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要娶我,予我凤冠霞帔,不曾想到头来却食了言。
我仍旧还是被困在这个卧房里,仍旧还是陆大司令见不得光的情妇。
1
再次拥有意识,是我从司令府的卧房里醒来。
陆尽明还穿着军装,满是疲惫地睡倒在我的床边。感受到胸口子弹伤口的痛,我才意识到原来我还活着。
推开窗,吹来的是民国十七年的初雪。
我看着外面失神,如果拖着如今这这幅身子从楼上跳下去,应该算是必死无疑吧?我刚爬上窗台,就惊动了沉睡着的陆尽明。
他发了狠拽着我的手腕,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朝着我发火,可他却在看了我一眼后停顿。
我们僵持半响,他才瞪红了眼睛问我:「你就这么想死?」
我紧紧咬着下唇,眼泪早在眼眶里打转:「是。」
他松开我的手腕,我看见他脖子上因忍耐怒火而暴起的青筋。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我才听见陆尽明说:「你养好伤,我放你自由。」
我抬头望他,再反应过来,陆尽明已经离开。
他第一次在与我不欢而散的时候没有发狠的摔门而去,我竟然也会觉得不习惯。
我关了窗,终于无力的瘫坐在地上。
真的想死吗?我在心里问自己。
陆尽明救过我一命,在陆城与林城交战的时候,战火纷飞中,他发现了苟活在贫民窟的我。
他将我带回司令府,像圈养金丝雀一样将我养着。他发现我唱歌好听,就将我捧成陆城的头牌歌姬。众人皆称我一声沈小姐,却不知道我终日被困在这司令府里,成为随取随予的情妇。
所以悍匪卷土重来进攻陆城的时候,我在战场上为陆尽明挡了一枪。
算是我还了他当初的救命之恩了。此后,我们至少算两不相欠,互不羁绊了。
我不想死,我只是想要自由。我只是想离开司令府,离开陆尽明。
可明明我得到了心心念念的自由,为何仍像之前那样难过,甚至更加难过?
离开司令府那日是个大晴天,连下了一个月的雪刚好在今日停了。
我没什么好收拾的行李,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陆尽明的。
所以我只身来,最终也是只身离开。
临走也没有再见到陆尽明一眼,仔细算来,从那一夜后我便再也没见到过他。
我没地方可去,整个陆城除了陆尽明,我就只认识与我同为歌姬的穆清婉。
我如约造访,穆清婉替我泡好了清茶。
她与我熟识,一眼便洞穿了我的心事:「分明自己都还不舍,还以死相逼换什么自由。」
「那我当如何?他这个月十五便要娶商会会长的千金了。我总不能到时还以一个见不得光的情妇身份呆在那司令府吧。」我勉强扯出一个笑,觉得手里这杯茶一点也不应景。
穆清婉也是这样觉得的,所以她起身又给我倒了杯酒。
我眼泪一个劲的往下落,明明此时此刻应该庆祝我重获自由,可我脑海里却不断回忆着那日在书房里无意间听见他成婚的话语。
他甚至未曾与我提起过半个字,若不是我无意听见,怕是他娶妻当日我还茫然不可知的在丽华舞厅唱着歌。
杯中红酒被我一饮而尽,穆清婉又替我倒满,看着我的眼里满是心疼:「与其说你想要自由,倒不如说你是不愿见你的心上人与别的女人琴瑟和鸣罢了。」
「心上人?我不过是一只金丝雀,谈何心上人。」我举着酒杯又一饮而尽,心里脑子里满满都充斥着陆尽明的身影。
年轻帅气的大司令,打仗的时候眉头会微微皱起。他脾气不好,一点不愉快动不动就摔门而去,但又温柔,一个人的时候他总是安静地靠在窗边看书,整个人都散着柔和的光。
我想着,满脑子都是陆尽明。
但我又不能想,因为他要成婚了。
更何况,我只是他的金丝雀。我可以属于他,但他从来不属于我。
离开司令府的一周后,我再次登上了丽华舞厅的舞台。
昏暗的舞厅里满是暧昧的氛围,我一袭艳红色旗袍立于舞台之上,整个舞厅像被按下了暂停键般安静。
我开口唱歌,周围也渐渐开始有了声响。绝大多数夸赞我今夜的美艳动人,还有极少数也发现我与往日的不同。
红色衬白,记得我头一次在司令府穿红色旗袍的时候,陆尽明夸过我一句肤若凝脂,人比花娇。但他占有欲强,他说这样的我过于美艳,所以红色只许穿给他看。
以至于后来其余很艳丽的颜色也是这个下场。
久而久之我便总着素色衣裙登台,被调侃成明明身在风月里却又独于风月外。
今日高台包间里日日光临我的陆尽明没有到场,台下宾客也是对此议论纷纷。
各种我与陆司令不合的猜测一重接一重,最终在一个不合时宜的掌声中到达了顶峰。
舞台聚光灯朝周围散开,中央贵宾座上的商会会长小姐余念念起身喝彩。
我向她颔首算是道谢,刚转身下台却被叫住名字。
「久闻沈小姐歌声比酒惹人醉,今日一听,属实惊艳。倒是难怪陆司令赞不绝口了。」余念念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
我与陆尽明不清不白的关系整个陆城皆知,如今余念念来,显然是一副正房夫人进门前收拾外室的模样。
我淡笑着回应她:「余小姐谬赞了,我不过一副歌喉罢了。」
「确实,一副歌喉罢了,兴起时的笼中雀叫的再欢也飞不上枝头。你说对吧,沈小姐?」余念念说完,也并不想听我的答案。
她从钱包里掏出几张大的钞票甩到我脸上,戏谑的声音带着警告落在整个舞厅:「差点忘了我今日来是想专门与沈小姐说一声,本小姐最不喜的便是笼中雀,尤其是陆司令的!不过沈小姐今日唱得好,这钱本小姐赏得乐意!」
我蹙着眉头站在台上许久,任由周围唏嘘一片:「书宜与陆司令早无瓜葛,至于所谓笼中雀,我不懂,也不知。」
我说完,转身进了后台。
还未来得及整理糟糕的思绪,我便被一股力拉入漆黑的幕布后面。
我奋力挣扎却被捂住嘴巴,被紧紧地按在身后人的怀里,以一种几乎是肌肤相亲的距离被困在幕布后的方寸之地。
感官在一片漆黑中被无限放大。熟悉的檀木香萦绕在我周围,耳边传来温热的呼吸。陆尽明的声音低沉中带着暗哑:「什么叫与我无瓜葛?沈书宜,你倒是给我说个清楚明白!」
我想挣扎,他的手却狠狠地扣住我的手腕,转身将我堪堪抵在舞台后面。我甚至能清晰地听见隔着木板的舞台前那些宾客们的交谈。
我的慌乱无措让陆尽明更加肆无忌惮,他轻而易举可以一只手扣住我两个手腕,另一只手却搭在我腰间,沿着盘扣往上,最终挑起我的下巴。
我轻声喊他的名字,几乎是带着哀求:「陆尽明,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记得同你说过,只准在我面前穿这样艳丽的颜色。」陆尽明俯身在我耳边耳语,唇瓣有意无意间碰触到我耳垂边。
这样的气氛暧昧得几乎是要失控。
我费力挣扎却无济于事,急得我发了狠,狠狠地以头去撞他。他有一瞬松弛,我在眼冒金星中短暂解开了禁锢。
他抬手,我便以为他要扇我耳光。下意识的躲开,才发现他扬起的手停顿在空中又收回。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知到他炙热的视线。
「陆司令,你说放我自由的,那从前在陆府说的话也便不做数了。我不是你的所有物,从我离开司令府那一刻起,我做什么,穿什么,便与您再无关系。」我说完,抬手去掀幕布,却被他制止。
「原来你要的自由,是想与我彻底断绝。」陆尽明的声音带着几分自嘲,握着我手腕的力气却不自觉的收紧,再收紧。
「或许不止是我想与你彻底断绝吧。」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冷漠而决绝,却在黑暗里又红了眼眶,「还未来得及恭喜,听闻陆司令于本月十五成婚,书宜祝您新婚快乐,与余小姐永结同心。」
我说完,他才像突然反应过来一般猛地松开了手。
我掀开幕布离开,至于他留在黑暗里有怎样的表情怎样的情绪,我已经不想去理会了。
我一句与陆司令毫无瓜葛,确实在余念念那儿起了作用,她没再来听过我唱歌,陆尽明也没有再躲在幕布后。
但那一句话同时也打开了我的麻烦大门,我才发现在这乱世之中没有庇护,根本无法安身立命。
在第五次被百花洋行的公子王启拦下在化妆间的时候,我因为不识抬举被他一耳光扇倒在地。
接踵而来的还有王启的辱骂:「沈书宜,我劝你最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不过是一个被陆尽明玩剩下的女人,能跟着我也算是你的福气!」
他说完,抬手又抚上我的脸颊。
我狠狠的别过头去,王启也在此刻被我激怒。
他将我甩在沙发上,整个人便要欺身上来。
我拼尽全力扯着嗓子喊救命,却仍旧是石沉大海。
终于,几近绝望的时候,穆清婉举着花瓶直直砸在王启的头上,他顿时失去意识昏倒在地。
我起身,还没有开口跟穆清婉道谢,眼角余光就瞥见了化妆间大开着的门外,站着的陆尽明跟余念念。
余念念还挽着他的手,陆尽明却在我看向他的时候将视线移去别处。
「沈小姐莫怪,我与陆司令是在前厅听见呼救方才进来,并非有意见沈小姐如此这般——」余念念说着又别过眼去,一副犹豫再三才继续说完的模样,「不过沈小姐穿衣还是注意点为好,毕竟这样的风月场所,你自己若无心招惹,也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
我从始至终都在看着陆尽明,若是从前他定是怒火冲天要为我讨个说法,也断然不会像现在这般任由余念念编排我却缄默不言。
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毕竟,我已经从笼子里出来,不归他管了。
「那倒是不劳余大小姐费心了。」穆清婉瞪了她一眼,才又拉着我离开。
直到回到穆清婉的住所,我还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
穆清婉气我心神不宁,给我上药的动作变重了许多。
自疼痛里回神,才听清穆清婉一个劲儿数落:「那陆尽明也确实不是个东西,前脚刚别了你这个情妇,后脚立马就跟那会长小姐眉来眼去传佳话,搞的路边三岁孩童都说他们是佳偶天成。
「你也是,当初就劝过你当情妇就不要动情不要动情,偏偏你还喜欢这种东西,好歹昔日情人一场,陆尽明还偏就无动于衷!生怕在他那位未过门的陆太太面前败好感……」
穆清婉还在喋喋不休念叨个不停,我却是累了,半响也提不起精神。
等她念叨完,我才淡淡同她讲道:「罢了,我不过是个昔日情妇。情妇嘛,没资格计较太多的。」
「怪我,我不该喜欢他的。」我沉默片刻才自嘲地摇摇头,「若是未曾喜欢他,我便不会这般自讨苦吃。」
穆清婉不再讲话了。我知道她是心疼我,心里反而更难受了。
后来听闻王启在回家路上被伏击受了重伤,我只当天道好轮回,又安心回去登我的台唱我的歌。
在化妆间刚描完口红准备上台,外面却又传来一阵骚动。
我起身,刚巧有服务生进来通知,对面街道有敌城伏兵埋伏陆司令,目前正在交战,今夜舞厅关门不营业。
「交战?」我惊讶地反问,前段时间才打完,怎么这么快又卷土重来?而且怎么还明目张胆出现在陆城内?
「对啊,听说陆司令还受了伤,生死未卜!」
服务生急匆匆地说完又赶往下一个化妆间,我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就听见了清晰的两方交火声。
外面传来骚动,应该是外面的人冲进来了。
我暗道不妙,赶紧躲进了化妆间的暗格密道。
密道是我一开始到这儿时陆尽明为我修的,说是时局动荡给我逃生用,当时觉得有他在我什么都不怕,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
我刚一打开,便闻到了几乎密闭的空间里传来刺鼻的血腥味。
心下一惊,刚想躲出去,就听见暗处传来陆尽明闷闷的声音:「是我,别怕。」
我不带一丝犹豫地快速进去,透过微弱的灯光看清了陆尽明虚弱苍白的脸。
他伸手捂住左肩,伤口处不断地冒出鲜血。
我吓得来不及反应,眼泪就先一步出来了。
「怎么又哭?不是说过我不喜你哭哭啼啼的,我又还没死。」陆尽明皱紧了眉头,说完话便想抬手替我抹眼泪,看见自己满是鲜血的手时又收回。
「你怎么这么不注意?」
我小心翼翼地查看他的伤口,像之前在司令府那般埋怨他。
话一出,才发现有些不合时宜。
「明明你还担心我,还在意我,为何却偏偏还是要离开我?」陆尽明看着我,那样苍白的脸上,眼眸却闪着亮亮的光。
一时间,我被问得愣了神,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好。
半响才又听见陆尽明沉静却笃定的声音:「沈书宜,你明明舍不得同我就此断绝。」
我避开同他的眼神对视,用手帕沉默地替他包扎。
刚包扎完,他的手便将我的手牢牢握住,言语上步步紧逼:「沈书宜,我与余念念成婚,实属不得已。」
我顿住,这才重新抬眸看他。
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温柔、如此认真地同我说话。
「陆尽明……」我定定地瞧着他,「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若已经想好要与余念念成婚,就不该再同我纠缠不清。」
「我偏要兼得,沈书宜!自我从救你回府已经整整三年有余,我待你如何不信你不知道!我娶余念念,是因为她父亲掌握着足够我彻底吞并整个陆城的军火,我虽娶她,可心里的人是你!」
陆尽明如是说着,将我拉入怀中紧紧抱着,像是生怕下一秒就会失去我。
我却只觉得可笑。不知道是笑贪得无厌的陆尽明,还是笑仍然对他满怀期待的自己。
「就凭一句你心里有我,我就应该安分地被你养在司令府当情妇?我就应该低眉顺目与余念念共侍一夫?陆尽明,你到底是太看得起你自己,还是太不将我当回事?」
我懒得挣扎,就这样被陆尽明抱着,可话语里却是无尽心酸。
「书宜……」陆尽明将头埋在我的颈窝里,沉默良久,才闷声道,「对不起。」
「敌人进攻愈发猛烈,我军储备不足,不仅是军火,甚至于人员都不够,若要扭转陆城局势,联合商会是唯一途径。娶余念念,是余会长给我的唯一条件。」
感知到脖子上忽然传来的凉意,我才意识到,往日里战无不胜的少年将军早已没有了三年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确实,如果无法破局,不止是陆尽明,整个陆城将陷入战火之地。
「我能理解你娶余念念。」我最终还是心软,牢牢地回抱着陆尽明,以他一人的婚姻换全城的性命,他确实承担了许多。
他抬眸,又是这样认真的同我说:「那你跟我回陆府,好不好?」
我摇摇头:「我理解你,也请你尊重我的想法,我不想再回陆府了。」
陆尽明还欲说什么,外面便传来了余念念的声音。
我擦干眼泪,推着他出去:「快去吧,不然等余念念找进来,你便不好同她解释了。」
他神情复杂地看着我,终于在余念念的声音愈来愈近的时候出了密道。
他打开暗门那一瞬间,有光从外面照进来。
我听见余念念关切地问他情况如何,还问他是谁替他包扎。
我听见他冷漠的几乎是没有感情的声音,说是自己。
能感应到余念念的目光一直瞥着这里,我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余念念还是走了。
我缩在这个密道里沉默的呆着,一直到自己也不清楚呆了多久。
我总不能一辈子都躲在这样的见不得光的密道里,依靠余念念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活。
我更清楚,比起这陆城的局势、余念念的身份地位,于陆尽明而言,我终归不过是微不足道的。
他说心里有我,或许只是舍不下养了三年的笼中雀罢了。
那日之后我便再也没有回过舞厅。
转眼已经到了十四号,这样算起来,明天就是陆尽明与余念念大婚之日了。
或许是上天也觉察到我失落茫然的情绪,近来几日总是大雨倾盆。好不容易熬到了夜晚,穆清婉传了消息说自己被雨困在舞厅,今夜就先不回了。
我胆子小,这样暴雨的天气里总是怕得不行。
平日里陆尽明总会推了公务陪着我,如今没了他,这外面的雷声雨声在暗夜里格外的骇人。
又一声惊雷响起,房间里猛地就断了电。
我惊呼一声,还来不及反应,就又听见了门外传来急促的拍门的声音。
我尖叫起来,吓得紧紧握住从桌面上顺来的水果刀躲在柜子后面。
有人踹门而入,我屏住呼吸。
「沈书宜?」
陆尽明焦急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我才如释重负般靠着墙倒在地上,弱弱地喊他的名字:「陆尽明,我在这里。」
外面又响起一声惊雷,他浑身带着雨水,整个人像个落汤鸡一样,却单膝跪在我面前,温柔地拥着我说:「我来了,我来了,别怕。」
曾几何时,在司令府他也如今日一般这样温柔地哄着我。
如今我离开他不过半月,却像隔着几年时光般漫长。
我怯怯地缩进他的怀里,一开始只是小声小声的哭泣,后来在一阵又一阵雷声里彻底爆发——
我放声大哭:「陆尽明,你怎么才来?」
或许是在黑暗的氛围的衬托下,又或许是陆尽明身上残存的酒精的熏陶下,我心里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防线一点点的崩塌……
直到他小心翼翼地吻上我的唇瓣,我听见心里轰隆一声,所有躲避,所有对陆尽明的失望,被爱意冲的溃不成军!
我们不该这样。
我心里知道的。
但至少今夜,他还不是余念念的丈夫。至少今夜他还没有成婚,不是吗?
我这样安慰着自己,不管不顾地回应着他。
结束这场荒唐无度的暧昧,是在后半夜。
雨已经停了。
陆尽明湿透了的军装胡乱地扔在地上,躺在狭小的床上呼呼大睡。
我随意寻了件睡袍穿上,小心翼翼地开始收拾我的行李。
我早就买好了明日一早的火车票,我要离开陆城,到边城的和平区去。我联系了那边的孤儿院,准备做他们的音乐老师。
我为陆尽明煮了最后一次醒酒汤,就放在床头柜上,碗底压着我的留书:各自安好,勿念。
天不过鱼肚白的时候,穆清婉赶过来送我。
她眼尖,一眼瞥见我脖子间的红痕,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叹了口气,替我不值:「你终究还是狠不下心,心里还是有陆尽明的。」
我下意识抬眸看向穆清婉家的方向,那里陆尽明应该还睡得正香。
「我还以为他冒雨跑来找你会感动你,让你心软,跟他回陆府继续当金丝雀呢。」穆清婉眸色淡淡的,终还是松了口气,「不过也好,你心里终是有自己打算的。」
「冒雨跑来?」我蹙着眉,不解地看着她。
穆清婉说道:「我昨夜差人同你报信时刚巧遇见了陆尽明,他说你一个人呆着定然会怕,他来不及借伞就冲进了雨里,我便知道他是着急寻你。其实有时候觉得,或许你被养在陆府也没什么不好的。」
穆清婉又瞥了一眼我的脸色,见我良久沉默,她才斟酌着又说道:「这乱世之中得一庇护实属不易,与其朝不保夕,不如得一生机。沈书宜,我盼你活着,活的好好的才好。」
我知道她不放心我远赴边城,但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若有心,处处是生机。这几日我总在回想我在贫民窟的日子,那里有许多被遗弃的孩童,我曾经答应过很多孩子,有机会要去教他们唱歌。
「这三年在司令府的光阴,就当是我偷来的。如今,我也该回归我原本的生活了。」
我说完,便告别穆清婉上了车。
回到孤儿院的日子并没有我想象中的这么困难,商会已经有了专门的慈善机构,捐助的善款足够孩子们的温饱。
我在当地政府领工资补贴,日子还算是过得不错。
离开陆城已经整整四个月了,听说陆尽明没有完成与余念念的婚礼。
我不理解陆尽明的这个决定,但无论他如何,也跟我没有关系了。
我正想着,外面就传来了轰鸣的枪炮声。
边城近日不安宁,连日连夜都在打仗。如今怕是连边城也沦陷了,整个城市都被炮火包围。
我让孩子们躲在暗格里,我握着枪躲在柜子里。
「开门!」
门外不停的有士兵们大力拍打着门,不一会儿就有人进来翻箱倒柜,快要翻到我藏匿孩子们的暗格了。
我咬咬牙,从柜子里推门而出,胡乱的开枪!
转瞬间,其中一人拿枪指着我的额头。
他们问我孩子的下落,我闭口不说,我看见那人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巨响,却有人先一步将他击毙!
我没想到会以这样的形式再见到陆尽明,他看起来憔悴沧桑了许多。
他还是单枪匹马,三两下解决了这些人。
外面有边城的士兵赶来,将孤儿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谢谢你。」我手里还有方才惊出来的冷汗,朝陆尽明道谢。
他几步上前,将我拥入怀中:「书宜,我找了你好久。幸好,幸好赶上了。这里太危险了,你跟……」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我打断陆尽明的话,又将他推开。
「陆司令,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我无视他的所有表情,开始沉默地替孩子们收拾东西。
「我没有娶余念念,书宜,我想明白了,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你在我身边。
「我每日每夜都在想你,知道你在边城,生怕你遇到危险,我就马不停蹄地赶来。我生怕你有什么事情,怕再见不到你。沈书宜,我想你了。」
陆尽明一句一句说着,我却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他向我靠近,我就偏偏离他更远。
我想去够柜子上那本书,够不到。陆尽明拿下来给我,我说谢谢,然后收拾齐东西准备离开。
他拉着我的手,这样认真地看着我。
「我错了,沈书宜。你可不可以原谅我。」
没想到一向以冷漠示人的陆尽明会这样温柔地站在我面前,几乎是在低声下气地哄我。
可我还是甩开他的手,同他说:「陆司令,谢谢你救我,但我需要陪孩子们一起离开,麻烦你让开。」
收拾东西安顿好之后,已经过了一整天。
我们转移到了一家更大的孤儿院,那里有更多的小朋友。
陆尽明一直跟在我后面,他知道我不想见他,就一直远远跟着。
他说时局动荡,我在这里他不放心。
我也懒得理会。
新搬进来总还是有许多东西需要收拾,大箱子小箱子一堆。我一个个打开整理,陆尽明就默默地帮我抬箱子干苦力。我说自己来就好,他反而同我说,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他就是爱帮忙,我管不着。
偏偏新搬进来的小朋友那边还闹了矛盾,我急忙放下东西赶去。
了解清楚后才知道,原来是因为这边有个木马,原先跟着我的那群小朋友们没玩过,但是另一群小朋友们不给他们玩,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吵起来了。
我正发愁怎么哄好的时候,陆尽明蹲下来,跟那群小朋友们说:「哥哥会做木马,我做一个更大更漂亮的给你们,好不好?」
他原来还会这个吗?我不禁有所疑惑。
他领着孩子们离开,去外面园子里寻了工具和木头,不一会儿就被围在孩子们中间,欢声笑语一片。
他很快用锯子锯出一个木马头的形状,孩子们可乐了,他像邀功一样看着我:「你看。」
「其实你不用为我做这些。」
「我愿意做,你管不着我。而且你看看,他们很开心。」
我确实感受到了他们的快乐,看着陆尽明愈发认真雕刻着木马,我的心情却越来越复杂。
我看见了一个从前未曾见过的陆尽明。他是这样温柔耐心,替我解决所有问题,开始了解我的喜好,甚至于做他平日里根本不会去做的事情。
我还要继续整理,又回了屋子里。
但站在窗边,透过玻璃能看见园子里的陆尽明,他察觉到我的视线,抬头看我的时候带着明媚的笑意。
天黑的很快,我整理完已经很晚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身上搭着陆尽明的外套,他就坐在旁边,正撑着头看我。
见我醒了,他递给我一杯热茶。
这是我在陆府养成的习惯,睡醒了总是口渴,偏偏就喜欢喝口热茶。只是之前没见他给我递过,原来这些习惯他一直记着。
后来连着三日,陆尽明每日都守在我的房门外面,负责安排的人给他安排了房间,他不愿意住,说怕不守着我,我万一就走了。
直到第五天晚上,我起床起夜。
陆尽明坐在门边,身上随意搭着一件外套,靠着门睡着,我一打开门,他便醒了。
他急急忙忙站起身来,看我不像是要走的样子,才睡眼惺忪地又坐下:「起夜吗?这儿有手电筒,这边到厕所的路太暗了,你怕黑,我陪你去。」
他总是记得这些,记得我怕打雷,冒雨也要到穆清婉家找我;记得我睡醒要喝热茶,在我睡着时替我泡好;记得我怕黑,给我准备起夜时用的手电筒。
我总是败在这些温柔的细节里。
等到早上再醒来,门外却没有了他的身影。
只有袁记的早餐跟一封书信。
信上说陆城传来军情,他需要回去紧急处理。要我无论如何注意保护自己的安全,无论我在哪里,等他解决完了事情就会来找我。
我看完将信放在一旁。刚一转头,只觉得脖子一痛,便失去了意识。
……
再睁开眼是被冷水泼醒的。
我被带到一个不知道是哪里的大堂,有两人驾着我,蛮横地将我丢在地板上。
我抬头,看见余念念似笑非笑的脸。
「又见面了,沈小姐。」
余念念坐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沈小姐真是一手好本事,一边同我讲与陆司令毫无瓜葛,一边花言巧语勾引陆司令,让陆尽明毁婚不说,竟然还不顾自己的安全跑到边城找你。」
余念念如是说着,又走向我。
我刚想开口说话,就被狠狠打了一耳光。
「沈书宜,我给过你机会,你为何还偏偏三番五次不识好歹!」
「余小姐,我从来无意招惹你。」我看着余念念,不知道她下一步要做什么,我挣扎着想要起身,又被一耳光扇倒在地。
「无意招惹?你害得我成婚当天被新郎悔婚,害得我成为全陆城的笑话!你好一句无意招惹!」
我被两个耳光扇得耳朵嗡嗡响,抬眼就看见了黑洞洞的枪口。
余念念的耐心也是到了极致。
她刚要扣下扳机,便有人急匆匆自门外来报。
「太太!陆司令带人围了余府,说……」那人磕磕绊绊说不完整一句话,还小心翼翼的瞥着余念念的神色。
「说什么?」
余念念瞪那人一眼,那人连忙跪下回复:「陆司令说,若今日沈小姐有任何闪失,他就让在场所有人陪葬。」
余念念怒极反笑,整个大堂回荡这她几近癫狂的笑声。
她看着我说:「好啊,好啊,好一个英雄救美的把戏!我现在改主意了,沈书宜。」
余念念说完,便有人端着瓷碗向我走来。
我戒备地看向她:「余小姐,你这又是作何?」
「作何?你还不知道吧。陆城现在可谓是面临生死绝境,但陆尽明手里根本没有足够的军火,他要保陆城,就必须联合商会。可他要联合商会,就必须要娶我!沈书宜,我要你当着他的面死!」
余念念说着,便将那瓷碗端给我。
「你得自己死,自己喝完,自己上路,永远别碍我的事!
「你若不喝,那么商会跟陆尽明就永远达不成这个协议,你也不想陆尽明临上战场之际,面临军火不足这种致命威胁吧?
「沈书宜,你要让整个陆城都陷入万劫不复的战火之中,百姓被屠杀殆尽吗?」
余念念的话一句比一句更让我心凉,我看着那碗黑色东西,半响说不出一个字。
「若我喝了……」我连带着声音都是止不住的颤抖,甚至没有力气去端起那个碗。
余念念淡淡勾出一个笑容:「我就当无事发生,余家与陆尽明合约继续。」
「好。」
我刚应声,却被陆尽明的怒喝打断:「不行!」
陆尽明闯进来,直接将余府的护卫狠狠甩在余念念跟前。
「余念念,若要以我心爱之人的命换这个军火,那我情愿不要!」
我仿佛又看到了三年前,他在乱战之中救下我时那个场景,犹如天神降临。
余念念怒吼:「陆尽明,你难道不管整个陆城的安危,不管这整个陆城人民的性命了吗?失去这批军火,你根本毫无胜算!」
「我当初能凭一己之力守护陆城,今日就算战死沙场也不会让陆城沦陷。但若我拼尽全力也无法护住我的至亲至爱,那我要这军火,护这陆城还有何意义?」
余念念却在此时看向我:「你要任由你的陆司令如此吗?拿全城百姓的性命换你一个人的性命?」
我不能让陆城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我明白余念念看向我的意思。
她已经威胁不了陆尽明了,她在看我,她在等我自己去喝。
「你方才说的话……」我抬眸看余念念。
余念念笑着回我,她知道我顿悟了。她说作数。
我便将那碗药一饮而下。
陆尽明几乎是飞奔到我跟前:「你为何还要喝!沈书宜,你给我吐出来!」
「可我不想你出事,我希望你能凯旋而归。」
我仔仔细细地端详他,才发现我心里那位战无不胜的司令大人的鬓角不知何时染上了白霜。
仅仅四个月,他好像老了许多。
「陆太太,我相信你一言九鼎。」
我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梦里回到了三年前的司令府,我穿着雪白的婚纱坐在司令府的房间里,陆尽明难得穿了板正的西装。
他说,真好,我终于娶到了我心心念念的人。
我笑着倒在他的怀里,对他说了好多好多句我爱你。
可画面一转,我忽然被摁进了水里,喘不过气,马上要窒息。
我猛地一下惊醒,额间已经有了薄汗。
动作惊醒了趴在我床边的陆尽明,不知他是几日没有休息过了,整个人脸上满是胡茬,眼睛里也充满了红血丝。
他好像很累了,却在拼命坚持。
见到我醒来,他的眼睛里突然亮起了光。
半响说不出半句话,眼眶又红了。
我伸手轻轻地抱着他,同他讲:「陆尽明,我没事了。」
陆尽明也紧紧地抱着我,像是找回了一个失而复得的宝贝。
半响我才听见他嘶哑的声音,满是愧疚:「书宜,对不起。怪我来的太迟了,没能保护好你。」
我眼眶里又盈满了泪,忽然想起我噩梦里的前半段,又带着点浅浅的笑意:「陆尽明,我方才做了个梦。」
「梦到什么了?」陆尽明松开我,又起身替我掖好被子,。
「梦见我为你穿了婚纱,你替我戴了钻戒。梦见我们结婚,在一个没有战争的世界里过得很幸福。」
见他忽然停顿,才惊觉我好像说错了话。
刚想说什么找补,陆尽明却握着我的手同我讲:「书宜,我与余会长重新定了条件,我跟余念念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了。」
我眼里有光一闪而过,很快又湮灭。
余会长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地位,如若不是陆司令与自家女儿联姻,还有怎样的条件能入得了余会长的眼。
我想到一个可能,又觉得根本不可能。
我的想法一闪而过,但却被陆尽明证实:「我带兵出战,待我凯旋归来,便自动放弃司令的身份,将兵权与陆城让与余会长。到时候我回来娶你,好不好?」
我半响说不出半句话。
无法想象戎马一生的陆尽明愿意为了我放下兵权是一种怎样的牺牲,我想劝他三思,我不值得,可千言万语都被他对未来的热忱和期待打败。
他一字一句同我说:「沈书宜,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想要你。
「待我上阵杀敌平定局势,我便回来娶你,好不好?」
我早已泪流满面地点头,我说好。
「陆尽明,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我牢牢地握住陆尽明的手,从未有一刻像此时此刻一样,如此的期待。
可我们的恩爱维持不到三天,就到了他带兵出征的日子。
那日是个阴天,我在司令府的楼上看着陆尽明点兵。
外面风大,他不许我出门送他。
直到他要离开,才回头看了我一眼。
眼眸深深,含情万千。
我知他千言万语诉不尽的思念,只是动口轻声道:「你一定要一路安全。」
陆尽明奔赴前线战场的第二周,我去看穆清婉的独唱巡演。在舞厅后台的角落里,看见了喝得几乎是不省人事的余念念。
她被好几个花花公子模样的人夹着,不知道要带到哪儿去。
我快步上前拦下那群人,身后的保镖掏出枪指着他们脑袋。
我救下了余念念,她醉意朦胧地看着我,半响不知为何红了眼眶,说了一声谢谢。
三日后,余念念拎着大包小包上门,被陆尽明留下来的护卫拦在门外。她嚷嚷着感谢我的救命之恩,我便差人将她请了进来。
那药使我落下了病根,总是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
我给余念念倒了茶。
「没曾想我们竟然也可以这样心平气和的见面。」余念念看着还冒着热气的茶,不由得感叹。
我虚弱地清咳一声,她又不自然地别过脸去不看我。
「那日在丽华舞厅,谢谢你不计前嫌救我。」她酝酿良久,才同我说,「往日种种,是我对不起你。」
余念念又示意下人将带来的最精美的那个大盒子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件华丽的镶满了钻石的白色婚纱。
「听闻你要跟陆尽明结婚了,这件算是我对你的赔礼和祝福,」余念念说着,顿了顿才说,「希望你们长长久久。」
我看了半响,心里五味杂陈。
「你要置我于死地,我不会原谅你。这个赔礼我不要。」看着余念念眼里一闪而过意料之中的失落,我终究还是说,「但是祝福我收下了,也希望余小姐往后的日子,一切安好。」
我目送她一路走到门口。
余念念忽然停顿:「沈书宜,我很羡慕你,有陆尽明这样的人不顾一切地爱你。
「但我又很讨厌你。我讨厌你是这陆府里养着的金丝雀,讨厌你永远能让陆尽明不顾一切,甚至于我恨你,嫉妒你,因为你我失去了陆尽明。」
她这样说着,又沉默了很久。
我说不出半个字,也不知道该同她说什么。
「你算是救我一命,我还欠你一条命。有机会的话,我会还你这个恩情。」
余念念说完,就带着人离开了陆府。走之前还给我留下几个配枪的护卫,说什么总有用处,留下来护我平安。
余念念走后,我将那件婚纱反反复复试了好几次,听说是特别定制,整个陆城只有这一件。
确实是很漂亮,我照着镜子这样想着,陆尽明要是看到了,一定会很开心。
这样想着,我愈发期待陆尽明凯旋回来的那一天。
……
我自一阵阵尖叫和枪声里醒来,睁眼的时候刚好有人从门外踹门进来,是一个中年男人。
他身后跟着两个保镖,一进来那保镖便自觉退到门口并关上了门。
来人将我从上到下打量了个便,半响才阴测测地说:「我本想看看是怎样的美貌迷得陆司令不要兵权,现在看来,确实值得。」
他的眼睛几乎是浑浊的,整个人的神色猥琐得让人恶心。
我起身想要逃,却被来人抓住脚腕狠狠拽回床上。
「你是谁!这里可是司令府!」我惊慌失措的声音似乎是勾起了他的兴趣,他这样阴森恐怖的笑,让我莫名的想起了余念念。
「我是谁?」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用力扯开我的裙子,将裙摆扯下一片来……
我用尽全力挣扎,大声地喊着救命!
「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任你怎么喊,都不会再有人来救你!」男人说着,自顾自的开始解自己的长衫。
我抓了床头柜上的物品,能砸的砸丢的丢,直到一个重物将他额头砸得流了血,他愤愤地啧了一句不识好歹。
抬手就拎着我的脖子直直将我的头磕在桌角上!
我头晕目眩中被丢在了地上。
怎么会这么突然?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目光直直地看着男人:「这里是陆司令府,你不怕陆尽明的报复吗?等他回来,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怕啊,就是怕我才忍到了现在。」男人说着,已经褪下长衫,「我早就想睡一下这陆城第一个歌姬了,若不是陆尽明这个混账东西在,你早便是我的暖床丫鬟了!」
「什么意思?」我奋力挣扎着将他推开,摸出床头柜上之前藏好的匕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哈哈哈哈,」男人松了松筋骨,「如果不是有陆尽明确切死亡的消息,我又怎么会如此迫切赶来这陆司令府?」
「今日你从了我,便是我余某人的新欢,荣华富贵少不得你!可你要是不从,我便能让你赤身裸体死在这床上!」
我不信陆尽明会出事,他这样刀口舔血的人绝不会就这样轻易死掉!
我紧紧地握着那把匕首,瞪着男人:「陆尽明若是死了,我让你给他陪葬!」
我一腔孤勇地拿着匕首刺向来人,他寻了空档将我的匕首甩开,将我整个人丢上床。
胡乱的挣扎里,我撞倒了床头柜上的花瓶,瓷瓶倒地碎成一片片尖锐的瓷片。
我咬牙,用尽浑身力气将他推下床。
他整个人倒在碎片当中,痛呼出声。
这样的动静引起看门人的注意,外面的人应该是想要进来,门一开,我就听见了余念念的声音。
我来不及思考,我只想着跑出去。
可没等我离开半步,我被男人狠狠地拽回来,膝盖跪在瓷片上,连同手掌也扎进瓷片里……
「贱人!」
男人不知何时拿了我刚才的匕首,他狠狠地刺向我,似乎是不够解恨,刺了我一刀又一刀……
忽然一声枪响,男人应声倒地!
那沾满了我的鲜血的匕首也被无力地丢弃在血泊里。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见握着枪的余念念。
她复杂的神色瞧着倒在血泊里的人,呢喃着说:「我不知道这老东西对你起了色心……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几乎是飙车过来但还是赶不上……对不起……」
我来不及听她讲这么多,摇摇晃晃地走到她面前:「陆尽明……陆尽明还活着吗?」
「活着,活着!那老东西的包抄被识破,陆尽明还完好无损!你坚持住!」余念念扶着我,她替我摁住不断涌出鲜血的伤扣,扶着我一路往府门口走,「我带你去医院,你坚持住!车就在外面!」
听到陆尽明还活着的时候,我才恍然露出一个笑容:「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意识越来越模糊了,我无力的跌落在地板上。
余念念不听的喊我的名字,她零碎地说了好多句话,她说我还没有穿她送的婚纱,她说她还没有还我的恩,她叫我不许死。
我想起半年前,我替陆尽明挡枪,倒在血泊里的时候,陆尽明也叫我不许死。
我轻声喊余念念的名字:「替我告诉陆尽明,我等不了他回来了。
「还有啊,余会长也死了,让他好好地守着他的兵权,守着这个陆城。
「还有啊,替我同他说,我很爱他。来世我再嫁给他。
「还要麻烦你……好好照顾他……」
我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好多,多到我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门外面有太阳,原来,天亮了。
我的心上人啊,希望你在前线一路安好,平平安安。
作者:露甜妃雪备案号:YXA18kbjmKSPBbed14UgEg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