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娘娘,其实奴才不是真正的太监」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 知乎

督主说罢,又拿那双冶艳的眸望住天子,漫不经心道:「陛下,彻查夏家冤屈一事,就由臣着办吧?

」督主哪里是在问,分明是斩钉截铁,不留分辩。

天子惶然地跌坐在龙椅上,摆手,「劳烦督主。

」当天晚上,沈延把我压在榻上,他想从我身上寻求安慰。

我连忙止住他,望着他轻轻一笑:「陛下,前朝不宁,你也不该在这后宫放纵,若是叫人知道,天子和太后乱伦,岂不是更让人拿住了把柄……」沈延目光渐渐变得森冷,盯着我:「母后,是真的替儿臣着想,还是不愿意同儿臣欢好?

」他的目光像一盏窥照的镜子,似乎要把我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我在脸上浮现好脾气的微笑,伸手埋进他的发里,用指腹为他按捏解乏,轻声含笑道:「陛下这无名火发得邪性,无缘无故又对我生疑,你若是不信我,何苦还来纠缠我。

」沈延松懈了几分,揽着我的肩沉默了片刻,才恼忿道:「夏侯离那个阉狗,我迟早要他碎尸万段。

」我冷笑道:「陛下可有什么法子对付他?

」沈延抚摸我的脸颊,吻了又吻,愤怒稍平缓了些,方道:「若是锦衣卫能为我所用,铲除东厂指日可待。

」「哦,陛下可有什么主意了?

」沈延冷笑道:「锦衣卫指挥使宁衡是个狐狸,他到现在都作壁上观,不肯押宝。

」我的脸乖巧倚在他的手臂上,寒笑道:「是人总有弱点,要么贪财,要么贪权,再或者,贪色,陛下应该投其所好,见机行事。

」沈延捏住我的下颌,对着我的眼睛,叹息道:「母后聪慧,可惜宁衡现在家财万贯,权势在握,钱权两不缺,既有这底气,也不差女人……」我撑起一只手,伏在他面前,微笑道:「陛下可知道,我这些日子,总是喜欢在宫里头办些聚会,请些贵妇进宫来做什么吗?

」沈延挑眉问道:「为什么?

」我支手在下颌,娇声笑道:「你们男人做政治,只晓得刀光剑影,哪里晓得,歌舞升平也出成就,你以为我成天攒局是为着玩乐吗?

我可是为了陛下你,煞费苦心。

把这些个女人聚在一块,聊些家长里短,市井流言,听得多了,对这些百官可了解得更透彻些,不单单是朝堂上了,就连家里头那点芝麻烂谷子的事,都能摸透了,诶,你说巧不巧,才说呢,我前儿就听见了宁衡那些个破事……」我看着沈延的目光显然地流露出了兴趣盎然的意思,方继续不紧不慢说下去,「宁衡早些年是靠泰山发家的,家中夫人又是个虎婆娘,一直把他压制得死死的,可近些日子,他这个狐狸,老房子着了火似的,看上了一个寡妇,一发不可收拾,还强取豪夺,把人家占做外室,经常连家都不回了,常常流连在外宅。

陛下,可拿这位外室做筏子,逼一逼宁衡……」沈延若有所思,盯了我一会儿,方慢慢笑道:「母后果然是儿臣的好内助。

儿臣该怎么奖励母后呢?

」我敛眸笑道:「若是陛下当真心疼我,就让我过几日清闲日子,你常常夜里来我这胡闹,叫人撞见了,传出去,叫那些言官知道了,怕是要拿我去祭天。

」沈延又覆上来,按着我的双肩,垂下脸来逼近我,笑道:「儿臣听母后教诲便是了。

可是母后,今晚给些甜头儿臣尝尝吧。

」他一边说,一边试图从衣裳下摆探手进来,抚山弄水。

我连忙蹙眉捂住小腹喊疼,对他惨淡笑道:「今日身子污秽,陛下就饶了我一回吧。

来日方长。

」暂时把沈延唬住了。

可他并不走,想要在我这过夜。

我正在想法子赶走他,玲珑拉了铜铃,在门口道:「娘娘,宫里头出事了。

东厂的人,在抄陈太后寝宫。

」沈延的柔情蜜意登时消散,他那副脸很快阴沉又狠戾。

督主下手,果然是快准狠,连半点功夫也不给这位天子准备。

我和沈延一齐到了南月宫——陈太后的寝宫。

东厂卫军把南月宫围得密不透风,百千火把将这金碧辉煌的宫殿照得亮如白昼。

夏侯离负手站在火把前,脸色极白,五官极浓烈,十分妖冶。

我已经有一些时日没见着夏侯离了,总是听说他。

听说他没日没夜彻查夏家冤案,听说他审犯人手段愈发残酷狠戾,听说他通宵达旦饮酒纵欢。

专心做事的督主,成绩显著。

这才是他该走的路。

若是,不纵酒伤身,就更好了。

听见我们来了,夏侯离在火光中张眼望过来,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我一眼,又把目光移向沈延。

面上结上肃杀的笑容,他并未对沈延行礼,就那么挺拔地站着,含笑道,「不过是抄个太后,不必惊动陛下。

」沈延气得脸发白,却不能表露半分,只能含糊笑道:「督主辛苦了。

」夏侯离讲到「太后」二字时,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我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夏侯离似乎有所察觉,又朝我望了一眼,冷笑道:「今晚只是抄东太后,西太后不必烦忧。

」他目光里的恨意涌动,那样明显,又悄无声息地,无影无踪地化成小刀片,一点点撬起心脏边缘。

不是骤然地发疼,而是细细麻麻、密密集集地,你以为不疼,可刚压下去,又有其余角落,或者四面八方焦灼地发起疼来,叫人喘气也喘不过来。

我垂下眼,不能再看他,再看一眼,就会被那目光逼得窒息。

正说着,忽然殿内就传来呼呼喝喝的声音,有些宫女被驱赶着散了出来,一时之间作鸟兽散。

紧接着,就有一众厂卫簇拥着陈太后出来了。

与以往众星拱月的簇拥不同,这回,陈太后是被众星拱月地押赴出来的。

蓬头垢面,形容狼狈,陈太后昔日那张保养得娇嫩的脸,没了胭脂和白粉做底,在这明晃晃的灯火下残败衰老得厉害。

她还未充分接受即将抵达的命运,还在奋力地挣脱手上的绳索,见到夏侯离,那双已经衰老的眼眸又亮起了光来,竭尽全力地挣脱开厂卫的压制,朝夏侯离奔去。

尊贵的陈太后忘记了体面,她奔到夏侯离面前,跪了下来,以一种乞求姿态望着他,被捆缚的双手牵动他红色袖袍:「督主,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救救我吧。

」往日情分,我抬眼望着他们,夏侯离远远望过来,不过是不经意,错上一眼。

陈太后还在苦苦哀求做情,夏侯离垂下眼,夺下她手中的鲜艳袖袍,轻声笑道:「本督是个残破之人,怎能奢求同太后娘娘有情分。

若论情分,恐怕迷迭香和娘娘的情分,更深些。

」迷迭香致幻。

或许,督主就是用这迷迭香,让后宫娘娘们快活的。

陈太后脸色衰败,还想攀附上去,扯他的袖子,却被他踢开了。

他手一挥,边上的厂卫再次把陈太后按住了。

沈延终于按捺不住,想出声喝止。

毕竟沈延入宫后是养在陈太后名下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可是他的喝止声显得过于苍白,他命令东厂厂卫住手,东厂厂卫置若罔闻,齐齐望向他们的督主。

夏侯离走到沈延身边,伸手搭在他肩上,懒惫一笑,道:「陛下应当多匀点时间来理朝政,少些时候去后宫厮混。

」沈延气得唇都颤抖,说不出半句话。

夏侯离一边说,一边笑,一边侧过脸来,用那双妖冶的桃花眼来望住我,「西太后有功夫,多念念佛经,学些三纲五常,才能给后宫树立典范啊。

」「省得哪一天,也同这位东太后一样,沦落到这样的下场。

」我听见自己惨淡的笑声,「本宫就不劳督主费心了。

」当天晚上,东太后被勒死在关雎宫梧桐树下。

第二天晚上,姚太妃也被勒死在关雎宫梧桐树下。

当年的夏贵妃,就是被东太后和姚太妃勒死在关雎宫的梧桐树下的。

十六千灯节时,我在人潮拥挤中望见了夏侯离,他提着一盏灯,身旁依傍着一个鲜活明亮的姑娘。

她在笑,唇边一点笑涡,红衣裳鲜艳,他除了提灯,手上还提了许多刚置办的玩意儿,神色温柔。

他们一说一笑,没有人注意到几丈开外的我。

我听说过,督主捡回了一个姑娘,叫小仙儿,他很疼爱她。

疼爱到,可以抛下百般事务来陪她逛千灯节。

千灯节是情人相会的日子。

手上的灯什么时候跌落的我也不知道,不远处又有钟鼓鸣,有新的热闹看,人们脸颊上盈满洋洋笑容,我呆呆站在原地,逆着人流,被撞得也浑然不觉疼。

我一个寡居太后,在这种时候,又来凑什么热闹呢。

只不过是因为玲珑说,今夜的晋安城是个不夜城,四处张灯结彩,火树银花,数不完的灯直挂到天角去,长街上还有许多逗趣的戏班子、杂耍、各样小吃、精巧首饰。

我心动了,太后偶尔贪玩一会,罪过很大吗?

昙仙儿偶尔贪慕喜庆,痴心妄想吗?

现在看来,还真是,我有些后悔了,还不如就待在寂静深宫里剪灯花,总比现在要好些。

别人的热闹,别人的喜庆,与我何干。

玲珑喊我,把我的魂召了回来,她笑得明朗朗,我脚步虚浮,任由她拉着一齐钻进新的热闹摊子。

人们在射箭赢喜头,大多数是男人为心爱的女人赢奖品,一阵阵欢呼喝彩声,得了彩头的男人欢天喜地,捧着礼物送给心上人,女人红着脸推拒片刻,最后连手带礼物被情人握在掌心里。

他们都笑得很甜、很温柔,把人的心都熨烫得妥帖。

玲珑挨在我身边羡慕道:「什么时候,也有人给我赢彩头呢?

」我不作声,只是冷淡望着高架上的彩头,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可如果是心上人排除万难,珍重万分献上来的,就价值连城了。

叫人盲目的爱情。

忽然有人也挤了过来,红得扎眼。

「离哥哥,我喜欢那个小兔子泥塑,你帮我赢回来好不好?

」娇滴滴、软绵绵的声音,我转过脸,撞进夏侯离那双璀璨的桃花眼。

他和我一样始料未及,但很快恢复了寻常神色,没有作声。

我们都当作不认识对方。

心头叫人窒息的感觉又席卷上来,我想扯了玲珑走,可是玲珑已经闯到最里头去了,她手上拿着那个小兔子泥塑,对我招手,「主子,你不是喜欢小兔子吗?我给你赢回来。

」周遭的人都望住我,我不能叫玲珑在热闹里唱独角戏,只得也挤开人群,上前去。

玲珑是个傻瓜,她根本就不会射箭,举着箭歪歪扭扭瞄了一会,射出去,没到靶子上就先落了地。

玲珑很沮丧,可我也不会射箭,我捧着钱袋子问店家,能不能买。

店家笑道,这是个喜头,大家只能各凭本事赢回家。

我们拿不走小兔子,可是夏侯离可以,那个小仙儿怂恿着他上前来赢彩头。

我和玲珑归置到一边,看夏侯离,举弓射箭,毫不费劲,正中靶心。

小仙儿拍掌欢笑,店家把小兔子泥塑捧上前去给她,她很高兴,朝夏侯离身边奔过去。

我们主仆没看下去,挤开人群往外走,玲珑还垂头丧气,我摸了摸她的头,笑道:「那玩意儿不值钱,没什么意思……」玲珑低头闷声道:「主子最近都很不开心,我就想给你赢个彩头,叫你高兴高兴,我真没用。

」本来并没觉得什么,昙仙儿从来都是求而不得的,早就习惯了,没什么。

可这个讨厌的玲珑,惯会惹人掉眼泪。

我用手揉了下眼皮,一边揉一边笑道:「胡说,我明明很高兴,天天都很高兴……」我有什么好不高兴的,比起之前差点殉葬,现在起码是个太后了,没那么缺吃少穿的。

我半睁着眼望着前方的灯火,有些迷离了,晃得眼睛朦胧。

正说着,玲珑忽然停下脚步,扭身跑回去。

她赶在我拦截她之前,拉住夏侯离问:「督主,小兔子能不能给我?

」一根筋的玲珑。

那个小仙儿把那小兔子紧紧捂住,张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瞪着玲珑,还有,追上去的我。

夏侯离默不作声地望着我。

我狼狈地把玲珑扯回身后,掀眼对夏侯离微笑:「她胡闹,不用管她。

你们继续玩吧。

」夏侯离仍盯着我,街上的灯火都融在他那双璀璨的眼里,明明是很和煦的光芒,可是看一眼,就觉得冷一秒。

就好像,你曾经拥有过一件至珍贵的物件,到头来,不属于你,这物件愈好,你就愈忿忿不平。

可注定的,什么办法也没有。

连挣扎都没得挣扎,就陷入沼泽里。

我不敢再多贪看一眼,急忙拉着玲珑扭身就走,手腕却被紧紧握住了。

我挣了挣,施压在手腕上的力量却分寸不让,蛮横的督主。

「为什么哭?

」那低得发沉、哑得发闷的声音差点又叫我破防。

不知道藏在胸脯下那颗破损的心都叫酸醋酿过几回了。

还好这回我摆布住了那汹涌的眼泪。

我深深吐了一口气,回过脸望了眼边上神情异样的小仙儿,再望向夏侯离,勉强扯出一个笑来:「督主看错了,今儿这么好的日子,我高兴还来不及,有什么好哭的。

」这回我摆脱了他的束缚。

玲珑说要去湖边点花灯祈愿,她去买灯,我坐在湖边等她。

灯火通明,我的眼前却忽然一暗。

十七半昏半醒之间,我听见一群人在说话。

「这么个白白嫩嫩的大美人,可惜了,马上就要喂鱼了。

」「蠢货,玩完再沉塘,谁知道……」一寸寸的黑暗侵袭着意识。

「玩得尽兴点,下点猛药。

」有人捏住我往嘴里灌水。

「搬到船上去,玩完往湖里一扔,神不知鬼不觉。

」手脚被束缚,我被扔到了一张床上,摇得厉害,已经在画舟上了。

我听见男人粗噶放浪的声音,衣帛撕裂。

污糟的恶鬼要欺凌上来。

有人握住我的脚腕,有人按住我的手,有人扯我脖上最后一抹丝带。

昙仙儿真是个倒霉鬼啊。

不过就是贪玩一会,就要落个这样的下场。

真是不甘心啊。

「急什么。

等药性发作了,这小娘们自己勾上来……」浑身开始发软,发烫,发红。

那些人开始拆掉我手上脚上的绳索,他们知道,发作之后,我根本不会再有半分力气挣脱了。

我拼力用尖锐的指尖划大腿上的嫩肉,破开,陷入,很疼,可是还不足以抵挡那疯了似的欲念。

我死死咬住唇,紧紧攥住身下的床单。

那些男人也开始要发疯了。

我绝望地闭上眼。

却听见几声闷哼,有滚烫的、粘稠的血溅到我光裸的手臂上。

有人用温热的指腹奋力地擦拭掉我手臂上的血。

可男人的触碰此时是最致命的。

我半张开眼,什么意识也被情欲的一场大火摧枯拉朽地烧将起来。

来的人是我想要的人,可是是我不能要的人。

我猩红着眼,咬牙对他说,「夏侯离,不要碰我……」他没听话,捏着我的足腕覆身上来。

屋里没有点灯,只有窗外落进来几点模糊的光,根本分辨不清他的神色。

「不要,我不要你……」夏侯离,你知不知道,昙仙儿和你已经错了。

不可以再错下去了。

他双手捧住我的脸,唇印在我的额头上,音色发沉:「这会,你只能要我了。

」那是无药可解的媚药,再拖延下去,血脉挣裂,死路一条。

他不由分说,撞进了那个禁忌世界。

一错再错。

晚来风急雨骤,黑沉的夜,狭窄的船舱忽然被雷雨裹挟着,卷入汹涌漩涡,在翻腾的巨浪中,自此坠入无法无天、永无白昼的万丈深海之下,永不见天日。

十八行事至夜半,江面上下起了雷雨,一程风,一程雨,一程凉。

我失去所有力气,被他双臂禁锢在怀里。

我低头看着我们相扣的十指,每一根血脉都在发麻,脑子也轰鸣得厉害。

我这是做了什么,法理不容,世人唾骂,令人发指。

丧失的理智、纲常渐渐被找补回来,连带着那无情无义的言语也从唇边疲惫泄露。

「夏侯离,送我回宫。

」我的脸掩在他敞露的胸怀里,没有望他的神情,只是话刚落,他的身躯微顿。

他的嗓音哑得厉害:「然后呢?

」「然后,」我艰难地从唇间蹦落剩余的字,「督主和本宫,没有然后。

」他扣着我的指尖那样发冷,一言不发。

沉寂了半晌,他沉默着推开我,起了床,一边理裳,一边踱向窗边,停在窗边,背对着我看雨。

雨被江上渔火照得凄迷,他的背影被这迷离雨夜镀得孤寂沉鸷。

我捡起红色肚兜,单薄的丝料被他揉得发皱,手指一捻,重新覆上发冷的胴体。

一件件披了回去,我扶着床沿,虚软地站起来,窗边的他忽然冷笑道:「在床上是离哥哥,下了床,什么也不是。

」「早知如此,奴才就不该来。

」「娘娘是生是死,与我又何干。

」那样深沉的悔意、恨意,比满窗江雨还寒心彻骨。

眼泪差点就抖落了下来,我用力咬住下唇,把那些沉痛压下去。

「欠你的,我会还你的。

」一茬又一茬的江雨把船舱内的寂静都淹没了。

终于等到夜雨暂歇,他先走出狭窄的船舱,最后沉重的乌靴在船槛那里停顿。

「娘娘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吗?

」他扬起手,手上的小兔子泥塑在迷离黑夜里白得那样扎眼。

「奴才以为,娘娘还像小时候一样,喜欢的东西抢不到,就会哭鼻子。

」小时候,小家奴为了哄小庶女不委屈、不掉眼泪,总是用尽办法为她赢尽她想要的彩头。

不一样了。

管制眼泪的阀门又在震震地松动了,要拼了命才能把锁焊死、把门堵死。

一滴眼泪也不要掉。

我就那样干着眼,看着他毫无眷恋地把那件小兔子掷进沉黝黝的江水。

咕咚一声一沉到底。

最后是东厂的护卫把我送回宫,沈延站在朱红宫门前,冷着脸,负着手,寒声问我:「母后今晚去哪里胡闹了?

」我筋疲力尽,没有应他,只是拖着沉重的步伐往黑黢黢的深宫里头走,仿佛永远也没有天光。

可沈延不放过我,他扯住我的手,疯了似的,拖着我往我的宫殿去。

只是刚进了殿,一切宫婢被他驱散,宫门被他踢着合上了。

他甚至来不及到床上,就把我按在那深红销金的柱子上,发狠地吻我。

我发狠踢他,推搡之间,奋力扇了他一巴掌,他不敢置信地掀起眼凝视我,又抬起手,一点点按上那脸颊上的红痕,目光阴鸷,可是唇边却露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寒笑。

「母后不是喜欢儿臣吗?

怎么连床,也不肯陪儿臣上了?

」我红着眼望住他,嗓音哑得抽噎:「我累了,今晚不……」手腕被他狠命掐住,他的嗓音在我耳边发冷:「母后知道儿臣等了多久吗?

儿臣以为母后喜欢千灯节,在宫里头点了千万盏灯,想陪母后赏灯,可是从傍晚等到天黑,从天黑等到半夜,儿臣还以为母后跑了……」不是他设的圈套?

如果他演技真能这样精湛,还真是叫人服气。

我沉默着盯着他。

他说着说着,忽然寒彻彻笑道:「罢了,」他捏住我的下颌,直逼进我的眼眸深处,「母后是不是觉得这宫里头太冷清了……这样吧,母后为儿臣生个皇子,热闹些,母后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像没线的风筝似的,没个着落……」我望着他,沉沉笑起来,「陛下还愿意要我吗?

本宫在宫外遇上了歹人,被拖进船里,强占了身子,不干不净了,要不是刚好遇上巡逻的东厂侍卫,本宫这会已经沉塘喂鱼了。

」沈延的面色一寸一寸地垮败,灰暗下去。

那双幽深得泛蓝的眼瞳渐渐现出杀戮的寒光。

最后,他叫许多宫婢来服侍我沐浴,洗了一遍,他说不够,逼着我洗了无数遍。

细嫩的白肤都拭红了,有些过嫩的地方都蹭破了皮,折腾了很久,直到他去上朝,我才终于可以歇息。

虽然很累,可是还好,惊心动魄地,守护住了秘密,还顺理成章地,叫沈延恶心我的身子了。

再好不过了。

十九那天晚上要害我的人,不是沈延,是太傅,沈延的养父。

这养父养子,真是一丘之貉。

没本事,就会欺负女人。

太傅是为了沈延好,若是太后和皇帝传出什么乱伦的事,那就荒谬了。

太傅为了他这位养子煞费苦心。

太傅唯一的亲儿子很小时死于一场高烧,于是将一腔父爱尽数倾注于沈延身上了。

沈延当然投桃报李,哪怕我差点死了,他也只是哄我:「太傅年事已高,膝下无子,也是个可怜人,算了吧。

」我冷笑道:「一日为父终身为父,本宫贱命一条,哪敢计较。

」我需要去一趟东厂诏狱拿回诏书。

巧得很,昙家二叔犯了事,被抓进了东厂诏狱。

我名正言顺去东厂诏狱探监,可却被拦住了,厂卫说,就算天子来了也进不得,东厂诏狱,只认督主的手令。

将近黄昏,森严高墙之下的诏狱处于一片半昏半暗中,常年不见光明,透着森森的冷,寒鸦掠过。

东厂的人在施刑,厚重的铜门缝隙时不时泄出一些尖利可怖的哭喊声。

我正站在狱门之外踌躇,狭长的甬道上有人提着灯往诏狱过来。

脚步声渐近,那灯也逐渐把人的面容照亮。

照亮一张惊艳绝伦的脸。

可那张脸分文笑意也没有,冷得同这诏狱森冷的墙壁、铜把一样。

不近人情,没有情绪。

他的灯把我的脸照亮了片刻,可他同我擦身而过,我的脸又黯淡下去,黯淡得几乎不存在。

厚重的铜门吱呀地推开的那瞬间,我转过身,奔到他身边,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两根手指捏住他的袖口,急促道:「夏侯离,我想进诏狱,见见二叔。

」这将暗半暗的时分,霜露也跟着降落,他眉眼也沾了霜露,发着冷,透着寒。

「娘娘凭什么以为,奴才可以任由你召之即来挥之则去?

」他一边说,一边憎恶地拨开我停留在他袖口上的手指。

嫌弃,憎恶,原来对我,还有这样致命的屠戮力。

我缩回手,垂在两臂间,宽大的袖子可以掩盖发抖的指尖。

以及细细麻麻的创伤。

原来我这样不堪一击。

他不再理会我,提灯跨过高阶,进了那阴冷漆黑的诏狱。

在门快合上的时候,我浑浑噩噩地伸手去阻拦。

骤痛,甚至来不及呼救,我以为指关节都会粉碎的时候,另一只不属于我的大手覆上来。

是那只大手替我承受住了锥心的痛,暗红的暗红,淤青的淤青。

门开了,他把我扯进那黑洞洞的诏狱,立在漆黑中,居高临下冷斥道:「娘娘想死,没必要拖累别人。

」我咬着唇,眼里蓄满眼泪,只能低着头,眼泪一颗一颗砸在阴冷的地板上。

「对不起……」他的声音仍冷硬,还生出了几分警惕:「娘娘又想做什么?

眼泪这一套功夫,娘娘已经用过一次了,奴才这回不会再上当了。

」可他一边寒声,一边伸出手来,在我的脸下,捧住那连绵不休的眼泪。

我满脸泪痕抬起脸望着他,他的表情还是那么慑人,有那么一瞬间,想把所有一切都告诉他。

你是我哥哥,可是我们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怎么办。

而且,最可怕的不是已经做了的事情,而是还在持续的眷恋。

怎么办?

我们能不能逃走,离开这里,离开世人,只有你,和我。

我们就相爱。

跟寻常人一样相爱。

你只是我的小家奴,可以和小庶女永远在一起的小家奴。

好不好。

昙仙儿懦弱得可怕,无知得可怕。

「夏侯离,如果,如果……」他敛眸静静望着我。

诏狱深处忽然传出来一阵凄厉的女人哭喊声。

这阵哭喊一下子把我的勇气吞噬了大半。

他回望了一眼,见我脸色发青,平静道:「那是一个乱伦的荡妇,不用理会。

」勇气彻底被吞噬了。

我没有再说下去,他也没有再说话。

他提着灯走在前方,把一寸寸黑暗点亮,我走在黑暗中,走在他身后,就慢慢看见了光,可是光只是短暂地,渐渐又会黯淡下去。

有人来向他汇报,他望了我一眼,和那人走到另一边去谈话。

我站在黑暗里,没人看我,身后是一块石阶,我背过手去拨弄,拿到了诏书。

二十我忽然腹痛,见了红。

私下请了式微来替我把脉,她面色微变,那双杏眼睁得圆润:「娘娘怀了。

将近两个月了,近期是有过激烈床事,导致胎相不稳,娘娘是想要保胎药,还是堕胎药?

」我颓然倚在榻上,怔然地望着窗外梧桐兼细雨。

一场秋雨,满地黄花残损。

我听说过,兄妹乱伦会诞下畸形儿。

一辈人痛苦就够了,没必要把这痛苦延续下去。

可这个不期而至的生命那样顽强。

没有人在意,他却暗中萌芽生长。

我覆上小腹,很微妙的感觉,明明没有动静,可却那样强烈地感觉到,有一根孱弱、细嫩的小指头触碰在我的掌心上,轻轻挠着,就连耳朵也幻听了,有稚嫩的童声在一声一声地喊娘亲。

我仿佛被困在一个迷障里,怎么也走不出去,我明明看见光亮的出口了,可是我的脚,一步也迈不动,我不想走,甘愿被困,甘愿自我囚禁。

我对自己扯了借口,现在还不能堕胎,中秋节很快就要到了,很快一切尘埃落定。

我先要了保胎药,还有其余几类药。

式微虽然是夏侯离的人,可是她有很好的医德,她会帮我保密。

沈延抓了宁衡的外室,宁衡这个审时度势的狐狸是个痴情种,他领着锦衣卫向沈延投诚了。

宫里头开始张灯结彩,为中秋节的百官宴做好准备了,沈延想要在那花好月圆的日子,联合锦衣卫,绞杀东厂。

我在中秋节前夕,托式微替我带了一封信给夏侯离。

式微刚走,沈延就来了,自从知道我失身以后,他就没来过了,或许这会,他以为他快赢了,想找人宣泄他的喜悦,他又不恶心了,把我按在半明半暗的屏风前,捏着我的下颌吻我。

我用双手抵在他胸膛前,强笑道:「陛下,本宫可不干不净……」他竟破天荒地没有恼怒,分出一根手指抵在我的唇边,温柔笑道:「母后生气了吗?

是儿臣错了,那档子事就翻篇了,母后往后,只做儿臣的女人。

再也没有别人能碰母后了。

」我冷笑道:「陛下以为,言官都是摆设吗?

」他把我往身上扣,那双情欲浮动的眼眸含笑道:「明天夏侯离就死了,没有谁再敢对朕指手画脚了。

母后和儿臣,往后能够长相厮守了。

」「陛下总是说笑。

陛下会和自己的皇后长相厮守。

」「母后,不要总对儿臣冷言冷语,儿臣也有苦衷的。

」我讥笑道:「哦?

陛下有什么苦衷,把本宫送给你父亲,本宫失宠的时候不闻不问,去九台山祭天路上,陛下还拿本宫的贱命来试探督主,哦对了,还有陛下的养父叫人杀本宫,陛下只叫本宫忍气吞声,本宫真是好奇,陛下说的苦衷是什么?

」他喉头滚了滚,眼神晦暗,伸手摆弄我耳际的流苏坠子,垂着眼,忽然幽声道:「他不是我父亲。

太傅也不是我的养父,他是我真正的父亲。

」我惊怔地抬眼望住沈延,他又吻着我的耳际幽声低笑起来:「很荒唐对吗?

当年儿臣是真的想娶母后的,那时候东宫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算好吉日以后,儿臣每天都在倒数,可是糟老头召见了我,在太昭殿,墙上挂了一副美人画,美人是母后,老头告诉我,他喜欢你,他要你。

」「儿臣不是没有拒绝过的,可是太傅告诉儿臣,儿臣不是什么真正的皇家血脉,儿臣是个冒牌货,儿臣没有任何资格和底气阻挠老头,老头想要的东西,在那会没人能阻止的。

」原来是太傅玩的一手狸猫换太子的好把戏。

「儿臣利用过母后,可是儿臣不会伤害母后的。

以后一切都会好的,母后要相信儿臣。

」沈延太不了解我了,他以为我是个任人践踏的圣母,可是他错了。

昙仙儿是一个锱铢必较,有仇报仇的小人。

他现在摆出这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感动的是他自己,本质上沈延最爱的人是他自己。

而女人,对他而言从来都是锦上添花。

我垂眸抚弄他的领口,低声问:「那真正的太子,又是谁呢?

太傅又是怎么调换的?

」沈延握住我的手,半晌,「那都不重要了,母后多体谅体谅儿臣吧,儿臣这一路走得也心惊胆战,现在好不容易快赢了,母后就不要再跟儿臣置气了,今晚儿臣在母后这里过夜好吗?」他没等我回答,径自把我打横抱起,放到床上,倾身上前。

我已经强忍着了,可是没忍住,吐了。

太医诊出喜脉,还诊出了时日。

时辰上,这个孩子不是千灯节怀上的,是在祭天前,那时候夏侯离每晚流连在关雎宫。

沈延彻头彻尾想明白了,他面色铁青,额上青筋迸裂,那低沉的声音像地狱深处飘来的一样阴冷。

「原来是他,又是他,呵,当年我就该杀死这个小家奴。

」当年,什么当年,我惶惑地望着他。

他那冰冷的大掌抚上我的脖子,阴鸷一笑:「当年,他要带你私奔,以为我不知道吗?

你进了宫,我就叫人把他抓起来,捆在一个麻袋里打得没声息扔湖了,谁知道,这个下贱的奴才,阴曹地府也不收他,一个打渔的把他救了……」我的指尖发冷发颤,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夏侯离那么恨我,我一直以为,他凭什么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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