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我接到一个电话。
「您的外卖到了。」
1
这通凌晨四点打来的外卖电话,让我一下子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我没敢出声,梗起脖子盯着黑漆漆的客厅,没有人敲门。
「您的外卖到了,麻烦拿一下吧。」电话那头又重复了一遍。
我迅速挂断,身体保持着僵直的姿势,眼睛一直死死盯着门,生怕下一秒它就会被敲响,甚至被人悄然推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才传来了轻轻下楼的脚步声。我的身子也因为放松瘫软,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昨晚上玩游戏玩过了头,一直到凌晨三点。
临睡前,我发了条想吃宵夜的朋友圈,然后扔下手机就睡了。
我打开外卖软件,确认自己手机上没有这个订单。
这也太诡异了,大半夜的会有谁给我点了外卖?
第二天一早,我问遍了所有知道我家地址的朋友,可无一人承认。
我又恼又怕,将那个外卖电话截图发在朋友圈,痛骂这个搞恶作剧的「小人」。
不少人点了赞,还在评论区里哈哈大笑,说我这是有人暗中关心。
夜晚我根本不敢入睡,生怕再接到什么奇怪的电话。但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的原因,只过了一会我又睡着了。
半梦半醒中,我听到似乎有敲门声,不快不慢,每次三下。
我嘟囔了一句「谁呀」,还以为是在梦里。
敲门声还在继续,我打开手机,屏幕的光有些刺眼,三点半。
我一个激灵,瞬间没了瞌睡感。敲门声再次响起:「您的外卖到了。」
又一次!
我身子开始有些发抖,轻手轻脚从床上下来,走到了门口。
我屏住呼吸从猫眼里望出去,确实是个外卖小哥。他见敲门没有人应,掏出了手机。
我的注意力全在他的身上,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吓得我手一抖手机就掉在了地上。
东西坠落的声响在这安静的夜里格外明显,门外的人似乎也听到了。他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动静,随后又敲了敲门。
「您是不是在门口,开一下门吧。」
「你再不走,我就,我就报警了!」我鼓起勇气隔着门喊话。
「有病吧……」门外的人嘟囔着,「反正我送到了,给你放门口了。」
隔着猫眼,我监视着男人的一举一动,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电梯里。
终于挨到天亮,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报警最安全。刚拿起手机,微信里就弹出了一条消息。
「你怎么不拿外卖呢?」
看到这条陌生消息,我刚缓和下来的情绪又被拉紧。
这人没有备注,我也没什么印象,一时间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和他加的好友。
「你是谁?」我缓缓打出了几个字,点击发送。
「你不是想吃夜宵,我给你点的外卖,为什么不拿呢?」
随着这条消息发过来的,还有一张图片。
熟悉的门口,我一眼认出地上那个袋子,是我常点的那家炒饭的包装袋。
此刻我的后背像被一双眼睛盯着,太阳穴突突地跳动,震得我有些头疼。
「你是谁?」我祈祷着这只是一场恶作剧。
等他回消息的空隙,我点开这个人的头像开始翻阅他的朋友圈,试图找出他的身份。
原来是个快递员。难道是给我送过快递?应该是这个原因吧……
他还没有回我消息,只是一直显示输入中。
「不用回了,我马上就把你删掉,如果你再做这样的事,我一定会报警,你也不想进局子吧?」
发完了消息,我就让这个人消失在了我的微信通讯录里,顺便拉黑。
做完这些,我立刻给房东打了电话,将自己的遭遇和担忧告诉了她。大姐虽然有些为难,但也不希望在自己的房子里搞出什么事来,便同意我提前退租,只是押金要扣一半。
我爽快地同意了,跟生命安全比起来,那点押金算什么。
我带了些东西,准备在找到房子之前先去朋友家住一段时间。
想起来有些后悔,删掉他之前忘了截图留下证据。只要他再联系我,我一定立刻报警。但这几天我再也没有收到过什么奇怪的信息或电话。
新的房子找好了,我的警惕心也松懈了不少。朋友因为临时被老板叫走加班,我自己一个人回了原来的房子收拾东西。
上楼时,我在电梯里碰到了隔壁的邻居。
「还以为你搬走了呢,好几天没看见你了吧?」这大姐很热情,碰面时总是闲聊。
「是打算要搬呢,」我笑了笑,「姐你怎么知道啊。」
「哎,那前几天开你家门的男的,是你朋友?」
2
开我家门?我心跳漏了半拍,想起了微信里的那个男人。
「他……进去了?」我声音有些发抖。
「没有,我问他是新搬来的吗,他不说话就走了。」大姐压低了声音,「招贼了?」
我摇了摇头,就快哭出来了:「姐你有时间吗,陪我进屋看一趟吧,我有点害怕……」
大姐连声说「好好好」,让我不要害怕。因为恐惧,我手都没了力气,钥匙对了好几次才对准锁孔。
我缓缓打开了房门,一切似乎没有异常,家里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既然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啦。」
送走了大姐,我赶紧开始收拾东西,顺便叫了搬家公司。我顾不上分类物品,将东西一股脑地往整理箱内胡乱塞着,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大约只用了三个小时,我全部的家当就已经上了搬家公司的货车车厢里。师傅吐槽这是他见过打包得最潦草的一次,反复强调如果路上出现了什么物品损坏,我要自己负责。
我连声应和,坐上副驾驶座的时候总算松了一口气,感觉终于从这看不见的危险里摆脱了出来。
正是晚高峰,又赶上有个商场开业,本来半小时的路程竟然花了将近两个小时,到了新住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当我和师傅搬着东西到了门口,我一摸包,心里瞬间一凉。
钥匙串竟然被我忘在茶几上了。幸好我包里还有一把那个房子的备用钥匙。
师傅叹了口气,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这样吧小姑娘,我先往上搬东西,你回去拿钥匙。」
一想到还要回到那个屋子,我竟然开始提前起鸡皮疙瘩了。师傅看我愣神,又开始催促我,说他还有别的单子要赶过去。
我硬着头皮下了楼打车,在心里默念着开门拿完钥匙就走。
回去的路程很快,我在脑子里演练了无数遍,进门后只要两步就可以够到茶几上的钥匙,拿上钥匙我只要两步就可以离开那个屋子。
到了门口,我深呼一口气,开锁,推门进去。
已经搬空的客厅,漆黑一片,安静得可怕。
我迈过了门槛,右手触摸到了墙上的开关。
灯亮了,我看到了躺在茶几上的钥匙。手刚抓到钥匙,听到身后传来门被关上的声音。
我被吓得浑身一哆嗦,想着是不是风吹的,扭过头看向门口。
「等你好久了。」站在门口的男人向我走来。
此刻我的脑子和腿好像分了家,脚也像被钉在了地上,眼睁睁看着离我一步之遥的男人逼近了我。
我昨天还和朋友吐槽,电视剧里的人动不动就会被吓到在原地愣住,为什么不赶快逃走呢。
我想呼救,嘴巴张开却失了声,只是上下嘴唇一直抖着。
这是谁?他怎么在这?为什么进来的时候我没有看到?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哆哆嗦嗦拿起手机,准备报警,却被这个男人一掌拍在了地上。
「想报警?」这声音是,第一次送外卖的那个电话那个人!
男人抓住了我的手腕,我的大脑也终于不再游离,我开始大声呼救。
「啪!」男人一巴掌扇在我的脸上,我一个踉跄差点没站住,腿撞在了茶几上。
顾不上那火烧一样的半边脸,我又开始挣扎,用另一只手企图抓男人的脸,脚也开始踢向他的要害处。
我这一系列的动作惹恼了男人,他一拳捶在了我的肚子上,我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
他从兜里掏出一截绳子,把我双手反绑在了背后。紧接着又绑上了双脚。
「你……是谁?」我蜷缩在地上,费力地抬起眼皮,看着男人的脚尖。
男人没说话,又踢了我一脚,进屋拿了什么东西出来。「哧啦」一声,他将一块胶带粘在了我的嘴上。
「你真的话很多,很烦。」他抓住了我的头发。
他扯起我的头发开始用力,一股不好的预感传来。
男人站起身,拽着我的头发开始往卫生间走,头皮上传来的疼痛感让我想尖叫,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客厅地板上,我的手机不停地响着,大概是搬家师傅在催促我为什么还没回去。过了一会,电话响了起来。
男人把我又绑了几圈,手机的声音显然让他有些烦躁了。
他走了出去,一会就传来砸东西的声音,手机铃声消失了。
我仿佛丧失了最后一点希望,麻木地盯着自己的鞋子。
男人又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把锤子。我是要死了吗?
可我都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要杀我,甚至连这个男人是谁都不知道。
男人举起了锤子,我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身子又蜷缩了几分。
「你怕死?」他笑了起来,「你不是很想死吗,怎么这会儿怕了?」
我又微微睁开眼,皱眉看着这个男人,他脑子是不是有什么大病,难道是复仇找错人了?
我想开口解释,但嘴上的胶带却让我的声音变得怪异。
「你想问我为什么杀你?」
我猛地点点头。
「你不是发朋友圈说,想死。那我就来帮你咯。」
3
朋友圈?是说我前几天在朋友圈说烦得想死?我现在越来越确信,这个人是个疯子。
可他怎么偏偏就找上了我!不管了,现在自救最重要……
「你想怎么死?想让我用这把锤子锤破你的头,还是用刀割开你的脖子?」他摸着那把锤子,眼神有些嘲讽。
「呜呜」我含糊不清地说了两个字。
「什么?」他蹲下身子凑近了我,示意我再说一次,可我还是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男人伸手撕下了我嘴上的胶带,痛得我「嘶」了一声。
「能选别的吗?」我灵光一闪突然有了个主意,不管怎么样,先拖住他再说。
「别抖机灵,你逃不出去的。」
「不逃不逃,」我摇摇头,「我还要谢谢你帮我死呢,要不然我自己都没勇气做这件事。」
男人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我,虽然他可能不信我的话,但他貌似对自己能掌控现在的局势很有把握。
「你想怎么死?」
「淹死。」我想摸摸鼻子来缓解说谎的尴尬,却反应过来手还被绑着,「不是按水盆里那种啊,就整个人在水里那种,你明白吧?」
「你想骗我带你出去,好让你逃跑或者求救?」
「不用不用,你把这个水龙头打开,洗手间下水口堵上,门一关,这不就有了一个蓄水池了?」我朝洗手台上的水龙头努了努嘴。
他想了一会,竟然同意了我的意见:「就算你会游泳,我也不信你能一直憋着,让你慢慢死,痛苦地死。」
他打开了水龙头,用浴室里的防滑垫盖上了下水口的位置。水很快溢出了洗手池,开始向地上漫延。
男人去了厨房,拿出一把水果刀,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干……什么?」
他没说话,一刀刺在了我的大腿上。随着刀片的退出,我看到伤口处的血涌了出来。大脑显然还没接收到信号,疼痛感竟没有想象中的强烈,只有因为恐惧带来的眩晕感。
「放心,这一刀你死不了。这是对你耍小聪明的惩罚。」他又把我的嘴用胶带粘了起来。
「你一定会死的。」他退了出去关上了门,水位也在慢慢升高。腿上的血随着水流慢慢晕染开来,痛感也紧随而来。
我借着墙壁的支撑 ,慢慢挪动着坐了起来。
「水再多点,再多点。」我心里祈祷着,眼睛紧盯着下水管道和地面接缝处的那道裂纹。
我早就跟房东说过这漏水,可她总是推脱让我洗澡的时候注意着不要积水就可以了。
这道裂缝会让水顺着管壁,流到楼下邻居的卫生间,楼下的老太太可不是好惹的,上次不小心漏了一些下去,她可是站在我门口训了我十分钟。
只要这水漏下去让她找上来,我就有求救的机会。
敲门声响起,我有些兴奋,甚至对楼下老太太萌生了些许好感。
「小杜啊,你又在弄什么?哗哗地漏水,要给我家淹了!」伴随着急切的敲门声,她又继续喊着,「搞得还脏兮兮的,你在洗什么东西啊,掉色掉得这么严重!」
我看着已经没过脚面的红色水流,奋力地发出呜呜声,挪动身子靠近门口,用另一只没受伤的腿踹门。
「老实点!」男人的身影从磨砂窗上透了过来,他贴在门上压低嗓音警告我。
傻子才会老实点,这可能是我唯一的逃生机会了,如果不成功,男人很可能会恼羞成怒直接杀了我。
我更大力地踹门,拼尽力气发出喊叫。他猛然把门拉开,眼睛瞪得通红,关上了水龙头。
「我看你是想马上死,别出声!」他用刀指着我的脸。
脚下的水随着门的打开溢出去了一些,染红了门口的地垫。
老太太还在坚持不懈地敲着门,门口出现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张阿姨这是怎么了?」
「这小杜啊,弄得卫生间又漏水,敲门也不开,」说着又啪啪敲了几下,「小杜你再不开我可报警了!」
「是不是人没在家,水龙头坏了漏水呢?」
「不能啊,我还听到里面有动静呢……」张阿姨发了一堆牢骚,开始和门外的另一个人列数我往日的「罪状」。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觉得我没在家,老太太竟然下楼了。
走了,她竟然走了!我大脑一片空白,无法预知一会男人会怎么解决我。
「这就是你的招数?」男人抬脚狠狠踢了我的肚子,我无力地瘫软在地上。男人又拿来了锤子,我此刻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
第一锤,他砸在了我的胳膊上。我发出了一声闷哼,竟然与想象中的痛感不同。
如果我没有忘记带钥匙走,这会已经开始收拾新家了。计划中,先把我的那一摞书拿出来,装的时候有点急,有些都被折页了。
第二锤,落在了我的脸上。这感觉说不上来,头有些发昏,我的牙好像出血了,嘴里一股血腥味。
我还要先把新买的沙发垫铺好,搬家真的太累了,我要先躺下歇一会儿。
第三锤,他砸在了我的右眼上。我躲闪了一下,眉骨受到了不小的打击,有些尖锐的痛感。
他并不想一下杀死我,他是想做个锤子恶魔吗?
第四锤,锤子落在了太阳穴,这一下比前面三锤都要痛苦。脑浆感觉都要被他敲得震出来了。我意识开始有些模糊,右眼也肿了起来。
他为什么要杀我?我脑子里盘旋着这个问题,难道是我给过他差评?没有吧,我买过的东西都是自动评价。
第五锤,似乎在头顶了。我怎么感觉不到疼痛了。
我就要睡过去了……我是要死了吗?
真想跟搬家师傅说声对不起,不知道他还有没有等着我回去。如果我这么死了,我那些行李会不会被人丢进垃圾桶呢。
我最喜欢的兔子玩偶还在箱子里,真想告诉朋友记得把它留下来。
4
我再也没有力气动了,眼睛也睁不开。
「小杜?在家吗?」敲门声又依稀响了起来。
「小杜?」真的有人在敲门!
「我要进去了啊。」是房东大姐,一起的还有钥匙插进锁里的声音。
我又挣扎起来,我还要活下去,不能就这么被一个陌生人莫名其妙地杀了。
男人惊慌了,他大概没料想到会有人还有这里的钥匙。他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你……是?」房东大姐开了门,站在客厅,说话的声音又清晰了些。
「我是来帮小杜搬家的朋友。」他的声音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不再是对我挥起锤子的男人。
「小杜呢?卫生间的水龙头坏了吗?楼下邻居电话都打到我这来了,都要搬走了还给我找事……」
她的声音越来越近,却在中途被人拦了下来:「她没在这,我刚才洗了点东西,真是不好意思,不过已经处理好了。」
不是啊!他是个杀人魔啊!我在心里呼喊着,想挪动身子却动不了,嘴里也发不出声音。
「那小杜什么时候过来?」
「还要等一会呢,她还有点事。」
外面一阵沉默,俩人都没再说话。我努力想动一动躯体,制造出什么声响,好吸引房东大姐的注意。
「那我先走了,告诉小杜明天我来验收房子,让她早点过来。」
「好的姐,慢走。」
这就走了吗?眼里有东西流了出来,随着关门的声音,我心里那点光亮灭了下来。
「不是我不放过你,是老天不帮你。」男人声音里带着嘲笑。
「我知道,你肯定好奇我为什么要杀你。」男人搬了把椅子,坐在了门口。
「你如果今天晚上不回来,也许还能躲过一劫。说白了,我也不是非杀你不可。」
我费力仰起头,看着隔着磨砂玻璃映过来的男人的身影,像一团黑色的乌云。
他为什么会这么说,难道他是为了入室抢劫?那些消息,又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住你对面。」
「我知道你搬家了。」男人的脚一来一回地踢着门,「我每天都在对面看你。」
原来他是个偷窥狂!
「你六点半左右会到家,在卧室换下睡衣,然后去厨房做饭。你会用一个银色的发夹将头发盘起来,真的很像贤妻良母呢。」男人笑了起来。
「你的快递,写的都是杜先生,连门口的拖鞋都放了两双。但每次开门拿快递的都只有你一个人,所以我就知道,这只是你刻意想让别人以为,这里有两个人住。」
「你知道吗?」男人将脸转过来贴上了玻璃,声音也更清晰了些,「我很喜欢你,自从帮你寄过一次快递见过你之后,我就喜欢上你了。我还特意搬到了你的对面,想每天都能看到你。」
我胃里一阵翻涌,只觉得想吐,但嘴里全是血腥味。
「那天你说想吃炒饭,我就帮你定了,可你根本没有出来拿。第二天我去买了给你送来,你还是没出来。为什么你们女人总是心口不一呢?」
果然是他,这个男人也太可怕了,盯了我这么久。看来我不在家的那几天,来开锁的也是他?
「后来我撬开了你家的锁,进来过几次,但你没在。今天早上看见你搬家,我真有点舍不得呢。」
他停下了踢门的动作,一瞬间有些安静:「所以,我进来准备最后感受一下你的气息。你看,这就是我们的缘分,你又回来了。」
去 TM 的缘分,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竟然要渡这个劫。
「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我真的好喜欢你。」男人的语调越发恶心。
「你和我在一起,我就不杀你。」他拧动了门把手。
呸!我吐出了一口血沫。
「这是你自找的!」
他恼怒地举起了手中的锤子,对着我的头砸了下来。我眼前一黑,只觉得就这样解脱了,也好。
又是一阵手机铃声,我被吵醒。
「您的外卖到了。」
我看了一眼手机,凌晨四点。
这是怎么回事!
5
「您的外卖到了,麻烦拿一下吧。」电话那头又重复了一遍。
仍然是漆黑的客厅,这次不同的是,我下了床走到了门口。
难道刚才的是梦?如果我开了门,梦里的事还会不会发生?
「你放门口吧,我一会拿。」我退后了几步,回了电话里的人。
「好的,再见。」
我听着门外没了动静,在猫眼里看着走廊里没了人的身影,楼道里的灯都暗了下来,才将门慢慢打开一条缝,将墙边的外卖拿了进来。
是梦里那家炒饭,还有些烫手。
可为什么,这么晚了这家炒饭还在营业,我记得他家并不是 24 小时的。
饭我当然不敢吃,随手将它扔进了垃圾桶。
我看着外卖陷入了沉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不会这么快就来了吧!
「小杜啊,你又在弄什么?哗哗地漏水,要给我家淹了!」伴随着急切的敲门声,她又继续喊着,「搞得还脏兮兮的,你在洗什么东西啊,掉色掉得这么严重!」
怎么是楼下的老太太?
我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动静。
又是那段熟悉的对话,邻居询问发生了什么,老太太抱怨,然后离开。
怎么会这样?卫生间,发生什么了。
我慢慢走过去,终于在越离越近时,听到了水龙头哗哗的水声。
打开门,一股浅红色的水涌了出来,弄脏了门口的地垫。
地上正躺着,一具尸体!
怎么会这样,不是我被杀了吗,这尸体是哪来的!
谁杀的他,难道是我?
我踩过去,踮着脚关掉了水龙头。地上的水位慢慢降低,可我身体里的血却急速地涌向头顶,这诡异的氛围让我感到十分恐怖。
「小杜?在家吗?」房东大姐,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我摸不清事情的走向,一切似乎与刚才一样,却又十分不一样。
「我要进去了啊。」她已经在开门了。
我急忙关上了卫生间的门,快步走到了门口。她显然被突然冲出来的我吓了一跳。
「卫生间怎么又漏水了,楼下邻居打电话给我……」她一边说,一边往卫生间走。
我急忙拦住了她:「没什么,我已经收拾好了,刚才确实有点漏水,忘关水龙头了,不过这会儿已经不流了,不信你问问她。」
房东对我的阻拦很不满,却又有些无可奈何。
「你都要搬走了,就不要给我找事情了。」
我满口答应着,赔着笑道歉,保证是最后一次了。
房东走后,我看着卫生间里的尸体,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我的记忆仿佛缺失了一块,我努力想找出失去的那些,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水龙头开着,尸体。难道我在处理尸体?
我正努力整理着思绪,地上的尸体却突然动了一下,我只简短地尖叫了一声,就退到了门口。
「你是谁?」我问地上的人,可他似乎已经不能说话,只张开嘴吐了口血沫。
不行,不能让他活着!我想起不知道是梦里还是现实中,被那个男人一锤一锤,殴打的时候。
我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一把锤子。
没有多犹豫,我举起锤子,对着地上的男人挥了下去。他眼里全是惊恐,摇着头似乎在求我。
一声闷响,锤子落了下去,地上的人抽搐了几下,就彻底没了动静。
电话铃声又响起,我扭头看了一眼,再回过头时,地上的尸体不见了。
6
尸体呢?我明明刚把他杀了,尸体去哪了?
我走到客厅,手里还拎着那把锤子,可上面的血迹已经消失不见。
是搬家师傅的电话:「喂,我说你怎么还没拿钥匙回来啊?我不能一直在这等你啊,要不我把东西都给你放这先走?」
不,我刚才明明杀了人的,明明杀了……
「喂?」师傅不耐烦的语气十分明显。
「师傅,我刚发现我这还有个东西没搬,你再来一趟吧。我会再付你一趟搬家费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说了这些话。
「行吧,让你早点收拾好……」对面的男人嘟嘟囔囔,我挂断了电话。
他很快敲响了门。
我都忽略了,一切的发生十分不合理,就好像他就站在我家门口挂断了我的电话,然后敲响了门。
打开门时,我躲在了门口,师傅进了屋,东张西望地找人。
他回过头对上我眼睛的时候,我已经举起了锤子。
师傅倒在了地上,他对一切的发生都措手不及,根本没时间躲避。
「你……」
「我要杀你。」我淡漠地看着地上的人,又举起了锤子。
一锤,两锤,三锤,四锤,五锤。
地上的人已经不再动了。有血从他的头上流了出来。
敲门声响起,是房东的声音。
「小杜,在家吗?我要进去了啊。」
我快速将男人的尸体拖进了卫生间,随便找了点东西挡住地上的血迹。
她进来时,我已经站在了门口,她被我吓了一跳。
「你在里面怎么不说话?」她白了我一眼,「楼下邻居说这么晚了还咚咚的,电话都打到我这来了。」
她要往里走,我伸出胳膊拦住了她。
「别进去。」
「为什么我不能进去?」
她翻了个白眼推开我,脚没有停下来。
她似乎早就知道一样,冲着卫生间的方向就走去,打开了门。
房东惊慌失色,地上尸体的血,已经染红了整个地板。
她还没来得及回头,我就举起了锤子,砸在了她的头上。
她倒在了男人的身上,挣扎着试图起来。我又举起了锤子。
终于,她也不再动了。
「好脏。」我看着这一地的暗红,打开了水龙头,堵上洗手池的下水口,任由水溢了出来。
敲门声又响起,该是楼下老太太来了吧。
她皱着眉骂我,我却面带微笑将她迎了进来。说要带她去看卫生间漏水的问题。
我终于杀了所有的人。
再也不会有敲门声,手机也不会再响起。
「杜月,杜月?」
谁在叫我?
7
「杜月,今天早上给你的药吃了没?」
我睁开眼,一个年轻护士正抱着病历本看着我。
药?原来刚才是做梦啊。
「吃了。」我安静回答,缓缓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护士在本上飞速地写着什么,写完将笔盖好别到了胸前的兜里。
我嗯了一声,看了看病房外那棵银杏树,上面最后一片叶子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落了。
「冬天了呢。」我看着光秃秃的枝桠有些愣神。
护士没有应话,放下了中午的药就离开了。钥匙拧上锁的声音传来,我才回过头。
我是个被监视起来的精神分裂症患者,警察说我杀了人,有人报了警,警察上门时我还拿着那把滴血的刀,机械地捅进尸体里。
可我醒来时,就已经躺在这里了。我对杀人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
于是这些天,我总在努力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见过的人,怎么杀的人。
杜月,杜月。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女人的脸,我也这样叫着她的名字,她拼命对着我摇头。
谁是杜月?我是杜月吗?
我又记不得了。
抬起手腕,看到了病例卡上我的名字,赵阳。
性别:男。
我是赵阳,杜月是谁?我一个激灵,冲下床疯狂拍打上了锁的门。
「护士!护士!」极大的噪声导致了我的耳鸣,我后退了几步。
我扭过头,看到了床头的呼叫器,又折返回去拼命摁它,浑身颤抖。
没一会,背后的门就传来开锁的声音。是刚才那个护士,以及一个男医生。
「怎么了?哪不舒服?」他看到几乎快要半跪在地上还拼命摁呼叫器的我,也慌了一下,却还是故作镇定地问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医生说话时都爱推推眼镜,或许这样显得正式,又或许他只是懒得换掉这个已经歪了的眼镜框。
我没回他的话,只冲着他身边的护士走了过去。走到门口时,我才注意到门外还有几个保安。
「你干什么?」男医生紧张地将小护士拉到了身后,语气里带了些威吓。
「你为什么叫我杜月?为什么叫我死人的名字?」我死死盯着他身后的小护士,保安也涌了进来。
「赵阳,你冷静点,先坐下我跟你解释!」他抓住我的胳膊,眼神里全是「相信我」的意思,又让保安先带着小护士出了病房。
我半信半疑,也因为闹了这一出费了不少力气,感觉身子很虚。我站在原地愣了一会,便转身慢慢走回床边坐了下去,指了指椅子,示意医生坐过去。
「赵阳,你的病情一直反复,」他拽平了因为我而弄皱的白大褂才缓缓坐了下去,「之前我跟你说过,你现在除了思维障碍,一直有被害妄想症,还分裂出了另外一个人格,将自己的幻想都加诸在这个不存在的第二人格上,也就是你说的杜月。」
我低下头,没有打断医生的话,因为我想起似乎他也曾坐在这告诉过我一次。
「我们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以谁的身份出现,所以如果赵阳这个名字没有得到你的回应,我们就会尝试用你的另一人格唤醒你,当然也是在紧急情况下。那个小护士工作没多久,确实疏忽了,才导致你刚才的状况。」
医生拉开床边柜子的抽屉,拿出了一盒东西。
「你要按时吃药呀,早上的药还没吃吧?」
他确实比那个护士更细心了些,还能猜到我经常藏药的地方。
「吃了它,这样才能快点恢复啊。」他递上了一杯水,和那几个药片。
我点了点头,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一口吞了下去。
他站起身来,嘱咐我好好休息,叹了口气就离开了。
又是门落锁的声音。
可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吗?那我杀的,到底是谁呢?
8
不行,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我要逃出去。
他们的话,我不敢信,因为我脑子里一点印象都没有,关于杀人,关于所谓的第二个人格。
困意渐渐袭来,我有些睁不开眼了。
难道刚才的药,有问题?
医生知道我会把药藏在抽屉里,但其实,我并不记得我藏过药。
我似乎对一切,都没什么印象。除了医生刚刚告诉我的,一瞬间脑子竟然有些空白。
我就快支撑不住,缓缓躺了下去。可这突如其来的困意让我觉得恐慌,我怕睡醒后,不知等待我的是什么。
不行,我要记下些什么,醒来后能提醒自己。可我翻了所有的地方,都没有纸笔。
干脆在墙上留个记号,这样也不容易被他们注意到。
我努力抵抗着睡意,抬起手摸上墙面,却发现上面已经歪歪扭扭有了几个「✔」。
这是?
我心里一惊,难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看来只要我醒来后,还是会忘了这件事。
我没了力气,整个身子沉了下去,眼前渐渐模糊。
我看到医生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从没见过的男人。
他们在说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眼前一黑便睡了过去。
醒来时,医生就坐在椅子上,一直盯着我。那个男人也在。
「赵阳。」医生叫我的名字,看我有了回应,继续说了下去。
「这是警方找来的心理医生,他会帮你回忆起案发经过,帮助警方调查,也是为了你的治疗。」
「催眠?」我扫了一眼后面的陌生人。
医生点了点头,说这可能会帮我摆脱噩梦的困扰。
可我脑子里一直有个念头,告诉我让我不要相信他们。我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可以开始了吗?」男人开了腔,拉回了我的思绪。
医生看了看我,我点点头。
或许他能帮我想起那些梦里的真相,也说不定呢。
我闭着眼任由他摆布着,逐一回答了他的问题。
慢慢地,梦里的情景又出现在脑海中。
「所以,你第一次见到杜月,是什么时候?」
杜月,杜月。好熟悉的名字。
我想起那个晚上,我在阳台抽烟,无意间注意到对面那个漂亮的女孩。
9
她戴着银色的发夹,穿着一身家居服,在那个小小的阳台准备晚饭。
我好喜欢她的样子啊。
我似乎是着了魔,每天最盼望的就是那个时间,早早守在阳台,等着对面的她出现。
为了更清楚地看见她,我特意又搬了家,租在了她家阳台的正对面。
终于有一天我不再满足于偷窥,忍不住敲响了她的门,问是否需要寄快递。
她果断地否认,说我找错人了。我皱着眉头翻找手机,眼睛却偷偷观察着她的屋里是否有别的人。
鞋架最上层有双男士拖鞋,可明显是没人穿过,一丝折痕都没有。
她不耐烦地要关门,我道了个歉,说确实找错了单元了。
她果然是一个人住啊。
她的可爱模样在我脑中挥之不去,我越来越想得到她。
终于,那天我看到任务单上熟悉的楼栋和房间号,才知道我为什么总是找不到她的快递。
杜先生。
心里的激动就快按捺不住,我好想知道这位可爱的「杜先生」,到底叫什么名字。
她似乎忘了曾和我见过面,因为邮寄的东西比较多,所以迎我进了门。
我坚持要求快递必须要实名,她不情愿地拿出了身份证递给了我。
原来她叫杜月,连名字都这么温柔。
我加上了她的微信,说以后再有快递可以给她优惠。
她没有拒绝,估计只当我是为了自己的业绩吧。
于是我每天的活动,又多了一个翻阅她的朋友圈,一遍一遍,一张一张,仔细观察着她的喜好。
那个深夜她发了一条朋友圈,说好想吃那家炒饭,我穿上衣服就奔向了那家饭店。
半小时后,我带着那盒还烫手的炒饭,敲响了她家的门。
可屋里并没人回应。或许她睡着了吧。我只好作罢,将炒饭带了回去。
第二天晚上我又给她点了炒饭,可她还是没有吃,还怀疑有人恶搞她。
我忍不住给她发了消息,问她为什么不吃。可她竟然拉黑了我。
连续几天,我都没有再见到她家的灯亮起。我有些恐慌,她去哪了?
我好想她,想得都快发疯了。
我想撬开她家的门,进去看一看她是否有什么危险,因为她发朋友圈说「烦死了」。
可那讨厌的大姐问我在干什么,我只能过几天再来了。
一个没人注意的晚上,我又去了那里。撬开锁进了她的家里。是她身上那熟悉的味道。只是屋子里空荡荡的,她或许早就离开了。
我贪婪地呼吸着她残存的气息,门外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
是杜月,她又回来了。
门锁缓缓被拧开,我躲在黑暗里,只想鼓起勇气跟她表白。
这一次,我不能让她从我身边溜走了。
不出所料,她拒绝了我。一股羞耻感涌上大脑,我杀了杜月。
我狠狠地折磨她,让她感受我这些日子的想念。
当然,我还杀了多事的楼下老太和房东。
我把她们的尸体堆在卫生间,放血,一刀刀胡乱捅着。
然后有人闯进来,将我摁倒在地上。
我看到杜月的脸,已经被我锤得没了原来的模样,一点也不可爱了。
「但案发现场,只有楼下老太和房东的尸体。警方也问过中介,当时和房东签订租赁合同的,是你。」
我回忆完后,心理医生接过了话题。
「可我明明……」
「杜月是你幻想出来的,然后你还去租了这个屋子,一直自认为有个叫杜月的人住在这里,满足你的偷窥癖好。这个房子空了一年,你是房东今年第一个租客。」
怎么会这样,那个戴着银色发夹的女孩,真真切切出现在我脑海里,怎么会是我幻想出来的?
我头痛欲裂,脑子里的记忆也都变成了碎片。
10
这几天我再也没有追问杜月的事。
我开始接受真相如所有人说的那样,自己幻想出一个受害的年轻女孩杜月,挥起锤头砸的只是地板,又误杀了因为噪音和漏水而进来查看的楼下老太和房东。
那个存在我手机里的所谓杜月的号码,也是用我自己的身份证办理的。
报警人是一个搬家公司的师傅,他下楼时听到了屋内的惨叫,敲门想问问需不需要帮助,可看到开门的我举着滴血的锤子,吓得大叫着逃跑。
在确定我没有追上去后,才报了警。
我努力拼凑着脑中的碎片,试图让记忆和人们描述的「真相」接近。我越是有印象,医生嘴角的弧度就越高。
医生说床头的标记,是我每次发病恢复稳定后做的记号,这已经是我第四次发病了。
医生说,最严重的一次,我怀疑自己被人监禁,趁护士查房时袭击了她,试图逃出医院。
可对于这些,我竟一点印象都没有。只是每次吃完药,就会昏昏沉沉地睡上一阵。
每次醒来时,医生都会坐在这里,将所有的事重新叙述一遍。医生说,他虽然痛恨我是个杀人犯,却也该先尽到自己医生的职责,将我的病情稳定住。
窗外那棵树再绿起来的时候,我已经很久没有发病了。但医生说我还需要观察,倒是可以不用总锁在屋子里了。
于是我每星期在几个保安的跟随下,在院子里转上几个小时,只是所有的病人见了我,都会躲着。
我有些失落,问护士为什么没人愿意跟我坐在一起。护士说,因为我被送来医院的时候,满目狰狞,一身的暗红血色。
这天阳光很好,我懒洋洋地坐在秋千上,一个纸飞机落在了脚边。我弯腰捡起来时,一个小小的马尾辫女孩站在了我的面前。
「叔叔,这是我的。谢谢你。」
她伸出稚嫩的小手,看向我手中的东西。
「不客气。」我受宠若惊,毕竟这是这里第一个愿意跟我说话的人。我吹了吹纸飞机放到了她的手心上,纵然那上面并没什么土。
她蹦蹦跳跳跑开时,我才注意到她并没有穿着病号服。或许是哪位病人的孩子吧。
想到这里,我才想起这些日子,除了警察和医生,我似乎没见过别的人了。或许我的家人因为我杀人而蒙羞,不愿来探望我。
隔了一星期,我又见到了那个小姑娘。我欣喜地冲她招手,小心地攥着手里的糖,那是特意跟护士要的,我借口药太苦,还被护士翻了个白眼。
她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我将糖从兜里掏出来,伸开手掌给她看。她抓走糖时,柔软的温度触及我时,竟让我有一瞬间的战栗。
「叔叔,你的病好了吗?」她甜甜地笑着。
「快好啦,可还要吃苦苦的药。」我对她做了个鬼脸。
「那你身上还疼吗?」她皱起小小的眉头,伸出手小心地碰了一下我的胳膊。
「什么?」我没太明白她的意思,却还是笑着盯着她看。
「他们说,你是偷逃出去,又被医生和警察叔叔抓了回来,回来的时候满身血呢。医生叔叔跟其他的病人叔叔阿姨说,要是谁敢逃跑,就会跟你一样,会挨打的。」
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嘴角也忘了收回,又开始耳鸣。
「逃跑?我没有逃跑呀……」我摸摸她的头发,看着她含着糖鼓鼓的小嘴。
「可叔叔你确实逃跑了呀……我们很早就见过,你忘啦?那时候你也总是送我糖吃呢。」
很早就见过。难道我不是因为杀人才进的医院?可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耳鸣声越来越大,头也跟着疼了起来。我双手扶住太阳穴,低下头咬紧牙,呼吸也越来越重。
终于压抑不住,我攥紧拳头捶向旁边的雕塑,小女孩被吓得连连后退,开始哭了起来。
身后的保安企图拉住我,远处的护士也跑来将小女孩带走了。我看着眼前乌泱乌泱的人群跑来跑去,他们吵闹着,有人将什么东西扎进了我的体内。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也彻底被人控制住。
彻底失去意识前,我似乎看到了杜月那张可爱的脸,对我笑着。
11
我醒来时,看到了双手抱胸坐在椅子上的医生。
我想翻身起来,却发觉肢体没法动弹,原来是被绑住了。
听到动静的医生抬起头,眼镜都快要脱落到鼻尖,可他并没有扶上去。他面目阴沉:「你跟她聊了什么?」
「你们不应该早问过那个孩子了嘛。」我不再挣扎。
「我在问你。」医生的语气里,比往日多了不少寒意。
「你就不要跟我绕圈子了,如果我没猜错,杀人的事,并不是你之前告诉我的那样。」
「是你想多了。」他又恢复了那个慈祥的面容,拉开了床头的抽屉,「早上的药,又忘记吃了吧?」
「没有!」我呼吸都跟着变得沉重起来,带着病床开始晃动起来,「你给我吃的根本不是我的药!」
他试图将混了药片的水灌进我嘴里,可我用力摇着头,他只徒劳弄了一身狼藉。
他使了个眼色,几个保安便过来摁住了我的头,一个人强行打开了我的嘴。混着药片的水流过喉咙,苦得让我反胃,却又无法抗拒。
杯子里最后一滴水流进我嘴里时,这些人终于松开了手。我不再挣扎,慢慢合上了眼。
「睡吧,睡醒了就什么都过去了。到时候我会再告诉你一次,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我确认他们离开了房间,脚步声再也听不到后,缓缓睁开眼,看向那个还残存着药沫的玻璃水杯。
医生肯定也没猜到,我会换了药。
我等了好久才等来这个机会,让他再次给我吃这个怪药的机会。我早就把那个药盒里的药,偷偷换成了我日常吃的药片中与它形状一样的一个。
傍晚时,门口才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我装作被吵醒的样子,想伸个懒腰打个哈欠,却只能捏了捏拳头。
「这是?」我故作惊讶地看着绑住我的束带,假装不知发生了什么。
「你醒了?」他还是那个和蔼的中年男子,身上的白大褂整洁无暇。
「头还疼吗?」他靠近我,关心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又问了一遍为什么要绑住我。
医生说,是我突然发病,袭击了一个病人,才会暂时先绑住我,为我打镇静剂。
「我是不是……杀人犯?」我直奔主题,也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满意的神色。
他又讲述了一次,我是如何幻想出杜月,和杀了两个无辜的人。
我却一直盯着他的嘴角,从他微微上扬的弧度里得到了他「计划得逞」的信号。
「虽然你是杀人犯,可作为医生,我还是会先治好你的病。」他又以这句假惺惺的话作为他所有故事的结尾,还深深叹了口气。
「那我……为什么会发病呢?」我更想和他探讨那个小女孩,让我开始怀疑身边这一切的导火索。
他沉默了一会,可能并不确定,我是否还记得和谁交谈过。
「一个小女孩,胡说了点东西,刺激到你了。」
我还想追问,可他已经站起身来:「过两天你病情稳定,就不用这束带了。」
他没给我开口的机会,快速离开了病房。
如果医生一直以来都说了谎,那或许杀人的,不是我呢?
12
对于自己替人顶了罪这个想法,我越来越深信不疑。
那个孩子说我早就在这里,只是在所谓的「逃跑」后,才被警察和医生带了回来。
可关于杀人过程,我一直都是从医生口中得知。那些东西在我脑子里犹如碎片,只有在医生讲起时,才会一点点拼凑成完整的事件。
逃出去,赶紧逃出去。这是我现在唯一的念头。
每个人都想害我,我似乎看到黑暗处无数虎视眈眈的眼睛。
我很快又取得了医生的信任,只是他不再允许我出病房。
我站在窗前,每星期还是能见到一次小女孩的身影。
他们不许我用手机,我开始想要看书和报纸来打发时间。我从报纸上撕下来我想要的字,用水浸湿,一个个排在书内的随意一页上。
我要找机会让小女孩捡走这本带着重要信息的书,找人来救我。
「快帮我报警,我不是病人」
思考后我又拿下来这些字,因为我想起警察和他们是一伙的。
最终我还是把那本书丢了下去,但里面什么求救信息也没有。
我丧了气,就如同扔掉了逃走的念头。我知道自己逃不出去了。
其实更重要的,是我发现了藏在那盆景观松后面的微型摄像头。
自从上次后,那里就多了这个摄像头。他们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他们对我监管没有那么严了,那几个保安也没再来过。
听护士说,那件案子已经结了,是医生替我出庭,因为我在发病期。
我没再想过逃走,但脑子里总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忘了。
浑浑噩噩地在这里待了两年多,我早没了心思再深查杀人事件的真相,偶尔还会帮护士们做点事情。
那天我打扫地下室时,发现了一个带着大头贴照片的钥匙坠。像是掉了许久,上面积了不少灰尘。
我拿起来,用衣角擦去了上面的土。是个可爱的女人面庞。
好熟悉,好像曾经见过。
「救救我……」我记忆里有东西一闪而过。
这照片,分明是那个噩梦中,出现的血淋淋的杜月的脸!
13
脑海里又闪过两年多前那个噩梦,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