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拒绝我,是因为我并非师姐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他抬起我的脸,带着薄茧的指腹,在我眼尾处细细摩挲。
「师姐,你究竟透过我,在看谁?」
最为隐秘的心思被撞破,我下意识矢口否认。
他突然用一根手指堵住了我的嘴,「嘘!师姐还是不要说了,
我怕听了,会忍不住杀人呢。」「你最近练了什么?」见他眼里隐隐透出红光,我大感不妙。
「没什么,有缘人给的心法罢了,这上面有一双修之法甚妙,
师姐不如与我一试?」
「什么有缘人?」我抓住他话中的疏漏。
「事到临头,却还在关心那个有缘人,看来师姐也并不排斥与
我……双修。」
他打定主意不肯说,我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撬开他的嘴,正要
转身离去,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他的修为,竟如此之高,果然是那本心法作祟,可那心法明明
是锦韵同他一起历练,从秘境中带出,赠送给他。
如今他甚少下山,将我的交代牢记于心,这本心法又是从何而
来?
这凌霄宗内,居然也潜伏着他们的人。
我要他交出那本心法,他却狠狠将我压在桌上。
「放你?那可不行,师姐是自己撞上来的兔子,怎能指望别人
放你生路?」
他的手缠上来,我更是心痒难耐。
「看,师姐,你也是喜欢的。」他轻笑一声,随手抽走我束发
的素带。「你,你别这样,若是让青……师父知道,他定会罚你。」
「我们两情相悦,师父他老人家又哪里管的着。」
我闭上眼睛,懒得再与他争辩,暗中蓄力,企图解开禁锢。
「师姐,睁开眼看看我,看看我是谁。」听见他说的可怜兮
兮,我一个习惯反应,已经睁开了眼。
却见他笑得既狡黠又得逞。
「师姐,我要让你知道,此时此刻要你的究竟是谁?」说罢,
不等我反应,他已不请自来。
「师姐,你真的好美。
「笙儿,我心悦你。」
沉沉浮浮中,我不禁喃喃自语了一句:
「师尊。」
他闻言刹那顿住,随后屏风上有人影摇曳,如飞花乱舞。
屏上,山河倾覆,天地颠倒,狂风浪潮中卷入一叶扁舟,这舟
摇摇摆摆,不知今夕是何夕,不知方向与归处。
第二日醒来,我却躺在自己房中,屋外阳光正好。我四处寻不见萧玉白,守峰弟子告诉我,萧师兄与锦韵师姐一
道,一早便下山了。
顾不得知会青宴一声,我匆匆朝那两人追去。
好巧不巧,刚瞧见他们,却是一人昏迷在地,一人持剑而立。
持剑之人口中念诀,杀气腾腾的法阵自空中显现,劈头盖脸地
朝锦韵笼罩而去。
「住手!」我急急打断萧玉白的施法,厉喝一声,「你在做什
么?」
法术断然中止,萧玉白身受反噬,向后趔趄了两步,偏他也不
恼,风轻云淡地擦去嘴角溢出的鲜血,朝我粲然一笑。
「师姐,你怎么来了?」
我既生气又心疼,上前为他疗伤,责怪道:「你刚刚究竟是要
做什么?」
「师姐不是都看见了吗?又何必明知故问。」他整个人压在我
身上,环着我的腰。
「锦韵与你有何深仇大恨,你要杀她?」
「因为师姐呀,」他理了理我被风吹乱的头发,温声道:「师
姐昨夜可累着?」我脸一红,但此时非旖旎时候,随即打开他的手,「什么叫作
因为我?」
他手又缠上来,气势却陡然一变,眼底隐隐发红,「师姐你不
乖,为何又拒绝我?」
心知此刻不可激怒他,我语气放缓道:「那你告诉师姐,为何
要杀锦韵?」
「因为师姐讨厌那个女人,」他将我打横一抱,朝林中深处走
去,「不是一般的讨厌,是非常非常讨厌,师姐,我说的可
对?」
「没有,」我立马否认,跳起来要从他怀里下去,「我与锦韵
从未打过交道,为何要讨厌她?」
他伸手一捞,又将我压在怀里,箍紧了不让动。
「因为师姐你的眼神骗不了我,你就是讨厌她,甚至可以说恨
她。」
「那是一种心爱之物被人夺去的恨意,我如何不得而知?」
「师姐,我看着你,有时候就像看着我自己,求而不得,心生
怨念。」
眼见他双眼泛红,我只好放软了声音劝道,「你先放我下来,
有事好商量。」
他充耳不闻,仿佛已陷入一种癫狂的状态。「我日日夜夜看着自己的这张脸,常常在想,它到底像谁?若
说是青宴,可你对锦韵怀有敌意;若说是云渊,你又从未提起
过他。」
「索性我懒得再想,只要师姐人在我这里,我还害怕什么?总
归你不能和那个男人在一起。」
「你疯了!」我使劲去掰他的手,惊到语无伦次,「你……你
这样子做,有……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他锁住我的双手压在头顶,垂眸低语:「我正是因为考虑师姐
的感受,才迟迟未对你下手。若非师姐那日彻底惹恼了我,还
可以再逍遥些日子的。」
「嘘——,师姐太聒噪了些,虽说情难自抑,但吵醒那女人可
就不好了。」话毕,他已然禁了我的言。
我恨恨地盯着他,想要给他一巴掌,但使不出半分灵力。
回程路上,萧玉白以伤势较重为由,非要与我共乘一剑。
趁着锦韵飞行在前,他悄悄贴了上来,在我耳边戏谑道:「师
姐方才累坏了吧,可还撑得住?」
「滚!」
他缓缓低笑出声,「师姐明明很讨厌那女人,为何不让我杀了
她?」我懒得理他,我虽讨厌锦韵,但不至于置她于死地。
更何况,若她死在这里,天帝势必会发现我和青宴在此,惹来
不必要的麻烦。
9
回了峰上,我再三勒令他不得出峰,他笑着满口答应。
青宴传信,说他夜观星象,发现事情出了变数。
我也正好要找他。
「这心法不能留。」青宴的语气十分笃定,「我不知为何心法
会提前出现,又是谁将这东西给了他,但这心法定是变数之
一。」
我接过话道:「看样子他们见势不对,便提前将心法露出,企
图让他早一步入魔。」
他指尖翻飞不停,细细演算。
良久,他才一脸正色道:「缘笙,事已至此,萧玉白入魔已成
定局,他堕魔,被诛,是他的命,这是天道所定,以你我之能
量,怕是无法对抗天命。
「回溯时光,本已为天道所不容,若非你修为高深,宝镜护
体,早就灰飞烟灭,如今不可再一意孤行地逆天改命,以免天
道再次降罚,牵连无辜众生。」
我迷茫地摩挲着杯子,「那该如何,他若堕魔,便要再一次重蹈覆辙,我岂非竹篮打水。」
他安慰我道:「倒也不必如此悲观,早早引他入魔便是,只是莫要使他杀戮成性,惹怒天道。」
闻言,我自嘲一笑,「既是命由天定,我也算是白白替他人做了嫁衣,送了他和锦韵一场风花雪月。」
青宴摇摇头,恨铁不成钢道:「可他这魔障分明因你而起,说明你才是他爱而不得的那个人,是他心中执念。
「如若我们把心法毁掉,固然使得魔神失去了寄主,再不得控制萧玉白,但他也失去了入魔的契机,你何不顺其自然,逼他入魔,也好过天上那群鼠辈再次设计害他。
「至于具体怎么做,想必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他笑得别有深意,我却有些不大自在。
「青宴,多谢你!」我起身朝他深深下拜,「千言万语不抵你的相助,但我此后也无机会报答,只能口头向你表示谢意。」
「不必如此,」他将我扶起,「我们相交多年,你有难,我岂能袖手旁观。你付出如此代价,才换得他一线生机,倘若失败,岂非得不偿失。」
「大恩大德,怕是无法再报。」
「好了,快回去看看你家那口子吧,」再出声,他已换上了平常那副肆意风流的模样,「你来我这里这么久,怕是他要气疯了。」
我尴尬笑笑,向他告辞。
青宴所料不差,萧玉白看似打坐修炼,实则气息浑浊,灵力紊乱。
见我回来,他眼前一亮,一把将我揽进怀里,亲昵地蹭着我,「师姐怎么去了这么久?是修炼遇到瓶颈了吗,所以才在师父那里耽搁许久。」
「不是,」我挣开他的怀抱,一边说一边观察他的反应,「是我有点私事要和师父商量。」
「哦?」他脸上闪过一丝阴狠,快得让人抓不住,「是什么私事,连我也听不得?」
「女儿家的心事,关你何事。」我故意说得露骨,仔细瞧着他的反应。
他果然原形毕露,霎时面上阴沉如水,大力扣着我的肩膀,欺身而上,「师姐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是。」我不假思索地答道。
「师姐这是在试探我吗?」他蓦地笑了,显得十分开心的样子,「我对师姐的真心,天地可证,日月可鉴,师姐不必怀疑。」
「你先起来,我有话要和你说。」我推他,他倒也乖乖起了身。
「师姐想说什么?」
「把那本心法交给我,我来毁了它。」
他摇了摇头拒绝道:「师姐不说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我恐怕不能随便给你。」
我巧笑嫣然,真心实意道:「因为我担心你,你自从修炼了这本心法,就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照这样下去,你迟早会入魔。」
「入魔不好吗?这样我就能将师姐牢牢拴在身边。」
「别打岔,我不是在跟你说笑。你若是入魔,便再无飞升可能,不仅如此,你必会被逐出师门,修仙界人人得而诛之,自古以来邪不胜正,若有一日,你被人诛杀,那我该怎么办?
「更何况,你不是想与我长相厮守?若你到时死了,而我飞升上界,这岂不是阴阳相隔?
「我们从小相依为命长大,我救你,对你好,是让你自甘堕落,去自寻死路的吗?「你若真爱我,就该和我一道修习正道法术,一起早日飞升,
而不是沦为修仙界败类。」
……
我每说一句,他眼里便亮一分,待话落,他兴奋地将我抱起,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师姐心里是有我的。」
他于癫狂中喃喃自语,喜不自胜,原先神采飞扬的少年,现下
却像个疯子一般。
我心下叹息,果真是命由天定,在劫难逃。
我捏了捏他的鼻子,「师姐不能保证现在就喜欢上你,但师姐
不忍你一错再错。」
「我知道的,」他开心地像个孩子一样,在我身上又蹭又啄,
「师姐是为我好的。」
眼见他拿出那本心法,我立刻燃起一道烈焰,将它毁去,空气
中除了纸张燃烧的气味,似乎还有野兽的嘶吼,极为不甘。
「师姐,我已经将真正的心法给了你。」他亲了亲我的嘴角,
「我没有骗你,所以师姐也不要骗我,否则的话……」
我立刻打断了他:「你该知道的,师姐从不对你说谎。」
「嗯,我相信师姐。」
我揉揉他的脑袋,心说真是一个傻子。给一个巴掌再给一个甜枣,才是最有意思的不是吗?
让人在希望与绝望中反复交替,如此才是摧毁一个人心智的最
好办法。
10
我一边吊着萧玉白,一边四处拈花惹草。
借着请教的名头,我时常去云渊他们峰上转悠,忍着恶心向云
渊大献殷勤,表达爱慕之心。
这招祸水东引,效果十分显著。
萧玉白发疯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正如现在,他将我压在怀里,不厌其烦地擦着我的手,这手在
接过青宴递来的书时,不小心与其手指相触。
「师姐的手真好看,」他将下巴搁在我头上,细细把玩着那几
根手指,「不过怎么能染上脏东西呢。」
「今日又在发什么疯?」我要抽出手,抽不动。
他十分愉悦道:「师姐好美,好想把师姐偷偷藏起来,不给任
何人看到。」
「你把我藏起来,我岂非日日夜夜只能看到你一个?这可不
行。」「师姐还想看到谁?」他语调陡然阴沉,发狠地揉捏着我的
手,我假装吃痛地叫了一声,他又赶紧小心翼翼地举起来吹了
吹。
「师姐还没回答我,你还想看到谁?」他将我身子扳过去,抬
起我的下巴,紧盯着我。
我故意凑上去啄了啄他的嘴角,他眼里顿时起了一层化不开的
浓雾。
「师姐告诉我,你还想看到谁?」他口齿不清地问。
见他如此执着于这个问题,我偏不能让他如意,于头脑昏沉中
断断续续回道:「有很多人啊。」
眼见他眼里又覆了一层红,我立马笑意盈盈地安抚他:「小玉
白如今真的长……大……了。」
他闷哼一声,呼吸越来越重,将我搂地更紧。
「师姐,在你面前,我永远是不会长大的。」
青宴告诉我,他已找到魔神封印之地,不日便要启程去查看。
走的前一天夜里,我悄悄地去为他践行,白日里萧玉白看得太
紧,毫无机会。待出来时,已是月落西山,一个人往回走,凉凉的夜风吹得人
心头发冷,越发觉得有些茫然孤寂。
直到路前方突然投下一片阴影,我抬起头,是面色阴沉的萧玉
白。
「师姐才从师父房里出来?」他一步步走近,用力攥紧了我的
手腕。
「师父明日要下山,我替他送行而已。」我有气无力地说道。
他微微眯起了眼,语气怪异,「师姐这是心情不好?」
不知他何意,我点了点头。
「呵,师姐,你心里到底装了多少个男人?」他气极,狠狠捏
着我的下巴,似要捏碎一般,「前有青宴,后有云渊,你怎么
就不能看看我。」
看着他越来越疯癫的样子,我笑得十分放荡畅快,心里却难受
至极。
快到功成身退的时候了呀。
「为何非要只看你一人呢?我有两只眼,只看你一人,岂不是
很浪费。」
这话果然再次激怒了他,他双目赤红,眉心处堕魔的印记隐隐
显现。「师姐,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容忍性,真当我是那般好
说话的?」
我故意气急败坏道:「那你还想怎么样?我如今一天到晚地围
着你转,你还不满意吗?」
他周身气息愈加阴沉,犹如实质,丝丝缕缕的魔气从他心口溢
出。
「师姐,你好样的。你骗了我,你竟然敢骗我!」
「骗你又如何,你以为你是我的谁?」我狠狠将他一把推开。
火上浇油。
他于虚空之中幻化出一把锁链,牢牢套在我手上,掐着我的
腰,似猛兽一般撕咬。
「师姐,我说过的,你若骗我,我不会再对你心软。」
话落,我眼前一黑,昏迷前只看见他通红的眸子。
11
醒来时,身处一座竹屋,一看便知,这屋子准备已久,不是今
日,也会是明日将我关在这里。
手脚动了动,带起一阵哗啦啦的锁链声。
他听到动静,很快端着一碗粥进来了,「师姐饿不饿?我做了
碗粥,你快垫垫肚子。」我将粥打翻在地,破口大骂道:「滚,你给我滚!」
他慢吞吞地抬手施法,地上的狼藉一扫而光,笑眯眯哄道:
「师姐不喜欢喝粥,那我便去换一样吃食来。」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让你滚啊,难不成你入魔后,像个畜生
一样,已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
「气大伤身,师姐别轻易动怒的好。」
「滚,你个玩恩负义的白眼狼,狼心狗肺的东西。」
「师姐慎言。」他已维持不住风轻云淡的做派,面有怒容。
我继续不依不饶,语气恶劣,十分嫌恶,「我当初真是瞎了眼
了,才会救你,相信你不会入魔,当初就应该直接揭发你,让
你被逐出师门,受人唾骂,否则……」
「够了!」他阴郁地低着头,再抬起头来,瞳孔已是血红一
片,眉心处的印记鲜艳欲滴。
「师姐,我最听不得你说你后悔了,你若后悔了,那我又算什
么?」
他缓缓覆下身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可你后悔也没用了,你这辈子只能与我纠缠到底,生生世世
皆是如此。」我用力挣扎着要拒绝他,他却是强制性地,凶狠地企图留下更
深的印记。
属于他所有物的标记。
我不为所动,像个木头一样挺直了身子,闭着眼睛怒斥于他。
什么恶毒说什么,专捡戳他心窝子的话说。
他脸上是难以置信且痛苦的神色,非要唤起我的回应。
耳边传来他带着哭腔的轻哼。
「师姐,不要拒绝我,好不好?
「师姐,你睁开眼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
「师姐,我是真的喜欢你,你为何不喜欢我?」
如此卑微又可怜的乞求,我从未想过有一日能从他嘴里说出。
但我不会心软,他必须早早入魔,早日归位,我要活着看他回
到天上去。
更何况,一旦他历劫回归,说不定会对这一切恼恨不已,恨不
得亲手去了这记忆。
所以,我又可怜他什么呢,倒不如可怜可怜我自己。
*他日日在这里流连,我却要逮着机会骂他。
他若来硬的,我也无所谓与他争斗,转手在自己身上多划几
道。
一开始他会愤怒地将我锁得更紧,但我依旧能寻到机会下手。
身上伤痕累累,旧伤好了又添新伤。
渐渐地,他怕了。
他疗伤的速度,远远赶不上我自伤的速度。
他不仅松了我的链子,甚至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求我。
「师姐,我求你,求你别再这么做了,我这就放你出去。
「师姐,我求你看我一眼,不要不理我。」
他哀哀地拜伏在地,语气悲痛,蜷缩着像条丧家之犬。
我不言不语。
他向前跪走两步,趴在床沿上,下一瞬我手里被塞了一把冰凉
的匕首。
「师姐,你若不解气,在我身上划吧,千万别再伤你自己。」
我不为所动。「若师姐不忍心下手,那便由我来代劳。」
他抢过匕首,用力向心口扎去,刀尖刚入三分,便被我拦了下
来。
「你在做什么?」我厉喝一声。
闻言,他立刻爬了起来,高兴地握着我的手,激动万分,「我
就知道,我就知道,师姐是舍不得我的。」
我冷声道:「放手!」
「不放!」他又像个孩子一样耍起赖来。
「随你。」我闭上眼睛,懒得理他。
「师姐,别再伤害你自己了,我真的好心疼。」他的指尖冰冰
凉凉的,带着治愈的灵力,一一抚过我身上的那些伤口。
我任由他动作,不吭不响。
过了一会儿,他替我穿上衣服。
「师姐,」他小心翼翼地在我耳边开口,「你饿了吗?我去给
你做些吃的可好?」
我不理他。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他放开了我,小心地掖了掖被角。失望落寞的声音随之响起。
「那师姐好好休息,我在外面守着你。若有需要,随时唤
我。」
我忽然出声:「我饿了,想喝鱼汤。」
他大喜过望,「师姐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好。」
不等我回话,他已经冲了出去。
他端着鱼汤和米饭进来时,见我还在床上,紧张的神情陡然一
松。
看样子是松了口气。
「师姐,别动,我扶你起来。」
两人坐在桌旁,我一人在吃。
「师姐,慢慢吃,不够锅里还有。」
他绕到我身后去,轻轻撩起我耳边碍事的头发,掏出一把梳子
来,替我绾发。
「师姐,等你吃完再休息一会儿,我就带你回宗。」
我咽下鱼汤,脆着嗓子开口:「无妨,过几日也不迟,我想在
这里多待一段时日。」「真的吗?这可真是太好了!」他惊喜地叫出声,随即意识到
自己的失言。
「师姐不要误会,我只是没想到,师姐还愿意在这里多待几
日。」
「不然呢?」我睨他一眼,「我回去便要闭关,你到时候想见
也见不到我了。」
「那,那我在这里多陪师姐几日?」他俯下身子,小心地试探
道。
「可。」
他一个激动,不小心扯断了我一根头发,我下意识皱了下眉。
「抱歉,师姐,我,我不是故意的。」
「无事,你快点梳完,我好想睡觉。」
「这就好,马上就好。」
他临出门前,我又叫住了他:「以后别再拿自己的身子不当回
事,我平常就是这样教你不爱惜自己的?」
他又露出了小时候那般讨巧的笑容,「师姐还说我呢?你自己
不也是这样。」
我一时语塞,便大声掩饰道:「我要休息了,你给我出去。」见我恼羞成怒,他哈哈大笑起来,推门而出。
门一关,我立刻睁开了眼。
青宴早前发消息给我,魔神的封印他已经加固,那本心法是最
后的寄生之物,但如今心法已毁,魔神再无机会逃出。
不过,他在封印之地抓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还未等他审问,
那人已自绝身亡,一股子仙气自那人头顶冲出,飞快地逃往天
上。
如此,所有的推测都得到了验证。
想来也只有玉清,能让他们花那么大手笔来布局。
接下来还有一场戏要演,我得打起精神来。
12
剩下的这段时日里,我与萧玉白相处得十分融洽,仿佛一切龌
龊都从未发生。
青宴回宗了,我发消息给他。
他立刻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赶过来了。
那时,我刚刚喝完最后一口粥,萧玉白陪在一旁,笑眯眯地看
着我吃完。
突然,一道怒斥声自门外传来。「孽徒,还不出来受死。」
「你囚禁同门,又堕入魔道,如今凌霄宗已是留你不得,即日
起,废除修为,逐出师门。
「你若道心尚存,便自己乖乖出来受罚,免得为师难做,好歹
也是师徒一场。」
待青宴演完,该我上台了。
门外一连串的讨伐声让萧玉白有些措手不及,不过他很快反应
过来,难以置信地望着我,面有哀色。
我朝他得意一笑,「是我又怎样?走吧,想你一人之力,怕是
无法与全宗抗衡。」
说着,我已起了身,正要离去。
他突然出手抓住了我,眼神苍凉,神色凄凄,一字一句地问
我:
「师姐,你可有喜欢上我。」
「笑话!」
说罢,我狠心挣脱了他的手,毫无留恋地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青宴与掌门等凌霄宗同门。
接下来,众人便听见我梨花带雨地控诉他的一桩桩罪行。
他与魔族勾结,被我发现,我因不忍他前程尽毁,便想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哪成想,他不听劝告,执意要修魔道,我实在不忍心见他执迷不悟,正要禀告师父时,他竟然狠心将我关押了起来。
我说得情真意切,十分动人,惹得大家感同身受,群情激奋,嚷嚷着要除魔卫道,杀了萧玉白。
从始至终,他都一语不发,低头坐在暗影里,看不清神色,桌上的饭菜早已凉透。
就在大家要冲进去捉拿他时,他自己走了出来。
见到他脸的一刹那,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瞳孔已然赤色深深,堕魔的印记鲜红如血,正牢牢地锁在他眉间。
打头的那几人下意识地后退几步,给他腾出空来。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我,目光深沉,语气亦深沉。
「师姐,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我大声嘲笑道:「你怕是在痴人说梦!我凭什么要和你走,如今你已是人人喊打的魔头,我一个正道修者,本就和你势不两立,你甚至还囚禁过我。」
不等他回应,有人登时大吼一句:「你这孽障败类,真是好大的脸!竟还想着能全身而退,你今日必要命丧于此。」空中立时飞过了几道人影,向着萧玉白冲去,愈来愈多的人上
前与他斗在一处。
而掌门等人在一旁观战。
奇怪的是,萧玉白不躲不闪,不要命地往外冲,连防守也无。
直到他浑身是血地朝我奔来时,我便立刻明白了。
他染血的手紧紧拉住我,嘴角鲜血直流,目光执着,「师姐,
我反悔了,我不会放你走的,哪怕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我冷着脸,强硬地掰开他的手指,他死命地不肯松手。
有人趁机朝他攻击,却被青宴挡了回去,他大声呵斥道:「荒
谬,若伤了本座爱徒,本座唯你们是问。」
有了青宴护着我,众人便有些投鼠忌器起来,不敢轻易朝萧玉
白出手。
而他趁着众人懈怠之际,以心头血催动阵法。
一阵白光耀起,他于众目睽睽之下将我抱在怀里,在我耳边低
哑道:「我怎么会舍得师姐死呢?」
白光越来越亮,众人不得不闭上了眼。
回眸的最后一眼,是青宴负手而立,神色怆然,朝我比了个口
型:「保重。」
我们遭到了全修仙界的追杀。
追杀令是青宴下的,那些人是我通知来的。
无论萧玉白带我藏到何处,那些人就像嗅到味的苍蝇一样,十
拿九稳地找到我们。
他不得不三天两头换个地方躲藏。
如此,还不算是最难捱的。
他于那日打斗中受伤,而后又用心头血强行催动阵法,已是内
忧外患。
连日来一波又一波的追杀,让他毫无机会疗伤。
最雪上加霜的是,但凡他要杀人,我便不要命地往对方剑下
跑。
他不得不收了攻势,左右支绌,伤势更重。
但他似乎毫无所觉,每日依旧深情款款地抱着我入睡,体贴入
微。
我嘲笑他是个丧家之犬,忒不要脸。他则俯下身来,堵住我的双唇,用力纠缠,仿佛这样就能将我
留住。
「师姐,我爱你。」
「我不爱你。」
「无妨,我来爱师姐就好。」
我对外散播了传言,说有一本绝世的上古心法在萧玉白手中。
此后的追杀便愈演愈烈,除修仙界外,妖魔两界亦参与进来争
夺。
我们最终被逼到了绝境。
一切都该结束了。
悬崖上狂风烈烈,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喊杀声不绝于耳。
我抬眼打量了一圈四周,没想到竟来了如此多的老熟人。
连云渊和锦韵都来了。
很好,非常好。
爱而不得,众叛亲离,万人唾骂,孤家寡人……试问,有谁沦
落到这步境地,还能心如止水?我的神明,他必会入魔。
我朝青宴遥遥一拜,无声地朝他说了句:「保重。」
他眼神凝重,面色凄然,却依旧朝我笑得开怀,「你且放心去
吧。」
我忍住眼泪,提着剑向萧玉白走去。
他正被众人围困,寻了个喘息的间隙,朝我明媚一笑,如春风
化雨,白皙的脸上溅着点点血迹,配着他额间血印,越发衬得
人如鬼魅一般。
「师姐,你来了?」
我一剑破开旁人的法阵,小心翼翼地扶他起身,源源不断的灵
力朝他体内输入。
「嗯,我来了。」
「师姐,你快,快走吧,虽说我很想和你在一起,但我也舍不
得你死。」他不住地咳着血,说得断断续续。
「毕竟你是被我胁迫而来,有师父护着你,他们不敢为难于
你。
「你回去之后,刻苦修炼,假以时日,必能飞升有望。
「希望师姐不要,不要彻底忘了我。」说到最后一句,他已是强弩之末,站都站不住。
飞升?怕是不行了。
我一边挡着攻击,一边替他疗伤,「笙儿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的。」
他蓦然自嘲一笑,「师姐别说笑了,这一路上你处处泄露行
踪,又故意去送死,不就是巴不得我去死吗?
「不过即便你希望我死,我却舍不得你死。
「所以笙儿,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他强行拿开我输灵力的手,怀念般地喃喃自语:
「笙儿的手,还是那么好看,可惜再也握不到了。」
「那你现在便给我牢牢握着,再也不许松手!」
听到我如此强硬的命令,他似有诧异,却依言攥紧了我的手,
笑了笑,「好。」
给人以希望,再亲手打破,最后一步逼他入魔。
我寻了个机会,替萧玉白挡下了不知名的一剑。
鲜血喷涌而出,浇在他脸上。
「笙儿!」
他大吼一声,霎时周身魔气冲天,魔力暴走,朝着那群人阴冷地威胁道:「谁敢过来,我就毁了心法。」
众人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我躺在他怀里,察觉到生命在飞快地流逝,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小白,我快要死了。」
「不会的,我去找师父救你,他一定有办法的。」
「嘘,」我抬起手堵住他的嘴,「你先听我说,时间不多了,我肯定活不过这次。」
他漂亮的眸子里有眼泪在打转,我心疼极了。
「小白,师姐很自私,不想一个人在下面孤零零的,咳咳……所以,不如你陪我一起死吧?你不是说过吗,死也要死在一起。」
闻言,他又哭又笑,脸上一半是血,一半是泪,「笙儿,你终于愿意和我在一起了。」
「我答应你,」他郑重地将我的手放在他脸上,亲昵地蹭了蹭,「等我替你报了仇,便下来陪你,笙儿可要在奈何桥边等着我。」
我使劲摇了摇头,狠心将剑送入他胸膛,「别,还是算了,你杀了那些人又有何用,不过徒增杀孽罢了。「我并非良善之辈,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只是我在想,倘
若你业障太多,下一辈子投生成了畜生道,而我却成了人。
「我们该如何遇见并相守呢?」我示意他低下头来,亲了亲他
的嘴角,「所以,听话,别理那些人了。」
他则深深回应了我,语气轻柔,「若这是笙儿想要的,那我听
笙儿的,并不是我们心慈手软放过了他们,而是不值得用我们
的下一世去换。」
下一世?我也想要啊,可天不遂人愿啊。
「小白真乖,」我费力地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笙儿先
走一步了,太冷了,我好想睡觉。」
「嗯。」他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握住我的手,将剑送的更
深,顿时血流如注。
「笙儿先睡一觉,我马上下来找你。」
我安心闭上了眼,感受着魂魄在一点点消散,直至完全陷入一
片黑暗。
修仙界还记得,那日他们费了老大劲去围剿,争得头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