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回王爷,她......昨夜去了」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不一会儿,这些喧闹都转移到了隔壁王爷的卧房,一群人压低着声音说话,小将军即使穷尽耳力,也实在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

只是大概知道,王爷似乎受了伤,而且很严重。

如此刻意,她当然知道是在避着她,所以她知趣地没有凑上去。

隔壁房间逐渐安静了下来了,离开了不少人,还剩下约莫三五人。

不一会儿,有大夫来。

接着,后院又响起了磨刀声,杀羊的声音,小厨房起火的声音。

有人把一个药炉给移到了楼上,药的苦涩和烧炭的味道,透过房板,渗到了小将军这边来。

隔壁的动静闹到寅时三刻方歇。

这一安静下来,就显得小将军胸膛里那颗心,跳得声如擂鼓。

她捂着心口,怔怔跌坐在榻上,只觉心慌意乱。

没多久,她听见夜雀又扶了摄政王出门。

伤成这样,他还要出去干什么呢?

小将军三两步跑到房门口,握着门闩,却不知为何久久没有打开,最后,只心系外面地把耳朵贴到了门缝上。

又过了一炷香,她的房门被敲响了。

因为人在走神,甚至没有听见门口有人靠近,待那敲门声震在耳边,才一下子把她的心神给抓了回来。

她等门外人叩门三遍,才拉开门,来人是鲁开。

「将军,王爷请您至汤池一见。」

汤池共有五间,王爷独享其中最为豪华的一间,平日里,亲卫重重把守,无人可以靠近,今日也不例外。

鲁开带着她靠近,越走近,那股浓得令人头疼的药味便也越重。

鲁开停下来,与那日动作如出一辙地抬起手,拦了拦她,「将军,请解剑。」

她略有不悦,盯着鲁开没说话。

鲁开抱拳道:「非是我等不信任将军,只是府上规矩从来如此,还是您从前亲自定下的,请谅解。」

她张开手臂道:「我全身上下并未佩剑,你眼瞎吗?」

鲁开听出她话中含怒,一低头道:「钗环利器,也应一齐卸了。」

她站着没动。

鲁开也是个干活麻利的,看她不动,当即说了声「得罪了」,便示意一旁两人上前来,像卸一个罪臣的乌纱帽一般,手脚轻快地扒掉了她挽发的步摇,就连那腰带,也被当成可以勒死人的凶器,被一并扯了去。

过了这一关,进入汤池房大门,又有一关等着她。

一个脸上带疤的干瘦亲卫,悉心检查了她全身,连指甲盖的缝里也不放过,确认她全身没有带毒物进去的可能。

再往里走,便是汤池房的厅内,厅开五门,在进入王爷所在的汤池之前,还需脱鞋去袜,更衣过后,方可进入。

自此而入,算在二楼,凭栏下望,屋子正中,有一座巨大的汉白玉雕成的汤池,汤池正中间嵌着一个金蟾蜍。汤池周边,有灯奴十二座,四角各有一颗红叶树,聊做遮挡。

此刻,汤池内盛满了黑乎乎的药汁,王爷正靠在东南角的红叶树下,似是闭目养神。

她拾阶缓缓下楼,自王爷背后靠近,这才瞧见他背后盘桓着一处可怖的伤口,似是斧钺一类器具造成,伤口很大,清晰可见白骨与黄肉,伤口处附着着一层透明的动物筋膜似的东西,以此保障药浴时,伤口不渗水。

药浴似乎是为了治疗内伤,那外伤……

王爷此行,不知是受了怎样的重创。

她心口像是被人拿着锥子在刺,一下一下,直把她一颗完整的心,刺得血肉模糊。

王爷大概是凝聚了全部的心神来抵抗伤痛,就连她走近也没有察觉,在她颤抖的声音出口后,才迅速转过身,把那伤口避了回去。

他拢在蒸腾的水汽之中,水汽柔和了他刀削般的侧脸,睫毛上挂了几滴水珠,这让他看起来,与平时大相径庭,格外的脆弱柔软。

「方才……吵到你了吧。想你多半已经醒了,定是担忧,所以忙叫你来看看,本王无事,你大可放心。」

她沉声道:「这样还叫无事?非要人没了才算有事?」

她冷着脸,一股怨气喷薄而出,王爷微怔,但也知道她这是在关心,也便勉力笑了笑,「左右已无性命之虞,你……」

「转过去!」

王爷下意识想反手遮住背上可怖的伤口,又念及伤口之大,非一掌可以蔽之,故而慢慢一步步退到池边,哪知背磕在了池沿,顿时血流如注,血被羊筋膜包裹着,随着血流变多,那筋膜渐渐鼓了起来,活似个产妇肚子里羊水未破的包裹。

他咬牙忍了,没出声。

小将军一纵身跳下池,走到王爷身边,将他掰过来,顿时吓得捂住了嘴。

王爷见伤情暴露,也不再遮掩,苦笑了一下道:「原本外伤不适宜热浴,但内伤之急也不可忽视,只好……」

她颤着手,想摸一摸,可还未靠近,又缩了回来。

王爷转过头,瞧见她眼里已经噙了两颗闪亮的泪花。

他握住她扶在自己肩头不停颤抖的手,不觉语气放得从未有过的软,「哭什么,再重的伤你也不是没见过……这点……」

她用力反握王爷的手,几乎是惊叫道:「那是伤在别人身上!」

王爷被她这一声惊叫吓了一跳,就见那两颗泪砸到了汤池里去,嘀嗒一声。

他带着这一身的湿意,拥她入怀,轻轻叹息,「还记得二皇子谋反的前夜吗?本王也是这样,切切地盼望着你不要插手,可是你说服了本王,你说,你有自己的使命,要以身捍道。慎儿,你有你的使命,我也有我的,我穿的,是王爷官服,摄的,是大燕的政,辅的,是皇位上的人,几年来,权势滔天,如今到了我践行本职的时候,一点点伤而已,不碍事。」

她已经哽咽了,「还说不碍事。」

不知是为了让此刻的氛围轻松一些,还是发自内心地感到欣慰,他忽然笑了。

小将军避开伤口,紧紧回抱着他,问道:「主上,这朝廷有什么好,处处是束缚处处是明枪暗箭……朝廷宫闱之外,还有广阔的天地,有无际草原,有辽阔大漠,哪里比不得此处呢?」

他耐心安抚着悲伤的小将军,修长五指轻轻梳着她的长发,出言道:「外面千般好,慎儿替我领悟过了,便算数,此刻……今后,我只愿有你相伴,生也好,死也罢。」

「我不想死,我也不想你死!离开这里,我们……」

他搂着她,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摇晃,激得这一池药水也轻轻晃荡,「慎儿乖,不说那些了。」

「主上!」她用力挣开他怀抱,直视他双眼,一如那夜,王爷也是这般看着她,求她放弃先皇,明哲保身。

王爷叹了口气,知道在这个问题上,不能再像她小时候使性子,买颗糖哄哄便好,她长大了,糖哄不住了,非是他千金一诺,不可叫她放心。

「我何尝不明白你的心意,只是多少世人位卑未敢忘忧国,何况我如此高位。」

她摇头,「你被这王位套住了。」

王爷苦笑几声,「何尝不是我自己钻了这套呢。」

摄政王如何不想平平静静的生活,但事已至此,他只能尽快地平息大燕明里暗里的所有危机与矛盾,以一己之力捍卫国土,将一个海晏河清的盛世交给皇位上的人,然后……尽力留下一副完整的身子,尽力守住一点平安的岁月,留给小将军。

小将军重新扎进他怀里,哀求道:「走吧走吧,别管这一切了,丢下这里,你还是你啊!皇帝有别人辅佐,王位有别人来坐!」

摄政王带着笑,捋了捋她额前的碎发,随后一个吻印了上去,吻自额头一点点转移到鼻梁,自鼻梁一点点转移到朱唇。

从一开始蜻蜓点水般的试探,逐渐加深至银河倾泻般的深吻。

她也纵情陶醉,只是在王爷的手伸进衣裳里的时候,突然制止住了,她脸颊泛红,避开王爷的目光,「主上伤势如此,还有心思想这些!」

王爷语塞,干咳了两身,与她分开些距离,「咳咳,好像是有点不妥,不过……不过本王只是想询问你的心意。」

她借整理衣裳始终回避着王爷的目光,顾左右而言他,「什,什么心意,主上别说了,我听不懂。」

她三两下归置好衣裳,正欲撑着池沿离开汤池,王爷却一把拉住了她。

一时,空气之中浮动的尽是暧昧气氛,谁也没有开口打破,药汁已经温凉,水面供人藏匿脸红的水汽也已散尽,只有四角树叶上凝结的水珠,嘀嗒嘀地往下落,敲在池面,涟漪覆涟漪,皱了一池药水。提醒着二人,时间仍在流逝。

「本王已过而立,你也在这当口上了,你我已经相识一辈子,没有多少时间再花在相互试探上了,慎儿,我……」

他突然顿住。

她仍然是想要离开的姿态,但泡在药汁里的身体,那双没人能看见的脚,五指已经紧紧蜷缩抠着池底了。

「本王此生,有三大憾事,一是身世不明,立于天地之间却无孝道可尽;二是能耐不够,不能一举压下燕土各地横生的异心,累得你一个女子,还在豆蔻年华时,便要披甲上阵,远赴戎机;这第三件,也与你有关,不知你……是否愿意听。」

她眼睛比刚才更红了些,紧紧咬着唇没说话。

「本王年少时,也曾有过一些寻花问柳的荒唐岁月,但自心里住过一人起,便一直守着这副清白身子……」

他也好意思说清白!小将军心想。

「我与那人……相识近二十年,如此算来,也是青梅竹马,此朝离散,是横在我心头的大憾,如今……不知她可愿玉成我心,从此缔结良缘,订成佳偶,仅以白头之约,红叶之盟载明鸳谱,以百年同穴,证此誓万世不渝。」

她闻言,嘴唇颤了颤,不待她回答,忽闻头顶瓦片传来几声响动,似是有人自上行走。

他顷刻回神警觉,低喝一声:「夜雀!」

门外夜雀一应声,追了上去。

小将军立刻自水面旋身而起,揪住衣架上一件干衣服,在追逐出门间,已经脱下湿衣服换好,施展轻功追了出去。

霎时,王府警钟大作,整个王府都被火把照亮了起来。

半夜趴房顶,不是采花贼便是刺客。

虽然王爷自诩年过三十仍是大燕一枝花,但试问世上哪有如此胆大包天的人,敢来辣手摧王爷这朵食人花。

因此,这梁上客便作刺客看待。

待王爷也穿戴完毕,由人扶出来,门外亲卫们已经行阵整齐地持刀林立,他向房顶上看,只见小将军衣着松散地站在屋顶,月华清辉戴了满身,玉腿在衣袍下若隐若现,秋风一起,春光一览无余。

她低头碰上王爷的目光,暗暗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跟到人。

又过半晌,夜雀折返,向他跪地道:「主上,跟丢了。」

王爷未语,他相信以夜雀的本事都会跟丢,对方必是一个狠角色。

夜雀道:「刺客有两人,着夜行衣,其中一人尤善轻功,另一人又极会藏身,是以……请王爷降罪。」

王爷摆了摆手,扶住夜雀的肩膀,道:「送我上去看看。」

这一扶之下,才发现夜雀手臂上多了一处伤,王爷盯着自己手里的血,「你受伤了?」

他一说话,夜雀才发现自己有伤,想来,对方使的一定是绝等锋刃,那伤口细如发丝,深度却超一指。

「那人功夫造诣远在属下之上,属下全力应对,这伤,竟未察觉。」

王爷摆了摆头,撇开心头丛生的疑惑,决心先搞清楚目前的情况。

夜雀拖着王爷上了房顶,这一落地,王爷脚下一软,差点栽了下去,动作幅度太大,扯得身上伤口又撕裂一些。

「主上!」夜雀与小将军一齐出声,王爷却一抬手,拒绝了二人的搀扶。

屋顶处,有两人的脚印。

其中一个步子稍小,另一个人的脚印,右腿前重后轻,似有腿疾。

摄政王以手量着这两个人的脚印,脑海里飞速地过了一遍他所知腿上患疾的人选。

他想到了什么,但当下未明说,只是吩咐亲卫加强防卫,无关人员全部散了回去歇息。

夜雀和小将军一左一右地跟在摄政王背后,手上虚扶着,防止他突然脱力,一屁股坐在地上,就这么捧个没壳鸡蛋似的把他捧回了房间。

夜雀知趣地退了出去,把房间留给二人。

摄政王刚想回榻上躺下,又发现方才回来时,伤口未经处理,染了这一床的血污,府里人已连夜挨个折腾了一出,他不想再叫人来换,以这个借口,他强行蹭了小将军的床睡。

他躺着,小将军就蹲在他榻边,眼珠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王爷让她上来一齐睡,她也不肯。

王爷路也走不稳的情况,几乎没人见过,她实在放心不下,隔一会儿就要叫一声主上,以确保他还活着。

一开始,王爷总是含着笑轻轻掀开眼皮应一声,后来疼痛感渐重,实在无力招架,就不睁眼了,只是攥着她的手微微用力,以此回应。

「主上……」

他在她双手里动了动手指。

「瞧瞧这京中多不安分,咱们离开此处去寻一个无人打扰的地方,带上夜雀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不行吗……我当初离开不就是因为厌倦了朝廷的杀戮……主上,如果,我不愿意在这儿,你会跟我走吗?」她心乱如麻,前后都不着调地说着这梦呓似的话,又想,自己一个人,怎么比得上他的江山呢?

她顺着王爷的手腕,摸到他臂上一些交错的旧伤,方才池里也见过,他一身刀疤满布,光上半身,就有不下二十余条疤,他这一身伤痕,皆是为了大燕江山而来,儿女情长,怎么比得过他一腔壮志。

她不由得失落,无意识地又唤了一声主上,对方并无回应,她才发现他呼吸渐重,已经陷入沉睡了。

「主上?主上?」

她确定他睡着了。

小心翼翼地放开他的手,从柜子里拿了个什么东西,攥在手里起身出去了。

夜雀还守在门口,见了她习惯性地抱臂,「将军。」

他口中嘶嘶了两声,想是扯动到了手臂上的伤口。

小将军不由分说地把夜雀推进了王爷的房间,按着他,借着方才用剩下的药膏,替夜雀简单处理了伤口。

「卑职贱躯,怎敢劳将军费神,折煞卑职了。」

「嘘,少说废话。」她弯下腰,一边替夜雀上着药,一边鼓起腮帮子,轻轻往伤口处轻轻吹着气。

夜雀有些动容,想这一副刀光剑影里来去的身子,从未被人如此爱惜过,便有些触动了,耳朵尖尖红了起来,「将军,卑职都听见了。」

小将军握着他的胳膊,让他抬起来一点,嘴上搭着茬,「听见什么了?」

「什么都听见了,王爷说的……青梅竹马、白头之约,还有……还有您刚才说的一家三口带着卑职……」

小将军咳了一声,打着哈哈,「都听见了哈,嗯……那什么,手再抬高一点。」

「将军,您视卑职若至亲,卑职不会忘记您这番恩情的。」

「说什么呢,你与王爷之间,超越主仆超越知己,不论我与王爷在哪,你都是不可或缺的角色,除非你自己不想。」

「将军……」夜雀欲言又止。

「说。」

「卑职说了,您可别恼。」

「嗯。」

「这话不知会不会说早了一点,但是……卑职不说,也没旁人知道,王爷腰一直不好,今后,您受累,得在上边啊……」他望向远处,忍着疼叹出这么一句。

小将军下了狠手掐了他一把,「放什么屁呢你!」

夜雀叫着跳开,与小将军你追我赶地围着桌子绕圈,「不是,您对卑职这样好,卑职不知道拿什么回敬啊,也就这点秘密了。」

「我看你是皮痒!我这就来给你松松!」

闹了一会儿,鸡叫一声,两个人才停止打闹,小将军回房,夜雀继续值夜。

只是,小将军方才不知是给他抹了什么药,那伤口竟是奇痒无比,夜雀想起伤口长肉的时候都会痒的,想来是神药见效快,他没有多想,但不一会儿,他眼皮子重了起来,他想像往常一样闭眼不闭耳地休息片刻,哪知这一闭,整个人都睡了过去。

小将军自门后溜出来,确认他睡着,自己又处在其他亲卫的视线之外,才放心地偷偷进入了王爷的书房。

第二日,王府的门口再度热闹起来,这次,来的不是百姓了,全是早朝不见帝王身影的百官们。

王爷府前,一向耳目众多,打更的、巡逻的、摆摊的、乞讨的,谁也不知道各家大人们的眼线都安插在哪个小人物身上。

王爷府昨晚遇刺这一消息,不消见天的工夫,已经在京城传遍了。

有人把王爷的新伤归咎于昨夜的刺客,有人推测王爷也许不是在府中受的伤,总之众说纷纭。

但百官们可没有闲心关心摄政王的生死——那个人,狡猾又工于心计,谁死他都不会死。

他们是为了朝中之事而来。

皇帝纳了十二个道姑进宫,一口气就要封十二个妃,还要把太史令封为右相。

王爷这一觉睡到午时,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到这个时候了,刚想动弹,发现小将军正猫儿一样趴在他手边。

他一起身,她马上就惊醒了。

「主上醒了?」

王爷爱怜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我若不醒,你个傻子不知道还要趴到什么时候去。瞧你,眼睛红得兔子似的,眼圈都熬黑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立刻坐到镜前去,想把自己拾掇得精神一点儿,让王爷瞧着也舒心。

她手忙脚乱地涂着脂,把梳妆台上的东西,翻得叮当作响。

王爷撑着病体下了床,本是去瞧她,却也瞧见镜中的自己,憔悴不堪,面无血色,纸糊的一样,都不消其他,一阵风就能把他掀个跟头。任谁也不可能相信,他是那睥睨天下的王。

小将军见他对着镜中的病体错愕,心疼之余,赶紧把外面百官的来意给王爷说了一遍。

让他觉得自己很重要,切莫自怨自艾。

王爷听后,脸色便越发不好了,他攥紧了拳头,牙缝里憋出几个字,「小兔崽子,反了他了。」

他以拳砸了砸梳妆台面,砸得她的粉都飘成了一缕青烟。

他道:「更衣,我要进宫。」

她连忙起身,钻进王爷的房间,找到一身朝服,伺候着摄政王更衣完毕。

摄政王一直看着自己的镜像,觉得如此病态,似乎欠缺几分威慑力,他也是真会就地取材,逮住小将军,把她按在怀里左右一顿胡亲,沾了一嘴的口脂,再用力抿了几下,口脂均匀,看来也算是有了点血色。

小将军恨恨地锤了锤他,王爷只顾搂着她傻笑,把方才的怒气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主上伤势如此严重,可知我为何还愿意你进宫操劳?」

王爷带着疑惑地嗯了一声,小将军道:「因为你得带着我一起去!」

「那可不行。」

「那你也别去了。我不信这皇宫离了你还不转了。」

摄政王想把小将军拎小鸡崽子一样拎去一边,抬起手来又察觉了如今的力不从心,只好低低说一句:「别任性。」

小将军见他硬的不吃,只好给他上软的,往他身上一蹭,「那人家担心你啊!你昨晚,走路都困难,要是再一受累,哎,主上,我不曾求你什么,只求你力有不逮之时,不要让我袖手旁观啊。」

她仰着头,言辞恳请,尽表忠心。

猫儿一样窝在他怀里,说不尽的乖觉温顺,一双眼亮晶晶的,道不完的漆黑又灵动,一如他从前最想她成为的样子。

小将军尚有官位和兵权在身的时候,整个人简直就是一道凌厉的剑锋,对他虽说处处有礼,可除了公事,与他便再无二话。她时刻有大臣风范、大将气度,何时这般撒过娇。

特别是当她效忠先皇以后,与他更是疏离,浑身上下都是棱角,膈得他生疼,他想耐心地敲打研磨,把她棱角磨平,可是失了棱角的她,又不再是他喜欢的她,他喜欢她,连同她的棱角、她的抱负、她的恩将仇报!

可现在,她自愿卸了一身刺,以柔情抱他,摄政王是敲碎满嘴牙齿,也不可能说出个「不」字。

王爷最是吃这一套,心一下子软了下来,心里叹道:「我这回算是能理解商纣王、周幽王了!」

摄政王进宫如入自己家门,他多带一身份不明之人进宫,也无人敢置喙。

第七节 疑根种

小皇帝一得知他进宫的消息,便顿觉风雨欲来,整个人似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

情急之下,他托病不起,想拒绝摄政王的当面斥责。

哪料摄政王没逮住他,逮住了他那十二个刚当上皇妃半天的道姑。

在杀鸡儆猴这一事上,摄政王从来不惜多费手段。

他将这十二个道姑,施以重刑,在小皇帝的寝宫之前,架起了四丈多高的高台,将人拴在台上,以滑轮吊着,等他一声令下,让受刑者眼见着自己被摔下,再又拉起,一下一下地往下摔,直至四分五裂。

十二个人,杀到天色黑透。

地上已眼珠头颅齐滚,断肢四陈,血流了一地。

摄政王端坐在院内一把太师椅上,周身杀意蒸腾,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周围围了一圈穿金甲、佩长刀的羽林卫,一脸正气,仿佛只要摄政王开口,让他们立马去把皇帝揪出来,也是没有二话的。

小皇帝的近身内监趴在地上供摄政王踩脚,不让血污了他的鞋面。

他又传来邹固,一顿斥责,施以鞭刑以示告诫——不是不想连他一起杀,只是朝廷官员不可如这皇帝帐中玩物一般的处置。

毕竟小皇帝在里面,听他杀人已经听了一下午,情绪已至崩溃的边缘,此刻再杀他的大臣,难免狗急跳墙。

他不怕小皇帝狗急跳墙,可还是念着叔侄情分,给他留了最后一丝体面。

他狂风骤雨一般洗净了这后宫的骄奢淫逸,待要回府,才发现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将军不见了。

皇宫之中,处处是护卫与宫女,要打听她去哪儿了很容易。

摄政王收拾小皇帝完毕,撇下一院子羽林卫,打听着去找她了。

找到时,发现她正在凤栖池旁的草地上荡秋千。

荡来荡去的风皱了她的衣衫,每一晃荡,风就掀起她覆面的轻纱,露出她满是愁容的脸。

小将军还是那么爱荡秋千,她从小就喜欢荡秋千。

她很早就被摄政王送去军营,和那些男孩子一同操练,自卯时起身操练,午后练习搏击,晚上回到王府,还要背阅兵书,沙盘推演。

有一次,她要背诵《六韬》其中一卷,与男孩子练习一天摔跤格斗下来,她已是精疲力竭,却还是规规矩矩地捧着一卷书,膝行到王爷身边。

那时,王爷还不是王爷,也没有王府这么阔气的宅院可以住,更没有什么湖心小筑。

他的书房外就是一簇竹林,小将军累得直打瞌睡,王爷探身出窗外,折下一截细竹握在手里以示威胁。

他蜷在矮榻上,拥着一床锦被,一手握着兵书,一手拿着节竹仗在榻沿敲敲打打。

敲打之声听得小将军心里发毛。

本就背得不熟,现下更是磕磕巴巴。

王爷终于还是察觉她对功课的疏漏,倒也没打她,只是罚她顶着盆清水,跪在那儿,反复阅读膝边一卷兵书,直至能完整背诵,还不能耽误明日的军营学习。

如今看来,许是那个时候起,将军就与王爷有了隔阂,她开始明白自己与王爷的身份差别,不再是友,而是师徒亦是主仆。

随着她渐渐长大,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心事不再说与任何人听,她倔强地、孤独地、野蛮地,在角落里暗暗生长着,长成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将士,长成了王爷的左膀右臂,又长成了那几年里王爷的宿敌。

王爷在察觉了她的疏远后,有心想挽回二人的关系,可是始终拉不下脸,稍微露出点要与她谈谈心的架势,她就拿出公事来搪塞过去,于是,他只好在她不在家的时候,在她的秋千脚下,种上两束花;在她的秋千松动的时候,及时修理;在她迷茫时,点拨一二;在她松懈时,督促几句。

他走过去,问她为何在此。

她道:「离开沙场久了,见不得这些场面了。」

摄政王觉得不需与她解释那些,只说:「不让你来你偏来,左右都不是你该关心的事,回去睡一觉就忘了,走,回家了。」

他第一次把那个地方称为家,第一次对那里,生出了归属感。

她扶住王爷的胳膊,从秋千上下来,目光越过他的肩,回首望了望一旁的宫殿。

摄政王见她回头,也跟着看去,见她盯着那座宫殿,就解释道:「以前的羽林校场,一直没拆,后来留下做兵器库了。」

「王爷从前送我的那些神兵利器,都是从里面选出来的吗?」

王爷道:「有些是,有些不是。」

摄政王像哪吒闹海一样,把这皇宫用混天绫搅得稀碎,然后抽身而去,拍一拍袖子,就拍掉了这一场杀孽。

出了宫门,马车却未直接往王府行去,反而是在将军府停了下来。

王爷嘱咐小将军在车内等候,他去去就来。

小将军想跟去,王爷就说:「怎么,你还想着见李馥元?」

「王爷平常可不是这么个善妒的性格。」

王爷笑着挪下马车,「现在可不一样了。」

将军府人丁凋敝,此刻又正是用晚饭的时候,杂役和管家都在后院吃饭,连一个通报的人都没有,王爷找了一圈,才在棋室找到正抱着狗与自己对弈的李馥元。

他手边摆着几碗半热不冷的饭菜,一碟豆腐,一碟肉末藕丁,一碗米饭,没了顶梁柱,这样的生活都得靠接济,但李馥元依旧是那副烟火气不沾身的世外人模样,倒把一向纠结于利益中的摄政王,衬托成了俗人一个。

有的人觉得李馥元是高洁、清冷出尘,摄政王则不然,他只觉得李馥元一身酸腐气,从前的小将军也是,酸腐、愚忠!如今看来,王爷倒不得不认同人以类聚物以群分的真理。

这四年内,王爷从未踏足过将军府,但李馥元见了他却没有多大意外。

「王爷光临寒舍,未及远迎,见谅啊。」李馥元嘴上恭敬,语气却是非常平淡,他向王爷抛出个棋子,「王爷可有兴致与草民手谈一局?」

王爷伸手一抓,就抓住了那颗棋子儿,末了又啪嗒一声丢回了棋篓里,掀开衣摆,十分留神着伤口,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待坐稳了,从胸中挤出口气,「不了,没长那风雅筋。」

李馥元又随手指了指手边的冷饭,「晚膳当口,王爷突然造坊,敝府粗茶淡饭,王爷若不嫌弃,请自便。」

王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见了那根靠在小桌前的拐杖。

王爷眯起眼,嘶了一声道:「你瘸的是哪条腿来着?」

李馥元从棋盘上抬头看了王爷一眼,终于没了兴致,丢下棋子,双手扶膝,「王爷今日怎么关心起草民来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

李馥元垂眸,敲了敲自己的右边膝盖。

王爷获悉,又问:「将军回京多日,怎么也不见你到府上来拜见,平日不是总作出一副对将军忠心不二的样子吗?」

「将军被囚王府,我等寒门,怎敢造次啊。」

王爷挑眉,「囚?」

「难道不是?」

「如今那里才是她的家!」

李馥元笑了,「王爷息怒,草民可什么也没说啊。」

摄政王察觉自己失态,哼了一声,转开脸去。

这就是他讨厌李馥元的第二个理由了,他虽然是个平头百姓,身无长物,可总是一副参破天机的模样,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王爷讨厌一切他不能掌控的人!

王爷恼了一瞬,很快整理好心情,继续道:「你昨夜在何处。」

李馥元也是有问有答:「草民已经很久没有出过将军府了,王爷何出此问。」

「昨夜王府闹了刺客,想必你也有所耳闻。」

李馥元仿佛是听了个笑话那般,自嘲起来,「从前将军在朝,草民还会替她扫听这京中消息,自她……自她归隐,草民守着这副残躯,早已两耳不闻窗外事啦。」

摄政王听了他的回答,嘴角隐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胸有成竹那般,优哉游哉地抻了抻腿,说道:「本王的亲卫昨日曾与那刺客交手,身上有一处伤口,发丝般细,定是剑身极薄的兵刃造成,这种兵刃,中原不常见,而东瀛常见。六年前,本王曾赠过小将军一柄仿东瀛刀菊一文字则宗而造的武士刀,此刀多为收藏、仪式用,实战用途不大,是以,一直被收藏在将军府的兵器房内。小将军假死后,府中一应武器资产都上交国库,唯独这把刀,我从未在国库见过。」

李馥元脸色微变,额头已经冒出了些冷汗。

「想必,还在将军府吧?」摄政王以余光观察着李馥元的神色,又添上这么一句。

李馥元打了个哈哈,「武林之大,神兵利器层出不穷,伤口极细,也有可能是金丝……之类的造成,王爷……王爷一向谨慎,何以此事如此武断?」

摄政王这回没搭话了,他捻起一颗棋子,轻轻敲击在棋枰,一下一下,如审判者的倒计时。他的眼神从李馥元的那条废腿,慢慢游移至他慌张的眼睛,王爷往后靠了靠,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

「你,本王是知道的,有些轻功底子,不精,但从不用剑,你那使这把东瀛刀的同伴,是谁?」

李馥元捏紧了拳头,没说话。

「这个你不想说,便罢,本王好奇的是,你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现在来呢?本王多日未露面,传闻我早已离京的消息四处在传,你莫非也是来探我行踪?可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呢?所以我认为,你是算准了我不在京中,特意冲着小将军来的。」他不再关心李馥元的态度,自言自语地推测起来,「可按说,你曾经与小将军也结为知己,若想见她,大可自正门递帖子去见,为何要半夜穿着夜行衣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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