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凌晨四点,我接到一个电话」为开头写一篇故事?

不行,我要记下些什么,醒来后能提醒自己。可我翻了所有的地方,都没有纸笔。

干脆在墙上留个记号,这样也不容易被他们注意到。

我努力抵抗着睡意,抬起手摸上墙面,却发现上面已经歪歪扭扭有了几个「✔」。

这是?

我心里一惊,难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看来只要我醒来后,还是会忘了这件事。

我没了力气,整个身子沉了下去,眼前渐渐模糊。

我看到医生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从没见过的男人。

他们在说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眼前一黑便睡了过去。

醒来时,医生就坐在椅子上,一直盯着我。那个男人也在。

「赵阳。」医生叫我的名字,看我有了回应,继续说了下去。

「这是警方找来的心理医生,他会帮你回忆起案发经过,帮助警方调查,也是为了你的治疗。」

「催眠?」我扫了一眼后面的陌生人。

医生点了点头,说这可能会帮我摆脱噩梦的困扰。

可我脑子里一直有个念头,告诉我让我不要相信他们。我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可以开始了吗?」男人开了腔,拉回了我的思绪。

医生看了看我,我点点头。

或许他能帮我想起那些梦里的真相,也说不定呢。

我闭着眼任由他摆布着,逐一回答了他的问题。

慢慢地,梦里的情景又出现在脑海中。

「所以,你第一次见到杜月,是什么时候?」

杜月,杜月。好熟悉的名字。

我想起那个晚上,我在阳台抽烟,无意间注意到对面那个漂亮的女孩。

9

她戴着银色的发夹,穿着一身家居服,在那个小小的阳台准备晚饭。

我好喜欢她的样子啊。

我似乎是着了魔,每天最盼望的就是那个时间,早早守在阳台,等着对面的她出现。

为了更清楚地看见她,我特意又搬了家,租在了她家阳台的正对面。

终于有一天我不再满足于偷窥,忍不住敲响了她的门,问是否需要寄快递。

她果断地否认,说我找错人了。我皱着眉头翻找手机,眼睛却偷偷观察着她的屋里是否有别的人。

鞋架最上层有双男士拖鞋,可明显是没人穿过,一丝折痕都没有。

她不耐烦地要关门,我道了个歉,说确实找错了单元了。

她果然是一个人住啊。

她的可爱模样在我脑中挥之不去,我越来越想得到她。

终于,那天我看到任务单上熟悉的楼栋和房间号,才知道我为什么总是找不到她的快递。

杜先生。

心里的激动就快按捺不住,我好想知道这位可爱的「杜先生」,到底叫什么名字。

她似乎忘了曾和我见过面,因为邮寄的东西比较多,所以迎我进了门。

我坚持要求快递必须要实名,她不情愿地拿出了身份证递给了我。

原来她叫杜月,连名字都这么温柔。

我加上了她的微信,说以后再有快递可以给她优惠。

她没有拒绝,估计只当我是为了自己的业绩吧。

于是我每天的活动,又多了一个翻阅她的朋友圈,一遍一遍,一张一张,仔细观察着她的喜好。

那个深夜她发了一条朋友圈,说好想吃那家炒饭,我穿上衣服就奔向了那家饭店。

半小时后,我带着那盒还烫手的炒饭,敲响了她家的门。

可屋里并没人回应。或许她睡着了吧。我只好作罢,将炒饭带了回去。

第二天晚上我又给她点了炒饭,可她还是没有吃,还怀疑有人恶搞她。

我忍不住给她发了消息,问她为什么不吃。可她竟然拉黑了我。

连续几天,我都没有再见到她家的灯亮起。我有些恐慌,她去哪了?

我好想她,想得都快发疯了。

我想撬开她家的门,进去看一看她是否有什么危险,因为她发朋友圈说「烦死了」。

可那讨厌的大姐问我在干什么,我只能过几天再来了。

一个没人注意的晚上,我又去了那里。撬开锁进了她的家里。是她身上那熟悉的味道。只是屋子里空荡荡的,她或许早就离开了。

我贪婪地呼吸着她残存的气息,门外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

是杜月,她又回来了。

门锁缓缓被拧开,我躲在黑暗里,只想鼓起勇气跟她表白。

这一次,我不能让她从我身边溜走了。

不出所料,她拒绝了我。一股羞耻感涌上大脑,我杀了杜月。

我狠狠地折磨她,让她感受我这些日子的想念。

当然,我还杀了多事的楼下老太和房东。

我把她们的尸体堆在卫生间,放血,一刀刀胡乱捅着。

然后有人闯进来,将我摁倒在地上。

我看到杜月的脸,已经被我锤得没了原来的模样,一点也不可爱了。

「但案发现场,只有楼下老太和房东的尸体。警方也问过中介,当时和房东签订租赁合同的,是你。」

我回忆完后,心理医生接过了话题。

「可我明明……」

「杜月是你幻想出来的,然后你还去租了这个屋子,一直自认为有个叫杜月的人住在这里,满足你的偷窥癖好。这个房子空了一年,你是房东今年第一个租客。」

怎么会这样,那个戴着银色发夹的女孩,真真切切出现在我脑海里,怎么会是我幻想出来的?

我头痛欲裂,脑子里的记忆也都变成了碎片。

10

这几天我再也没有追问杜月的事。

我开始接受真相如所有人说的那样,自己幻想出一个受害的年轻女孩杜月,挥起锤头砸的只是地板,又误杀了因为噪音和漏水而进来查看的楼下老太和房东。

那个存在我手机里的所谓杜月的号码,也是用我自己的身份证办理的。

报警人是一个搬家公司的师傅,他下楼时听到了屋内的惨叫,敲门想问问需不需要帮助,可看到开门的我举着滴血的锤子,吓得大叫着逃跑。

在确定我没有追上去后,才报了警。

我努力拼凑着脑中的碎片,试图让记忆和人们描述的「真相」接近。我越是有印象,医生嘴角的弧度就越高。

医生说床头的标记,是我每次发病恢复稳定后做的记号,这已经是我第四次发病了。

医生说,最严重的一次,我怀疑自己被人监禁,趁护士查房时袭击了她,试图逃出医院。

可对于这些,我竟一点印象都没有。只是每次吃完药,就会昏昏沉沉地睡上一阵。

每次醒来时,医生都会坐在这里,将所有的事重新叙述一遍。医生说,他虽然痛恨我是个杀人犯,却也该先尽到自己医生的职责,将我的病情稳定住。

窗外那棵树再绿起来的时候,我已经很久没有发病了。但医生说我还需要观察,倒是可以不用总锁在屋子里了。

于是我每星期在几个保安的跟随下,在院子里转上几个小时,只是所有的病人见了我,都会躲着。

我有些失落,问护士为什么没人愿意跟我坐在一起。护士说,因为我被送来医院的时候,满目狰狞,一身的暗红血色。

这天阳光很好,我懒洋洋地坐在秋千上,一个纸飞机落在了脚边。我弯腰捡起来时,一个小小的马尾辫女孩站在了我的面前。

「叔叔,这是我的。谢谢你。」

她伸出稚嫩的小手,看向我手中的东西。

「不客气。」我受宠若惊,毕竟这是这里第一个愿意跟我说话的人。我吹了吹纸飞机放到了她的手心上,纵然那上面并没什么土。

她蹦蹦跳跳跑开时,我才注意到她并没有穿着病号服。或许是哪位病人的孩子吧。

想到这里,我才想起这些日子,除了警察和医生,我似乎没见过别的人了。或许我的家人因为我杀人而蒙羞,不愿来探望我。

隔了一星期,我又见到了那个小姑娘。我欣喜地冲她招手,小心地攥着手里的糖,那是特意跟护士要的,我借口药太苦,还被护士翻了个白眼。

她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我将糖从兜里掏出来,伸开手掌给她看。她抓走糖时,柔软的温度触及我时,竟让我有一瞬间的战栗。

「叔叔,你的病好了吗?」她甜甜地笑着。

「快好啦,可还要吃苦苦的药。」我对她做了个鬼脸。

「那你身上还疼吗?」她皱起小小的眉头,伸出手小心地碰了一下我的胳膊。

「什么?」我没太明白她的意思,却还是笑着盯着她看。

「他们说,你是偷逃出去,又被医生和警察叔叔抓了回来,回来的时候满身血呢。医生叔叔跟其他的病人叔叔阿姨说,要是谁敢逃跑,就会跟你一样,会挨打的。」

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嘴角也忘了收回,又开始耳鸣。

「逃跑?我没有逃跑呀……」我摸摸她的头发,看着她含着糖鼓鼓的小嘴。

「可叔叔你确实逃跑了呀……我们很早就见过,你忘啦?那时候你也总是送我糖吃呢。」

很早就见过。难道我不是因为杀人才进的医院?可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耳鸣声越来越大,头也跟着疼了起来。我双手扶住太阳穴,低下头咬紧牙,呼吸也越来越重。

终于压抑不住,我攥紧拳头捶向旁边的雕塑,小女孩被吓得连连后退,开始哭了起来。

身后的保安企图拉住我,远处的护士也跑来将小女孩带走了。我看着眼前乌泱乌泱的人群跑来跑去,他们吵闹着,有人将什么东西扎进了我的体内。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也彻底被人控制住。

彻底失去意识前,我似乎看到了杜月那张可爱的脸,对我笑着。

11

我醒来时,看到了双手抱胸坐在椅子上的医生。

我想翻身起来,却发觉肢体没法动弹,原来是被绑住了。

听到动静的医生抬起头,眼镜都快要脱落到鼻尖,可他并没有扶上去。他面目阴沉:「你跟她聊了什么?」

「你们不应该早问过那个孩子了嘛。」我不再挣扎。

「我在问你。」医生的语气里,比往日多了不少寒意。

「你就不要跟我绕圈子了,如果我没猜错,杀人的事,并不是你之前告诉我的那样。」

「是你想多了。」他又恢复了那个慈祥的面容,拉开了床头的抽屉,「早上的药,又忘记吃了吧?」

「没有!」我呼吸都跟着变得沉重起来,带着病床开始晃动起来,「你给我吃的根本不是我的药!」

他试图将混了药片的水灌进我嘴里,可我用力摇着头,他只徒劳弄了一身狼藉。

他使了个眼色,几个保安便过来摁住了我的头,一个人强行打开了我的嘴。混着药片的水流过喉咙,苦得让我反胃,却又无法抗拒。

杯子里最后一滴水流进我嘴里时,这些人终于松开了手。我不再挣扎,慢慢合上了眼。

「睡吧,睡醒了就什么都过去了。到时候我会再告诉你一次,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我确认他们离开了房间,脚步声再也听不到后,缓缓睁开眼,看向那个还残存着药沫的玻璃水杯。

医生肯定也没猜到,我会换了药。

我等了好久才等来这个机会,让他再次给我吃这个怪药的机会。我早就把那个药盒里的药,偷偷换成了我日常吃的药片中与它形状一样的一个。

傍晚时,门口才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我装作被吵醒的样子,想伸个懒腰打个哈欠,却只能捏了捏拳头。

「这是?」我故作惊讶地看着绑住我的束带,假装不知发生了什么。

「你醒了?」他还是那个和蔼的中年男子,身上的白大褂整洁无暇。

「头还疼吗?」他靠近我,关心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又问了一遍为什么要绑住我。

医生说,是我突然发病,袭击了一个病人,才会暂时先绑住我,为我打镇静剂。

「我是不是……杀人犯?」我直奔主题,也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满意的神色。

他又讲述了一次,我是如何幻想出杜月,和杀了两个无辜的人。

我却一直盯着他的嘴角,从他微微上扬的弧度里得到了他「计划得逞」的信号。

「虽然你是杀人犯,可作为医生,我还是会先治好你的病。」他又以这句假惺惺的话作为他所有故事的结尾,还深深叹了口气。

「那我……为什么会发病呢?」我更想和他探讨那个小女孩,让我开始怀疑身边这一切的导火索。

他沉默了一会,可能并不确定,我是否还记得和谁交谈过。

「一个小女孩,胡说了点东西,刺激到你了。」

我还想追问,可他已经站起身来:「过两天你病情稳定,就不用这束带了。」

他没给我开口的机会,快速离开了病房。

如果医生一直以来都说了谎,那或许杀人的,不是我呢?

12

对于自己替人顶了罪这个想法,我越来越深信不疑。

那个孩子说我早就在这里,只是在所谓的「逃跑」后,才被警察和医生带了回来。

可关于杀人过程,我一直都是从医生口中得知。那些东西在我脑子里犹如碎片,只有在医生讲起时,才会一点点拼凑成完整的事件。

逃出去,赶紧逃出去。这是我现在唯一的念头。

每个人都想害我,我似乎看到黑暗处无数虎视眈眈的眼睛。

我很快又取得了医生的信任,只是他不再允许我出病房。

我站在窗前,每星期还是能见到一次小女孩的身影。

他们不许我用手机,我开始想要看书和报纸来打发时间。我从报纸上撕下来我想要的字,用水浸湿,一个个排在书内的随意一页上。

我要找机会让小女孩捡走这本带着重要信息的书,找人来救我。

「快帮我报警,我不是病人」

思考后我又拿下来这些字,因为我想起警察和他们是一伙的。

最终我还是把那本书丢了下去,但里面什么求救信息也没有。

我丧了气,就如同扔掉了逃走的念头。我知道自己逃不出去了。

其实更重要的,是我发现了藏在那盆景观松后面的微型摄像头。

自从上次后,那里就多了这个摄像头。他们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他们对我监管没有那么严了,那几个保安也没再来过。

听护士说,那件案子已经结了,是医生替我出庭,因为我在发病期。

我没再想过逃走,但脑子里总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忘了。

浑浑噩噩地在这里待了两年多,我早没了心思再深查杀人事件的真相,偶尔还会帮护士们做点事情。

那天我打扫地下室时,发现了一个带着大头贴照片的钥匙坠。像是掉了许久,上面积了不少灰尘。

我拿起来,用衣角擦去了上面的土。是个可爱的女人面庞。

好熟悉,好像曾经见过。

「救救我……」我记忆里有东西一闪而过。

这照片,分明是那个噩梦中,出现的血淋淋的杜月的脸!

13

脑海里又闪过两年多前那个噩梦,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个钥匙坠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杜月和这个医院有什么关系?她是病人,还是护士……

我心里莫名兴奋起来,将手里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收进了兜里。

「我是对的,原来我一直是对的!」我在心里大声呼喊。

原来杜月,不只是我的幻想,更不是什么所谓的第二人格。那个医生肯定知道些什么。

自从我没再「发过病」,医生已经没再给我吃过那个怪药。

护士送来的日常的药,我也是假装吞下,却偷偷将药含在舌下,护士走后就去厕所吐掉。

自从停了药,我感觉我的脑子越来越清醒了。

自从看到杜月的照片,我脑海里一些记忆,就像被阳光晒过的种子,一点点正在破土而出。

我确信她曾经对我说过:「救救我……」

她向我求救,那说明杀她的人,可能并不是我,但她遭受危险时,我是在场的。

几天后,医院里开始流传着女鬼出没的流言,是从一个刚来的病人那开始的。

护士安抚大家只是谣言,可这些精神不正常的人,哪里会听这些。

医院里乱成一团,有些年纪大点的病人甚至白天坐在走廊中间开始「驱鬼」。

闹鬼的流言是我故意散播的。我在暗处,观察着所有人的动静。

「谁再胡闹,这就是下场!」

那个医生,现在已经是副院长了。他指着一个被绑在树上颤抖的男人愤怒地威胁着所有人。

这个被绑在树上一天的男病人,早上的时候满院子喊着地下室有女鬼。

我猜他或许是知道什么。

第二天找到他时,他正躲在床上瑟瑟发抖。从嘴角的掐痕来看,他刚被喂了药。

我故作神秘地凑到他耳边,问他是不是看到女鬼了。

「看到了……看到了……」他一边点头一边大叫。

「嘘!」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也看到了。」

他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里泛出了些许泪花。

他眼神一亮,看了看门外没人,小心翼翼地从衣服侧兜里翻出了一个东西。

「杜医生会保佑我们的!」他紧紧抓住手里的东西,闭上眼开始祈祷,念叨着「保佑保佑」。

「杜医生?」我记得他曾经也是副院长手里的病人,现在换成了一个姓王的医生。在医院这些年,我默默记住了所有人的关系。

「杜月医生,她人很好的,总是对我们笑,一点也不凶。」他伸开手掌,露出手里的东西给我看。

跟我在地下室捡到的钥匙坠,一模一样。

「这是谁给你的?」我伸手去拿他手心里的东西,可他看出了我的意图,警惕地又攥起了拳头。

「当然是杜医生给我的。她说要是感到难过害怕了,就抓紧这个坠子,她会保佑我的。」他轻轻抚摸着坠子上的照片。

「你要是难过了,就看看这个坠子,我会一直陪着你呀。」

「幼稚。」

一个片段在脑海中闪过。

有人也曾对我说过这些话,是她吗?

杜月是医生,原来她是这里的医生。我激动不已,感觉她的身影在脑子里越来越清晰了。

或许我曾经也是她的病人,所以才会一直对她这么有执念。

「那杜医生,现在在哪?」我犹豫着开口,这时候又多希望那些真的只是噩梦,杜月还好好活着。

「我也不知道,」他摇了摇头,「陆医生……陆院长说,她辞职了。」

又是这个陆医生!现在我更确信,杜月的事,和他脱不了干系。

是他和警察带我回了医院,又用药控制着我,还给我编造杜月不存在的谎言。

他到底隐瞒了什么。

14

虽然很是费神,可我还是努力逼自己回想着关于杜月的一切。自从不吃医院给的药,我想起了很多这几年来没什么印象的事。

我开始频繁地去找那个病人,从他嘴里套出更多关于杜月的事。

他告诉我,杜月对所有病人都很好,像哄小孩子一样。

她喜欢将头发盘起,用一个银色的发夹。她做的饭很可口,节日的时候总会准备很多美食送给自己的病人。

更令我震惊的,她曾经和陆医生,现在的副院长谈过恋爱。

我现在也总算明白,为什么那时候他不让所有人接近我。因为一旦有人提起杜月,我便会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言。

如今再暗中查下去,也不会再查出什么了。病人们只知道她离了职,之后发生的事,我只能去找骗我的陆院长了。

我站在他的办公室质问他是不是骗了我时,他竟没有一点震惊。

「对,我是骗了你。」他甚至都没抬头看我,「杜月不是不存在的,她曾经是你的主治医生。」

「所以她是怎么死的?」我冲到他桌子前,愤怒地攥紧拳头。

「你梦到的那样。」他身子往后一仰,一脸讥笑地看着我。

「杜月一走,你经常偷跑出去跟踪她,直到她发现了你,告诉医院后我们才对你看管严了。但你还是又一次逃出去,还偷偷藏进杜月家里,想对她做一些不该做的事……」

「你胡说!」我用拳头砸向桌面,又推倒了他桌子上的奖杯。

「胡说?那你怎么会梦到你杀了杜月,因为那些就是你做的!杜月反抗后,你没能得逞,就杀了她!在分尸的时候,还惊扰了楼下老太和房东,也无辜让你给杀了!」

他语气强硬,似乎在故意激怒我。

「那你之前为什么说她不存在,说杜月是我的什么第二人格?」

「因为你是个精神病!」他怒吼了一声,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

「对不起我有些过激了,」他缓了口气又继续说了下去,「因为你是病人,你做那些事时,可能并不能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作为小月的男朋友,我再伤心再难过,也不能对你做什么。你以为我想让你就这么逃过惩罚?」

他的表情看起来,确实很伤心。可我总觉得,还是少了什么。

「可为什么,我脑子里的记忆,不是这样的呢。」我冷笑了一声。

「杀死杜月的,是你,陆泽宇。你才是那个跟踪杜月的变态,我都想起来了。」

他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慌张,虽然努力扯起嘴角,可苍白的脸色告诉我,他已经输了。

15

前天半夜我偷偷进了陆泽宇的办公室,翻窗户进的。

幸好之前翻墙的本事没丢,只是练了好久的撬锁。他的办公室没有监控,因为他喜欢虐待病人。

这也是从那个病人口中得知的。

我知道,我的病历档案肯定不在医院的档案室。他的办公室里,一定会有什么。

我翻了所有的抽屉,终于找到了一份泛黄的病历资料。不用想也知道为什么他没有销毁这些东西,因为他才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这些被他亲手藏起来的真相,会让他心情愉悦吧。

那是我初次来医院的病历,抑郁症加应激所致的记忆障碍,并不是什么被害妄想症。

难怪从来没有家人来看我,他们都已经在车祸中去世了。而幸存下来的我,却因目睹亲人在眼前血肉模糊,抢救过来后却忘了自己是谁。

他们把我送来这里,接受精神治疗。杜月当时是我的主治医生。二十来岁的我血气方刚,纵使是没了记忆,却还是个叛逆的小伙子,让这位年轻的女医生费了不少精力。

在杜月最后一次的记录中,我已经开始能慢慢想起一些事,只是还不能接受家人离世的事实。

之后的记录医生,就变成了陆泽宇的名字。

我脑子里突然有了印象,那时候杜月的离职,是因为陆泽宇的纠缠。她并不想跟这个男人在一起,可陆泽宇到处宣扬他们已经同居。

慢慢地,好多记忆涌了出来。

那时候每当杜月被陆泽宇纠缠时,在医院里我还能时常替杜月解围,可她一旦下了班回家,医院外的事我根本无法知晓。

那天我看她眼圈红肿,气冲冲地坐在椅子上不说话,连番追问下才知道原来是陆泽宇这几天经常去她家堵门,还连续凌晨四点跑到她家给她送饭。

他们的争吵声引得杜月楼下的老太十分不快,找上门抱怨影响了她休息。可陆泽宇却说是小情侣之间闹矛盾,杜月把他赶了出来。

楼下老太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对杜月的印象更差了,觉得是个不省事的小姑娘。

当陆泽宇再一次上门后,杜月忍无可忍报了警。可陆泽宇仍然是那套说辞,跪下来痛哭流涕地跟杜月道歉,说自己再也不跟别的女人联系了。

这也是为什么我当时会偷偷溜出去,我想如果碰到陆泽宇再纠缠杜月,我一定会好好教训他。

可偏偏最危险的那个晚上,我没在。

杜月提了离职,还打算搬家离开那个地方,免得陆泽宇再骚扰她。

我提出晚上想再偷溜出去帮她搬家,她却敲了敲我的脑袋让我老实点:「以后我走了,可就没人护着你了。再被抓到偷溜出去,关你十天半个月的,哈哈!」

她说以后有机会的话会再来看我,也希望我能早点出院。

可谁都没料到,这竟是我们最后一次对话了。

晚上应该陆泽宇值班,我却没看到他的身影,问了护士才知道,原来他有事请假了。

我猜他肯定是想表现一下,替杜月搬家去了吧。虽然气不过,但我没有多想什么。

可晚上在床上我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我想到杜月搬家,就是为了摆脱他的骚扰,怎么会让他知道自己搬家了呢。

我心里升起一个不好的念头,如果陆泽宇真的是去找杜月了,那她岂不是会有危险!

16

我又偷偷溜出了医院,打车向杜月家的方向奔去。

赶到她家门口时,我紧张得心脏都要跳出来,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敢敲门。

我敲了几声,没人回应。

「杜月在吗?」我又敲了几下,还是没人说话。

「杜月,杜月!」我不耐烦地用力拍门,难道她已经搬完家了?

「杜月!」

我等了好一会,只听到屋里有些细微的动静。

转念一想,我下了一层,敲了楼下老太的门。

「干什么大半夜的,哪个小崽子?」在我几声呼喊后,老太骂骂咧咧地开了门。

「阿姨,楼上的杜月今天是搬走了吗?」

「搬走?我看她今天是找搬家公司搬走一趟了,不知道怎么刚才又回来了,大晚上的还在上面没完没了弄动静,都不知道又在搞什么!」

人在屋里,为什么没有回我呢?

老太太警惕地看着我:「你又是谁?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简单。」她啧了几声。

「我是……她朋友。」

「下午刚来了一个,这又来了一个。」老太摇了摇头,准备关门进去。

「下午有人来找杜月了?」我整个人紧绷了起来,难道陆泽宇已经来过了。

老太不愿意再搭理我,把我关在了门外。

我冲上楼,拼命拍着门。这次门竟然开了。

屋子里满是血脚印,有红色的水从卫生间门口溢了出来。我往里走去,祈祷着千万不要是我想的那样。

可我推开卫生间的门时,地上赫然躺着的,是杜月。

她满脸都是血,眼睛瞪得很大,人却一动不动。我想叫她的名字,却发现自己已经浑身麻木,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我想起自己丢失的那部分记忆,想起了自己在车祸中去世的亲人的脸。

「你果然来了。」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陆泽宇,是陆泽宇!他杀了杜月!

「我就怀疑她是因为你才不跟我在一起,果然是!」

我回过头时,看到陆泽宇举起了手里的锤子,那上面已经满是鲜血。

我没来得及躲开,记忆深处的恐慌加上无法接受的现实,已经让我的双腿不听使唤了。

我眼看着他的锤子离我越来越近,尖锐的头疼后,我倒在了地上。

杜月的尸体就在我眼前,这么近,可她已经没了呼吸。

她手里还紧紧抓着一个钥匙串,之前没有见她拿过,是她新家的钥匙吗?

是因为忘了带钥匙才会在搬家后又回来一趟吗?她怎么还是这么笨,出门都会忘拿钥匙。

水龙头还开着,可能是刚才陆泽宇在清洗自己,还没来得及关。

溢出来的水冲淡了杜月身上流出的血,可她的身体挡住了下水道口,水一点点浸湿了她的衣物。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传来。我终于缓过神来,陆泽宇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小杜啊,你又在弄什么?哗哗地漏水,要给我家淹了!」

是楼下的老太,她急切地敲门,又继续喊着:「搞得脏兮兮的,你在洗什么东西啊,掉色掉得这么严重!」

「快走啊……」我好想让她快离开这,可我没有一点力气。

陆泽宇去开了门,老太气冲冲地嘟囔着,她难道没有看到陆泽宇手中的锤子吗?

「小杜呢?大晚上的不消停……」她的声音越来越近,明显在往卫生间走来。没几步她就看到了趴在地上的我。

「这不是刚才那个敲门的……」我拼尽力气摇了下头,无声地告诉她「快离开」,即使我知道为时已晚。

老太没来得及回头,就被陆泽宇一锤子撂倒了,立马没了动静。我想爬起来去救她,可我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好像就要炸掉。

陆泽宇一锤一锤地砸在老太的头上,直到血肉模糊。

「都去死,都去死!不听我话的都去死!」他像个恶魔,从老太身上起来后,又拎着锤子走到了我身边。

可这时敲门声又响起了,对,是房东来了。

「小杜?在家吗?」

「我要进去了啊。」是开门的声音。

不出所料,房东也遭了陆泽宇的毒手。可他竟忘了关门,当因为久等杜月没有出现而找上来的搬家师傅,看到屋内的这一幕时,吓得大叫着跑了出去。

陆泽宇没有追出去,他狡黠地笑了起来。

「赵阳,赵阳,你杀人了。」他哈哈大笑起来。

他在说什么?

「赵阳,你看这些人,都是你,都是你杀的!」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机械地重复着。

「桌子上那把刀,你看到了吗?」陆泽宇在我耳边念着,「拿过来,杀了她们,杀了她们!」

我鬼使神差地,像没了魂魄,听着陆泽宇的命令。

我不知道陆泽宇是什么时候走的。我只知道,搬家师傅带着警察走进来时,我还在用刀捅着房东的尸体。

警察呵斥我放下刀时,我站起来拿着刀向搬家师傅走去,还在念着要杀了他。

我杀了人,警察和搬家师傅都是目击证人。陆泽宇又气喘吁吁地跑来,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跪在门口痛哭。

再后来,他把伪造的病历交给了警察,说我是个精神分裂症患者,一直纠缠着杜月,还偷偷跑出去在杜月家门口蹲守。

杜月被我逼得离了职,我也因为发了疯,逃出来后,可能是发现杜月搬了家,才发病做出了这么疯狂的举动。

一切顺理成章,他顺利脱了身,一切罪责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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