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周洲一把将我拉过来,手臂横在我的腰间,没骨头的将下巴搁在我的头顶。
娇娇气气地说,「我要快点把你送回学校。」
言辞走了。
我手撑在周洲的胸膛上,将我们的距离拉远。
「周洲,你干嘛啊?」
周洲瞬间站直。
不复刚才的懒散模样,挑眉道,「我怎么了?」
「你是不是忘了咱们只是假——唔。」
我的声音淹没在周洲的怀抱里。
身高差的关系,我的侧脸正好贴在他的左胸口,隔着衬衫,甚至能感觉到心跳声。
「你……」
「嘘——」周洲将我揽得更紧,手放在我的后脑勺,温热的手掌熨在那里。
他低哑着声音道,「别乱说话,江美美在后面。」
「江……美美?」
不知道为什么,在周洲的怀抱里,我说话有些磕巴。
又想到自己刚才差一点就脱口而出「假情侣」这件事。
万一江美美和言辞提上一句……天哪。
幸好,周洲及时制止了我。
周洲抱着我。
我背对着清华的大门,看不见人,只能轻声问周洲:「江美美走了没啊?」
「嗯?」周洲的胸膛震了一下,说,「没呢。」
「她好慢……那咱们也赶紧走啊,一直站在这拥抱也太奇怪了。」
周洲将手从我的头上拿下来,又搭在我的肩膀上。
一边揽着我,另一手提着水果袋子。
「别转头,直直地往前走。」
「好。」我爽快答应,又问,「那个……我是不是也要抱着你啊?」
这样看上去可能会更像情侣……
周洲的脚步几不可察地滞了一下。
接着轻笑着依在我的耳边道:「你看着办。」
「……」
什么嘛。
我嘟着嘴一把抱住他精瘦的腰,皮肤的温度透过上衣传入我的手掌心。
「呵……」
「笑什么?」
我抬头看过去,周洲笑得直抿唇,但根本挡不住笑意。
我戳他的腰,「笑什么啊?」
「痒,痒……」周洲求饶。
我们两个人离得近,说话的气息都能感受到。
我问他,「刚才当着言辞的面叫我宝贝干嘛?」
「不是你让我这样叫的?」
嗯……
周洲帮我回忆:「第二次见面,你让我在言辞面前喊你宝贝,忘了?」
「好像,是哦。」
「哼哼。」周洲的声音傲娇极了。
但我转念一想,好像不对啊,又问他,「可那次是为了和言辞叫板,他交了女朋友,我特别不甘心才让你那么叫。
「可是现在,是我在追他啊!」
「……」周洲依旧拥着我向前走,语气有些不耐烦地回:「那拜托你下次提醒我要怎么叫,我提前做准备。」
「没问题。」
「嘶……你个没良心的。」
我顺着周洲的话说了,他反而又回过头刺我一句。
「你好奇怪。」
「哦。」周洲对我爱搭不理。
「江美美走了没?」
「还在,抱好了。」周洲的声音气呼呼的。
我和周洲在北大的门口分开。
回到宿舍,放下言辞送来的一大袋水果。
我甩了甩手。
真的很沉啊。
把沾了油渍的上衣换下来,穿上睡衣。
坐在桌前翻着手机。
先给言阿姨发
言阿姨人很好,每年自家果园收获了总要给我家拿来很多。
一切都处理完了。
我打开书准备复习今天的课程时,手机响起了日程提醒。
「七天后,言辞生日,耶!!」是我每年都会设置的备注。
在言辞生日的前七天,每天都会提醒我。
我拿着手机发了会儿呆。
想到言辞,顺着想到暑假的那个风铃,更想到他开学时怀里抱着的女孩子。
再还有为了气他我随手抓来的「男朋友」周洲。
前几天言辞和江美美分手了,他在
没有在朋友圈说什么,在我面前也只是用「没什么」三个字寥寥带过。
他今天更是神情如常地来上课,还回宿舍帮我取言阿姨寄来的水果。
脑子里有些乱。
感觉……
似乎有什么事情,浮出来了。
叮咚……又是电话。
我心里暗笑。
真奇怪,平常哪儿来这么多人找我。
是周洲。
「喂,周助。」
周洲的声音淡淡的,「忘了给你说个事儿。」
「什么啊?」
我把手机扬声器打开,放在桌子上。
去抓袋子里的水果。
「香蕉吧……」我自言自语地挑了个水果出来。
「林清,在听吗?」
「嗯嗯。」
「今天点名的时候,江美美没在。她的舍友课后来解释,说是她昨天打篮球崴了脚,没办法下楼,所以请了一天的假。」
周洲的声音从电话听筒中滑出来,带着滋滋的电流声,刺进我的耳朵里。
我咬着香蕉的嘴巴顿住。
「什、什么意思?」
周洲也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今天她一直都在宿舍。」
「……」
「林清,」周洲的嗓音罕见地轻柔下来,不复逗我时的耍宝,「明天课上见。」
「我靠!清清,谁啊!!」
我被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吓死。
急匆匆地把手机灭屏。
转过身,就看到一脸好奇的舍友。
「没没没,没什么……」我咽下口中的香蕉,结结巴巴地说。
「声音这么撩,还约定明天课上见。男朋友啊?」
「不……」
「言辞?」
「不是!」
「不是吗?还以为你追到竹马了。」
「还没……」
我吞了下口水。
舍友没问出什么,也不在意,转而问别的事:「你们智班的助教是不是巨帅!」
我:「啥?」
「后悔死了,早知道一定要报这门课。」舍友冲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论坛啊,各种偷拍的机位都刷疯了!清北的审美罕见的因为帅哥统一了。」
还没等我开口,舍友又开始分析:「你那个竹马言辞,是个帅气少年郎,古代骑着马超飒的那种。而这位周师兄嘛……」
「嗯?」
舍友笑嘻嘻地说出结论:「就是长春院里,可闻其声,能见其人,但就是千金都买不来身子的大头牌!!」
我……
我被舍友最后三个字炸得外焦里酥。
周洲。
大头牌。
长春院的,大、头、牌。
我敲。
再对应上他的脸……
娇滴滴地靠在我的肩上说累,摊开他的手说塑料袋勒红了……
回不去了。
越想越贴合是怎么回事!
「论坛里,大家都刷起来了。比如周洲来者不拒,课后都能加到他的
舍友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
「这不就是人人都能黏上一点,但千金难靠近的大头牌?」
「咳咳咳咳。」
舍友还要接着讲,我赶紧捂住了她的嘴:「等一下!」
「我还有书没看完,晚上聊。」
「行,晚上再夜谈头牌。」
……
「头牌」两个字已经 ptsd 了。
手里下意识地去抓手机,虽然感觉难以置信,但从女生的角度……
还是很好奇论坛讨论成什么样了啊啊啊!
我兴奋地打开手机。
然后……
屏幕上闪着「周洲」这两个字,字下面是他的电话号码。
!!
正在通话中……
脑子里像是劈进了一道闪电。
我哆哆嗦嗦地拿起手机,「你没听——」见吧。
「言辞,骑马少年郎;周洲,千金难求……」周洲的语气放得很缓,有咬牙切齿的意味,「大、头、牌?」
「……啊啊啊啊啊啊!」
我尖叫着挂断电话。
欲哭无泪地趴回桌子,用额头敲着桌面。
舍友在旁边奇怪地看我:「突然怎么了?」
「……没事,」我以头抢地,「就是觉得这辈子活够了。」
「哈?」
晚上。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和舍友约定好的「夜谈头牌」节目已经完美落幕。
无需翻论坛,我也有幸听到了关于周洲的很多事迹。
黑暗中,我使劲闭了闭眼。
又蓦地睁开。
女生寝室的小节目先不提,单是周洲下午给我打电话时说的话。
夜幕低垂,我才有时间拿出来品味。
——「江美美今天一直都在宿舍。」
这……
今天,江美美在我生活中出现的唯一地方就是清华门口。
周洲揽着我的腰说「别回头,江美美在后面」。
为了不让江美美发现我和周洲是假情侣,我和他别别扭扭地相拥着走回来。
其实我事后还有些后悔。
毕竟周洲和我至多算得上普通朋友关系,而我在这种情况下占了他便宜。
可是。
他下午又打电话告诉我江美美根本没出来过。
「嘶。」
所以……
不是因为江美美出来了,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只是因为……
周洲自己想要拥抱我。
得出这个结论,我在黑暗中捂紧了嘴巴。
周洲他……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在安静的夜晚显得尤为突出,震慑心海。
我的头脑有些发蒙。
好不容易睡着,周洲和言辞又在我的梦里盘旋来盘旋去。
一个人骑着马给我送水果,另一个打开门抱住我,说「官人春宵苦短」。
在第三次梦中惊醒时,我猛地拿过手机。
噼里啪啦地敲了一段字。
发送。
成功。
我蹲在教室门后,一步一挪,终于找到了一个座位。
坐下,摊开书。
教授的说话声依旧高深难懂,我晕头转向。
好在昨天周洲给我补了一下午的课,今天迟到了二十分钟,但基本能跟上。
一个半小时后,教授宣布下课。
我飞速收拾着平板和书本,准备悄无声息地溜掉。
但是,还是被抓住了。
「急什么?」
「啊?才没有……」
周洲松开我的衣领,冲我招了下手,淡淡道,「过来,说个事儿。」
「……」我张了张口,下意识就要拒绝。
周洲每次「说个事儿」,都是大事。
比如昨晚。
说的那个事儿害我失眠半个晚上,今天早上才起迟了。
见我反抗,周洲「啧」了声,用手扶了把镜框。
他好像只有上课时戴框架眼镜,昨天给我讲课时就戴了。
平常好像都没戴过……
但别说,眼镜和他面相十分搭配,眉骨突出且优美,周洲有一种骨相美。
见我反抗,「斯文败类」干脆直接扯着我的胳膊,硬将我拉到了教室外面,站在走廊里。
「昨天乱发什么呢?」
「啊?」
我想起来昨天失眠时给周洲发过去的「我们还是分手吧」。
虽然「分手」这两个字不是表面的意思,但用在我俩的「假男女朋友」的关系上,倒也说得过去。
周洲的脸色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黑得像锅底。
我心下发虚。
但是再这样假装下去我真的受不了,追言辞还是我一个人来吧……
于是我梗着脖子说,「不是乱发的,就是我的心里话!」
「哦?」周洲扬眉。
「嗯!」
我铁了心要断了我俩这个奇怪的羁绊。
周洲低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
又拿给我看。
是他拍的一张照片,拍的是另一个手机的聊天界面。
周洲给我看他的聊天记录干嘛?
对于另一个人,他的备注是「林妹妹」。
我拧眉,这是谁啊?
接着看下面——「我们还是分手吧」。
!!
怎么是我说过的话!
我又定睛去看,周洲这边的头像……也不像是他自己的啊……
就在我灵光乍现的前一秒,周洲的声音适时出现:
「和夏江北提『分手』,怎么,什么时候又认了一个哥哥?」
周洲的情绪有点不对劲……
特别冷。
但是,夏、夏江北??!!
我如遭雷劈。
所以,我,林清,深夜为肃清我和周洲间的关系所发出的「分手通知」。
我他妈……发给了昨天刚刚认识兼周洲舍友的——夏江北!!!
我默默举起了手,「那个,我可以解释的。」
「说。」周洲语气十分干脆。
「发错了……」
「那本来想发给谁?」
「你——」说到一半,我感觉到不对劲,闭紧了嘴。
「……」
我和周洲之间的气氛停滞住,走廊里学生进进出出的聊天声不断。
越衬得我俩之间的剑拔弩张。
微风刮过,穿过我和周洲相隔一米的距离。
「和我提分手?」
周洲声音混着风声,还有路人清亮的谈话声,却仍显得冷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的舌头似乎缠在一起,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对,就是……我们,就假的。然后,我觉得……」
「林清,因为我昨天的那通电话?」
「啊……」
电话?
千金难买头牌那件事吗?
「那个就是论坛上大家瞎讨论的,你别当真……」
我又絮叨着要解释,反被周洲冷冷打断:
「不是这个。」
我……
我张了张嘴,一时无话。
周洲垂手整理了一下袖口,眼眸垂着,「影响到你了,我道歉。」
「不……」不是啊。
「编程作业记得提交给我。」
周洲留下这句话,抽身走掉了。
不带丝毫停留。
我站在原地愣神,微风猛然变成狠狠刮过的冷风,冻得我的牙齿都在打战。
怎么成这样了?
我只是想着,暂停假情侣的约定,不再耽搁周洲,自己一个人去追言辞。
而已……
那天早晨之后,我和周洲的关系就冷了下来。
好奇怪。
明明几天前我还可以眉飞色舞地和他聊天。
周洲没有学长助教的架子,在我面前一直平和。
更不是论坛上说的「冷淡头牌」。
他总是开我玩笑。
在我面前,他可以是聊天的朋友,又可以是稳重的学长。
可……
纷杂的想法积在心里。
但学业容不得我胡思乱想。
很快,各种各样的课程作业就压在了我的肩上。
我根本无暇旁顾。
时间过得真快,在我每天为了学业奔波时,哗啦啦地流过。
七天到了。
是言辞的生日。
几天前我下单的手表也到了,是言辞钟爱的牌子。
言辞的生日是在一个轰趴馆里过的。
轰趴馆里有麻将、电脑、老虎机等很多的娱乐设施,可以供我们畅玩一天。
先到的朋友们正在馆内四处游窜着,碰碰电脑、唱唱 k 歌、玩玩桌上足球。
气氛十分热闹。
我坐在麻将桌前,摩拳擦掌地要开始搓麻将。
言辞坐在对面,场上还有另外两个朋友,我们进行了四个小时激烈的麻将角逐。
最后,以我惨败 50 块收场,其他三个人全是赢我的。
「啊啊啊——」
我趴在桌子上蹬腿,怎么这么菜啊啊啊啊啊!
过年和亲戚们大杀四方的水平哪里去了。
不过,我转念一想。
在场都是清北的,那可太会算计了。
输了倒也不是什么太大的失误。
于是我飞快地整理好了情绪。
言辞还在一边拍着我的肩膀手足无措地说:「要不我把我的 15 块还你?」
我嘿嘿一笑。
「今天你过生日,你最大!」
言辞也看出来我心情好转了,他抿起了唇。
我摇手:「来来来,继续!」
……
我们一直轰趴到了大晚上。
大概十点多的样子。
因为开心,言辞还叫了啤酒。
我们这群大学生,一天天学习当饭吃,放个屁的时间都得挤。
这次借着言辞生日的机会,大家也的确是放肆了一把。
我也是。
这一周来的学业压力,连同与周洲关系的冰点,一同跟着啤酒下了肚。
明天还会继续。
但在明天到来之前,先开开心心的吧。
准备散场了,大家才纷纷掏出来自己的礼物。
有送各种东西的。
甚至还有男生拿出来奥特曼手办,醉醺醺地嘱咐言辞,让他永远相信光。
言辞哭笑不得地接下了。
我把自己缩在角落里。
口袋里装着我精心包装的手表,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而盒子表面……
我的手放在口袋里,碰到了硬硬的纸片。
那是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
「言辞,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我的手紧攥。
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送出去……
毕竟,是生是死,一刀了断吧。
如果他完全对我没意思,那我暗戳戳地追多久都没用。
「清清,该你啦!」
「看看你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送什么礼物!」
该我了。
大家都送完了。
此时只对我一人的欢呼声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手指有些抖。
言辞的目光更是看向了我,在包厢内暖融融的灯光下,他温暖的似乎午后的太阳。
我看着这样耀眼的他。
那一刻,明明是极度紧张的时刻。
我将要给出被我藏了很多年的少女心事,将这一切剖开给他看,告诉他我有多喜欢他。
喜欢隐藏在每个看向他的眼神。
每个明明会做却总要让他再给我讲一遍的物理题。
或是旁敲侧击地问他喜欢什么类型女生的小心思。
靠在他的肩头我会感到温暖。
看着他我会觉得内心扑通跳。
我想……
无论他是否喜欢我,我都必须将自己的心事摊开了,告诉他。
可就是这样的时刻,
我想起了风铃。
那个畏畏缩缩的,被丢在地上的风铃。
被我视若珍宝,在另一处却被随意的扔在地上的……风铃。
这个想法出来的那一刻,我的心都抖了一下。
从口袋里拿出手表盒的动作顿住一秒。
但也就是这一秒钟。
之后的事情都完全颠倒了。
「吱呀——」开门声。
伴随着这样一声,馆内也出现了片刻的寂静。
「周,周助。」
「师兄好。」
周洲推门而入,带进门外的风,他的冲锋衣随风扬起。进了门,他便摘了口罩,眉眼外的位置露出。
他的眼形修长,左右看了一下。
然后……和我的视线对视上。
那一秒,我敏锐地觉察到自己的呼吸停滞。
对看的眼神似乎带着电。
周洲眼底一片坦然,隔得远我并不能看清什么。
但我却莫名其妙地乱了。
插在口袋里,攥着手表盒的手,不自主地,将盒子再度塞进去。
并且藏得更深。
眼神也刻意闪避。
他怎么来了啊?
不过几秒后。
周洲便朝这边走过来。
我躲避着他的眼神,担心他和我搭话。
但的确是我多想了。
因为人家直接走向了言辞;「生日快乐,抱歉,没时间准备礼物,过几天补上。」
「没关系,谢谢周助。」
言辞无所谓地点头。
周洲「嗯」了声,便淡定地坐去一边。
反应过来后,大家也都不拘束了。
继续闹着让我交礼物。
无法理解的,在周洲出现的那一刻,我的计划被全盘打乱。
他怎么来了啊?
也许是酒意上头。
更可能是这个事情已经纠结了我一周,我一时根本想不清楚。
只敢侧头去悄悄问言辞。
「周助怎么来了?」
言辞:「你喝了酒,这里只有你一个北大的。他不是你男朋友吗?我让他送你回去。」
言辞声音淡淡。
我胡思乱想着:好像,确实,有道理啊。
可这个事情都关键症结是——
我和周洲的假对象关系已经截止了啊!!
对上言辞清澈的双眸,我默默地,将这句话咽了下去。
算了。
反正今晚我表了白,无论言辞是震惊或是什么其它情绪,我都可以再无芥蒂地把我之前做过的一切傻逼事告诉他。
对于我们的关系。
怎么处置,由他。
大家的催促声还在耳旁。
我的手心再次放在礼物盒上,紧张地吞了下口水。
不知怎的,在从口袋里拿出来的前一秒。
我看向了周洲。
周洲亦盯着我。
黑眸无波,无比沉静地看着我。
他似乎并不避让自己一直看着我这个事实。
眼睛直视,对于我的视线毫不躲闪,君子坦荡荡……
看着他薄唇紧抿的样子,我的脑子里居然在纷杂的心思里掏出一丝空隙来造句——
头牌在人间。
周洲蓦地唇角勾起。
在我们隔空对望的视线中,我总觉得他看透了我的内心。
完全知道我在想什么。
笑容有一丝凉意。
我心里一颤,或许只因他这一笑,或许是心里的桎梏终于冲破。
在手掌拿出的那一刻。
我撕掉了礼物盒上的便利贴。
将精美干净的手表盒完完整整地交给言辞,然后扬起坦荡的笑容:「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清清。」
言辞的话语温润,安静接过。
我收回手,放在身侧握了下拳。
这才发现。
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湿。
我们在轰趴馆门口分开。
因为周洲是言辞专门叫来接我的。
而周洲自己开了车,来的同学很多,他没办法把大家都一一送回学校。
最后的结果,就是我一个人上了周洲的车。
其余人和言辞一起步行回清华。
自我上了车。
不对,应该是自从周洲来了言辞的生日聚会,除了说生日祝福时神情缓和一些。
其余时候,包括此刻开车的时候,他的下颌都绷得紧紧的。
一点没有说话的意思。
车窗被完全摇上去。
我虽没喝多少酒,但也是有些上头。
此刻又在密闭的空间里。
饶是我多么不想先开口打破僵局,也不得不忍着想吐的心情说:
「那个,能不能开一下车窗啊?」
正好是红绿灯,周洲停了车,又转头看我一眼。
不发一言。
却是降了车窗。
傍晚的凉爽空气涌了进来,胸腔内翻涌的潮意被压下,我舒服地呼出了口气。
我面朝车窗。
倒车镜上影影绰绰地映着周洲的脸。
即便贴心地为我降了车窗,表情却还是一丝都没有松动。
我的眼底猛起酸涩。
不过几秒钟,酸意化作眼泪,从眼角滑下。
为什么呢?
因为什么呢?
做了一周的今天向言辞表白的心理准备,临了却连便利贴都没能送出去。
怂怂地在衣服的掩护下扯下便利贴。
又笑着说「生日快乐」。
我吸了下鼻子,用手背胡乱抹掉眼泪,脸仍然偏去一旁,不想和周洲对视。
红灯仍亮着。
15 秒。
9 秒。
6 秒。
「纸在前面的挡板里,自己拿。」周洲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这是他自一周前的吵架以来,我们之间的第一句话。
我不由自主地又抽噎一下。
余光瞥了一下,发现周洲正看着车前,脑袋并没有转到我这边。
「谢、谢谢。」
我伸手去取了纸巾。
气氛因为周洲的主动开口缓和了几分。
我揉了下鼻子,声音有些哑地说:「言辞让你来接我的?」
「嗯。」红灯转绿,周洲踩下油门。
我瘪了下嘴角,「谢谢你啊。」
「你今晚要和我说多少句谢谢?」
周洲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嗯……」我噎了一下,「没,不是……」
车内又安静下来。
沉默地将我送到学校门口,周洲下车。
将我这边的车门打开,手掌搭在车框上,用眼神示意我下车。
校门口的路灯打在他背后,像是蒙上了光圈。
我低头,慢吞吞地也抬脚下车。
周洲靠在车上,手插进裤兜里,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
「周洲……」
「嗯。」
我抬头看他。
面前的他眉眼淡淡,骨相优美的脸型流畅好看,鼻骨突起,挽起的长袖下的手臂隐隐透着肌肉的纹路。
我的脚步向前一步。
看着他,我想坦白。
「我今晚是要和言辞表白的。」
说着,我从口袋里掏出早已被我揉得很皱的便利贴,上面用中性笔写的字被我的汗水浸得晕开。
但勉强还是可以看清字迹。
我将它在周洲面前摊开,手指扒在便利贴的两边。
声音有些颤:「『言辞,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这是我本来要告诉他的话……」
「啧。」
周洲轻笑一声,脚尖在地面转一圈,似笑非笑地盯着我,「非要这样说话,嗯?」
「……」
他的冷淡令我无所适从。
拿着纸的手下意识地攥紧。
「我是想说——」
「闭嘴。」周洲站直,向前跨一步,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眼睛平视我,嘴唇轻启,「林清,就算我喜欢你,你也不能这样和我说话,懂?」
我身子抖了一下。
没错。
喜欢。
就是这两个字,在我将周洲以往的各种行为联合起来时,这个词语在我的心里旋转来回。
但我一直不敢正视。
可现在,这件事被他正面说出来了。
语气丝毫没有退路。
周洲他,喜欢我。
我后知后觉地抬头,却一头扎进了他深邃的眼底。
里面盛的是什么?
是寂静的大海,是翻腾的海浪,是暴风雨欲来的沉寂。
我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周洲哑着声音道:「喜欢,就别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喜欢就去追,你配得上所有人的喜欢。」
到了这个时候,他怎么还在这样稳重地提醒我啊……
我努力地忍了一下。
但是没忍住,泪水仍然沿着脸颊滑落,豆大的水珠还滴在了我手里的便利贴上。
我抬眸看着周洲,这一次,他眼底的心疼无处可藏,可能他也没打算藏。
我总是很惊讶。
明明只认识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和他,却似乎经过了一个世纪的心理博弈。
周洲仍然看着我,手掌托在我的耳边,轻声问:「我可以帮你擦眼泪吗?」
「呜……可,可以。」
周洲笑了笑,拇指轻柔地揩过我的眼角,带走泪水,又在我的脸颊上摩挲几下。
盯着我看了几秒,突然,他伸手弹了我一个脑脑崩儿。
「笨蛋,哭什么?朋友都不能当了?」
我被他的温柔砸得无处躲藏。
抽抽噎噎地说完在车上想了一路的话:「我、我不想将这个便利贴给出去,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明明你来之前,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可是你坐在凳子上看我一眼,我整个人都慌了……」
「嗯,抱歉。」周洲在向我道歉。
又是一股眼泪涌出,我慌张地再次抹了把,结巴道,「你不知道,暑假被言辞发现我偷亲他的时候,我有多慌乱。」
「我知道,你说过。」
「可、可是,」我泪眼婆娑地看着周洲,竟无法移开眼,「为什么我一看到你,面对着言辞,我就什么都说不出了啊?我是想表白的啊。我买了他喜欢的手表,我今天穿了他喜欢的粉色公主裙,我和他开心地打麻将唱歌,我无数次幻想着鼓起勇气告诉言辞我喜欢他的这一天。
「可是……我说不出来。」
我内心的难过简直奔涌而出。
我不知道自己今晚怎么了。
是因为晚上的那几杯啤酒吗?
是因为遐想的晚风吗?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手里没送出去的便利贴表示我是一个胆小鬼,面前的男人擦着我的眼泪低声说他懂。
他怎么懂了?懂了什么?连我都无法看透我自己。
「裙子很漂亮。」
「嗯嗯。」
「你也很漂亮。」
「嗯嗯。」
「不想表白就不表白,好好学习。」
「呜呜……」
周洲拍拍我的脑袋,「实在不行,不是还有我这个『备胎』?」
「……」我瞪他,「你说什么呢!」
周洲笑,「好,那就当朋友,好吗?」
「我不会把你当备胎。」
「我知道。」
「我现在不想谈恋爱。」今晚的情绪太过纷杂,我什么都不想多管。
「怎样都好。」
「嗯……」
回了宿舍。
舍友们都问着我今天和言辞表白怎么样,我打着哈哈省略过去,并不是很想说。
她们也没多问,估计是以为结果不好。
纷纷安慰我,说了些北大好男孩也多的话。
我没太应声,随意点了点头就爬上床。
打开手机。
言辞:回宿舍了吗?
我回了他一个「嗯」。
言辞发了微笑的表情。
聊天终止。
我攥着手机。
无法自持地想着:自己和言辞的关系怎么变成这样了?
靠在一起讨论动漫的默契似乎还在,我也仍可以在他面前打打闹闹,今晚我们愉快地搓了四个小时的麻将。
朋友及格,恋人未满。
是这样吗?
不知从什么时候,关系就变质了。
言辞对我的态度从未变过,他温和,他有礼,他谦逊君子。
高中的我喜欢他。
像是喜欢天上的那轮明月。
喜欢课桌上与他偶然擦到的手肘触感,喜欢他笑着揉我的脑袋。
我无数次想着,大学时我要与他修成正果,郎情妾意。
我抱负远大,我心怀鬼胎。
可……
一小时前的我,怎么会怂得连一张写着真心的纸条都送不出去。
黑夜里,我一遍遍剖析着自己的内心。
对懵懂暗恋的起始和今晚表白的失利一遍遍案件重演。
而无论我思考多少遍。
都得到了一个无可奈何的事实——
寂静的夜晚,宿舍里有小声和男友打电话的声音,有耳机里隐隐泻出的抽卡声。
我的脑中盘旋来回同一个画面:
下午,公园,路边,耳机,蹲着,路人,迎面而来的情侣,慌乱的我。
镜头回转,是周洲。
最鲜明的,是他。
大学生活仍在继续。
我依旧辗转于图书馆和宿舍。
为了可怕的作业狂掉头发。
我的人际关系似乎也没什么变化,宿舍关系和睦,和言辞谈笑风生,成绩不好不坏,与周洲虽不常见面,但也能畅快地打招呼。
似乎那天晚上的啤酒和眼泪从未存在过似的。
中关村食宝街,超大型花园式美食步行街。
今天的学习任务完成的早,言辞在
此时我们坐在小吃店门口谈天说地。
看着人潮涌动的街道,美女帅哥层出不穷。
一溜儿的网红店鳞次栉比。
我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放松,看着亦面容温润的言辞。
我将压在心底很久的话告诉了他。
关于我和周洲假扮男女朋友的事实。
但碍于面子,并没有说出背后原因。
只是乱七八糟地扣了个「追人」的帽子。
言辞听到时,神情并没有太大变化。
他问我要追谁。
我笑,随手指了一下也来校外的食宝街吃饭的一个熟人,「就他。」
言辞皱眉,「你喜欢夏江北?」
夏江北经常在下课时来班里找周洲,胳膊一般都夹着一个篮球。
言辞对他有印象并不奇怪。
「……」我猛地用手掌捂住言辞的嘴,「声音太大了!嘘!」
我余光看了眼正在烤冷面摊上专注盯着铁板的夏江北。
幸好,幸好没听见。
我低声和言辞解释:「刚开学的时候喜欢而已。你可别乱说!」
言辞了然地点了点头。
我的眼神飘忽,看了眼夏江北。
心里抱歉:反正以后也不会和他见面,就先拿你挡个枪吧。
不然「假男友」这个事真的很难圆……
我正乱想着,身侧闪过一个背影。
眼神瞥过去——
靠!周洲!
周洲穿着棒球服,头上戴着鸭舌帽,走的是一个活力男孩路线。
他一偏头也看到了我。
冲我笑:「林清。」
「你好啊!」我坦然回应。
周洲应该是和夏江北一块来的。
但烤冷面的摊人太多,一时半会儿夏江北还拿不到,所以他坐下,跟我和言辞挤在了一块。
周洲:「作业都完了?」
「嗯嗯。」
我和言辞点头。
「哦。」周洲用指腹刮了下眉心,转头和言辞聊天,「智班的进度还行吗?」
「可以的。」言辞礼貌回答。
言辞和周洲的关系一般,止于学长和学弟的关系。
而我和周洲……
我偷偷抬眼看了下他,恰逢周洲也望过来。
猝不及防地对视。
我努力不移开眼睛,刻意地睁大,还对着周洲硬挤出来了一个生硬的笑。
周洲:……
好在他也朝我笑了一下。
「林清。」
「哎,在!」我飞快回答。
周洲转头看了眼夏江北,夏江北已经排到了第二个,快到了。
他站起来。
长腿一步跨到我旁边。
再微微弯腰,身体靠近。喧闹的小吃街上,他用只有我们俩能听到的声音缓缓道:
「这么快就换了个喜欢的人,嗯?」
「什——」
「夏江北啊……」周洲凑得更近了些,鼻息喷在我的耳垂,「我是你的朋友,夏江北是我舍友。想追他,怎么不找我?」
我……
草!
感情刚才言辞喊的话他听到了!!
但是,这真的是误会啊啊啊啊!!!
我换位思考一下。
没多久前,刚在周洲面前哭着说自己有多喜欢言辞。
这才几天,就在公众场合大喊别的男生名字。
自我感觉,在周洲的心里,我已经是一个一天喜欢一个人的渣女了。
我敲,窦娥都没我冤。
我张嘴想说什么。
周洲已经直起身,手掌放在我的头顶。
估计是顾虑着我今天扎的错综复杂的发型,他没使劲揉,只是轻轻地按了一下。
「半小时后在食宝街路口等我。」周洲声音淡淡,不容我质疑。
「……哦。」
小吃填饱了肚子。
我随意地坐在街边的长凳上,用鞋底拍着地。
地面罩下阴影。
我抬头,「啊,你终于来了!」
周洲站在我面前,手里拿了个冰淇淋,递给我。
「今天周末,排队的人很多,所以出来晚了。」
我接过他手里的冰淇淋,舔了一下,好吃到眉毛都要扬起来。
「好好吃!」
周洲弯唇。
眼底承着笑意。
今晚的气氛很好,在告诉言辞实情后,虽然又撒了个小谎,但也无伤大雅。
我的心里不藏事了。
愉快地站起来,和周洲并肩走着。
周洲步伐很大,但是我腿短。
他的一步顶我两步。
为了迎合我的步子,他适当地放缓了。
「言辞呢?」周洲问。
「我刚才先让他回清华啦!因为我还要等你来着。」
「嗯。」周洲点头。
我礼尚往来地也问他:「那夏江北呢?」
「……」周洲眯了下眼,「想他了?」
我……
「你不会真的当真了吧?!」
我的语气惊讶。
无法想象周洲真的会相信。
周洲扬眉,「没有。」
「那你还这样说话……」
我嘴里嘟囔着。
路灯在我和周洲的头顶打下,地面罩着两个相交的影子,一个高点,一个矮点。
伴随着走路的动作,两个影子时近时远。
我和周洲的肩膀碰在一起,影子就融合;我俩离得远了,影子就分开。
我好玩地跑来跑去,还伸手隔空弹他的脑袋。
地上的影子精准无误地倒映出我的动作。
——周洲总是弹我脑瓜崩儿。
我又收回手,眼睛瞟一眼目视前方认真走路的周洲。
没发现。
嘻嘻。
夜晚的气氛很好。
繁华的北京城,晚上九点仍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好久没有这么惬意地散步了……
「最近学习怎么样?」周洲问我。
「好着呢。」
我点头,又掰着指头数:「早上六点半起床,读英语,吃早餐,然后上早八……」
我絮叨了好一阵。
周洲没怎么应声,他安静地走在我旁边。
我转头看他:「你怎么不说话了?」
「……」
周洲当时偏头要拿什么,手向我脑后伸去,同时身子向我这边倾斜过来。
我转头的动作令他猝不及防。
我们的距离也在一瞬间拉近。
鼻尖近乎相触,唇间相隔几厘米。
相隔的空气间混着我们猛然急促的呼吸声……
「那个……」我咬了下嘴唇,想要开口打破僵局,「啊!」
我瞬间捂住额头。
他又弹我脑瓜!
周洲噙着笑将手指拿下来,又在我脑后的头发上抽出了什么。
手指夹着在我面前晃了晃:「干树叶。」
「……谢谢你啊。」
我不情愿地道谢。
周洲含笑道,语气一字一顿的,「不、客、气。」
看着他的表情,我慌乱点头。
手下意识地搁在左心口处。
想起刚才的危险距离。
扑通,扑通——
我从没觉得食宝街到北大的二十分钟步行时间会过得这样快。
感觉……
和周洲聊个天,对个视,稍微斗个嘴,时间就唰唰地流过。
快到学校门口了……
我抿唇。
脚步刻意放慢,步伐跨的是平常的一半远。
双腿好像不受我控制。
只想再慢一点,再慢一点……
不知道为什么。
周洲又一次与我的步行频率趋于一致。
我正常速度,他也故意放慢速度,我们得以并肩走;现在我走慢了,居然也和他可以同步走!
晚风吹过。
冰淇淋早已吃完,纸筒扔进了垃圾桶。
手里空空的。
是不是……该抓住些什么啊?
「咳。」周洲走在我旁边,突然出了声。
我心里乱乱的,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
差点原地蹦起。
最终我的脚下没有蹦起来,心脏倒是扑腾得老高。
我用舌头顶了顶上颚,故作欢快;「我学校要到了,就在前面!」
「嗯。」
「你买的冰淇淋特别好吃,等会把店面链接发我好嘛?」
「好。」
「……」我的眼睛眨巴眨巴,决定直接一点。
「周洲师兄。」
「嗯。」周洲还是低低地应了一声。
我使劲闭眼。
声音逞强似的加大:「可不可以,再走慢一点点啊?就慢一点点!」
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捏起来,给周洲表演了「一点点」。
「……」
周洲一时无话,又蓦地笑起来。他的眼底倒映着路灯的光,连带着霓虹灯的光。
「好。」他说,「那你也走慢一点。」
于是,我们的步伐同步变慢。
短短的几百米,我们走了十分钟。
大一的寒假到了。
我和言辞住在在一个大院。
早早地就买了飞机票,准备放假那天一起赶回家。
过年总是开心的。
虽然妈妈的温柔只存在于刚回家的那一天,但我每天还是很开心。
时不时串门去言辞家里打游戏。
偶尔透过窗子能看到院子里的那个躺椅。
半年前的那天,我在这里做了偷吻言辞的举动。
但是呢……
「清清,你掉下去了!」言辞喊我,「想什么呢!」
我转身。
看着自己的人物夹在缝中,上不去,下不来。
我垂头丧气:「卡 bug 了……」
言辞安慰我:「没事,下局继续!」
我笑——对啊,我们还是好朋友。
那个下午,我硬是把手柄游戏玩成了体感游戏,腰差点扭断。
大年三十按规矩要守夜。
就是能睡多晚就睡多晚,通宵最好。
我呈「大」字形瘫在床上。
在修自己刚才的自拍照,发到朋友圈里。
发送后十秒钟,就收到了一个赞。
来自周洲。
我喜滋滋地点开他的私信框,打字:周助,新年快乐——
发送成功的那一秒,聊天框里同时蹦出来一句话。
周洲:林清,新年快乐。
同时哎……
我抱着被子扑腾了好几下,为这奇怪的默契。
周洲那边也反应过来。
接着聊天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周洲:嗯,新年快乐。
我:你说了两遍了
周洲发了个兔子穿裙子转圈圈的表情包。
接着说:第二条是回复你。
我噘嘴傲娇地回答:我知道。
周洲那边再次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我抱着枕头,对着手机猛看,期待他要说什么。
但那句话闪了一会儿,最后沉寂下来。
周洲没发什么了。
我疑惑:你刚才打什么字啦?
我握着手机正等信息,闭目养神,迷迷糊糊的,居然直接睡着了。
最后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我迷迷糊糊地接起来:「……喂?」
「吵醒你了?」周洲温柔的声音传来。
电话那头很热闹,可能在看春晚。周洲顿了一下,接着应该进了房间。
因为背景音突然安静下来了。
我被他的柔声撩到,一下子清醒:「没,刚睡着……」
「好。」周洲呼吸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来,溢满整个房间:
「我觉得,有些事,还是通过电话说比较好。」
我傻傻的,「那通过什么说不好?」
「……」周洲被我噎一下,接着道,「
「哦哦。」我理解了,「那你要说什么呀?」
「嗯……」
周洲做思考状。
突然又笑笑,他的嗓音低哑,在安静的夜晚,撩得令人无所躲藏。
感觉是很重要的话……
我屏息等待,把电话的免提打开,想认真听清楚他要说什么。
等了几秒,还没听到。
我皱眉,是我的手机出了问题吗?打电话没声音?
我用力地将手机出声孔贴着自己的耳朵。
「林清——」
周洲突然出声,低沉迷人的声音直往我耳膜里撞。
免提还贴耳朵的缘故,那一瞬间,我差点被震聋。
把手机从耳朵上拿下来,揉着被「折磨」的耳朵,心不在焉随意答道,「在呢。」
——「林清,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了。」
我揉耳朵的动作一顿,「什、什么?」
周洲好脾气地重复:
「我不想和你做朋友。」
「啥?」我的脑子抹了糨糊。
周洲一滞,轻笑声突然传过来,「你是不是傻?」
「……」
虽然嘴上嘲笑我,但他还是换了个容易理解的说法。
「林清,」周洲的呼吸有些急促,我能感受到他的紧张,「我觉得,这小半年,应该够了吧?」
「……」
周洲的语气更加耐心,他近乎是以哄小孩的语气和我说着话:「让我转个正,成不?」
「清清,出来看春晚了!大过年的闷在房间干嘛!!」外面传来妈妈的声音,我被吓了一跳。
把手机蒙进被子里,朝外面喊:「马上!导员找我说个事儿!」
「那你快点儿!」
门外的拖鞋声远去。
我用手背挨了下脸,好烫。
摸着通红的脸蛋,我又拿起来手机,经过刚才妈妈的打岔,我一时接不上周洲的话。
只说了句:「我得去客厅了,我妈找我。」
周洲也没强求。
低低应了一句「嗯」。
我掀开被子,走去了客厅。
刚坐下,手机就收到一个消息。
来自周洲:你家在西安,是吗?
我虽疑惑他问这个干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回了个「嗯」。
之后周洲就没再问什么了。
直到我第二天醒来,都没有他的任何信息和电话。
昨晚睡得晚。
早上却还是被家长准时八点喊了起来。
我扯着眼皮,坐在大院的桌子上吃饺子。
言辞坐在我对面。
同桌的还有另外一些小孩子。
「清清姐姐,等会我们一起玩纸嫁衣吧!」
「啊?什么?」
旁边的小孩儿奶声奶气地比划着继续说,「就是言辞哥哥最近在玩的游戏,他都不带我玩!」
我看向言辞,言辞失笑。
他拧了把小屁孩的脸,「哥哥怕你晚上做噩梦呀。」
小孩做了个奥特曼发射光线的动作:「没关系的,佩奇会保护我。」
我怜爱地拉下他的小手,把筷子塞到他的手里。
毫不留情地说:
「佩奇会被奥特曼烧成烤猪的。」
小屁孩:「……」
言辞:「……」
我奸笑几声,恐吓计划通。
我才不要告诉小孩说我也不敢玩恐怖游戏……
姐姐也是要面子的。
吃完了饭,我和言辞去了他家,同去的还有那个小孩。
我坐在沙发上。
看着一大一小两个男生坐在地毯上拿着 ipad 玩游戏,小孩特胆大,全程眼睛瞪得大大的。
言辞也温声引导着他找线索。
「啊……」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头一歪。
正想睡个回笼觉,手机就叫起来。
「喂?」
「啊?」
「你你你你——我马上!」
我打了个出租奔去北站。
一下车就看到穿着黑色羽绒服,背后背了个轻便背包的周洲。
他戴着口罩,神情放松,眉眼淡淡。但胜在气质好,手长腿长,站在门口颇具吸引力。
反正我一下车立刻就看到他了。
我朝他走过去。
嘴里念念叨叨:「你怎么来了啊?昨晚你问我——嗯——」
我的声音停在空中。
因为周洲直接将我揽进了怀里。
他抱得很紧,羽绒服很厚,我并不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
但平心而论。
被拥在怀里的感觉真的无法言说。
身心都暖和了。
我下意识地噤了声。
周洲一时也没有说话。
但或许……没什么好说的。
我猜就算我问他为什么来。
他也只会挑着眉,用「我闲的」这三个字轻飘飘地堵回去。
所以我没问。
连带着他为什么抱我,我也没问。
「走吧。」
「走哪?」我傻乎乎地问。
周洲的手顺着我的脊背滑下,又极为顺当地拉住了我的手,轻摇几下,像是在撒娇。
「想去吃三秦套餐。」
「噗。」我没忍住笑出来,主要他一本正经说出「三秦套餐」这三个字的神态有点萌。
就……真的有点萌。
「怎么了?」
「没,我带你去!」
「好。」周洲顺着我的话向下说,又晃了晃我俩相牵的手,「那走。」
我这才意识到手被牵住了。
没发现的时候还好,但发现了就不得了了。
走路的姿势都有些别扭。
手心里更是极速分泌出汗液。
而且好奇怪,偏偏只有被牵住的那只手一手心汗。
旁边走着的人身材高大挺拔,我用空着的那只手摸摸鼻子:
这就是周洲谈恋爱的方式吗?
好直球!
我喜欢!
吃过饭,我和周洲随意走在大街上。
我们的手一直牵着。
除了吃饭的时候不太方便,结完账就像两个磁铁般,牢牢地吸附在一起。
「大年初一,你们家没有什么事儿吗?」
周洲「嗯」了声,笑道,「不差我一个人。」
「哦……」
「我就待几个小时,下午就回去了。」
「啊?」没想到是这个回答,我的嘴巴张大。
看着我的样子,周洲笑了出来。
眼睛四处看了一圈,然后拉着我的手把我带到了一个角落。
这是个城中村,还没来得及拆迁。
周洲倒是厉害。
居然能在嘈杂的这种地方找到一处没人的角落。
「那你需不需要找个地方休息会?」
「不用。」
「哦哦。」我不想让气氛冷下来,又挑起了一个话头,「今天我妈妈包的饺子可好吃了。」
「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尝尝。」
周洲说着话,手掌悄无声息地拉住我的腰,并将我向他身上拉。
我慌乱极了,居然没心思想他说的「有机会他也要尝」的深层含义。
「你年夜饭吃什么了啊?」
「火锅。」周洲的回答简明扼要。
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近。
鼻息交缠在一起,火热又迷人,我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