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金楚涵终于出现在沈牧面前时,我竟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她穿了件黄色的丝绸裙,裙摆用暗线绣着一朵莲花。
黄色的丝绸裙是沈牧喜欢。
因为他的妈妈年轻时很喜欢穿这样的裙子,不提后来如何,童年的记忆总是会深刻。
特别是男人。
从某种意义来说男人对于女性的憧憬都是建立在母亲的模样上的。
莲花则是越南的国花,也是小月牙曾经一直念叨着想有机会去看一看的花。
她是有备而来的。
我眼看着她坐在沈牧对面的桌子上。
素白的脸,圆又亮的眼睛欲言又止的一直望着沈牧,睫毛像是惶恐不安的蝴蝶翅膀颤动着。
粉色肉唇被她咬来咬去,手中的咖啡更是被搅得一塌糊涂,几乎把有猫腻三个字写在了脸上。
金楚涵在我们的注视下,将惊讶,惊喜,犹豫,又失落又激动的情绪挨个演了一遍,才深呼吸着像是下定了决心,起身朝着沈牧走了过来。
她的两只手紧紧攥成拳头贴在胯前侧,小步挪着,眼睛紧紧地盯着沈牧,瞪得溜圆,声音甜腻。
「你……你是不是金童?」
金童是那段昏暗日子里独属于小月牙的称呼,因为白净漂亮的沈牧总让小月牙想起曾见过一次的供奉菩萨的金童子。
虽然我看不到沈牧的脸,但从他的声音中我能听出,他做出了十分配合的情绪反应。
「真的是你!」
金楚涵惊喜得红了眼眶,紧紧地咬着嘴,歪着脑袋看向沈牧的神情中带着些委屈,一双手不知所措,似乎想给沈牧一个拥抱却又怕这只是一场幻梦。
像雪一样洁白滑腻的肌肤,流淌着丰盈的曲线,拢着暗香。
巴掌大的圆脸上,圆圆的鼻头,肉嘟嘟的嘴唇。
偏偏有一双微微下垂的大眼睛,瞳仁又黑又大,亮晶晶的。
当她垂下眼睛时,整个人都散发着诱人的肉欲。
可她抬起眼睛时,又纯真的像是山坳处的一捧雪,多呼口气都怕玷污了这份洁白。
这个女人虽然虚荣贪婪,但她从活着时候就是游走在各个男人中讨饭吃的,所以她最清楚什么样的女人最难以让男人拒绝。
在一件件的道具改造下,明明还是一样的脸,如今再作出倔强的表情都是懵懂的半推半就,哪还有属于金楚涵的那股子傲气了。
她顶着这幅娇憨天真的身躯,在沈牧面前抒发着多年来的思念,编造着半真半假的过去。
被墨西哥男人买走,半路找机会逃跑,流浪了很久吃了很多苦,最后被一对好心的华人夫妇收养,但是他们已经不幸去世了。
她处理完后事,无处可去,就来到了纽约想要寻找新的机会,却跟儿时念念不忘的男孩在咖啡厅偶遇。
是一个浪漫爱情故事的开端。
只可惜隔着摄像头我听不到系统跟金楚涵的心声,总觉得像是少了些什么。
沈牧听了她的遭遇十分的心疼,在知道她刚到纽约都没有地方可以去的时候,立刻表示要将她带回家安置。
这点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我本以为金楚涵是跟顾泽言一起来的美国,虽然会想尽办法接近沈牧,但应该不会直接把顾泽言抛开。
结果却直接暗示沈牧她需要一个落脚的依靠。
至于沈牧直接要把她带回别墅,肯定是故意想看我着急,我都能想象出他那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我把手机揣进兜里,一边留神着蓝牙耳机里俩人的对话,一边去找保姆。
这栋庄园里的佣人个个怕沈牧怕得不得了,听说花坛里还埋着一个不听话的园丁。
只要一牵扯到沈牧两个字,她们会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趁着沈牧还没到家的空档,我让下人把我的东西都收拾到了地下室里面,把我留下的生活痕迹统统打扫干净,给沈牧的新欢腾位置。
地下室是被机关藏在不起眼的一堵墙里,不知道是怎么建造出来的,只要呆在这间屋子里就听到所有房间里的声音。
我刚住进来的时候,借着熟悉环境为由早就把这座庄园仔仔细细摸了个遍。
在发现这座地下室以后,我找机会配了把钥匙,今天就用上了。
当我听见金楚涵的声音在房子里响起时,一股躲在暗处窥伺敌人的快感让我浑身发麻。
………
像是在捕猎,要先躲在暗处观察猎物,找到最好的时机才能一击致命。
我藏在昏暗的地下室里,听着金楚涵清脆的声音带着点失真在耳边响起时,脑子里全是这句话。
金楚涵对付男人很有一套手腕。
那种言语中脆弱想要寻觅依靠的感觉拿捏得很微妙,像薄雾一样围绕,似乎能看到,却又像是多心了。
这种在两性关系中的聪慧是骨子里的天赋,也难怪她会被系统选中。
我在地下室待了四个小时,金楚涵才依依不舍地跟沈牧分开回了房间休息。
我对地下室外紧着响起的脚步声并不意外,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就没有避开佣人。
「听得高兴么?」
沈牧开门时总是会先将小半张脸伸进来,蛇一样转着眼睛快速扫过屋里的环境,确认好了才会进来。
谨慎的像个天天被人抓的通缉犯。
「高兴啊,你表现得很绅士。」
我并不惊讶沈牧平静自然的反应。
他向来多疑,所以我偷偷趁他午睡去拓印地下室钥匙的时候,就知道肯定是装睡,所以走的时候我敲了两下桌子,看到了他唇角轻轻勾了勾。
沈牧这个人在一些小事上的心思还是很好摸清的。
「怪不得你男人会被抢走,那个女人可比你更讨男人欢心。」
沈牧走近了我才发现他腰侧衬衣有一处浅粉色亮晶晶的印子,像是唇蜜的痕迹。
我似乎猜到了听见的那道娇声惊呼跟道歉是哪来的了。
沈牧拽起那截衬衣,露出了一小截腰,在昏暗中白的有些发亮。
「那个女人弯腰想去捡东西,却又装成脚下不稳要摔倒,我伸手去接,她正好亲在我的腰侧,那对胸压在我的大腿上,还没等压实又跟煮红的虾子一样跳起来道歉。」
沈牧歪着脑袋眼睛转啊转,语气听起来很兴奋,咧着嘴无声的笑。
「时机把握得刚刚好,就跟用微波炉叮牛奶一样,叮的一声,不会显得刻意在勾引,又会让男人心痒痒。」
「我说过了,她会是个好乐子。对了,你们晚上吃了什么,我也有点饿了,让我参考一下。」
「你没看到?」
沈牧脸色一下就冷了下来,甚至有些阴沉。
「你没看!」
这三个字像是被他嚼碎了从嘴里吐出来。
「没信号。」赶在他要更暴躁之前,我拿出手机里一片雪花的摄像画面递到他面前:「你摄像头又不是网络连接,他的连接方式特别又老旧,本来就容易受到干扰,何况是在地下室呢。」
「哦。」
沈牧眨了眨眼睛,又高兴了。
「既然不好用,那我给你再换一个吧,本来这个也是图新鲜才留下的。」
「不用了,我很喜欢这个摄像头,你带着吧,回头找人看看能不能把地下室动一下,加强这个信号连接吧。」我对着沈牧笑了笑。
沈牧歪了歪脑袋,没有拒绝。
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团保鲜膜,捧在手里跟剥香蕉一样剥开。
里面是锡纸,再剥开一层,是切成小块的惠灵顿牛排。
「吃吧。」
我这辈子被男人送过很多东西,但是真的没想到会有一天有人捧着这东西给我。
我怀疑这是他们吃剩下的。
「不是吃剩下的,我没吃,我只切了。」
沈牧的手往前送了送,又说:「你不是说食物是服务于人的么?这个不脏也是正常的食物包装,你为什么不吃。」
他的眼睛微微睁大了,里面的天真那么真实,让我分不清他是故意的,还是又在做那些我不理解的行为。
「我只是没有这样吃过牛排,有些惊讶。」
我伸手接过,捏了一小块吃了,肉有点凉。
沈牧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了。
「你想怎么对付那个女人?」
「不对付,我只是想观察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倒是你,打算怎么做?」
「她有点意思,先留着吧,她看起来非常的了解我,不知道她是从哪知道这么多东西的。」沈牧摸着下巴,似乎在回想跟金楚涵相处的细节。
我能感觉到沈牧今天的兴奋,他有了新玩具。
我不需要多插嘴,我只需要去迎合他的兴奋就可以了。
金楚涵是玩具,那么我就要做可以陪沈牧去玩玩具的人。
对沈牧的恐惧仇恨都被我短暂的抽离开,藏到了灵魂深处。
现在还不到释放它们的时候。
……
沈牧闹腾了好一会儿才走,走之前他说明天会找人来调整信号的。
地下室终于安静下来,我可以好好去听金楚涵跟系统的对话。
早在她来到庄园时,我就又能听到了。
只是因为有沈牧陪在身边,她们只沟通过寥寥几句。
回了房间后,她就一直跟系统叽叽喳喳,沈牧也在我面前叽叽喳喳。
我两个耳朵一个也不闲着,好像来到了夏天的森林,一树的蝉。
【系统,这个沈牧到底什么情况,刚刚突然对我的好感度涨到了百分之三十,怎么现在又变成了百分之零了!他这算什么?我能有积分么?】
【不能哦宿主,沈牧的性格特殊,所以他的好感度有起伏很正常,除非他的好感度保持超过三天没有下降,不然都不算作积分的。】
【搞什么啊,真是莫名其妙,烦死了,对了,我让你帮我看着泽言,他那边怎么样?】
【根据坐标来看,顾泽言今天应该一直逗留在公寓,宿主我得提醒你一下,虽然这个房间里的针孔摄像头画面被我动了手脚,但沈牧性格多疑,我们一定要好好防范,所以我建议你在庄园里不要轻易跟顾泽言联系。】
【知道了,沈牧真是个偷窥狂,居然在房间里安装针孔摄像头。你放心,我这次借着陪金宝珠的名头出来,已经跟他说了金宝珠现在有抑郁症,为了防止刺激到金宝珠,让他尽量不要主动跟我联系,等我找他。还真是幸亏哥哥给我提供了这个情报,让我有了个好借口,以后金宝珠要是不承认这件事,正好也给我一个踩她的机会。对了,系统,金宝珠的位置有动过么?】
【没有她还是在之前的位置附近活动,她应该是就住在那里,没什么特别,我会随时留意的。】
【那就好,唉,系统你说要是我跟泽言在民宿的一次,你也能帮我屏蔽信号或者是把把风就好了,那我就不用那么快公布,哥哥也不会出国了,虽然我现在天天想办法跟他沟通感情,但是他的好感一直就上下三四分地浮动着!急死我了!】
【在宿主进行成人活动时,我们系统是会自动休眠的,这一点我早就跟宿主说过了哦~宿主稍安毋躁,沈牧虽然好感波动很剧烈,但是他的好感度说涨也涨得很快,只要我们抓住诀窍,不用多长时间就可以把他拿下了,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去攻略金成一了,这段日子只要把金成一那边稳住就行。】
【你说得也对,这个沈牧……】
那边还在絮絮叨叨,我却有点恍惚。
原来这段日子系统一直在监视我的坐标?我还以为他们只能查看攻略对象坐标的。
可他们居然一直都没有发现我的坐标是在沈牧身边,为什么?难道是他监测错了?
系统那么厉害应该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难道是因为一直收不到积分,系统衰败?不……不像……
系统虽然很在意积分的多少,但现在的系统并不着急。
从之前听到的那些对话来分析,系统表面上很和蔼可亲,但仍难掩内心的傲慢。
她的低姿态是装出来的,是为了更好地取信于外来人。
她一直在给外来人营造一种只要有她在什么都不是问题的氛围。
这种做法大概率是为了让外来人失去独立思考的能力,处处依赖于系统的便利,更便于被掌握。
所以相比于外来人的急躁,她依然不紧不慢,还有心情安抚外来人。
所以她绝对没有到会衰败出错的地步。
难道是系统暗地里已经发现了我的坐标不对劲,却为了稳住外来人故意隐瞒?
不,这么猜的话也不对……外来人是系统伸出的手,如果真的发现了什么,她一定会先让外来人过来对付我的。
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她们真的没发现,可她们是为什么没发现呢?
系统不会平白无故出错,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我没察觉到的差错存在……
要么就是她们全都发现了,知道我能听到他们的心声,但是故意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以此来麻痹我。
那他们现在说的每一句都可能是故意在说给我听,故意在诱导我……
到底会是哪一种可能……
我翻来覆去地猜测着各种可能性,猜测了一整晚都没有想通,只能先压下这个疑惑,继续观察他们的动向。
……
金楚涵勾引沈牧勾引得十分起劲。
她不仅接替了保姆的工作,天天下厨给沈牧做饭,而且只要沈牧出门,不管什么时间,她都会等在客厅,在第一时间送上灿烂的笑容跟一句欢迎回家。
她在努力给沈牧营造家庭的温馨,试图让沈牧感觉到被人关怀在乎的滋味。
沈牧很享受。
但是这种享受不是享受着金楚涵的爱意,是享受着看到一出好戏的快乐。
他甚至恶劣的在我面前说过,金楚涵就像是舞台上的三流演员,浑身上下迸发着一股拼了命也要红的蓬勃生命力,很好玩。
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咬着拐杖糖,咬的嘎吱嘎吱响。
自从那天的惠灵顿牛排以后,沈牧似乎找到了乐趣,每次来的时候都会从兜里掏出乱八七糟的吃的。
今晚的拐杖糖已经是正常的了,中午是一块被他细心挤压成方方正正扁状的蛋糕。
如果不是每份食物都是干干净净的被包裹着,我真的碰都不想碰一下。
「你整天闷在这个地下室不怕发霉么?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
沈牧含着糖,嘴里都是口水,说话都含含糊糊。
「我觉得还好,倒是你,你今天下午去见的人是合作商吧,就算你的科技公司是表面生意,也该有个样子吧,殴打合作商也亏你做得出来。」
「我没有殴打他,我只是在教他好好说话。」
沈牧趾高气昂的。
我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那个合作商虽然是个傲慢的男人,从见面就一直在挑刺。
但是一般来说,正常人要么忍耐,要么拒绝跟这种无礼的人合作。
没有几个人会跟沈牧一样,一脚把那个男人连椅子一块踹翻,像踢皮球一样把他踢来踢去,最后逼着那个合作商把合同给吃了。
那个鼻青脸肿的男人哭得大概比出生的时候更委屈。
「金楚涵房间里的针孔摄像头录到的东西都很无聊,她就跟个假娃娃一样,私底下一个人也保持着时时刻刻的优雅漂亮,打个喷嚏都得打一半,咽一半,真没劲。」
沈牧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新话题。
「你都说了她拼了命都要红,肯定很敬业啊。」
沈牧咔嚓一声把糖咬断了,清脆的声音跟咬断了骨头一样,他嚼的声音很大,像是闹脾气的小孩,可说话的时候又像是在笑。
「我就知道你之前在她那个房间住的时候,是故意把纸巾盒放到那个位置的,金宝珠,你平时都在金家干什么?金家不是其乐融融的么?也有勾心斗角的那一套么?」
「没有勾心斗角,也没有干些什么特别的,我只是聪明而已,很多东西我不会,我可以上网去查,互联网什么都有不是么?多看两眼总会学会的。」
我一边哄着沈牧,一边还要分心去听从金楚涵房间里传来的议论。
上一句跟系统说着想念顾泽言,下一句又开始念叨起沈牧的名字。
光从声音中就能听出她们的着急。
金楚涵在沈牧身边待了两周,用尽了浑身解数,好感度却一直飘忽不定。
今天中午还是百分之六十,现在又变成了百分之二十。
听着她们商量着各种对策,我不由得觉得好笑。
明明掌握了沈牧从小到大所有的详细资料,又在他身边待了这么多天,难道就没看出来沈牧骨子里的顽劣么。
他的感情早已支离破碎,所有的数值都是他的情绪游戏。
他觉得这个玩具有意思,他就会自我营造出喜欢的情绪,随便都能上到百分之百。
他若是觉得没劲,那创造出的虚假一吹就散,说没就没。
过去是因为外来人是他唯一能引起兴趣的玩具,所以他放纵了,但这一次,你们没这个机会。
只是你们可能根本意识不到这个问题吧。
观察了这么久,抛开系统是不是真的察觉异样,在误导我这个问题来谈。
这些外来人还有系统,他们都犯了我之前的错误,因为掌握了太多东西,所以潜意识把自己放到了太高的位置。
喜欢居高临下的人总是爱犯蠢。
更不用说手里还捏着自觉是神的权利,怎么会真的足够用心呢。
我听见他们敲定了新的计划。
真是个好计划啊,正好可以让我来试探一下你们到底是不是发现了我的窥探,在给我释放错误信息。
「沈牧。」
屈腿坐在地毯上的沈牧正在掰着新的糖果,他那颗乱糟糟的脑袋就顶在沙发边上,我一伸手就能摸得到。
听见我的声音,他仰起了头。
我抬起的手正好落在了他的额前,我理了理他额前的乱发,指尖在他光洁的脸上点了两下。
「你想不想让这场乐子更刺激点。」
我一直都待在那间地下室里,终于能出来晒晒太阳,简直舒服极了,如果没有脸上厚重妆容的憋闷感就更好了。
本来我还在想着怎么能亲眼看到要发生的好戏,沈牧就给我找来了一个好帮手。
专业的特效化妆师。
染发,美瞳,改变身材曲线的肌肉衣,剃光眉毛重新画一条在视觉上改变眉骨走向的新眉毛,能维持三天丰唇效果的吸唇器,精心打造的妆容跟穿着,再戴上一副扁长黑框眼镜。
短短半天时间就能将我变成一个典型的美籍亚裔秘书。
于是这几天我便离开了庄园,每天早上化好妆就以下属的身份跟在沈牧身边。
跟了没几天,金楚涵就坐不住了,也陪着沈牧来到了公司。
她就像块十分甜腻的雪白的奶油蛋糕,黏在沈牧身侧,好奇的眼睛走到哪转到哪,小声问着各种问题。
沈牧今天难得打扮得清清爽爽,墨蓝色商务西装,扎了个小揪。
平时他要么穿条牛仔裤,白色衬衣衣摆扎进黑色腰带里,衬衣松开两颗扣子借着宽松的弧度露出一片白花花的锁骨。
要么就是一模一样的黑西裤,上面穿着乱七八糟的花衬衣,豹纹衬衣。
头发长到肩膀披散着。
混血白得很,模样也扎眼,腰细腿长的薄肌肉,混在一群又壮又高的白种人里,显得有些瘦弱。
活脱脱像是哪家俱乐部跑出来的头牌脱衣舞男。
也难怪之前有秃头男人误会,上来调戏他。
结果没想到这么一个小白脸,打起架来跟疯狗一样,硬生生在秃头的保镖阻拦下,把蛋糕叉捅进了秃头的眼睛里。
我难得走神。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跟着前面俩人到了办公室。
金楚涵一看就是想跟沈牧单独相处,拉着沈牧外套的一角,轻轻晃了两下,脸颊粉红粉红的。
眼睛看看我,再看看沈牧,咬着嘴唇含羞的笑。
沈牧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扭头却对我说:「我要喝咖啡。」
沈牧的办公室有一台手磨咖啡机。
我从项链的摄像头里看到过好多次沈牧手下站在办公室里一磨就磨一天。
沈牧高兴了就喝一口,不高兴了就冲马桶。
我熟门熟路地在枯树枝旁边的柜子里找到咖啡豆跟咖啡机。
那只金雕又立在树枝上装死。
金楚涵在心里骂骂咧咧的,嘴上却温温柔柔的。
我突然想起前几天沈牧给金楚涵起的新外号,叫软软女。
身子软动不动就倒,声音也软,长得也软,哪哪都软。
现在正软软地撒着娇。
她对沈牧说着在网上看到附近有一家动物农场,有好多可爱的小动物,还有很多鹿,想让沈牧陪她去。
沈牧在金楚涵面前,一直都装作是野狼甘心收起爪牙的模样,自然是顺着她的话答应。
等我冲好了咖啡,两个人也准备出发了。
我被沈牧以照顾金楚涵为理由一起带上了。
这家农场新开放不久,人不多。
金楚涵比小鹿更雀跃,沐浴在阳光下的笑脸简直是爱情电影里的治愈女主角。
沈牧的笑容跟撒糖果一样尽情地对着她一个人挥洒。
我跟在他们身后几步远,尽职扮演好一个安静的下属。
看他们摸完了兔子,摸小牛,终于,正题来了。
金楚涵提出小木棚里有刚出生的小羊羔可以喂,兴冲冲的拉着沈牧过去。
我跟在后面对着沈牧说了一句:「沈总,我能不能去喝口水休息一下。」
这是我早跟沈牧约定好的。
我告诉他,以我对金楚涵的了解,她铺垫了这么久的感情,是时候找一个机会让你彻底信赖她,所以她这几天一定会有动作,多半是苦肉计一类的,让他多注意,如果我察觉到不对劲就会跟他说出这句话,那么他就要有所警惕。
沈牧这几天可盼着我说这句话,如今如愿以偿,眼睛都亮了,乐颠颠地跟着金楚涵钻进了木棚。
我等在外面。
我是知道金楚涵的打算的。
这么多天下来,沈牧的攻略进度停滞不前,她们从他身上一点积分都榨不出来。
顾泽言已经被攻略成功,提供不了多少积分了,哥哥那边也一直是稳定但没有新积分提供的状态。
系统终于开始有些着急了,即使金楚涵手头没有几个积分,它也破例借给金楚涵一个道具,就是要用在今天。
先找一个借口把沈牧约出来,再找一个像这个小木棚,在合适的时机用出这个道具,木棚会坍塌,给金楚涵一个舍身保护沈牧的机会。
下落的时候系统会调整角度,降低痛感,造成一个看起来严重但是不伤筋动骨的皮外伤,而木棚在道具的影响下绝对查不出任何人为的痕迹。
一切都是巧合,是爱的证明。
上一次的苦肉计是沈牧跟外来人拉扯到极致的催化剂,这一次这么早就拿出来了,看来是真没什么好办法了。
我听着木棚里面传出的金楚涵娇笑声,混杂着系统的提示声音。
我有几分紧张。
我本来想利用沈牧来试探下他们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但是我又突然想到,如果他们同时也在利用我把沈牧骗过来呢?
也许他们早就知道我是假扮的身份,也知道我躲在地下室窥探,却高高在上地看戏呢?
这些天我一直提醒自己不要被这些没有证实的猜测搞得草木皆兵,可我控制不住。
我一直在让自己平静,但是对系统的恐惧就像套在脖子的绳索,没有收紧却无法忽视。
他能做到太多我无法想象的事情了。
我无法保证我的猜测是不是真的,也没办法去证明,因为一旦踏错,我可能会把这份恐惧弄假成真。
多疑让我脖子上的绳索开始用力。
眼前木棚棚顶突然倒塌传来的巨响,在我的心口也溅起一阵尘土,这一瞬间我无法呼吸。
动物嘶叫着开始逃窜,游客,工作人员惊呼着朝木棚聚拢来。
像是汇聚而来的河流,而我是一块立在河边的石头,格格不入。
木棚倒塌的面积不大,大家很快就清理掉了断木,将人救了出来。
沈牧只受了些擦蹭伤,金楚涵被砸晕了过去。
木棚倒塌的时候,她及时推开了沈牧,自己被木头压在了下面。
沈牧抱着她上了救护车,我没有跟上去,躲在后面悄悄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挑了一张最合适的用一个匿名手机登录了一个匿名网络账号,把照片发给了一个喜欢搜刮纽约八卦的海外博主号。
告诉她我在农场游玩,木棚不慎倒塌,砸伤了里面的一对情侣,还不清楚他们的伤亡情况,但是这对情侣实在是太般配太好看了,忍不住拍了下来。
看到那边的已读后,我关掉了这个匿名手机。
农场的工作人员开始清场处理后续,我被赶了出来,幸好沈牧的车还留在这。
这里是郊区,穿过大片大片的草地,走入层层叠叠的密林,沉下的太阳拉长了余晖。
我坐在车里,像被塞进了密封的罐头。
一切都如我听到那般发生了。
我却无法下一个准确地判断。
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原来我一直都在恐惧。
而这恐惧中滋生出了无数的孤独,孤独让我变得软弱。
我从黄昏走到黑夜,从郊区回到了都市,才终于冷静了下来。
不管事实如何,我只能选一条路去赌。
赌他们还没有发现我能窃听他们的心声,我赌我的位置无法定位,是他们没有察觉到的错误。
然后从这个赌注中生出孤勇。
我在路边停下车,打开我的手机,搜索那个海外博主号。
我发出去的投稿,已经被那个海外博主号整理发布了,已经刷出了不少的转发评论。
我将这条博文截图,打开了消息软件,点开了哥哥的对话框,将这个截图发送了过去。
【哥哥,我刷到了这条博文,这个是楚涵吧!我现在联系不上她,不知道她伤得重不重,哥哥你能联系到顾泽言么?他们订婚以后为了避嫌我将顾泽言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删除了。】
照片发过去刚一分钟,哥哥就弹了个电话过来,还没等我接起来,就挂掉了。
我挑的那张照片是放大镜头拍的,正好拍到了金楚涵昏迷得正脸,还有怀抱着她的男人小半张侧脸。
虽然不清楚,但是多看两眼就会发现那个人绝不是顾泽言。
我对着安静的对话框等了一会儿,才把电话拨了回去,响了很久哥哥才接。
他的嗓子听起来有些哑。
「宝珠。」
他叫了声我的名字便沉默了。
「哥哥,你别想那么多,现在这个网络上的人说什么的都有,可能那就是个好心人救了楚涵呢?当务之急是要赶紧联系上她们,这是在国外,举目无亲的,楚涵别出什么意外啊!」
我情真意切地焦急唤醒了哥哥的理智,他声音都拔高了,念叨着『对,你说得对,是我昏头了,我去联系他们』就挂断了电话。
金楚涵的手机跟皮包,在她被送往救护车时,就被沈牧扔给了我,我作为秘书自然是要替她保管好。
联系不上当事人,就必须要联系跟她一起来美国的顾泽言。
金楚涵利用我当挡箭牌,是吃准了不管我跟顾泽言说什么,在顾泽言的眼里都是对金楚涵的污蔑狡辩。
那我干脆就换个人把这事捅出来。
苦肉计都用了,怎么能不多几个观众呢。
我在车上等了没多久,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过来。
一接通,顾泽言的质问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金宝珠!你把楚涵怎么了!楚涵现在在哪?!」
「你先冷静一点,什么叫我把她怎么了?我都好长时间没见过她了,我能干什么!是我刷到一条博文看到了楚涵受伤,很着急就给她打电话,结果打不通,我又删掉了你的联系方式,只能让哥哥去联系你了,应该是我问你楚涵怎么了吧!你们不是应该在一起么!」
「没有!楚涵不是去陪你了吗,金宝珠你不要狡辩,到底是怎么回事,楚涵为什么会受伤,什么照片!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到底把楚涵怎么了!」
他喊得嗓子都劈了,我跟顾泽言认识这么多年,上辈子跟这辈子加起来,我都没见过他这么失态的样子。
「她根本没有来找我啊!我一直没见过她,哥哥没跟你说清楚么?算了,我一会把照片发给你,你仔细看看那个照片,你知不知道那是在哪?楚涵现在受伤了,又联系不上,我们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她!」
他大声我要比他更大声,我现在可是疼爱金楚涵的好姐姐。
说完这几句我挂了电话,把照片发给了顾泽言。
紧接着我收到了哥哥的信息,他正订最快的机票要过来。
一个个的真跟池塘里惊着的鸭子一样。
我没有回复,打开浏览器搜索了几条农场的记录,又给顾泽言发了条信息,告诉他我根据搜索找到了这个农场具体的位置。
我现在就准备以这个农场为起点,沿路寻找附近的医院,看看能不能找到楚涵,他最好也赶紧找一找,不管谁找到都要通知对方一声。
发完我又把同样的信息发给哥哥,让他不要着急,我们已经再找了。
做完这一切,我重新发动车准备回去卸掉伪装,以金宝珠的身份去找金楚涵。
我在农场的时候问过工作人员那是哪里来的救护车。
刚开出没多远,我又突然意识到,如果系统现在监视的位置是假的话,我不以真实身份露面才是最好的选择,如果露面了岂不是有暴露的危险。
该死,我这几天总是胡乱猜忌,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忽略了,不能以金宝珠的身份出现。
但是如果我不在,沈牧又疯疯癫癫,这次的事不一定能达到我想要的效果。
不行,得想个办法。
我犹豫着新的对策,一走神,险些撞上突然从斜里冲出来的一个女人。
幸好我的车速不快,一脚急刹车避免了惨祸。
我连忙下了车想去查看下女人的情况。
她瘦弱的像把过冬的柴火,亮片的迷你短裙兜在身上都空空荡荡,金色的头发粗糙凌乱,趴在脏兮兮的地面上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