弹可破,比那剥了壳的鸡蛋还要光滑细腻,还有这身材,简直就是天生的尤物!各位老板可要抓紧机会啊!」

老鸨话一出口,立刻有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流着哈喇子,顾不上体面与否,扯着嗓子就喊道,「我出二十两!」

男主当即眼眶就红了,但我猜测是被气的,他心里定是在想,我堂堂丞相之子,怎就值个区区二十两!

好在有人跟着喊价。

「五十两!」

「一百两!」

「一百一十两!」

......

我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打量着男主的神情,见他虽还是一脸屈辱,但眼底的愠怒却淡了些。

我伸向瓜子的手一顿,心里一万句麻麻批,这男主果然很在意自己的身价。

「两百两!还有没有比两百两更高的?」老鸨扫了眼人群,见无人出声,张嘴道,「那么这个尤物就归马公子所有了!」

我愣住,怎么会是马公子?女主呢?

按照原书剧情,被硬拖来的女主不是应该对男主一见钟情,而后一口价拍下男主带回府中吗?

女主还要教男主武功,战阵兵法,杀伐之术,爱慕他,提携他,信任他,让他从一名小将成为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

可终究是年少虚妄,世事多变,人心向背不定。男主得势后,女主开始猜忌男主,两人心生嫌隙,最后刀剑相向,男主死在了女主的刀下,女主一生活在悔恨之中。

没错,这是个 be。

可问题是,

女主呢?

本该一掷千金拍下男主的女主呢?

等我回过神,咽了咽口水,发现女主的位置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几盏喝过的清茶。

看戏的心态顿时烟消云散,我下意识向男主望去——

本就含恨的眸子,瞬间迸发出摄人的恨意,似一团永不熄灭的火,衬得面容精致到有些妖异,唇瓣被死死咬着,殷红的鲜血从唇角溢出,流入雪白的脖颈间,有股惨烈决绝的美。

我不得不承认,我是有些变态的。

我对这样的男主一见钟情了。

心不受控制地加快了速度,大脑一片空白,我只听见自己假装镇定的声音,

「二百五十两!」

3

本以为台上的男主已是自己囊中之物的男子气红了脸,相貌平平的脸上顿时堆起了褶子,他狠狠一拍桌子,

「是谁!是谁敢跟小爷我抢人!」

我看清这位马公子是谁后,微微一笑,「是你姑奶奶我。」

马公子听后拍桌子拍得更欢了,「啊啊啊疯了疯了!小爷我要气炸了!」

众人被威慑住,一时间大气不敢出,只有男主冷冷看着,嘲讽地勾唇。

马公子撸起袖子捏紧拳头,指节发出阵阵响声,「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这样跟小爷我说话?看我不扒了——」

声音戛然而止。

「姑......姑奶奶?」他盯着我,张大了嘴巴。

我淡定点头,款款走过去,抬手慈爱地薅了一把他毛茸茸的脑袋,

「凌署乖。」

看到这一幕,众人惊掉了下巴。

方才忘记说了,我是宁家的独生女没错,但我其实还有个义兄。

我娘身体孱弱,难以受孕,六十岁才生的我,算是高龄产妇 plus。

我爹在我出生之前怕这偌大的家业无人继承,从粮行挑了个聪慧老实的伙计收了做义子,也没叫他改名,仍姓马。

也就是我大哥。

我大哥也没辜负我爹的期望,几十年来兢兢业业,不辞辛苦忙东忙西,将宁家的生意越做越大。

而这个正站在我面前一脸呆滞的人,是我大哥的孙子,马凌署,字涂斗。按照辈分,确实得叫我一声姑奶奶。

马凌署愣了几秒,随后脸上露出了讨好的笑容,「原来是我姑奶奶想要的人,早说嘛!涂斗一向尊敬姑奶奶,又怎会与姑奶奶抢人!误会误会!嘿嘿。」

我知他性子,瞥他一眼,「说人话。」

「还请姑奶奶不要把今晚之事告诉我爹。」

马凌署摸摸后脑勺,撅着嘴扮可怜,看起来滑稽极了,「要是我爹知道我花银子拍卖这种该千刀万剐的罪臣之子,定会揍死我的!」

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他又补了一句,

「当然姑奶奶您不一样,您是我们全家宠在心尖上的人儿,一个罪臣之子算什么,您做什么都是对的!」

余光瞥见男主听到某个字眼后微微一愣,脸色苍白如纸,我忽然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一不舒服就想挣银子。

我看着马凌署,把手摊开,「二百两。」

「我的好姑奶奶......」马凌署一惊。

我张嘴便要加价,「二百一......」

马凌署愤愤地往我手中塞了两张百两面额的银票,憋屈道,「我就这点私房钱了。」

我「哦」了一声,不紧不慢地掰着手指数数,「池塘边的绿树下埋着一个瓷罐子,你爹书房第二排柜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轴画卷,还有后院的恭房里......」

「老鸨!」马凌署大喊一声打断我的话,冷汗涔涔,随即对老鸨使了个眼色,老鸨立马心领神会,叫几个人把男主从笼子里拎出来,带到我面前。

「姑奶奶,春宵一刻值千金啊。」马凌署对我挤眉弄眼。

我盯着眼前一身艳红衣衫,半露香肩纤腰,看起来娇艳可人的男主没说话,只觉得口干舌燥,心脏如擂鼓一般跳动。

怎么办?

这样的场景下,要怎么开口才能让男主相信,我不是一个只馋他身子的轻佻放荡之人?

「我知道你叫林子瑄,我叫宁桑简,是......」

刚开口,就瞟见林子瑄眼底迅速闪过一丝深浓的厌恶,而后他马上撇开视线,额头和手背都暴起了根根青筋,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我心里一颤,顿时噎住,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林子瑄仍然死死咬着下唇,伤口越来越深,凝聚成血珠,一滴一滴往下砸,像是要砸进我心里。

我默了默,拿起袖子伸手过去想帮他擦拭伤口,没想到却把他吓了一跳。

他误以为我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做些什么,激动得眼睛圆睁,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紧握的手小心压制着却仍在微微地颤抖,

「不知羞耻的守财奴!你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我怔住。

一时间竟是在想,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女主,他也会那么抗拒地对她吼出这句话吗?

应该是不会吧。

小说里写得很清楚,女主一掷千金救下男主,男主也一眼认出她就是小时候那个青梅,两人一路甜甜蜜蜜,互相扶持,几乎没什么大虐点。

也正因如此,后期女主怀疑猜忌男主,两人猝不及防就 be 了,才让无数读者捶胸顿足,直嚷嚷着要给作者寄刀片。

没错,我就是嚷得最欢,说刀片不够还要把老子那把青龙偃月刀一并寄过去那个。

打住!

这种事情不能想。

如今救他的人是我,是女主自己放弃了他,我和他之间还有很长的时间,不是吗?

「呸!我姑奶奶这是看得起你,你别给脸不要脸!」马凌署啐了一口唾沫,看我一眼,扬手便想给林子瑄一巴掌。

林子瑄眼眶通红,不甘示弱地瞪着他。

我心里一紧,正欲出声阻止,马凌署半空中的手却停住了。

他视线在我和林子瑄之间来回扫了一遍,轻轻啧了一声,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干巴巴道,「马凌署,他只是......」

「姑奶奶!」马凌署将我拉到一旁,附在我耳边小声说道,「我同你说,要想得到一个男人的心,必须先得到他的人!」

我眨眨眼,被这句话炸得脑瓜子嗡嗡作响,连后面他说了什么也听不清了,待回过神,只瞧见马凌署眼露精光,信誓旦旦地提议道,

「今晚,你就先把他的人得到手!」

4

黑沉沉的夜,不见一丝月光。

一辆镶金砌玉的马车正自街头缓缓行车,黑色的车轮碾过地面,「辘辘」声响彻空旷的街道,盖过了车厢里那若有若无的挣扎声和闷哼声。

挣扎声是林子瑄发出来的。

他此刻被五花大绑地捆在马车上,嘴里塞了棉布,根本喊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他恨恨地瞪着眼,四肢并用地挣扎,却也只是做无用功。

而闷哼声的主人......

不是我,

是马凌署。

马凌署嘴里咬着卷成丝的帕子,脸痛得发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下来,半晌之后,闷哼声渐渐减弱,丝丝地抽着凉气,

「姑奶奶,轻点,人家好疼。」

我为他擦药的手顿住,唇角微微抽搐,旋即一巴掌呼在他脑门上,「活该疼死你。」

他号叫一声,哭丧着脸,「那我也不知道他耳朵那么灵啊!」

方才他贼兮兮说完那句话后,林子瑄不知怎么听到了,立马跟发疯了似的挣开拉着他的几个人,随即便一股子冲过来,抓着他的胳膊不要命地狠狠咬了下去。

要知道,男主的爆发力你无法想象。

下一秒,鬼哭狼号声响彻整个馆子。

提及伤心事,马凌署扭头看向对面正顽强挣扎的男主大人,咬牙切齿,「狗耳朵。」

而后又看了眼自己血肉模糊的手臂,牙磨得更响了,「狗牙齿。」

我眉一挑,加重了手上涂药的动作。

马凌署倒吸口气,撇撇嘴,不时委屈地偷看我,像是被抛弃的小孩似的,最后对着坚持挣扎事业不动摇的男主羡慕又嫉妒地小声嘀咕,「狗男人。」

我忍着笑,视线不经意间落在那人身上。

林子瑄终于知道挣扎无用,也不闹了,见我看他,冷哼一声,干脆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我笑容怔在脸上,转过去板着脸对马凌署道,「谁叫你整日颠三倒四没个正经,如今我还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甚至还未及笄,方才那混账话你也说得出口!」

「可是......」

「可是什么,我宁桑简自幼饱读圣贤书,知书达理,又自小得益于父亲的言传身教,谨守礼节,安静文雅......」

「你放屁!」马凌署听不下去了,「小时候跟我一起逃课爬树掏鸟蛋的是——」

我斜眼,甩了一个威胁的眼刀过去,藏在袖子下的手指偷偷比了个五。

马凌署脸色一僵。

他藏在家中各地的私房钱刚好是五百两。

马凌署立刻转换态度,清了清嗓子,刻意拔高音量,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

「我姑奶奶从小尊师敬长,勤俭持家,乐善好施,还经常扶老奶奶过马路,这样一身正气铮铮铁骨的女子,又怎会做出强迫男子的事情来!」

我点头,与他一唱一和,「我宁桑简只行好事,从不强迫别人。」

闭着眼睛的林子瑄听到这话,睫毛微微颤动。

我心里咯噔一下,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有种成败在此一举的感觉。暗暗吸了口气,走过去将林子瑄嘴里的棉布拿了出来。

林子瑄眼皮微动,终于睁开了眼睛,不喜不悲地望着我。

见他还是不肯说话,嘴角还挂着猩红的血迹,我忍不住伸手想用袖子帮他抹掉,他却猛地一颤,眼底的厌恶又蔓延开来。

「我只是想帮你擦掉......」

他把头扭过去,明显的抗拒。

我微微一顿,抿唇,从怀里拿出一方干净的青色帕子,将他的下巴转过来,细细地,不容拒绝地擦拭着他嘴角血迹。

「林子瑄,我拍下你,纯粹是因为不忍一个原本惊才绝艳的人物沦落至此,并不想真的把你怎么样,待你伤势痊愈后,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我绝不干涉。」

说完我闭上嘴,只一双眸子定定地看着他,安静如鸡。

林子瑄皱着眉,似乎在判断我话中的可信度。

时间仿佛凝滞在这一刻。

半晌,林子瑄喉结滚动,默了默,低沉沙哑地吐出两个字,「真的?」

不知怎么,明明就是平常的两个字,我却听得眼眶一热。

我仰起头,故作轻松道,

「当然。况且我们宁家家风严谨,就算我想对你怎么样,我父亲也不会允许的!」

林子瑄深深看我一眼,没有说话,眼底的深思多了几分异样的情绪。

之后,我将林子瑄身上的绳子解了,他也没再做出什么反抗逃走的举动。

我终于松了口气。

只要先把人留住,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可我终究还是高兴得太早。

回到宁家后,我爹一看到我便焦急地迎了上来,「桑桑啊,你今日怎的这么晚才回来,真真是担心死爹爹了!肚子饿不饿,爹爹让厨房把晚膳再热一遍,一会儿就有的吃了!」

我顿时就有些愧疚。

我娘生我时伤了元气,没多久就撒手人寰,我爹悲痛欲绝,消沉了好几年,连对着年幼的我也是退避三尺。

后来我大哥只好领着我冲到我爹房间,说我是我娘拼了性命才生出来的,不该遭此冷落,叫他好好看一眼我。

那时我刚穿过来,第一次见到这副身体的父亲。

这个年近古稀的老人满脸颓废,软塌塌地跪坐在地上,周遭全是东倒西歪的酒瓶子。

我爹见到我,愣了几秒,扶着椅子起身,又伸手去理自己领子的衣襟,却发现怎么也理不好,只能像个小孩子一般手足无措地呆呆望着我。

我鼻子一酸,叫了他一声「爹」,再不说话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愣住,眼眶瞬间红了。

自那以后,我爹真的是宠我入骨,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摘下来给我,说是要把那几年缺失的遗憾都补回来。

我爹如此宠我,那我便以贴心懂事回报他。

因此平日里我和马凌署再怎么干些上房揭瓦调皮捣蛋的事,我在我爹面前却是一个聪慧文静、懂事乖巧的女儿。

今日我偷偷溜出去,并未告知我爹,本意只想凑个热闹,见识一下小说里描写的「一身白衣,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男主究竟是何等模样。

原以为看一眼便完事,没承想我看一眼便完了。

他一身红衣,如火般灼灼的眉眼,直接烫热了我的心。

竟是比白衣还令人惊艳。

虽然,我也没见过他白衣的模样。

「太爷爷!我也那么晚回来,你怎的就不担心我,哼,就知道偏心姑奶奶!」

马凌署伸手将自己的胳膊袖子撸起来,露出里面白色绷带包扎好的伤口,「看,涂斗都受伤了。」

我爹眼底立刻滑过一丝担忧,抓过他的手左瞧右瞧,「这怎么像是咬痕。」

我一惊,连忙对马凌署使眼色。

「嘿嘿,没什么大碍,被狗咬的。」马凌署挠挠头。

我爹若有所思地点头,目光透过我俩看向了林子瑄。

「这位是......」

「他是......」我刚张嘴,却见林子瑄眉心倏地一皱,差点就软膝跪倒在地,我眼疾手快险险扶住他,嗓音急切,「你没事吧。」

刹时间,林子瑄清新好闻的气息一寸一寸地传过来,与我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我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心虚得舔了舔有点发干的唇,但却不要脸地没舍得松开他。

林子瑄因为弓着身子,衣襟微微散开,露出白皙的脖颈和精致优美的锁骨,肌肤瓷白光滑,如上好的羊脂白玉,在府邸灯笼的照耀下,莹莹地泛着光。

但同时,他雪白脖颈上可疑的红痕也清晰可见,红艳艳的一圈,殷红如血。应当是之前想要逃跑被小倌馆的人掐的。

我爹自然也看到了。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瞳孔放大,怀疑探究的视线在我二人之间久久徘徊不去。

我爹脸色微变,有些迟疑,又有些痛心疾首,「桑桑啊,强抢民男这种事你......」

「不不不,爹你听我狡辩,不,解释。」

「不用解释了!」我爹强硬摆手。

他定定地看着我,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不愧是我宁家的女儿!」

他老脸上笑出了一脸的褶子,忍不住再次瞥了眼林子瑄脖子上的痕迹,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感慨道,

「年少有为啊。」

我:......

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救命。

5

我撇着头不敢看林子瑄的眼睛,脸上滚烫一片,羞愧得无地自容,手却依然像铁钳一样紧紧地箍着他的。

在我爹眼里,却成了如胶似漆,一刻也舍不得分开。

因此我爹笑意更深了,「小俩口还想说悄悄话,行吧,爹爹不打扰你们,凌署,咱们先进去。」

说完我爹一把抓着马凌署没受伤的那个胳膊,搀着他就往府里走,临走前还丢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我简直欲哭无泪。

我现在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我爹刚才的骚操作绝对把我好不容易刷成正数的好感度全部清零甚至又变成了负数,让原本就贫穷的我雪上加霜。

林子瑄肯定更讨厌我了。

我心里无比丧气,动了动嘴唇想说话,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侧目看他一眼,林子瑄微垂着眸,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侧脸的线条瘦削隽秀,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微风吹过,一绺头发吹至他的嘴唇,恋恋不舍地磨搓着那嫣红的薄唇。

我不受控制地有些手痒,想帮他将那发丝拂开。刚抬起右边空下来的手,还未有所动作,林子瑄却先开口了。

「我已经自己站好了。」

潜台词就是我不必再扶着他了。

「哦。」我心里咯噔一下,攥着他的手更紧了。

林子瑄:......

时间在流逝,两人因为肌肤相贴,掌心下的温度越发滚烫,轻而易举地传递到他的肌肤上,我能感受到他似乎轻微地颤了一下。

见他虽不说话,但也没挣开我,我有些疑惑,却也没多想,咬了咬唇,还是决定挽回一下我和我爹在他心中的形象:

「林子瑄,其实我爹平日里不是这样的,他人真的特别好,从小教导我要端正自身品行,行事要光明磊落无愧于心,应当是最近粮行事务繁多,劳累下来,今日才有些糊涂了。」

我一边说,一边用余光偷偷观察他的反应。

林子瑄却微微皱了下眉头,眉宇间掠过一丝不认同。

我有些绝望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地说道,

「林子瑄,实话告诉你,我根本就不想让你走,我爹肯定也看出我对你有意思,才如此说的!」

与此同时,林子瑄不满的声音响起,「宁老爷忠义善良,你怎可说他糊涂!」

我愣愣地望着他,下意识松开了紧攥着他的手。

他咋知道我爹忠义善良?难道身为男主还能透过现象看本质?

林子瑄也怔住,他显然听到了我对他的告白,忽然抬起眼睫瞟了眼我,又飞快地低下头,我只能看到他白皙如玉的耳廓一点点地浸染了红晕。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当务之急是先把这个问题先搞清楚。

「你为何要帮我爹说话?难道......」

我惊恐地瞪大眼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颤抖地用手指着他,

「你是我爹流落在外多年的私生子?」

林子瑄猛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盯了我会儿,黝黑的眸子里涌动着复杂的情绪,震惊,怀疑,还夹杂着几许诡异的怜悯与关怀。

完了,咋还有关怀?

我越发忐忑了,焦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足足等了一分二十一秒后,林子瑄才终于开口,「宁老爷如此聪慧之人,怎生出你这么愚笨的守财奴?」

我沉下脸。

守财奴就守财奴,怎么还愚笨呢?

等等,所以刚才那关怀的眼神是?

林子瑄好像察觉到了我的不高兴,顿时收敛了关爱智障的眼神,轻轻咳了一声,似乎又想起什么,眼神变得落寞艰涩,

「那时我家......突逢变故,我在被骗去......那地方之前有一段时间住在城头那间破庙里,那里住的都是些逃难来的灾民。一日有个善人来布施,灾民一哄而上将白粥馒头都抢光了,善人注意到角落里的我,从怀里拿出几个热腾腾的馒头,我才不至被饿死。」

「那个善人......」

林子瑄默然颔首,「那个善人就是你爹,我也是今日见到他才知道的。」

我「哦」了一声,不自觉舔了舔唇角,旋即悄悄挽住他的胳膊,见他只是僵住身子,心里微微一动,状似随意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他的袖子,

「这么说,我是你救命恩人的女儿喽?」

6

林子瑄看我一眼,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缓缓点了点头。

我心念一动,又往他臂弯里凑了凑,将他的袖子抓得更紧了些,

「常言道,救命之恩如图再造,那么我爹就是你的再造父母,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林子瑄垂眸。

我直勾勾地盯着他,循循善诱,「那么你是不是应该叫他一声爹?」

林子瑄咻然抬眼,眼底皆是错愕。

见他如此模样,我脸上快绷不住了,赶紧低头假装咳了一声缓缓自己的神情,唇角微翘,脸上却作出一副无尽惋惜的表情,

「不过可惜的是,我爹说过他有我大哥一个儿子就够了,你若是想叫他爹,那就只有一个法子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那就是,娶我。」

他愣了一秒后终于反应过来,瞬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野猫,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甩开我的手,瞪圆了眼,「不可能!」

我怔住,幽怨地看着他,「凭什么不可能.....」

是啊,凭什么啊。

凭什么女主拍下他之后他就爱上了女主,我拍下他就得遭受如此对待,我爹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呢,难道就因为他和女主小时候的那一段缘分么?

还是说,仅仅因为我不是女主?

他思量半晌,才缓缓道,「我倾慕的女子应当胸有沟壑,心思缜密,不拘小节,慷慨豪迈,是这世间一等一的奇女子,而不是你这种斤斤计较的守财奴!」

我听后眼前一黑,彻底绝望了。

他的择偶标准完全是为女主量身定制的啊。

顿时心生疲惫,努力想挤出丝笑容,却发现根本牵动不了嘴角。

果然,强扭的瓜到底还是不甜。

过了几秒,我忽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抬眼看向他,「我有一个问题,你为何总叫我守财奴?」

林子瑄眼底闪过异色,薄薄的嘴唇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许久才别扭地憋出一句话,「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蒙住,眉头皱在一起,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却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

「林子瑄,你拒绝我便拒绝我,我又不会对你死缠烂打,何必还要借机羞辱我。你知道称呼一个女孩子为守财奴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么?」

林子瑄急了,脱口而出,「你只花了二百五十两银子拍下我,还说自己不是守财奴!」

说完他脸猛地一红,连忙转开了目光,声音也越发虚了起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呆呆地望着他。

小说里,女主确实是一掷千金拍下他的。

一掷千金啊,何等的不拘小节,何等的慷慨豪迈!

而且我没记错的话,原文中男女主还在暧昧期的时候,女主常常带些稀奇古怪的礼物回来,什么白玉棋盘啊,夜明珠啊,九龙杯啊,两人的感情也在这些价值连城的礼物中急速升温,越来越默契。男主一个眼神,女主就能明白他要什么。

最后,一个月朗风清的夜晚,女主趁着醉酒跟男主表白,男主欣然接受,两人正式在一起。

原来,是这样。

安置了林子瑄后又过了几日,我起了个大早,把睡得跟死猪似的马凌署从榻上撵起来,拖去了绣云阁。

绣云阁是京城最有名的衣铺,一般只卖给达官显贵,林子瑄家里没出事之前穿的都是那里的衣服。

「这一件红色袖子有木槿花镶边的,还有那一件红色领口绣着流云纹滚边的......成衣暂时就这些,对了,还有那件上好的红色丝绸,也给我包起来。」

马凌署被我的慷慨豪迈惊到了,顿时瞌睡都吓没了,「姑奶奶,绣云阁的衣服可不便宜,你一下子买这么多件......你发财了?」

我抚摸着一下子瘪了的腰包,沉痛地摇了摇头。

「难道太爷爷又给你加了零花钱?」

我再一次摇头,「依旧是每月二百两。」

「那你怎么有钱买那么多衣服?」马凌署疑惑道。

我默了半晌,抬眸看他,「我向你借了点银子。」

马凌署眼睛瞪的像铜铃,声音颤抖,「我什么时候借你银子了???!!!」

我看着他不说话。

「难道......」马凌署瞳孔骤然一缩,目眦欲裂。

我羞愧地低下头,手指不自觉揪着衣袖,指缝里可以轻易看见昨夜挖完东西没来得及洗干净的泥土。

我一惊,连忙将手藏在背后。

马凌署还是看到了,他眼角缓缓淌下一行清泪,「我辛辛苦苦攒下的那五百两,就这样被你糟蹋了......」

「凌署,这不能算糟蹋,那些银子实现了它们的银生价值,你应当为它们感到欣慰的。」

马凌署额角的青筋一突一突地涨了起来,深呼吸了好几口才缓了回来,「算了,银子花都已经花了,你下个月还我便是。」

像是在强迫自己不再去想此事,他将视线转移到我为林子瑄选好的衣衫布料上,「怎的都是些红色?林子瑄生得清雅好看,我觉得白色或许更适合他。」

我脸一黑,「我说红色便是红色。」

女主每次给他买的衣服就是白色。

马凌署也生气了,「又不要我给你提意见,那你把我一大早拖过来干甚!」

我抿了抿唇,如实道,「我很心疼我的银子。」

「所以呢?」

我看他一眼,「你的银子也在这里,不能让我一个人看着心疼。」

他崩溃了,「你是不是有病啊!」

我怔愣了片刻,漆亮的眼神一下子暗淡下来。

「没错,我有病。」

马凌署瞬间停止了哀号,他不明白一个人到底有多有病才能承认自己有病,只能傻愣愣地看着我。

我叹息一声,目光幽幽地望着远方。

「不止我有病,林子瑄也有病。」

「我得的是相思病,他得的是王子病。」

没错,我发现了。

林子瑄有王子病。

他本是风光无限的天之骄子,一朝彻底从云端跌落,又做过乞丐,又差点沦为小倌,无法接受这种落差,便在自己制造的虚妄幻象中不断告诉自己,他还是那个骄傲的丞相之子。

所以他才那么在意那二百五十两。

对他来说,这二百五十两银子买的不仅仅是他,还有他的骄傲。

或许女主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动声色地宠着他,用钱和温言蜜语为他织成漫天情网,犹如温水煮青蛙,一步一步诱他入怀。

之后又教他武功,教他打仗,让他彻底脱胎换骨,在战场重拾新的信念,又或是,将她奉为新的信念。

这种猜想让我不寒而栗,一股寒气从脊梁陡然而生。

耳边忽然传来了马凌署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怨念,

「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来制裁我,而不是让我姑奶奶和她的狗男人来折磨我和我的银子。」

我恍然回神,只看到马凌署的背影消失在绣云阁的门口,心下一慌,连衣服都顾不上拿了,疾步追了出去。

这傻孩子不会做出什么傻事吧。

大街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到处都是人流、小贩和马车。

这时,街头忽然传来骚动。

我抬头,只见一辆马车像是失去了控制一般,朝这边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

两边的百姓大惊失色地纷纷向两侧躲开。

这样一来,偷偷躲在人群中的马凌署很容易就暴露了出来。

他与我视线对上,愣了一秒,随后眼眸中冒出两撮火光,咬牙切齿丢下一句,「愿天堂没有姑奶奶!」

腰板一挺,脖子一伸作势要往那辆马车上撞。

我知道他不会真的去撞,依旧瞬间白了脸。

「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不见了!刚才还明明在这里的!」一个大娘撕心裂肺地发出尖叫。

「啊!叶儿!不要过去!危险!」

街道中央,一个四五岁的幼童茫然无措地抬起头,那辆失控的马车直接从那边冲了过来,距离他不过几米远。

路人纷纷侧眸,不忍再看下去。

我一咬牙,直接冲了过去将那小孩抱起,迈开腿想跑的时候,却发现来不及了!

高高的马蹄扬起,眼见着就要往我脸上踏了下去!

「姑奶奶!」

我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只觉得腰上被人一揽,整个人便被旋转着带上了半空。

再然后,双脚重新站稳,怀里的孩子挣开我朝前方跑去,那位大娘一把抱住孩子,感激地喊着,「谢谢这位姑娘!谢谢这位公子!」

马凌署也吓得急匆匆赶过来,嗓音含着哭腔,「呜呜呜,姑奶奶,你没事吧!幸好有这位公子相救,吓死涂斗了呜呜呜!」

我对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旋即将目光一转。

那人一身月牙白锦袍,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五官精致得不可思议,肌肤泛着微微的小麦色,背脊挺直,仿佛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

街上一片喧嚣,我却仿佛被定格了似的。

因为救我的人,

就是女扮男装的女主。

7

那双带着沉稳和淡然的眼眸此刻透出点点担忧,

「姑娘,看你脸色不好,可是方才受了伤?」

我面上一僵,脸色惨白地摇了摇头。

女主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我直接打断。我从袖口里摸出一沓银票递了过去,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我无以为报,这五百两,请公子收下吧。」

女主一怔,「这银票我不能收......」

旁边的马凌署紧张地扯了一下我的衣角,小声说道,「姑奶奶,他好歹救了你,直接给银子是不是太没人情味儿了。」

我不理,眼睛直直盯着她,左手维持着那个递钱的姿势,另一只手紧握成拳,手指死死地扣着掌心的软肉,疼痛蔓延,却压不下心底的忐忑。

「请公子收下。」我紧张地喉咙发涩。

如果可以,我实在不希望和女主有什么交集。

女主眯了眯眼,探究的视线落在我身上,睫毛敛起,在眼睑打下浅浅的阴影,衬得那张脸精雕细琢却又不失英气。

我咬着牙,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半晌,她无奈地伸手拿走我手中的银票,略带老茧的指腹轻轻划过我的掌心,温和而疏离地笑,「既然如此,那我便收下了。」

而后没有犹豫地转身离去。

我在她转身的那刻便松了口气,下一刻却听到耳边传来了马凌署的惊呼,「姑奶奶,我们为林子瑄挑选的衣服还没拿呢!」

我顿时慌了神,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虽然知道现在的女主还不认识林子瑄,我仍是莫名有些紧张害怕。

女主......应当没有听到吧?

「等等!」

一道焦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颤抖。

惊得我表情一僵,腿上一软,几乎就要栽倒下去。屏住呼吸转过头,只见身后之人墨黑的眼眸里翻滚着说不清的深沉复杂情绪,晦涩得难以辨别。

四目相对间,她抖着嘴唇问,「你们方才说的是......林子瑄?」

宁府。

凉亭内,一红一白两个修长身影彼此面对面笔挺站着,俊姿挺拔如临风劲竹,似乎在交谈什么。

正是林子瑄和女主。

忽的,女主上前一步用力抓住林子瑄的手臂,激动地说了一句话,林子瑄似乎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几步,却没挣开她的手。

我猫着腰躲在柱子后面,看到这副场景瞬间炸毛,一把揪住旁边马凌署的衣领,恶狠狠地瞪着前方,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

「咳咳咳,姑奶奶......饶命!」马凌署涨红了脸,艰难地将我的手一寸寸扯开,喘了好几口粗气后委屈地小声嘟囔着,「明知道对方是情敌还将人带回家,现如今好了吧,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戴了绿帽子,还迁怒于无辜的涂斗!涂斗好委屈但涂斗不说!」

「闭嘴。」我忽然想起什么,立马狐疑地看向他,「你怎知她和我是情敌?」

马凌署理了理衣襟,一脸肯定,「她是女子啊。」

我震惊,「你如何看出来的?」

马凌署神气地瞥我一眼,「你当我这些年在青楼妓馆是白待的么!今日在大街上我一眼便看出她是女子了!只是没想到她与林子瑄从前便相识,还求你带她去见他。你倒好,还真答应了!」

我没做声。

原文里,女主对男主一见钟情,却不知道男主就是小时候在寺庙祈福时遇到的漂亮哥哥。反而是男主一眼认出了她,却到两人表明心迹那天才将这段往事说了出来。

至于男主为何一开始不说,原因很简单,还是那股子自尊心作祟,他怕女主瞧不起他。

可方才,女主口口声声说自己与林子瑄是旧相识,还有那极其复杂的眼神,惊喜,怀念,失而复得,仿佛在说林子瑄就是她的。

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女主......

有可能是重生的。

于是,我便将女主带回府中,引他二人见面,除了试探女主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我想看林子瑄会不会跟女主走。

「姑奶奶,他们走过来了!」马凌署急忙伸出手拍拍我的肩膀,呼唤我回过神来。

我整个人猛地挺直身子,目光一直锁在林子瑄身上,不曾有丝毫偏移。

「你们......」

我才刚张嘴,林子瑄扭过头对女主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走吧。」

我心里倏然一沉。

还是要走么......

忘恩负义的狗男人。

女主却忽然转眸看向我,深邃的眸光宛如能够洞悉人灵魂深处那般。被这样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让我微微皱起了眉。

良久。

女主笑了笑,声音温雅醇厚,犹如三月春风暖入心扉,笑意却未达眼底,「子瑄,你当真不跟我一起走么?」

我一愣,猛地抬眸望向林子瑄。

他不跟女主走?

林子瑄坚定地摇了摇头,眼眸清亮,黑白分明,「容白,你回去吧,我们只小时候有过一面之缘,你不必为我做些什么。」

容白则用目光在他面上扫一遍,微微一默,没有接过他的话,只轻轻呢喃了一句,「为你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

而后不顾林子瑄的惊讶转头望向我,一脸认真道,

「宁小姐,听说你家是做米粮生意的,我三个月后就要出征,想跟你父亲谈一笔生意。近几年天灾不断各地歉收,京城粮仓告急,容某想请宁小姐禀告令尊,若有足够多的粮食,请务必将其尽数卖给容某,不管出多少银子也在所不惜。」

我瞳孔微睁,满眼惊愕。

三个月后的那场仗打了超过预期时间整整十多日,军粮补给几乎全部耗尽,最后还是林子瑄带着一队人马及时赶到送来了粮草,救下了容白和那三千将士。

经此一事,林子瑄在军中的威望大大提高,而正是因为林子瑄的太过及时赶到,容白却对他起了猜忌避讳之心......

如果说方才我还不确定容白是否拥有前世的记忆,那我现在几乎可以肯定,她就是重生的。

好家伙,够刺激。

8

我这几日都是蒙的。

容白的出现本就让我猝不及防,又得知她是重生的,心里的危机感愈发强烈。

我总觉得,纵使林子瑄现在不跟容白走,可容白好不容易重来一次,定不会善罢甘休。

况且看她一脸笑面虎的样子,指不定在暗处憋着放大招呢,两人又有小时候那一段缘分加成,说不准哪天林子瑄就反悔了。

而且林子瑄这个人,老是不按套路出牌,让我有些捉摸不透。

那日容白离开之后,我舔着发干的嘴唇,突然就开始扭扭捏捏,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地问林子瑄,「你不跟她走是不是因为——」

「不是因为你!」林子瑄忙道,意识到自己否认得太快,反而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他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侧头睨了一眼我。

见我怔住,他微微蹙了蹙眉头,随后将脸转过一边,「你虽是个守财奴,但那日也花了二百五十两买下我,又不欠我什么。我会将银子还给你,那时我再走。」

我怔住的目光微微缩起来,他说这话的模样,好似一朵盛开在皑皑白雪之中的梅花,纵使身处冰寒绝地,仍然傲骨凌风。

我仿佛看到了那日关在笼子里却依旧坚韧不屈的他。

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思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听见他又补一句,「绣云阁那几身衣服不错。」

我:「......」

骚话就在嘴边可我说不出来。

有那么一刻,心口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捏住了,就连呼吸都好像凝滞了片刻。

我叹了口气,淡淡的忧伤。

果然,还是为了我的钱。

明明知道不该介意这个,感情可以慢慢培养,胸膛仍是不舒服地揪紧。

这种复杂的心情一直持续了好几日,我也不自觉有意无意地躲着他。说躲着也不对,我见到他仍会笑容明媚地打招呼,但也仅限于打招呼了。

天色渐渐变沉,转眼便是傍晚时分,下人将晚膳端了上来。

因为容白的大单子,我爹他们这几日都快住在粮行了,今日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所以用膳的只有我和林子瑄。

你问马凌署?

他说他最近遇见真爱了,要减肥,不用晚膳。

刚落坐,我就收到了林子瑄的眼神,他抬起眸,眸光复杂地看我一眼。

我却不想看他,招呼也不打地垂下了头,默默扒着碗里的那几口饭。

今日的晚膳都是我爱吃的,有孔雀鱼、红烧狮子头、鸡髓笋、翡翠豆腐......特别是那盘孔雀鱼,鱼身被盘成孔雀开屏状,鱼头含着一颗娇艳欲滴的翠珠被放在中间,鱼身浇满了浓稠的汤汁,色泽鲜艳,香气四溢。

可我却一筷子也没动过。

只愣愣地发着呆。

忽然,一块鱼肉被夹进碗里。我错愕地望着对面的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林子瑄抿了抿唇,语气僵硬地说,「看我作甚,你不是最喜欢吃这道菜么!」

「你怎知我爱吃孔雀鱼......」

林子瑄半晌才吐出一句话,「......前几日宁伯伯同我说的。」

我顿了一瞬,一阵不好的预感袭了上来,「我爹找你了?」

林子瑄眉头微不可闻地蹙了下,身子不自觉往我这边偏,薄唇微张还要说话,我却看到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那枚温润清透的玉扳指。

我探身凑过去,又仔细看了一眼。

他被我忽然靠近的动作弄得浑身一僵,瞳孔微睁,眼角稍稍上挑,有种说不出的撩人。

但我现在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这枚戒指上。

那枚玉扳指我在我爹书房里见过。

小时候我见它好看,便问我爹讨去玩,我爹自然二话不说就给了我。我一边把玩着一边开玩笑说,那么容易就给了我,这枚戒指肯定值不了多少银子。

我爹却笑眯眯地举起一根手指头,说它价值一千两。我没想到这枚玉扳指如此贵重,就还了回去。

现在它却戴在了林子瑄手上。

我爹真是为了我的终身大事煞费苦心。

难怪,最近林子瑄对我的态度不像从前那般抗拒,我对他打招呼他会淡淡地应一声,方才还主动帮我夹菜。

心像被刺了一下,我腾地一下站起来,眼中古井无波,定定看着有些蒙住的林子瑄。

片刻后,转身离开。

夜露更深,黑茫茫的一片夜空,月牙如钩挂在天边一角,夜色照在池水中,四周都是雾蒙蒙的。

我坐在池边,两手托腮,寂寞如狗。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开始就做错了,或许我不应该去看戏,不应该对他生出绮念,不应该试图改变剧情......

可我也不知为何那晚容白没拍下他,如果我不带他回来,简直不敢想象他会发生什么事。

「姑奶奶?你也来池塘钓鱼吗?」

后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口齿不清的话语中带着酒气。

我嘴角抽了抽,没有回答他白痴一样的问题,见他提着一根竹竿,脸色酡红,满身酒气,摇摇晃晃地根本无法站好,更像一只成精了的土豆。

「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马凌署想了想,伸出三个手指头,乖乖答道,「五瓶!」

我睨他一眼,「不是说去找你的真爱了吗?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马凌署怔怔地望着我,没有说话,目光透着几分迷离的醉意,还夹杂着一丝苦涩。

我心想这孩子怕是失恋了,认命地站起身将他扶到地上坐好。他生得有些微胖,费了我好大一番力气,身上也出了一层粘腻的汗水,风一吹便微微有些凉意。

我轻轻打了个寒颤。

不想醉醺醺的马凌署却注意到了,伸手就去扯自己的外衫,「涂斗......涂斗把衣服......给姑奶奶穿。」

我微怔,旋即眼眶一热,抬起手阻止他正在粗鲁扯自己衣襟的大掌,动作轻柔,语气却嫌弃道,「谁穿你的衣服,尽是酒气,臭死了。」

「再说,衣服给了我,你着了凉,还不得姑奶奶我照顾你!」

马凌署眼角不知何时红了,嘴角向下一撇,吸吸鼻子,将那颗毛绒绒的脑袋埋在我的肩膀上:「还是姑奶奶对我好。不像楚楚,我对她那么那么好,她却理都不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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