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我原以为自己是女主……」为开头写一篇小故事?

我是真的不解:「为什么?」

可他眼底就像顷刻蒙了层厚重的雾,没有回答。

只闷声说:「你落水的刹那,我是去救你的。」

拽我衣摆的手更紧,指骨发白,「陆瑾同时也跳了下去,他更早一步到你身后,所以我才换了方向。不断升起的气泡里,我看到陆瑾靠近你做出救人的动作,而后手势指向沈清芙的方向——提醒我原定的计划。」

我骤然掀起眼帘:「那我是被何人推下落水的?」

13

何人推的,这是整件事最大的疑点。

楚尘嘴唇翕动:「我在查。」

我哼笑一声,尽是废话,目光落在他抓着的衣摆上:「松手。」

他不放,不但不放,还得寸进尺地顺手又向上几分:「殿下,我很久没见你了。」

「在我让人把你扔出去前你想好。」我不吃他这套,干脆走向梳妆台拿起剪子。

「咔嚓」声后,布料应声而断,楚尘抱着那点残片半晌没动,神色是惹人怜惜的委屈。

我抬步走向屏风后换了身衣裳,再出来时人已经不见了。

翌日宫里出了件大事。

东宫白日淫乱,皇帝震怒。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偏巧被沈清芙撞了个正着。

「听闻太子同侍婢在殿外衣衫不整行那事,结果沈姑娘陪太后走到那处地界。」宫人小声汇报后退下。

本是一桩撮合,谁料这般收场。

太子无能,皇帝原有意将沈清芙嫁入东宫成为助力,现下倒毁了个彻底。

教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见着这场面,沈清芙当场就晕了过去,太后终日慈祥的面容也堪堪龟裂,颤颤巍巍地制止了这场闹剧。

于是这场甚至还没产生苗头的姻亲直接告吹,太子被禁足。

「太子这便是废了。」

我足不出户听得津津有味,看向对面斟茶的人:「一连多日沈小姐都受了惊吓,当真惹人怜惜。」

楚尘低眉轻笑:「殿下不需要试探我,此事同我没有关系。至于沈小姐,陛下当是着了人去安抚的。」

如今的他心思愈发深重,确有了剧情后期男主的雏形。

我摆手推开茶盏,懒得思虑这话是真是假,「他们的姻亲出了问题,想必皇兄不日便该操心到我头上了。」

西北战事又起,陆瑾近日入宫的次数频繁,若不是有孝期拖着,我看那皇帝恨不得立刻把我打包嫁过去。

「婚约一事殿下不必担忧。」楚尘眸色深暗,「我定不会让此事成真。」

我看他捏着的那杯子都快碎了,贴心道:「你怎地如此想?」声线慢悠悠继续,「我分明并无忧虑。」

「啪嗒」。

杯子碎了。

我可惜地「呀」了声,抬步走到他面前,俯身瞧他几分愠怒的眼:「我心悦陆将军不可以吗?」

陶瓷碎片撒了一地,那只不久前刚刚痊愈的手再次鲜血淋漓,我食指沾了点涂在他淡色的唇上:「你气什么呢?」

近乎疑问的语气:「这婚事不是你间接促成的吗?」

细白的颈项微仰,楚尘伸出舌尖舔去唇间那点血,眼睛缓慢地眨:「我错了。」

我掐了掐他脸颊两边的肉,嗤笑问:「哪儿错了?」

他却倾身将整张脸都埋入我的手心中,如猫儿般蹭,「无论何时,我都该救殿下。」

那声音婉转动听,带着长久的喟叹。

他亲吻着我的指尖,缓缓念:「眼中只有殿下,心中亦是。」

14

入冬时,楚尘跟着陆瑾再次前往边疆,这次的战事足足持续了一年半,但他却是被抬着回来的。

我陪同皇帝在城门前等着军队凯旋,却只看到陆瑾一人骑马走在前面,他自马上翻身而下行礼:「微臣不负所望。」

皇帝大喜,表彰一众将士,陆瑾向我颔首:「长公主。」

我皱了皱眉:「楚尘呢?」

他状似惊讶,随后扬手,一个士兵牵着马上前,而马上趴着的正是昏迷不醒的楚尘。

「六殿下此次深入敌营取得敌将首级,但也因此身受重伤。」

皇帝闻声看了眼,却是浑不在意的样子,只道:「即刻宣太医院一众太医前来医治。」

他被安置到一处新的宫殿,那是此次战功的封赏之一。

我偶尔去瞧他的状况,仍是昏迷的。

躺在床榻上的人双眸紧闭,脸色呈现病态的白,胸口处裹了厚厚的细布,听闻伤口距心脏只差一寸。

男主命格,化险为夷,我深谙此理。

正待离开时却不想手指被勾了勾,周遭的宫人都被遣散出去候着,我站起身垂眸看他:「别装了。」

那双黑黢黢的眼眸笑开,里面甚是清明。

他似乎想坐起来,但动作十分艰辛,叹声开口:「殿下帮我一把?」

伤口是真的,稍微一动都有开裂的风险。

我扶着他一只胳膊,而后将枕头垫在他的后腰处:「什么时候醒的?」

他侧头将一半重量都压向我,惨白的脸颊被压出淡淡的红印子,此刻才算是有了点气色,「殿下刚来的时候。」

这句话像是用尽了精力,随后又用气音道:「只是望着殿下今后多隐瞒几日。」

我只言片语点明其中关窍:「跟皇兄有关?」

楚尘闻言轻轻地笑,侧着的脑袋微伸,薄唇似是不经意触碰我的耳廓,低头又贴在我的颈项上。

「殿下好聪明。」

烛火将两道影子打到一旁的墙壁,真真亲密至极的模样。

不同于剧情中男主的耐心筹谋,现在的他过于心急,已经开始受皇帝忌惮。

于是宫中盛传六皇子重伤不醒,在沈清芙进宫探望之际方才醒来。

因着上次落水楚尘对她有救命之恩,皇帝便格外应允了她在一众宫人陪同之下去探望。

哪知楚尘正巧醒了。

太医院一众来来回回地出入诊断,纷纷道喜六皇子化险为夷。

也有不少人暗地感叹两人郎才女貌,得上天庇佑垂怜。

彼时我在皇帝书房帮着磨墨,亲眼瞧着这位天子听到风声后脸都绿了。

笔刷重重一顿,晕染浓墨一点。

「胡言乱语!」皇帝扔了手中的笔,连连冷笑。

那张就此毁去的宣纸被挥到地上,而后轻飘飘地落在我的脚边,我若无其事地捡起来:「皇兄息怒,这宫中传言怎可全然听信。」

一盏茶经由我手递送,他喝了些才像是缓过气来,神色逐渐舒展:「小六不听话。」

仿佛是一位操劳过度的老父亲感慨孩子的调皮。

随即视线落在我身上:「还是你最得朕心。」

又来了,打量货物般地审视。

我敛眸轻笑:「臣妹自当为皇兄分忧解难。」

话题引到陆瑾同我的婚事上,他不动声色地敲打:「陆瑾不懂风情,你不一样。」

15

刚出了御书房便遇上等候在外的陆瑾。

身后是皇帝含笑的声音,十分善解人意,他同对方说:「如今战事平定,无需急于一时汇报。」

我顷刻便懂了他的意思,抬手撩了撩珠串,望向这位年轻的将军:「不懂风情的陆将军,本宫近来无聊得很,可否陪本宫走走?」

陆瑾微怔,不知因着前句抑或后句,耳朵尖瞬间漫上熟透的红,「这是在下的荣幸。」

话音落下,御书房房门闭合,我侧眸看到的最后一眼里皇帝重新铺了一张宣纸提笔。

其实没什么地方可去,最后我们走到练武场,这是宫中培养禁卫军的地方。

盛夏剧烈的光照射在排排武器之上,光洁明亮,清晰倒映出陆瑾清俊的脸。

他轻车熟路取下箭的尖头,将柄端向我展示:「长公主对射箭感兴趣?」

原是注意到我刚刚几秒钟的视线停留。

讶异于他的观察敏锐,我接过那箭柄,缓缓摩挲,掩唇笑了:「是有些兴趣。」

没穿书之前,我还是个穷光蛋,什么兼职都干。

包括去骑射场捡箭。

有钱人总能想出一些奇妙的娱乐项目,为他们纸醉金迷的人生里添点彩头。

比如对着活人射箭。

箭头被打磨得不那么锋利,不够要命但够划破皮肉。

一场一万块,多划算的买卖。

「长公主要试试吗?」

我看到陆瑾手握了一把弓,微微抿唇的模样温润如玉,「在下不才,可以一教。」

征战沙场的将军说不才,耳朵边的红意又开始冒头,他安静地瞧着我,活像等待审判的犯人。

那把长弓的弦绷紧,却是纹丝不动。

多矛盾。

我注视着他的手,而后抬头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好啊,你教本宫。」

陆瑾无疑是个出色的老师。

当他抬手拉弓对准箭靶时,神色便凌厉起来,不复先前腼腆。

太阳细碎的光打在修长指尖,势如破竹。

正中靶心,而后那支被拔除箭尖的柄端掉落下来。

尖头被放在边上,我漫不经心地比划了下,在陆瑾朝我走过来时递了过去:「装上。」

他眼睛就一直盯着我的手,似是探查有无受伤:「这很危险。」

我简直要被他的贴心感动到,弯眸展开手心以示清白,再次重复:「现在可以装了吗?陆将军?」

他耳边的红开始蔓延到脖子根,没有说话,只伸手接过那尖头。

宽大的手无意触碰到我的,更是猛地收回。

仿若我是洪水猛兽。

我闲适地站边上看他再次拉弓调试,片刻却听到身后多出的响动。

那是拉弓上弦的声音。

凌厉的风擦过发丝,箭矢破空而出,直指场上的人。

同时陆瑾手指一转,骤然射出手中的箭。

而后,两箭相抵,交叉掉落到地上。

发丝断了几根,我回头对上楚尘黑黢黢的眼。

16

「抱歉,手滑了。」

他手上仍握着那把弓,缓缓走向我,而后自然蹲下,把断了的发丝拾起。

精致的眉眼微蹙,似是苦于没有帕子,随即撕下衣摆的一块布料将其裹好,收入怀中。

陆瑾远远站在练武场上,收起方才凛冽的仗势,温和地点头:「六殿下今日怎地有空过来?」

弓箭被放回原处,他踱步下来,视线从那被收起的发丝处移开,最后看向我:「长公主受惊了。」

我正要开口却被楚尘挡住,他直直站起身,将我和陆瑾阻隔了个严严实实,而后摘下自己的外袍披到我身上,自顾说:「殿下若是着凉怎么办可好?我实在担心才寻来这里,却不想惊扰到两位。」

大夏天着什么凉?

他的伤没好,说一句便咳一声,脸色惨白到让人怀疑下一秒就会晕厥过去。

到最后连站立都像在勉力支撑,将倒不倒地要倚靠到我身上。

陆瑾一把拉住他,面色和善地扶他坐到旁边凳子上:「当心身体。」

「是啊,当心身体。」我扯掉那件外袍扔它主人怀里,「腿脚不利索就少到处跑。」

楚尘不咳嗽了,直直仰视我不悦的神色。

抱着外袍的指尖蜷缩,眼睫开始颤抖,「我也会射箭,我也可以教殿下。」

因病显得青白的手想拉住我,又怯怯地只碰了碰指尖。

我冷眼看他作惯常可怜的模样:「本宫在想,你是不是误会了?」

后退一步是陆瑾,我同他并肩站一起,在楚尘通红的眼眶前轻声说:「陆将军是本宫的未婚夫婿,我们在培养感情。」

我扯唇:「你这么打扰是不是不太好?」

陆瑾没料到我这么说,耳廓的红就没下去过。

而楚尘伸出的手僵在那儿,然后缓缓垂下,他就那么凝望着我,又或者凝望距我一线之隔的陆瑾。

良久,苍白的脸上表情淡漠下去。

外袍被遗忘在凳子上,他起身拿起那把弓,对准我的方向。

17

陆瑾神色一紧,将我挡到身后。

我听到楚尘又开始咳了,一声比一声沉闷。

箭矢脱手,却不是对我。

距练武场遥远的距离,重重穿过靶心。

他今日穿了件白色衣裳,此刻伤口崩裂,洇出大片鲜红的血。

弓弦发出嗡鸣,昭示刚刚使了多大的气力,用它的人却浑不在意,转头看我,认真道:「我能教你。」

偏执又笨拙。

我沉沉望着他:「陆将军,本宫送他回去。」

陆瑾侧身,他比我高出很多,此时的角度逆光,堪堪隐下他的神色,我看不清。

只听得他关切询问:「需要在下帮忙吗?」

我摇头:「本宫欠你这一次,下次还上。」

楚尘手中的弓霎时被扔下,他站在原地直勾勾盯着我一步步靠近,无声也无息,却像在说:你来了。

我抓着他走出练武场,刚出门他便像软了骨头似的攀住我的肩:「好疼。」

我面无表情地掐他伤口:「现在呢?」

紧靠着的身子颤了颤,他无师自通地咬唇,故意在我耳边呵气:「更疼了。」

脸色惨白,唇色此刻却殷红如血的少年死死倚在我肩头,眼底弥漫水雾,「今日是我母妃的忌日。」

他眨了眨眼,水雾更浓,却终究没凝结成滴掉落下来。

明明是盛夏,抓着我的那只手却是冷的,「你忘了。」

我难得愣神,被他带着擦去他眼角的雾,指尖只有一点点湿润,少到仿佛是错觉。

他实在太会演戏了,以至于我竟然分不清此时他真正的情绪。

而这个人还在低低地笑:「你忘了,但我可以提醒你。」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愉悦与悲伤交织,扭曲却不违和。

18

宫墙另一面传来脚步声,几个宫人抬着车辇出现。

我微笑着扯下肩上的那只手,做搀扶病号的姿势,示意他们过来。

原是为自己准备的,如今倒便宜了他。

只那只手被扯下来还不老实,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掩勾我的指尖,没有拽住,就那么一下又一下撩拨。

「殿下好狠的心。」楚尘微微侧头,眼皮恹恹地垂下,「分明刚见面不久。」

宫人愈靠愈近,他的声音愈压愈低:「什么时候能疼疼我啊?」

尾音缠绵,散入风里。

我突然把他那只手拉到明面上,然后十指相扣。

他大抵是没料到这样的发展,薄红的唇微张,合着伤残之躯的微弱呼吸缓缓站直。

「愿意站起来了?」我扣住他的指尖反转,然后松开,在他不明所以的眼神里将他送到宫人手里。

「六殿下还是赶紧回去休养吧。」

楚尘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最后可有可无地「嗯」了声,倒也没选择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

这时候他的腿脚就利索了,避开宫人欲上前搀扶的手,自己三两步坐了上去,然后支着下巴看我:「殿下要记得啊。」

这是我第一次以仰视的角度看这个人,只慵慵懒懒地靠坐在那儿,便是一幅鲜明的画。

美则美矣,假得很。

我勾唇挥手,车辇自身边渐行而过时开口:「忘了说一件事,本宫记性一向不怎么样。」

车辇没停,少年也没回头。

但我知道他听见了。

「你的剧情快结束了。」

在沉寂一年后,那道声音冷不防开口。

我收回视线,笑吟吟地走向太后寝宫:「我知道。」

「我」快死了,在三日后的狩猎中,死于男主剑下。

19

皇后之位空悬,后宫女眷便由太后看管。

我请求她允许我参与狩猎。

「我要同陆将军培养培养感情呀。」

太后脸色并不好看,因我明目张胆地忤逆。

我抱住她的胳膊撒娇,轻轻笑:「眼瞧着他孝期将过,萤儿怕呀,若是他不喜我,这婚事可如何是好?」

她紧蹙的眉头这才舒展,又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你可知其中危险?」

话里虽是给了我余地,但手却轻拍我的胳膊,那是允了的意思。

我便也陪同她出演母慈女孝的戏码,脸颊微红,女儿家的姿态尽显:「萤儿知晓,但为了大楚,萤儿是愿意的。」

太后彻底笑开,神色满意地瞧我:「哀家最疼你了。」

她露出同皇帝那般如出一辙的眼神。

于是狩猎当日,我如愿进了丛林。

宫人牵了一匹马过来,我翻身上去,陆瑾紧随身后。

感谢原主自带的骑马技能。

到了树木稀少的地带,视野逐渐开阔,两匹马开始齐头并进,陆瑾方才询问:「长公主怎得亲自进来?」

他背着弓箭,此前一支未用,仿佛不是狩猎而是散心,一面注视前方的路,一面温和地说:「在下原想为殿下猎下猎物的。」

我侧头:「陆将军这是嫌本宫碍事了?」

过长的枝叶垂落,遮掩过路人的脸,他将其折断:「怎会?在下是欢喜的。」

这宫中人人皆会演戏,我耐心补充:「本宫欠陆将军的这次权当还上。」

马儿突然嘶鸣了声。

我收紧缰绳,一张清丽的脸扎入眼中。

「参见长公主。」

沈清芙不知从何处站出来,怀里抱着一束芙蓉花。

而她的身后,是一身劲装的楚尘。

多好的兴致,这是当踏春来了。

花束面上还沾着水珠,想必一早便被人摘下送来。

脑海里那道声音突然问:「你不生气吗?」

有什么好气的,楚尘那死水一样的眼里什么都没有。

而我再清楚不过他看我的眼神又是什么样。

「沈小姐也进来了?」

我似笑非笑地问,一边安抚受惊的马儿。

楚尘在这里不奇怪,但女主却不该在。

沈清芙似有若无地抚过花瓣,脸颊浮上羞赧的晕色:「臣女想见识一番狩猎的景象。」

她于宫中先后受惊,皇帝竟再次应允了这次请求。

「沈妹妹!你等等我!」

明亮的嗓音随着凌乱的马蹄声传来,太子也来了。

他面色红润得很,马上拖着几只被血染红皮毛的兔子。

是他此次的猎物。

送花的大冤种这不就出现了。

乍看到这么多人聚一块,还有点发愣,随即朝我颔首:「姑姑。」

破案了,皇帝仍在不死心地撮合。

我视线落在沉默至今的楚尘身上,奈何襄王有意神女无情,沈清芙的目的却是这位,「太子猎了不少兔子。」

太子闻言欣喜地看向沈清芙:「都是送予沈妹妹的礼物。」

我作恍然状「啊」了声,「本宫好生羡慕。」

这时陆瑾骑马上前,姿容落拓,淡声开口:「在下愿为殿下效劳。」

我循声转头,琢磨了会儿,应下:「好啊,多谢陆将军。」

随后响起沈清芙疑惑的声音:「殿下?」

原是楚尘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她跟了上去,沾着晨露的水珠晃动,打湿衣摆边缘。

太子见此也连忙告退,跟着走了。

一时之间就剩我一人待在原地。

哦不,还有一匹马。

我翻身下来,摸了摸他的头,旁边是一只秃了的树桩,我安静坐下等待剧情里的死亡线。

陆瑾去为我狩猎了吗?

并不是,他跟楚尘会在这里杀了太子。

然后,折回来杀我。

20

人手已经安排进来,只等命令,他们缺一个离开我视线的理由。

天色渐渐昏黄下来,已是日落时分,突然一阵混乱喧嚣声响起,夹杂着惊慌吼叫声。

原本安分吃草的马开始躁动不安,尾巴不停甩动。

刀剑厮磨的声音由远及近,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骤然扑入鼻息。

我看到一只提着剑的手。

血滴答滴答地掉,随着一步步靠近,蜿蜒成串。

「殿下怎么不跑?」

我抬头,对上楚尘此时含了戾气的眼,以及满身的血污。

仿若在世修罗。

我问他:「跑不了的话怎么办?」

他却歪了歪头,把那把剑攥在手心里,近乎疑问的语气:「怎会跑不了?」

那样无辜的神情。

「殿下腿软了吗?」

他自顾低喃:「我抱你好不好?」

更多的脚步声朝这边靠近,透过树枝罅隙,我看到数把刀剑冷厉的光。

不及我反应,下一刻便觉出自己双脚离地,被一双手稳稳托住横抱起来。

回神已是坐在马背上,身后是楚尘挺阔的胸膛。

受惊的马止不住嘶鸣,旋即如离弦之箭沿着前方飞奔。

尖锐的啸声从后横穿而来,黑色箭羽直击这个方向。

「楚尘!」

我嘶声喊他,却见他从始至终紧攥着剑的那只手向后扬起。

刺耳的摩擦音划过耳膜,那支箭被一击没入地面。

灼热的吐息喷薄在我的脖颈上,他似乎笑了声,又似乎没有。

我转过头看向那支箭射出的方向,不远处的斜坡,那里纵马立着一个人。

那人手握一柄长弓,身形落拓挺直,发丝在猎猎风中飞扬乱舞。

背对残余日暮,他定定望着我们的方向。

是陆瑾。

21

楚尘反手将剑刺入马的屁股,凄厉的嘶鸣声里,它跑得更快。

直到夜幕彻底降下,速度才越来越慢,然后猛地翻身,我跟楚尘都摔了下来。

周遭只有不明昆虫的叫,一个人影也没有。

我打量着四周,应是到了丛林深处,「他们没追上来。」

回应我的是极轻一声闷哼。

「楚尘?」

我这才注意到他摔下来后半晌没动,蜷缩着身子躲在阴影里。

用手一摸,满是温热的湿濡。

伤口又崩裂了。

听到我的声音他才缓慢地眨眼,半靠住身后的树,哑声开口:「我没事。」

奶白的月色洒在他头顶,他手里还攥着那把沾血的剑。

若是往日,他该撒娇求我怜惜。

但这次没有,薄薄的雾气自口腔中吐出,他只安静地闭眼休憩。

我张了张口,疑问实在有点多。

为什么没杀我?

那些人不是他派来的?

他知不知道陆瑾有问题?

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抬脚去捡周围的树枝,堆起篝火。

太子遇刺,宫中已经乱了,不出意外我们要在这个鬼地方待上至少一夜,没有火是万万不能的。

经过他时我看到他的眼睫颤了颤,他缓慢掏出一个火折子,意思不言而喻。

幸而他带了这东西,不然我怕是要彻夜研究古人钻木取火的真谛。

明亮的火光升起,我凑近他去看伤口,正待扒衣服之际,手突然被拉住,楚尘睁眼说:「我没事。」

他眼底清明了不少,勾出一个笑:「刚刚只是太累了。」

握着我的手冰冷僵硬,一旁熠熠火光却是暖烘烘的。

我索性就地坐下,瞧他眉宇间的病气逐渐消去,这才开口:「那些人是谁派来的?」

他把玩着我的手指没抬头:「有我的,有陆瑾的。」

我眯起眼睛:「他想杀你?」

他「嗯」了声,仿佛意料之中。

我不解:「为什么?」

剧情中陆瑾是男主的左膀右臂,绝没有背叛噬主。

也不对。

我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一直陷入的误区,剧情一定是固定的吗?

那道声音曾多次强调人设和结局,甚至最初控制我的行为,但现如今的发展依旧出了偏差。

比如我提前的婚事,比如陆瑾的反常,比如太子被爆出来的丑闻,比如沈清芙的反常。

我看着面色不变的楚尘……再比如我今日本该死去的结局。

蝴蝶效应下的改变悄然无声,我跟他的命运竟也是变了。

「殿下为何如此看我?」

许是见我盯着他愣神,楚尘摸了摸自己的脸,轻笑道:「喜欢这张脸吗?」

漆黑的眼眸里倒映明亮火光,眉眼更加漂亮,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我的下巴,他就那么凑近我。

然后落下一个温软的吻。

我下意识闭上眼睛,听到他轻飘飘的声音:「我好喜欢殿下。」

柴火在嗞嗞响,少年在说情话,我的心跳蓦地慢了半拍。

那道冰冷的声音同时开口:「你注定会死,只要他谋夺皇位,只要他走向剧情中的最终命运,你注定会死在他手里。」

——「我喜欢你。」

——「你注定死在他手里。」

两道声音交织,竟奇异地变作同种薄凉质感。

他喜欢我吗?确实是喜欢的,但还不够。

我突然有点拭目以待。

22

翌日清晨宫中才派了人找过来。

引路的是陆瑾。

他自马上翻身下来,仍是一派温和的模样:「长公主,在下接你回宫。」

一点看不出昨日射箭的人是他。

在坚硬地面坐了一晚上的腿发麻,我撑着树站起身,没理他伸出的手,兀自坐上另一匹马。

楚尘重新提起那把剑,更是对他视若无睹。

队伍里跟了太医,帮他处理完崩裂的伤口才出发。

我转了转僵硬的手腕,拉着缰绳看前面的路,却听到一旁靠近的马蹄声。

转眼便是跟上来的陆瑾,他问我:「长公主在生气?」

若不是不合时宜,我该为这明知故问的表演啪啪鼓掌。

这位温和易羞赧的陆将军,直至昨日才露出真面目。

此前我对他身上挥之不去的违和感终于有了解释。

于是我笑吟吟说:「昨日本宫好似看到陆将军了。」

陆瑾面色不变地回:「在下陪长公主狩猎,自是会看到。」

「陆将军好箭术呀。」我没有看他,接着道,「只差一点点。」

他这时也笑了:「长公主觉得,一个人心中死人分量大,还是活人?」他意有所指,「若是你的心上人爱上旁人该如何?」

另一道马蹄声也靠近了,楚尘纵马到我后头。

我拉住缰绳,笑意更甚:「自然是……死人呀。」

活人尚存被取代的可能性,但死人不会,他会永远成为那位「心上人」褪不去的疤,即便多年过去,稍微碰一碰还是会疼,会流泪。

陆瑾深表赞同,温和地说:「所以,差了那么一点点。」

我诧异于他的坦然,笑意淡了点,直视前方。

这位陆将军,原是动了点情的,可惜我记仇。

推我落水的不也是他?这一场局早从那时便开始了。

23

宫中果真乱作一团,太子身死,皇帝气急攻心昏迷过去,朝中群龙无首,一时间几位皇子明争暗斗,都在盯着那个位子。

原主母族的信件被送进来时,楚尘恰好在我的寝宫。

我一边拆信一边看他淡然的神色:「不想知道这里面说了什么?」

他微笑反问:「殿下想让我知道吗?」

不进反退就是最好的进攻,他一向深谙此道。

我将信件展示在桌面上:「想啊。」

于是他真的过来认真看。

即便其中内容或许早已被他猜到。

夺权开始意味着朝中势力开始站队,原主的母族正是询问此事。

毕竟,我是陆瑾的未婚妻子,而陆瑾手握兵权。

信件被看完,然后悉心折叠放下,他亲密地凑近:「殿下会帮我吗?」

这个人一旦做可怜的模样,翩跹的睫毛就开始乱颤,我轻轻抚上去:「怕陆瑾吗?」

他的眼睫眨啊眨,扑扇我的指腹,痒痒的,笑道:「不怕。」

能做到原剧情中那个位子,男主自然培养了自己的势力,不会单因一个陆瑾而计划溃散,我从来知道他工于心计,会用在别人身上,也会用在我身上。

以前有过,也许此时此刻亦是。

于是我轻轻问他:「若说我不愿你夺位呢?」

指腹的睫毛不眨了,他掀起眼帘安静地凝视我,却片刻眼底涌上薄薄的雾,「为什么?殿下不愿帮我吗?」

这是更进一步的可怜样了。

我没有回答。

他带我去了陵园,那个埋葬宁答应的地方。

虫鸣阵阵,小小的坟包立在那儿,同三年前相比周遭多了些杂草。

仿佛又回到那个夜晚,楚尘跪在那里安静地拔去杂草,而后将土细细平整。

他说:「我想要那个位置,万人之上,九五之尊。」

夜色撩人,漫天萤火飞舞,他起身牵我的手:「我知晓那日殿下是听到的。」

我直视他的眼睛:「听到又如何?」

他弯了弯唇:「你是唯一见过我流泪的人。」

接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子,横扫头顶那片萤火虫,数只被捉了进去,然后他把布袋封口。

火折子被吹灭,荧荧发亮的只有他手中这萤火虫制的「灯笼」。

楚尘托着它,眼眸虔诚又专注,「殿下就像它一样,是我黑暗中唯一的光。」

我接过这盏「灯」,夜风轻轻地吹拂下,它不会灭。

可我会。

我低笑了声,瞧他秾丽的眉眼:「可是楚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若我不愿你夺位,阻你大业,你该当如何?」

他抿唇不语。

我轻触「灯笼」封口,垂眸平静地问:「你会杀了我吗?」

夜风更大了,花丛沙沙地摆动。

我等不到他的答案。

封口被我解开,困在里面的萤火虫扇着翅膀飞走,我仰望那些渐行渐远的光点,对他说也是对我自己说:「你困住光,光会死的。」

24

那夜的结局是不欢而散。

几日后宫中传出六皇子与沈氏女共游御花园的风声,朝中丞相开始站队楚尘。

我给原主母族发了书信——扶持六皇子。

事到如今,结局既定,我死后他们总能有个好出路。

从龙之功呢。

皇帝缠绵病榻,一直没有醒的迹象,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已经到了压不住的地步。

太后传唤我时,惯常慈祥的面容终于添上焦虑之意:「你同陆将军的感情如何了?」

似是为了寻安全感,她紧紧攥住我的手唉声叹气:「如今你皇兄生死未卜,要靠你帮帮他了。」

「可是,我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啊。」我抽出手,又用帕子擦了擦,「母后知道吗?」我笑了下,瞧她面露不解,缓缓道,「我同陆将军的婚事……」我摊手,「凉了。」

短短几秒她的脸色从诧异到羞恼,终于破了往日伪善的面具,就差指着我鼻子质问:「怎么会凉?哀家让你同他培养感情,你去哪儿了?」

我扔掉帕子,笑眯眯地说:「我没去啊。」

她被气得不轻:「你!」

「我?」我歪了歪头,笑意更甚,「我们大抵要一起死了。」

我迈出殿门时,听到里面惊慌喊太医的声音,看来确实被气得不轻。

事到如今,我实在没有了同她继续演戏的心情。

宫墙内处处安置着禁卫军,已经可以闻到硝烟的气息。

我如往日般吃饭睡觉,偶尔到处看看这深宫其他景色,毕竟能看的日子不多了,或许回到现实后会怀念一番。

宫变发生在一个最普通不过的清晨。

惊慌的惨叫划破微蓝天幕,逐渐升起的太阳同以往般照耀满地逃命的人群。

有宫人背着包袱进来叫喊:「长公主您快逃吧!」

我漫不经心地「嗯嗯」几声,抓过梳妆匣子里一些珠宝给她:「你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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