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回王爷,她......昨夜去了」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历时半年,他终于等到百花齐放的时候,他像献宝似的,把这座宅子展现在小将军眼前,那时,二人也是这般站在门口。

小将军的眼被院内的缤纷斗艳给充斥着,说不出的反感。

摄政王密切地观察着她的表情,盼望她能出现欢喜或是感动的模样,然而,人不是物件,人心不可似傀儡般易控,小将军咧开一抹尴尬的笑容,回道:「宅子是好,工整大气,不过这满院的花花草草着实是风尘了一些,赶明儿叫那园丁返工,都撤了去,换些靶子木桩,就再合适不过了。」

在摄政王眼中,那些百花缤纷顿失颜色,仿佛已经被除了根,他的一腔热情也随之冷却。

小将军不知为何他的脸色突然变了,赶紧往回找补,「格局陈设须似王爷府上,属下便欢喜。」

他颇具暗示地说:「你的宅子,要怎样处置你说了算,王府再好,你也不可一直留下,男未婚女未嫁,一直同居,难免惹人口舌,这天下悠悠众口,吃人从不吐骨头。」他顿了顿,似乎是在给她思考的时间,也给自己重新措辞的时间,「你早过了出阁的年纪,将来有亲事……」总不好在王府里把你从东厢接到西厢。

只是后面这句话,他没好意思说出口。

话题一旦转到这些事上,小将军总是想尽办法地回避。她就当耳旁过了一阵风,什么也不往心里去了。

……

而今二人又同站在这门前了,可摄政王只是看了她一眼,似乎并没有认出她来,然后就上马车离去了。

小将军终于放下心来,入了将军府。

李馥元赶紧招呼人关门。还不待小将军进屋找个地方坐下,就赶紧追问:「怎么样,观音奴怎么说?」

小将军叹了一声,「自在门为了雪姬剑花这么多功夫,哪是我三言两语就劝得动的。就看在她心里,是王爷重要还是她爹一统江湖重要了,如果她选择王爷,放了那些孩子,与今上断绝往来,她愿意假扮我就随她去吧,左右王爷也……」

「自在门与陛下勾结,陛下兴建冶炼厂助她铸剑,自在门替陛下铲除摄政王,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哪里是她可以左右的呢?」

「可我也只能从她这里下手了,前些天我暗探冶炼厂暴露了身份,如今怎么也进不去了,就算想阻止拓跋寿延也没有机会了。」

说话间,她看到正厅待客的茶几上,多出一封帖子。

李馥元解释道:「是王爷送来的请帖,他要跟那个假将军成婚。」

他把那帖子递给小将军继续说道:「龙涎香除了先皇,就只有你可以用,我已经用你的旧香囊提示过王爷了,估计是今上与观音奴设的计,让王爷上当,这话我就差挂子嘴边了!王爷一向明断,这次不知为何,我都做得这样明显了,他还是不懂!」

「也许他不是不懂。」

小将军回忆起方才的擦肩而过,虽然隔着面纱,可她也能清楚地看见摄政王的眼神……他不可能不知道。

李馥元追问道:「你是说他在自欺欺人?」

小将军笑了,摄政王从不自欺欺人,或许,摄政王是在用这种方式,逼她主动现身。

「李先生,王爷已经对你起了疑心,他断定你我从未断过联系,所以,他把要成婚的消息告诉你,你必然会来告诉我,他是在用这种方式,逼我去找他,他算定了我不会对他的事袖手旁观。」

李馥元闻言不由慌了,一瘸一拐地在屋内走来走去,「我就说那晚不该去王府不该去不该去!现在好了,四年隐姓埋名、四年筹谋!功亏一篑!」

李馥元这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回头看小将军,还八风不动,面色沉静。

「怎么,你不会真要去找他吧?其实……其实现在重新离开,也,也来得及,不如……」

他的建议还没说出口,小将军就摇了摇头。

她这条命都是王爷给的,王爷待她恩重如山,就算赔上她的一切,她也要去还这恩情,只是……

她突然有些低落,不知道想起什么,轻轻摸了摸肚子。

李馥元何等细心,立刻关问道:「怎么?不舒服?」

小将军摇头,「不是,有点饿了。」

李馥元这下好像犯了难,府中茶食一向简陋,他自己倒无所谓,可是不愿将军也跟着受苦,他左思右想,然后道:「等会儿,我叫管家去书房取我一幅画去换点钱,去酒楼给你买现成的回来。」

李馥元算是八方街的贵客,可能是因为被贬之后闲的吧,琴棋书画之道格外精通,他的一幅画作,重金难求,别说去酒楼买点吃食,碰上那画痴,以李馥元一幅画去换整座酒楼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可即便将军府要靠王府接济过日子,李馥元也从未去以画作换钱,以他的话来说,铜臭会玷污风雅。

他愿意为小将军去行那己所不欲之事,小将军又怎么能安心接受呢。

最后,二人就着府中的残羹剩饭对付了一顿。

第九节 观音奴

郊外,被绿茵侵占的古道上,一枣红马正在道上飞驰,马上的人正是拓跋观音奴。她此行的目的地,是拓跋寿延一直藏身的冶炼局。

距离观音奴上次到此,仅过了不足半月时间,而冶炼局已经有了很明显的变化。

把守入口的是巡防营士兵和自在门弟子两重人,人人佩甲佩刀,像一群在狩猎的兽。在这群兽物之外,安置着一圈防马冲撞的木刺栅栏,这里已经不像一个冶炼局,活似个军事要塞了。

估计是阿父在提厄驻守时和当兵的学来的。

看来,铸剑事宜已到尾声,否则冶炼局的气氛不至于如此紧张。

她策马过去,守卫一见有马匹冲过来,立刻围拢了栅栏,自在门弟子拔刀相指,巡防营士兵长枪交叉挡住她的去路。

「站住,什么人!」

观音奴被霍慎给了个下马威,此刻正是满腹的郁闷与邪火,见自家手下拔刀相向,难免动怒,她一把掀开斗笠,柳眉倒竖,「瞎了你的狗眼了,老子的路也敢拦!」

原以为亮出自在门少主身份,对方必然深感冒犯,然自在门弟子在看清她的脸后,反而慌张与恶意并生,他们相互招呼着,并把刀尖凑得更近,「霍慎!你还敢来!下马受死!」

扮了这么久的霍慎,以前只唯恐别人觉得她不像,现在被自己人误认为霍慎,她只觉得烦躁与生气。观音奴抄起马鞭,横手一劈,正打在她马旁的弟子脖子上,顿时那人脖子就绽开一处血淋淋的伤口。

见她出手伤人,守卫已摆出攻击的架势,头上瞭望台的士兵更是已经拉开弓将寒芒对准了她。

她大喝一声:「放肆!」而后掏出自在门的令牌信物,「好好看清楚!」

自在门弟子已经停手,犹犹豫豫地唤了她一声:「少主?」

她勒马往前冲两步,撞倒了马前三个士兵,「把这些拦路的撤开!」

有人开始动作,将栅栏留出一人一马通行的缝隙,她驱马进入,一路走,一路甩开马鞭往人群里抽。幸运的只闭闭眼,不幸的脸上就多了一条火辣辣的疤。

如此张扬跋扈的人,不是自家少主还能是谁呢!没有人再质疑她的身份,她的前路再无人敢阻碍。

行过关口,冶炼局的大门后不再方便行马进去,她只得下马来,步行进入。

她发现每一个见到她的人,脸色都有些怪异,好像是觉得紧张,在与同伴们低语几句后,却都没有人敢上前来拦她。

观音奴猜想,一定是霍慎曾假冒过自己的身份进入冶炼局,这才搞得人心惶惶。

好个霍慎啊,这以其人知道还施彼身的伎俩,玩得可真顺手。

冶炼局唯一能算上建筑的东西,就是她面前这座一圈凹字形房屋。正中间是待客厅或是装模作样处理公务的地方,左边几间是巡防营夜间休息和储放兵器、储放燃料的地方;右边是自在门弟子住宿的地方,以及一间破破烂烂的厨房。

兴建冶炼局,朝廷拨了不少款,可明显,这些款的大头都没落在这些建筑之上。

凹字形房屋正前,是一个大广场,两边堆放了一些杂物,一群自在门弟子正在往广场正中央安置一个全新的水箱,是将来为冷却剑而设的。

穿过广场,再穿过凹字形房屋,背后是一间泥坯造的土房,里面频繁传来打铁和风箱声,走近还可闻到一股燃煤味、铁腥味,混杂着一股汗臭。是这冶炼局用来哄骗世人的表象。

绕过土坯房,后面便是山壁了。

这里有一小片空地。

几个铁匠模样的赤膊大汉正在这儿,躺的躺坐的坐,一副很懒散的样子。

但这几人身上的筋肉,时刻警惕的神情,明显不是铁匠该有的模样,几人在见到观音奴后,都站了起来,慢慢地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观音奴知道自己可能又被错认成了霍慎,倒也不见她慌乱,淡定地出示了自己的令牌。

几个大汉将包围圈化成了两条队列,为她让出一条道,她每行过一人,面前人莫不都是低头颔首。

这条以人围成的道的尽头,是一张石桌,观音奴弯下腰,在桌面之下,扭动了一个开关,地面立刻传来机栝齿轮之声,不一会儿,石桌移开,一个冒着凉风的黑魆魆的洞口出现在她面前。

有一个大汉递给她一个火折子,她接过吹亮,往下走几步,用火折子照亮了脚下下行的台阶。

洞内阴暗潮湿,台阶是挖出来的,并未铺垫上砖石,一脚踩下去,黄泥瘫软湿滑,若不是有轻功底子,很难走稳。

下过台阶,观音奴一脚踩进了地面的积水里。

淌着积水越往里走,阴冷潮湿感更甚,手上的火折子都因受潮而开始爆裂火花。

再走几步,积水更甚,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这洞内来回回响。

再前行半刻,甬道开始出现了些火光。随着照明的火光一同出现的,是身穿暗色衣物的自在门弟子。

这群弟子一向是专为保护掌门而设,在自在门中,算是与观音奴交集最多的一群人,但因有了霍慎这出事故,这些人也不敢轻易断定她的身份,直到她一路将令牌展在胸前,这些人才低下头,如鬼魅一般重新隐于灯下黑的角落。

走过甬道,眼前是一扇已攀附了些青苔霉丛的石门,观音奴轻车熟路地打开了机关,闪身自门缝而进。

门内与外面可谓是两个世界。

里面空气干燥且滚烫得逼人,五百个童男童女正被几个一群绑在一起,蹲在角落,这些孩子脸已经被熏得发黑,黑中又因常处在这儿火热之处而透着红。

角落放置着四口石缸,缸内是些清水。

这些孩子有的还在抽泣,有的已经哭累了睡了,有的在看到来人之后,赶紧缩了起来。

观音奴扫了两眼,没多留意。

这间石室的尽头,还有一间石室。

她扭开插在石门上的钥匙,进入了这冶炼局的枢纽——铸剑炉所在。

铸剑炉设置在这个地方,倒也不算故作神秘,据邹固所说,雪姬剑剑刃质地特殊,非这个地方的湿度温度,不可完全发挥剑的功力。

这间石室陈设就更简单了。

左边是一个小榻,供人休息,拓跋寿延正坐在榻上,看着一张兵器谱。

正中是空地,空地前方,是一个嵌入山壁的铸剑炉,炉火正在熊熊燃烧。

除煤以外,还有一种特殊的她叫不上名字的木材,正在被炉前的邹固有序地、按时地投入炉火。

木材燃烧的爆裂之声,充斥着石室。

热浪舔舐着整个空间,观音奴不得不调动内功调息,才可在这滚烫的空气之中,顺畅呼吸。

观音奴对着正在添燃料的邹固的背影喊了一声:「舅舅。」

邹固头也没回,应了一声:「阿奴来了?」

听到这声音,一旁的拓跋寿延才从兵器谱里回神。

拓跋寿延是个个头较为矮小的精壮小老头,精壮得随便什么人都能看出他那矮小的身体里,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他正沉浸在即将获得神剑的巨大喜悦之中,对自己的形象也就不那么顾忌了,因为热,他只穿了一件单衣,衣裳凌乱,发髻更是如此,发间落满了灰烬,脸都被烧煤的灰给抹黑了,眉毛、睫毛、发尾都已被火焰燎成了枯黄色,想来是经常将脸凑近炉火之故。

拓跋延寿快步走过来,拉住观音奴的手腕,面部表情因为狂喜而显出两分扭曲,「阿奴,你阿父的大业将成!一统江湖计日可待也!哈哈哈哈!」

观音奴尚不及说什么,被拓跋延寿一把扯近了铸剑炉,他示意邹固将石屏打开。

这铸剑炉的结构可以简单理解为一个灶,后面有烟囱将烟排出,为了使炉内的温度保持在一个固定的高度,邹固为其加上了一层石屏,将剑和燃料完全地密封在一起。

石屏打开,因炉内压力和气流的变化,满炉的灰烬冲炉而出,洋洋洒洒如大尤边境的鹅毛大雪。

观音奴一边呛咳,一边用手扫着这些恼人的柳絮鹅毛一样的灰烬。

拓跋延寿贪婪地凑近,如仰视神明一样,仰视着炉内的雪姬剑。

剑身已被重铸,如今正是加固的关键阶段,剑身被烧成通体金黄,浑身上下流淌着圣光一般。

观音奴察觉到了雪姬对阿父心智的影响,她觉得这剑像是会蛊惑人心,将他慈爱的阿父变成了一个疯魔。

她偷偷看了一眼邹固,邹固的脸上除了贪婪,还有一种铸出神剑的成就感,与一种对未来有无尽畅想的痴妄感。

观音奴心中有些不爽。

邹固对观音奴道:「雪姬现世,阿奴功不可没,若非你从摄政王府偷出皇宫兵器库钥匙,舅舅还真只能对着库内的断龙石大门望洋兴叹。」说着他从腰袋中掏出钥匙递给观音奴,「钥匙你赶紧放回原处,莫打草惊蛇,雪姬剑离出炉仅一步之遥,此刻万不可出差错。莫因此惹来摄政王插手。」

观音奴看看自己的阿父,又看看同样被迷惑了神志的舅舅,有些不满道:「你们就不关心我为何此刻突然到此?我看你们眼里就只有这剑了吧?」

拓跋延寿狂喜之下,哪能想到这些,仰视着剑心不在焉地问了声为什么。

观音奴道:「霍慎都找上门来了!她识破了我!」

拓跋延寿咋吧了一下嘴,似乎有些口渴,「上次她中了我一掌,没想到还能这么蹦跶。」

观音奴:「她来冶炼局,你们就没一个人发现?她知道咱们多少秘密?」

拓跋延寿和邹固不约而同脸色一滞,有些羞愧。

看他俩神色,结合霍慎今日在棋室威胁她的言语,她知道,情况不妙,霍慎多半已经对冶炼局的情况了如指掌!!

拓跋延寿道:「她中了我的毒尾钻心掌,没多少活头了,不必在意。你回去稳住摄政王,千万拖住他,等到雪姬一成,我立刻杀光他的王爷府!」

观音奴焦急地一跺脚,「阿父,您怎么还不明白!霍慎已经握住了我们的把柄,现在不是我能不能稳住王爷的事了,只要霍慎通知了王爷,王爷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的!他有兵有权,燕皇也要看他脸色!」

拓跋延寿:「放心。冶炼局周围早已被皇帝亲兵包围,只要摄政王敢来,那就是送死!瓮中捉鳖!!倘若他没能察觉,待雪姬面世,阿父会用雪姬,到王府去,亲手斩下他的头颅,以兑现自在门与燕皇之约。」

观音奴突然黯然,自言自语地叨叨了两声,「那岂不……横竖都是死?」

「什么?」

观音奴突然揪住拓跋延寿的衣袖,「阿父,能不能放王爷一条生路。」

拓跋延寿狐疑地盯着观音奴,抽出了手。

他没说话,但态度已经表明。

观音奴还想再劝,邹固却突然插话道:「阿奴啊,舅舅知道你一向心慕那些江湖豪杰,燕摄政王豪爽英俊,少年成名,称之为一代枭雄也不为过,你与他英雄惜英雄,舅舅也能理解,但,江湖之中,最重信义,我们受燕皇之托,自当忠其之事。」

观音奴没理会他,因为邹固一向在门中也没什么话语权。

邹固见自己好言相劝,晚辈却一点不给他面子,权当是个耳旁风,不由愤然,冷哼一声,转过身去继续添燃料了。

观音奴急切唤了声:「阿父!」

拓跋延寿也算过来人,如何不知道女儿的心思,但大业在前,女儿的儿女私情算个屁。

「阿奴,帝王之家的男人,最是无情,你最好断了那门心思。」

无情?怎么会……若非王爷的情……自己怎么可能偷得出钥匙呢。王爷与旁的帝王之家男人不一样!他……是她见过最长情的人。

「阿父,就当女儿求你了,女儿从不曾求过你什么…」

拓跋延寿已有些不耐烦了,「此时无须多言,你赶紧回去,还回钥匙,拖住摄政王!只需最后一天!不能出差错!至于霍慎……我会多安排弟子在王府附近守着,只要她现身,我必要她有来无回!」

语毕,拂袖而去,不再听观音奴的哀求。

观音奴悻悻离去,阿父对她态度坚决,反倒是她一向冷眼相待的舅舅过来安抚她,提出要送她离开冶炼局。

观音奴一路且行,邹固就劝了一路。

「摄政王弄权多时,早把大燕当成了自己的玩意儿,手伸得很长,冶炼局的事情,他可能已经有所察觉,这几天你千万要好好安抚,待童子祭剑,自在门大事可成,姐夫混迹武林多年,唯此夙愿,阿奴,不消舅舅多言,你也该明白其中利害。」

观音奴知道邹固这是拿话在点她,但她一向不把这个舅舅放在心上,故而也没多做理会。

待将要出了冶炼局,邹固不得她表态始终无法放心,于是忍不住把话挑明了,「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那不到处都是?你千万不可心软,坏了你阿父的大事。」

观音奴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面露不悦,但忍下不发。摄政王三个字如今简直是观音奴的痛脚,而邹固此番,简直是踩在观音奴的痛脚上跳舞。

观音奴的生母是中原人,舅舅是在中原混不下去以后,突然跑来投奔的,功夫不到家,嘴皮子功夫倒是利索,在自在门狐假虎威,巧舌如簧四处挑拨,惹是生非。她对这个舅舅多半是看不上,剩下的,就是懒得搭理了。

她不理会邹固在后面叽叽喳喳,连一个眼神也懒得应付,只在弟子们向她行礼时,会微微颔首,以此彰显自己的少主身份,并希望邹固能认清自己不要再缠着她说话。

邹固受了多年冷待,但在燕皇那儿受了几天吹捧与服侍,加上铸剑这么大的功劳,他的心态早有些变化,不再甘于被这么个小女娃压住风头,他站定,沉声一喝:「阿奴,舅舅在同你说话,你太无礼了,简直目无尊长!」

观音奴听着邹固这极附中原语气的数落,已经忍无可忍,正愁一肚子气没处撒,邹固话音未落,就见观音奴转身扬手劈头盖脸赏了他两巴掌。

她这动作潇洒极了,简直一气呵成,如同抽打一个不知尊严为何物的畜生。

邹固被抽蒙了,回神过来,几乎是气得炸了毛。跳起来就想与观音奴厮打,可遍布冶炼局的自在门弟子不是吃素的,见有人冒犯自家少主,一群人蜂拥而上,将邹固团团围住。

邹固这才发现,自己赖以生存并且为之行事的自在门,从来没把自己当自己人。

观音奴有了弟子们的拥护,气焰更长,「你少往姑奶奶头上找不痛快!在燕国做了几天太史令,以为自己是个玩意儿了?再敢跟我指手画脚,我剁了你的狗头!滚!」

观音奴撒了通气,领了马走了。

邹固这边受了气也没闲着,他也领马一匹,往城中去了,不过去的,并不是皇宫,而是被人遗忘的将军府。

他敲开门,对老管家道:「我找我师弟!」

见老管家面露不解,添了一句,「李馥元。」

李馥元正在与小将军说话,听了下人来报,恐是有诈,于是听了小将军的劝,决定不见。

邹固报复心切,不在意吃了个闭门羹,厚着脸皮借来纸墨,留书一封,道明铸剑进度,附上冶炼局铸剑炉枢纽所在,且留下一块自在门令牌,就此离去。

话再说回王爷府。

彼时酉时将过,日头微沉,天边已隐隐现出红霞。摄政王正抄着手,看着下人们把大红绸子往门匾上挂,把囍字往门扉上贴。

王爷府已有喜庆之色,王爷的脸色却截然相反,被一股愁云笼罩着。

他露出这副模样,亲卫与下人们都不敢轻易来招惹,唯恐屁股上莫名挨上两记,干活的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他身边无人,处在这氛围违和的大婚气氛之中,就显得格外的孤独。

孤家寡人的摄政王,似乎与这潦草的婚事无关,好像主角不是自己一样。

按说当朝摄政王当婚,京城连同大燕的细枝末节里都当透着喜色,按照他的脾气,可能还会大手一挥,大赦天下一番,可是,这应付的喜事,完全只是表面功夫,这些装饰不过都只为给那一个人看!

他想看她,是否还会在意而已。

他也觉得有些仓促,霍慎可是人精,轻易不会上当,可是,如果她也喜欢自己,焉知她不会乱了心智,信以为真呢。

一沾「霍慎」二字便方寸大乱的摄政王,将希望寄托于那虚无的爱情,企图以这自己都蒙骗不过去的伎俩,去蒙骗冰雪聪明的小将军。

夜雀自府门出来,见了王爷这脸色,也不由心里咯噔一下。几番措辞无果,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在王爷耳边嘀咕了两句。

王爷脸色更沉,立马撩开衣摆,随着夜雀的引导去了后院。

后院的马厩旁,停着一个推车,推车上躺着一副尸体,以白布盖了就这么陈在人前。

摄政王以一手掩住鼻息,以阻挡那熏天的腐臭,一手撩开白布看。

那是鲁开的尸体,这个铁块一般的大汉,死前不知受了怎样的惊恐,面部扭曲,大张着嘴,保持着尖叫的姿势,结束了这一生的苦痛与折磨。

有人来揭开鲁开遮身的草席,摄政王这才发现鲁开的耳后、头顶、腹部、背部,都遍布着掌印,掌印如今呈墨绿色,陷入肌理两分。摄政王隔着白布探了探他的掌印,发现掌印之下,鲁开的肋骨、脊椎都已经碎裂,如同散沙。

夜雀在一旁道:「好霸道的内功。」

摄政王丢了白布,不由按了按自己的心口,那里已攀附着相同的伤口。

看来,杀鲁开的凶手,与那日夜袭自己的人,是同一人。

自己受了一掌,调养多日都难以恢复,只是掌印的墨绿色渐褪,而鲁开身上的伤口,似乎在告诉摄政王,这个人的功夫又精进了。

夜雀道:「咱们去雁烨之后,鲁开一直负责跟进冶炼局那边,依属下愚见,可能是被冶炼局的人所伤,王爷,要不要将太史令押下问话?」

王爷没接这茬,转而问道:「观音奴来京已数月有余,她的同谋还没找到?」

夜雀一点就透,「王爷怀疑离开是自在门人所伤?可这功夫从未面世,在武林谱上,也未言明这掌法属于自在门啊?」

王爷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内伤之处,思索道:「那人伤本王时,功力不足,所以本王侥幸偷生……」他看了看鲁开,接着道,「看这掌印,如今功力似乎有所精进,很可能这是那人新研究出来的掌法,故而并未面世。也许待他神功大成,武林谱上便可寻到踪迹。」

王爷回神,安排人厚葬了鲁开,拨了笔钱,去安抚鲁开唯一存世的盲人弟弟。

入了暗门,做了亲卫,鲁开的户籍早被销去,存世时,是个无根无枝的天地缥缈一孤沙,有亲人也无法相认,只能偷偷接济,如今身死,不必再藏着掖着了。

摄政王被自在门与小将军两方,折磨着神志与心情,皇宫还有个上蹿下跳的小皇帝等着他操心,他略感疲惫,回到书房去理清思绪,推理着这三方所有有可能的牵扯方式。

因为小将军有「背叛」的前科,他甚至开始怀疑小将军是不是他们的同谋,至于是哪一方的同谋,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可已经在臆想中痛心疾首起来。

王爷在处理亲卫的后事,观音奴也处理完门中好友阿武的后事,此刻正好折返回王府。

她被这王府上下诡异的红绸子与红灯笼吓住了。混世小狐狸观音奴,敏锐地嗅到了危险,事情一定有什么变故,而且是她意料之外的变故。

她掀开斗笠的帘子,谨慎地瞄了一眼王府的外围,如今整个王府,在她眼里都似一个活圈套,会吃人的活圈套。

她戴好斗笠,果断勒马调头,准备一挥鞭子跑路。

鞭子抽下去,枣红马撒丫子就要跑。可不知何时她的马旁出现了一个人,一把攥住了马嘴旁的绳子,猛地向下一拽,马狂惊之下挣脱不能,前蹄跪在地上,观音奴身手明捷,一个旋身落下地来,这才发现拉马的人是夜雀。

她本有所警觉,想离开这王府,现在和夜雀撞个正着,再跑就露了馅。

夜雀也不打听她为何回府后又想驱马离开,只是站起来对她拱了拱手,「属下冒失,惊了将军的马,请将军降罪。」

观音奴切换回小将军的身份,端起了稳重的架子,「我早已不是什么将军了,何来降罪一说。」

夜雀道:「王爷等候将军多时了,将军快请进。」

观音奴道:「好,我先将马牵进马厩。」

她走上前去牵马,可那头的夜雀却攥住缰绳不松手,定定道:「王爷等候将军多时,将军还是先去见过王爷吧。牵马这等小事,怎敢劳将军过手。」

观音奴善于察言观色,知道夜雀是来督促她进内的,于是打消了撤退的念头,如今唯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观音奴指了指这满府上下贴着囍字儿的红灯笼问:「王府近来有喜事?」

夜雀抬头,那瞬间,晚霞与烛火将他的五官笼上一层猩红,看起来格外可怖,「还未恭喜将军,好事将近。」

第十节 切指痛

王府内的普通杂役,似乎还和从前一样,没有因为主人有喜而多出几分高兴来。

沈伯面无表情地躬身候她进门,很平常地伸出手去接她脱下来的斗笠,而后手脚麻利地招呼着人将府门落锁。

不知是巧合还是偶然,她随夜雀入正厅时,恰好遇到一同入门的摄政王。

长久以来的习惯,使她的身体先意识一步行起礼来。

摄政王没有如常打断,或是嘱咐她不要见外,他只是微微垂下视线,低声回道:「回来了?」

话是对她说的,可是视线却从不肯落到她脸上。

她回应着,与摄政王并肩行进正厅,而后二人各自落座,隔着一张小小茶几,实在无话。

观音奴觉得王爷与她有了隔阂,但她说不好,不敢断定是王爷已经察觉了她的真实身份,还是说,王爷被其他事情搞了心情。

毕竟……王爷的脸上总是笼罩着愁云,初见时,他便面带苦相,对着她酷似故人的脸,愁的是相思和愤怒;再见时,他以三寸不烂之舍游说在座江湖高手撤离沙场争斗,愁的是家国大义;在那间小破酒馆里,他叫她慎儿,眸中深情现下想来,如一把小刀一样戳着她的肺管子,那时,他愁的是爱而不得;后来,临窗窥视、长街灯海、白头之约,他当下的神情之中,似乎总有千丝万缕的顾虑,他总在为不确定的明天而忧愁。

其实,摄政王是一个非常果决的决策者,他时刻保持高瞻远瞩,但从不在该做决定的时候优柔寡断,他一边忧愁一边蛰伏,总能在恰当的时机,猛然出击。

无论武功,或是手段,他都堪称当世强者,难得的是,他还有一颗专一的心,虽然这心并不属于她观音奴,虽然这一场重逢是她谋划已久的计谋,可是……她当了真,她常常凝视镜中的自己,小将军的面具戴久了,她甚至都觉得这张脸陌生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模样了……她想做自己,可又想得到摄政王对小将军的爱。

唔,这算不算阴沟里翻了船?这样想着,观音奴无奈地苦笑出来。

「笑什么。」摄政王抓住机会,开始交谈。

观音奴摇了摇头,几番犹豫,开口问道:「王爷更喜欢从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摄政王闻言沉吟片刻,「何出此问?」

观音奴:「我只是在想,从前我与王爷有身份隔着,纵使有情,也难以相守,现今……王爷,您想要与您并肩沙场的伴侣,还是与您同游灯会之人?」

下人奉了茶来,摄政王接过浅浅饮了一口,然后五指拢住杯口,在桌面上轻轻旋转着茶杯,这是一副在思虑的模样,观音奴不禁有些希冀,他在犹豫,是不是说,他对与他共游灯会的人,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感情。

良久,他挑眉道:「你想听真话?」观音奴尚未回答,摄政王又开了口,「也不必与你说假话,从前的小将军,有风采,有自己的事业,且有愿意为之一搏的魄力,相貌在京中虽说算不上好,但其英姿,整个天下无一女子可及其左右。」他的脸上出现些向往神采,似乎是很怀念她,转而又落寞了起来,因为即使贵为一国摄政王,得不得的女人还是得不到!

剩下的话,不用他明说,观音奴也懂了。

摄政王爱的就是得不到;爱的就是小将军心有天下而没有他!如今的她乖觉懂事,全身心都只围绕着他一人,这样的小将军,没有棱角也没有乐趣,失去了闪光点,也让他失去了征服欲。

可笑啊可笑,做戏的人自己入了戏,对方却还是清醒如常。

观音奴没说什么,只是稍稍用力地按着尾指里的铁片,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她一直认为情爱这东西本就无趣,连带着为此自怜自艾的自己也变得无趣,她一向骄傲,不肯做那摇尾乞爱的可怜人。自在门少主这般的姑娘,是不可能如此卑微的,自尊心不许她为了儿女私情而自怨自艾。

幸好,很快,这一切就要结束了。

她带着道别的目光,望向那张已经刻在心里的脸,要说没有遗憾,那不可能,好在,这场爱情的较量没有输赢,她不用做那输家,结果只用生死说话。

剑成之日,即便他不死,二人也不会再相见了。

她是先伤害人的一方,她不用觉得受挫。

摄政王自落座时,就时不时地望向大门方向,好像在等着什么人。

观音奴无意识地也随他目光去看了看大门,影壁之后,悄然无声,明显没有人造访。

不一会儿,沈伯进来了,通知摄政王药浴的时候到了。

摄政王中了阿父的毒尾钻心,那时阿父的掌法仅通皮毛,几日药浴下来,王爷伤势已经有些恢复了。

听说霍慎也中了阿父一掌,不知靠什么撑到现在。

忽然,观音奴眼前一暗,原是王爷走近挡住了光,摄政王带着复杂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末了,似乎有一声轻轻的叹息落下,随之落下的,是王爷宽厚的手掌,他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在此等我,我去去就回。」

观音奴神使鬼差地将他的手拿下来,双手捧住。

摄政王的手背,青筋浮现,手指修长。这双手,可挽大弓,降烈马,亦可搅弄风云。是一双很好看的手,但那手翻过来,又是另一副模样了,伤疤死茧遍布掌心,都是杀孽的痕迹,蕴含千钧之力隐而不发。

观音奴浑身颤抖了一下,反应过来王爷如今是她的敌人,是个很危险的人。

她松了手,站起来送他。

王爷入了汤池,现在,是观音奴该忙活的时候了。

皇宫兵器库的钥匙还在她手上,她得赶紧放回去,避免被发现。

她极快地前往湖心小筑,迎着凉风,她远远就望见小楼无一人驻守,与平常严加看守的气氛大相径庭,她从心底生出一丝不安。

回想她偷钥匙的那一天,夜雀即使受了伤,也要值夜,她是接着替夜雀处理伤口的时候对他下了药,才顺利进入了。且还是趁了王爷受袭府中大乱才得手。

不安归不安,但她也明白,无人值守,是她进入书房的唯一机会。

她也疑心有诈,可是剑成已经迫在眉睫,她不愿因这一点之差,耽误了自在门的大事,唯有破釜沉舟一把。

王爷的书房,仅做秘密处理公务之用,存放的是一些公函和典籍兵法书信,毫无附庸风雅之感,一些小件暗器、齿轮机栝,多过字画雅玩之物。

窗未关严,一缕夕阳金光投射进来,显出浮动的尘埃。

整个房间,就似一个被猎人所注视的陷阱,静谧的背后藏着杀机。

她不敢再多想,拉开立柜的抽屉,将钥匙放进了之前的锦盒之内。

抽屉即将关闭之际,她看到锦盒之下,压着个什么五彩斑斓的东西。这不像王爷的风格,她轻手轻脚地拉扯出来一看,发现是七夕时她与他互相转赠的福袋。

她不觉笑了,觉得王爷对七夕之遇还是有些挂念的。此时再回头想当时的祈福彩缎,原来天意注定,求和睦的彩缎挂不上去是有原因的。

尤、燕势如水火,江湖朝廷互相抗衡,观音奴与摄政王,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不是一路人,终究走不到一起。

她的心,柔软起来,冲天的善念涌上了头,她从腰包里掏出个小瓶,塞进了福袋之内,心想,如果他念着共度七夕的人,必然会像摩挲蜻蜓红豆钗一样,时常摩挲,就必然会发现她留下的东西。

她将她动过的一切都恢复原样,准备退出去。

书房与她自己的房间,中间隔着王爷的卧房,整排房间看过去,间间大门紧闭,唯有她自己起居的房间,门楔开一个缝,从这缝隙之中,依稀可见房间的凌乱,她冲进房间,一看之下,不由吓了一跳,只见桌椅,柜箱全部被翻乱。衣裳细软首饰脂粉俱被打翻在地。

整个房间,已经被事无巨细地搜查过了!

她脑袋里轰隆一声,知道自己已经暴露。方才……王爷在拿她做戏!

这一下,她出了一身冷汗,从头凉到脚,浑身遍布的鸡皮疙瘩让她感觉浑身发麻。

她知道这王府待不得了,立刻撒腿就跑,只是刚一到楼梯,方才还空无一人的湖心小筑,楼梯口顷刻就被以夜雀为首的亲卫给堵住了。

好家伙,等她上当呢!

她归还钥匙的事情,想必已经被他们目睹了……

夜雀平常总一副亲和模样,对她也多有礼遇,她从不知,夜雀握刀时是如此冷酷。

夜雀功夫造诣不在观音奴之下,加上人多,观音奴与亲卫们交手不久,被制服在地,周身大绑,扭送到摄政王面前。

摄政王正在药池中运功调息,见她被押来,收了功。

她被丢在地上,与药池中的摄政王正好目光平行。

他没什么表情,大概是早有预测,一点惊讶的神色都没有。

沈伯走近,将她常戴的斗笠拆开,从缝隙中取出一块极小极小的香片。

这样的大小,人不凑近根本闻不到,但对嗅觉灵敏的苍苍来说,却不是什么难事。

摄政王垂眸扫了一眼沈伯手上的香片和散了架的斗笠,这斗笠,是小皇帝赐的,这更加坐实了小皇帝与自在门有勾结的事实。他从水里抬起手挥了挥,让沈伯退下了。

他反复地深呼吸,把对她的情谊与此刻的心情,全部不动声色地内部处理了。

他多么期盼眼前人是真的霍慎……如果霍慎愿意如她般这样待自己,他不知该有多高兴。

他在这儿神伤,夜雀已经按计划行事,招呼人把观音奴死死按住,掏出一柄匕首,在她的尾指上划了一个十字型的伤口,用刀尖轻轻一挑,挑出了那枚沾着血肉的小铁片。

夜雀拿着匕首,将刀尖上的东西递到摄政王眼下。

摄政王没有看。

让他直视自己的被骗的过程,无异于在抽自己的耳光,他只是死死盯着观音奴,看见她痛得要死,却一直咬牙不肯叫一声。

当日小酒馆内,他不小心卸了她的胳膊,她不是叫得声震梁上灰吗?刀切皮肉,她怎么反而不叫呢?她不痛吗?

他转念一想,也许此时,二人背后的势力不同了吧……所以她要忍着,自尊心缝住了她的嘴。

好强,这一点,倒与霍慎一样。

观音奴受了此番伤害,自也知道王爷并没有因为日夜相处,把对霍慎的爱意转移半分在自己头上。就算内心深信不疑,也要等她放回钥匙,他们抓住把柄才捅破这最后一层窗户纸。

这一时半刻的等待,也全是依托于摄政王对霍慎的渴望。

直到最后一刻,他还在期盼着奇迹发生,期盼着她真的是霍慎。

自己固然可笑,摄政王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心里平衡了一点,放声大笑起来。

笑得眼中含泪,「成王败寇,我没有怨言。不管你如何想,我们也相伴了时日,给我个全尸,王爷想必,不会吝啬。」

要杀吗?应该要杀的,这是他一贯行事风格,怀有异心者绝不多留!

对,应该杀。

可是,摄政王居然狠不下心。

想来是面对「霍慎」的脸的缘故,摄政王如此安慰自己,他背过身,还要闭上眼,可那一个杀字,仍旧出不了口。

王爷不爱优柔寡断,立刻道:「将她的尾指削去,带下去关起来。」

夜雀立刻领命,将她的手掌以膝盖顶住,「姑娘莫挣扎,误伤了其他手指,可算不得在下不是。」

语毕,将刀刃压下,观音奴一声惨叫,回荡在这空荡的汤池房,以及王爷剪不断理还乱的心事上。

王府是私宅,未设有刑狱之所,关押的地方,是小楼下面以铁链拴着的一个铁笼。这铁笼平时沉在水底,需要用时,以杠杆滑轮拉出水面,将犯人关进去,再沉入水底,只露出鼻子以下一点地方,供人呼吸。

巨大的水压顶着人的身体,难以顺畅呼吸,也不能大声呼救,一旦张嘴,那水就灌进嘴里,没到说上三句话,能喝个顶饱。

观音奴修得都是狡猾功夫,人也机灵,从汤池房到小楼的这半刻不到的时间,她卸了自己的左手腕关节,偷偷把手从绳索里解了出来,趁着亲卫拉动杠杆之际,奋力撞开身边两个亲卫,接着变戏法似的掏出个竹筒子,对着天空猛一拉信绳,一枚信号弹就此放了出去。

此时,天色刚刚黑下来,这青色信号弹,格外耀眼,一声细长的嘀铭后,爆裂的声响弄得满城皆知。

亲卫们见她失控,几人赶紧要扑上来将她重新制服,然而这次,不见她反抗,她丢掉了手里的竹筒,大张着已经残缺的双手,示意自己再无武器,而后屈膝跪地,示意就擒。

信号弹一旦发出,必有消息已经被她传递了出去,亲卫们知道自己的疏忽酿成大祸,几个人对视一眼,决心私自杀掉观音奴,以便王爷问罪的时候有个交代。

王爷在观音奴离开以后,就结束了这场药浴,他总觉得风雨欲来,实在无心再在药浴上耗费时间。

人刚一出汤池,便也见到了青色信号弹,刹那间,他的心思千飞百转,知道观音奴可能有信命之忧,不顾内伤未愈,当即运功轻身纵提,翻了两座房顶,正赶上亲卫们下杀手的时候。

王爷顺手从房顶上揭下两片瓦,落地疾跑,一手以瓦片击打亲卫们的剑刃,迫使他们的剑锋改变方向,一手揪住观音奴的后脖衣领往后一提,观音奴正下意识地闭眼,感觉到自己被人扯开,一睁开眼,就发现王爷府亲卫的刀剑砍到了她脚边偏移一寸之处。

被情爱蒙了眼睛的观音奴,面对生死也没红过眼,此刻,眼里却含了两滴泪。

她仰头看摄政王,「你不舍得我死。」

她轻声下了这样的定论。

摄政王此刻当然是没有心情理会她的,只见他神色微愠,眼含怒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群亲卫里领头的那人面前,一个巴掌呼下去,那人被打得当即倒地。

他爬起来,嘴里囫囵半天,把嘴里一颗被打脱的牙齿和血咽下,双膝跪在摄政王面前,「王爷恕罪!」

「恕罪,恕罪。」摄政王怒不可遏地念叨着这两个字,等对方爬起来跪下,当即又是一脚踹到对方心口,沉声怒道,「谁教你们这样偷奸耍滑!」

留府的亲卫都算是上了些年纪的「老人」,最短的跟他也有五年了!他们以前从不敢对他有半点隐瞒,全学了霍慎!都是跟她学的!

他现在也没心情去怪别人了,之所以如此生气,是因为觉得自己的手下为何蠢笨如猪,观音奴信号已经发出,就算杀她十遍也于事无补,而如今,观音奴是他面对自在门唯一的筹码,这群亲卫居然打算杀掉她。

他开始反思,他的亲卫不算是一门好差事,都是把头拴在裤腰带上在讨生活,这些人经历生死多了,好不容易退下来做个看家护院的,现在怕死了……不再将王府的利益为上,开始顾虑起自己的生死了。

经此一事,王爷意识到,不能因念旧情就留老人在身边效力,毕竟他现在需要的,是不畏死的后生将!

这些想法在他脑海中过了一瞬,他抬头看向白烟未消的夜空,立刻叫来夜雀组织一支队伍进宫。

小皇帝和自在门早有勾结,说不定这信号小皇帝也看到了,虽然不知道他将如何应对,但是先发制人总是没错。

夜雀领命去了,他又招手将刚才被打落牙齿的那人也招呼近身,吩咐道:「你去何宝山那,让他即刻带着他的人给我围了那劳什子冶炼局,所有人全部扣押,等候我发落。再去叫鲁开……」他惶了一下神,反应过来鲁开已经没了,又立刻说道,「去巡防营,传我令,关闭城门,任何人不得进出。」

吩咐完毕,他转过身,撞上了观音奴的眼神。

观音奴如今也说不好是个什么心情,方才断她手指,她固然恨,可这种情况下摄政王又救了她,让她又存了一丝侥幸,如今爱恨此消彼长,争相要占领她的心,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一切。她知道自己与摄政王之间已经不消再谈爱恨,只能说恩怨。

她不应该对摄政王再有善意了,可是在听到摄政王并没有亲自去往冶炼局,心头还是不由松了口气。

「别去……」她无意识地开了口。

摄政王瞥了她一眼,只在心里想:方才有心饶她一命,不算仗势欺人,可她自己不做脸,将来有必要的话,不用再考虑她的生死。本王已经仁至义尽。

他没再多说什么,回房换起了行装。

摄政王是怕死的,他把自己的性命看得很重要,毕竟宏图尚未展开,怎甘心就此撒手人寰。所以,任何让他感觉到麻烦或是危险的出行,他必要穿上一身皮甲。

皇宫、冶炼局,都很麻烦,他权衡了一下轻重,决心先去解决皇宫之事。

鲁开已死,他如痛失一臂,以前不是夜雀在侧就是鲁开,而夜雀已被先行支去皇宫,他又没有带别人出行的习惯,故此,此次进宫,他是独身一人。

长街已经无人,各家灯火都还亮着与他做伴,马蹄扣在青石板上,清脆响亮。

长街静谧安宁,他的马蹄声和心,却急。

风盈满摄政王的衣袍和袖,他在脑海中推演着小皇帝的一千种可能,如果他没有看到信号,该怎样解释这次深夜进宫?如果小皇帝也看到信号,他会做出怎样的对策,而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他的脑海中,千丝万缕的想法在交织,不知何时起,长街尽头也传来一声声马蹄,他没有注意,可当那匹马近了,他忽然愣住,及至那马上人与他擦肩而过,他看到那是他日思夜想的小将军。

震惊、诧异……一时间,他脑海里的千万,全部给她让道,她好像一点都没有变,一丁点都没有,眉眼还是那眉眼,气质还是那气质,冷漠还是那样的冷漠。

她甚至没有勒马停下,仅仅因为诧异,伏低身子,在马上回首片刻,他从前从不觉得她身上有半寸东西是令他讨厌的,而现在,那被风吹起的挡住她眼神和脸的那些头发,是那么的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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