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孩在我面前说了好长一段话,大意就是我被骗了,她家里根本没人生病。
这个过程里,我的目光自始至终落在姜毓身上,没有看别人一眼。
她不明白,她骗我,意味着没有人生病,我只会高兴。
更让我兴奋的,是姜毓。
我早就听说过她,知道她原本可以用更干脆利落的方式解决问题,可是她选了最复杂,最危险的一种。
姜毓弯下腰,凑近我说话。语气冷淡,可是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那是看到猎物入局后的眼神。
我立刻意识到,这就是绝好的机会。
假装被她激怒,入她的局,跟着她的步伐,一点一点扮演一个想要报复,可又无比拙劣青涩的小男孩。
像是踩在刀尖上,在月光下跳一曲共舞。
我成功了,也失控了。
那天晚上,其实我和姜毓都是清醒的。
只是借着酒意的失控和放纵,让我有种已经得到她的错觉。
我惯例在她面前扮演我的角色,她也没有发现破绽。
姜毓离开后,我从失神的余韵中抽离,站在窗边向下看去。
她踩着高跟鞋,步履平稳地进了车里。
沙发里还残留着她身上的香水味。
我把手轻轻贴在窗户上,无声地喊了一句:「姐姐。」
姐姐,总有一天,你会留在这里,把今天没来得及做的事情,通通完成。
2
我很不喜欢霍川。
姜毓待在他身边时的状态,无比放松,是我永远无法触及的。
她和他是一类人,而我在局外。
我不甘心,我想尽一切办法缠着她,让霍川无法靠近。
她似乎也乐见其成,在我意乱情迷的时候,拿霍川出来刺激我。
姐姐,你成功了。
暴虐的欲望一次又一次咆哮着涌上心头,又被我反复逼退。
我开始不满足于这样浅尝辄止的试探和接触,还想要更多、更深,想把她关在我身边,再也出不去。
可是不行。
我知道游戏的进度,也知道她心底的征服欲,我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不能再回头。
原本我是没打算去救宋诗瑶的,可是她看着我们的眼神如此凄厉,以至于我忘记了,她和我一样,都是个演员。
我忽然明白,她说得没错。
善良没有锋芒,就只会伤人伤己。
在宋诗瑶疯狂的笑声里,我悄无声息按下了手机的录音键。
追到酒吧去的时候,我心脏高悬,无比紧张。
这种紧张在进门后,看到她和霍川接吻时,到达顶峰。
我害怕,怕姜毓因此放弃我,怕她厌倦了这个游戏,怕她懒得听我解释,就告诉我,算了吧,我们结束。
可上天是如此优待我。
她转过头来看着我,把酒杯递到我手里,眼睛亮亮的,像是黑夜里的灯火。
我忽然放下心来。
她选了我。
她还是选择了我。
我把那杯酒一饮而尽,抱着姜毓往出走,身后传来清脆而响亮的,玻璃杯砸碎在地上的声音。
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霍川的目光隐没在黑暗里,彻底熄灭下去。
他出局了。
我冲他勾勾唇角,露出一个无辜又单纯的笑。
我愿意在姜毓面前扮演顺从的角色,也愿意被她引领着,在爱情的浪潮中辗转悱恻。
唯独不愿意,她有一丝一毫的念头,想要离开我。
所以我干脆借着决赛的直播,在镜头前向她表白。
那天晚上,她把我带回了家里。
那双带着清冷香气的手轻轻按在了我嘴唇上,魅惑的声音也响在耳畔。
「我们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吧。」
我很听话地低下头,亲吻她细长雪白的脖颈,一路往下。
「姐姐,是我输了。」
我动心了,我甘愿认输,所以心甘情愿入她的局,和她踩着刀尖共舞,完成了这场游戏。
姜毓不知道的是,她对我来说,也意味着光芒本身,而并非深渊。
那些暴虐、极端、阴暗的情绪,在拥她入怀的那一瞬间,通通褪去。
心头流淌的,只剩一片无边的温柔和安宁。
我闭上眼睛,用胳膊揽着她纤细的腰肢,沉沉睡去。
明天醒来后,我会把我写给你的那么多封信,全部送给她。
3
春天到来的时候,岁岁忽然发情了。
每天我们回家,它都会第一时间冲过来,在我们身边蹭来蹭去,甚至叫一整夜。
好不容易等到发情期结束,抽了个空,我和姜毓带它去医院,打算把绝育手术做了。
医生叮嘱我们:「等下送进手术室的时候,你们要演一下。」
我动作一顿:「怎么演?」
「就是表现出一副你们是被强行分开,你也不想送它进手术室的样子,不然狗狗可能会记仇。」
我下意识看向一旁坐着的姜毓。
她冲我挑挑眉,唇边止不住泛出一点笑意:「就你来演吧,纪影帝。」
去缴了费回来,我抱着岁岁走到手术室附近。
还有几步之遥的时候,忽然两个护士冲过来,一把从我怀里抢走了岁岁。
我立刻怒道:「你们干什么!」
护士铁面无私,用力把我往后推,我一个踉跄,伸手去抓岁岁,抓了个空,不由得凄厉呼喊:「岁岁,岁岁……」
它在护士怀里,也冲我汪汪直叫。
一番折腾,总算进了手术室。
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转头看向一旁的姜毓。
她正靠在墙上,笑得十分灿烂。
我扑过去揽着她的肩膀,威胁她:「姐姐,你再笑我,下次遇到这种事就你演!」
她揉揉我的发顶,笑容加深:「我哪有影帝演得好?」
眼看威胁不管用,我只能换了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撒娇卖乖:「姐姐……」
「好了好了。」
她果然心软,在我额头上印下一个吻:「为了岁岁,你确实牺牲很大。」
我得寸进尺,又把口罩拉下来,往上凑了凑,在她唇边亲了一下。
姜毓又好气又好笑,赶紧伸手帮我把口罩拉好:「你现在是一线明星了,好歹注意点。这是公共场合,有可能会被拍到的。」
我笑嘻嘻地说:「小苏会处理的。」
「你就给小苏找事吧。」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目光忽然定在我身后,「岁岁的手术好了。」
医生走到我们面前,摘下口罩:「手术很成功,等麻药的药效过后,你们就可以把狗狗带回家了。下周记得带它过来拆线。」
我们抱着岁岁回家,它趴在床头,有气无力地冲我叫了两声,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好像还带着泪水。
姜毓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忽然转头问我:「你看它像不像你?」
「……啊?」
「岁岁哭的时候,和你一模一样。」
我的脸上一定又浮现出习惯性的,可怜兮兮的神情,因为她正朝我浅笑:「对,就是这个表情。」
4
自从上次,我爸妈把姜毓的外婆接到他们那边去住之后,三个人就一见如故,开始了长期频繁的接触。
正好两家也住得不太远,我妈干脆和姜毓的外婆约好,两个人每天早上一块儿去买菜,去排队抢打折鸡蛋。
其实按我和姜毓的收入,完全不必要这么节省,但我妈说省钱是她的爱好,我也就只能由着她们去。
姜毓从来没跟我提过她父母的事情,再加上她和外婆异常亲近,我下意识觉得,可能她父母已经不在了。
直到很久之后的剧本研讨会上,我在现场看到了跟在投资商身后的女人。
岁月已经在她脸上留下了鲜明的痕迹,却仍然掩不住年轻时的美艳。
最关键的是,她那双眉目含情的桃花眼,几乎和姜毓一模一样。
我目瞪口呆。
回去跟姜毓提起,她承认得很坦然:「那是我妈,生理上的。」
「她……」
「我爸也活着呢,傍了个开连锁火锅店的富婆。」
她合拢手里的书,漫不经心地冲我笑:「他们都活着,也知道我目前在干什么,只不过互不干扰,谁也不打扰谁。」
我忽然心疼得要命。
没有人是一出生就极端又阴暗的。
只是她被命运的翻云覆雨手,无情地扯落进深渊里。
「纪听辞,你可别觉得我可怜,他们不管我,我也不管他们,谁都不欠谁,我觉得这样挺好。」
我摇摇头,走过去抱住她,认真地看着她道:「我不觉得你可怜,我觉得姐姐很厉害。」
她僵了僵身子,看着我的眼睛里,一片盈盈水光闪动。
第二天下午,我爸忽然打电话回来,喊我和姜毓回家吃饭。
等我们回去后,才发现姜毓的外婆也在。
菜色丰盛,很是隆重,显然不是一场普通的家宴。
我妈吃了两口菜,放下筷子,清清嗓子:「既然大家都在,咱们不如,把婚期商量一下吧。」
姜毓抬起头,迅速地看了我一眼。
趁我妈不备,我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姐姐,我发誓这事和我没关系。」
看着我妈和姜毓外婆一唱一和,我就知道,这事肯定是她们暗中商量好的。
吃过饭后,姜毓外婆把我叫到了书房,开门见山地问我:「你是不是见到姜毓她妈妈了?」
我惊讶地看着她:「是,可是……您怎么知道?」
「她联系我了,说看到姜毓的男朋友了,她觉得太年轻,不是很满意。」外婆慢悠悠地说,「我跟她说了,你都没怎么管过姜毓,轮得到你发表意见?我和小毓满意就够了。」
我突然发觉,姜毓的性格,也许有一部分遗传自她的外婆。
外婆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伸手拍了拍我的手背:
「我知道,她害怕,有些事不敢告诉我。我都知道,也不想勉强她。小毓过得很苦,所以有时候,可能脾气不是那么好,你多担待。」
她眯了眯眼睛,目光落在虚空处,神思像是飘到了很遥远的地方。
「我不着急,愿意等她告诉我的那一天……」
我开门出去后,正好撞上姜毓从我爸妈的主卧出来。
她的眼神里,带了一点轻微的恍惚和了然。
我快步走过去,用力抱住她。
「姐姐。」我在她耳边郑重其事地说,「明年,我们就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