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他红着眼说:你给我服个软」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光天化日,屋门大敞,我羞得无法见人,「快……快放开……万一被人看见……」

「不放。」沈席玉的脸皮堪比城墙般厚,又像个温润如玉的登徒子,「叫人。」

「陛下……」

「错了,再叫。」

我迟疑半晌,战战兢兢喊道:「夫君。」

「这才对。」直到我脚彻底暖和了,沈席玉这才饶过我,转身替我收拾东西。

「夫君……」我试探般又叫了下。

沈席玉正背对着我叠衣裳,嗯了声,等着我下文。

「我想吃荠菜。」有孕以来,口味刁得很,总想吃些这个时节没有的东西。

沈席玉专心做活,回道:「秋天没有荠菜,不过有秋梨糖。」

我靠在软枕上,懒懒地应了声,「那就买秋梨糖……」

沈席玉把我推进床里,轻轻应道:「好,都听妧妧的。」

太尉府的日子过得分外平静,唯一将我父亲气炸的,便是沈席玉在我闺房安了家。

我对此十分不满,「皇帝有自己的御书房。」

「没有妧妧陪着,我害怕。」

我实在想不明白其中的逻辑,正走神呢,就被沈席玉揪过去,揽在怀里。

「怎么还是瘦瘦的。」他丈量了一下我的腰,叹了口气,「妧妧,你还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弄来。」

我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手指漫不经心地划过他的脖颈,落在疤痕上,再一次问道:

「你的疤,到底怎么弄的?」

与他相处这么久,每当我提及此事,沈席玉便岔开话题。

这道疤仿佛成了他心底的隐痛,被深深藏起来。

沈席玉叹了口气,将我抱在怀里,「磕在石头上伤的……」

又是熟悉的说辞。

我顶起他的下巴,手伸进领子,揭开他的衣裳。

那道蜿蜒的疤痕一直延伸到深处。

沈席玉喉结滚了滚,嗓音沙哑,「妧妧,没这么撩拨人的,我还得看折子呢。」

我气得一拳锤在沈席玉肩头,「没正经!我还没问完呢。」

沈席玉攥着我指尖,轻轻吻着。

「一点也不疼,倒是你,这几日要安心待着,外面太乱。」

前几日听闻有人在街上抓人,据说要扔进宫做太监。

后来,听下人闲聊,才知道沈席玉把王氏公子找到了,当夜就送进皇宫阉成太监。

这事他一直没说,我也权当不知道,只是晚上就寝时,颇为热情,叫沈席玉受宠若惊。

午后,沈席玉因为杂事出府,让我在屋里等他回来。

少顷,李恒忠去而复返,站在外头道:「小娘娘,陛下的药忘拿了,劳烦您取一下。」

我顺着沈席玉的桌案到处找,最终在角落里找到一个小瓷瓶。

我知道沈席玉的伤发作起来疼痛难忍,越发忧心他的身子,给李恒忠送药时,没忍住问了一嘴。

沈席玉不说,李恒忠未必会瞒着我。

李恒忠提着拂尘,低眉顺眼地回道:

「……先拿鞭子缠住脖子,拉回去,撞在早就支起的矛上,刺穿肩胛骨……若是跑不动了,连心脏一块挖出来。」

我听得心肝发颤,「怎……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法子?」

李恒忠目光幽深,意味深长道:

「小娘娘,此事,就要问你父亲了。都是战场上杀敌用的招式……谁知道怎会用到陛下身上。」

难怪沈席玉不肯告诉我。

当年他差一点,就没命了。

我魂不守舍地走出院子,想找父亲问问。

父亲是太尉,掌管旧都兵马布防,他的属下上过战场。

当真是他背着我,对沈席玉做了那种事?

途径柴房,刘叔正一边杀鸡,一边跟旁人闲聊。

「想当年,咱们战场上,都是这么宰人的。我教你们,像这样,先缠住,一拉,撞在刀上。」

鸡扑棱着,鸡毛乱飞,下一刻,血飚溅出来。

刘叔手法熟练地拽着鸡脖子一划,瞬间开膛破腹,他摘下鸡心,扔进水盆,鲜红的血刺痛了我的眼。

沈席玉的疤突然闯入脑海……

当年,他也是这样吗?命被别人捏在手里,像这只鸡一样……

他总说不疼,可这与凌迟有何区别?

刘叔还在继续:「这种法子,一时半刻死不了,除非血流干了。战场上,谁有功夫砍头啊,动不了就行……」

一种恶心突然涌至心头,伴随而来的是心疼。

我干呕不止,伏在树下,用帕子捂住嘴。

待得恶心劲儿过去,我缓缓起身。

突然,下腹一抽,隐痛自小腹,逐渐蔓延全身,我冒出冷汗,眼前发黑。

滴答。

血抵在青石砖上,撞出鲜艳血花。

我捂着肚子,脸色惨白地跪倒在地,不明白为何会如此。

刘叔听见动静,扔下手里的刀冲过来,「小姐!你怎么了?快来人!出血了……」

10.(第三人称视角)

沈席玉接到消息时,孩子已经没了。

他疯了似的往门里冲,看见宋妧静静地躺在床上,闭着眼,毫无血色。

沈席玉撞开众人,慢慢蹲在床前。

他的妧妧……

他的孩子……

到底是怎么了?才离开不过半日,这么就成了这样?

郎中抹了把头上的汗,不经意间拿起手帕一嗅,神色大变,

「哪来的东西,速速拿开!难怪孩子没了!你们怎能如此不小心?」

郎中的话犹如兜头泼下的一盆冷水。

沈席玉脑子嗡的一炸,那是他带在身边的帕子,昨日为妧妧擦汗,便留在她手里了。

明明是新帕子,唯一可能,便是有人在他的眼皮子低下动了手脚。

他一向小心,甚至对宫里所有人隐瞒了行踪,只有李恒忠知道。

到底是谁……

远处,刘叔自责道:「你说我非得讲那玩意干什么呢!哪个姑娘听见杀人不害怕……都怪李公公,他不提这茬,我会想起讲这个?」

沈席玉缓缓闭眼,心沉入谷底。

不需多问了。

当年他救下李恒忠,把他留在身边,培养至今。

他跟了自己四个年头,出生入死,沈席玉谁都不信,却信他。

殊不知,他身边隐藏最深的棋子,便是李恒忠。

「陛下,妧妧他是我的命,为了她安稳活着,有些事,需得跟您谈谈。」

宋太尉坐在门前,抽完一管子烟,迈着沧桑的步伐去了书房。

沈席玉陪了宋妧一会儿,突然冷着脸起身,像做了什么决定。

待到谈完,日头已然偏西。

沈席玉在廊下站了半晌,闭眼,日光打在身上,感受不到一点暖。

失去孩子的痛无比清晰地传来。

明明未雨绸缪了许多,眼看就要将燕月一党连根拔除,不曾想叫燕月狗急跳墙,害了妧妧。

喉头一甜,他呕出一口血,慢慢弯下身子,撑着廊柱深深喘息着。

心脏揪成一块,生疼。

少顷,他一拳捶在柱子上,起身向门外走去。

坤宁宫内,檀香袅袅。

自新皇登基以来,这里是最清净的地方。

就连皇帝都不来。

燕月闭目坐在软椅内,撵着一串菩提。

菩提起先是白的,但如今变得白里透红,包了浆,可见已经跟了燕月不少年月。

从她杀第一个人开始,染过无数人的血,包括……她痴愚的父亲。

殿外传来脚步声,燕月缓缓睁开眼。

就见李恒忠匆匆归来,「主子,宋氏的孩子,没了。」

「沈席玉忙于伤心,便是咱们的机会。」

双方争斗越演越烈,撕破脸是早晚的事。

她眼眸闪过一抹厉光,浅浅笑开。

若非她是个女儿身,哪里还用得着沈席玉。

她自认不比任何人差,可世道不公,瞧不起女人。

燕王的旧党看不上她,日日劝她给沈席玉生育子嗣。

她偏不。

「主子,奴才怕陛下……」

燕月冷笑一声,「怕他作甚。那药你可按照吩咐下在他饮食里?」

李恒忠点头。

「他的身子一日差过一日,等他油尽灯枯,便是我手里的一只傀儡。」燕月提起菩提,对着天光细细端详,「很快,我就能——」

砰!

大门轰然倒塌。

强烈的天光刺的燕月眯起眼。

尚未看清,下头便传来李恒忠凄厉的惨叫,只是一下,便了无生息。

燕月侧头,只见李恒忠的尸体就倒在脚下,身首分离。

沈席玉提着剑,白衣染血,双眸猩红,如地狱来索命的恶鬼。

她脸色一冷,「沈席玉,你这是做什——」

话未说完,就被沈席玉狠狠扼住了脖子,掐得气都上不来。

燕月的脸色因窒息迅速染上一层灰。

她心头腾起极大的恐惧,沈席玉动了杀心,他要杀了自己!

这个疯子!

沈席玉一脚蹬在椅子上,靠近,字字清晰,声音冷冽,「毒妇,还我孩子命来。」

他眼底是一抔看不见的黑,无一丝情绪波动。

燕月只在战场上见过沈席玉,就像个杀神,不死不休。

她一定要想法子救自己一命。

燕月死命地拍打着沈席玉的手腕,用仅有的气音挤出几个字:「小姐、嫌你脏——」

沈席玉乍听到这几个字,倏然松了手,一剑插进燕月的肩膀,「你再说一遍。」

燕月捂着脖子,剧烈咳嗽,伏在椅子上,气若游丝地盯着沈席玉,露出一抹癫狂的笑。

「小姐嫌你脏,所以你碰过的东西,她都不要了。」她怪声怪气地开口,粗嘎的嗓音仿佛将沈席玉的耳膜割破。

沈席玉将剑插深了些,问:「你为什么知道……」

燕月猛得摔碎虎符,在周围不断增加的守备军中,咧开嘴笑了。

「因为我就是那个侍女啊……」

沈席玉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在王都郊外追你的,拿鞭子缠你的,用矛刺你的,都是你的属下,是你日后委以重任的燕王旧部。」燕月笑的得意,「先骗你,再拉拢你;先杀你,再救你。投靠仇人的滋味,如何啊?」

沈席玉转了转手腕,剑便剜着燕月的肉,血汩汩流出。

燕月晓得他动了怒,亦知道沈席玉心狠手辣,两军对垒,她赢不过他。

可是如今四周都是她的人,沈席玉终会变成她脚下的一条狗。

燕月无视躯体的疼痛,故作轻松道:「太尉府掌各个州郡城防布局,全府上下固若金汤。只有你,能帮我打开突破口。」

她笑出声来,「英雄……难过美人关啊……沈席玉,我真庆幸,你是个大情种。耍点手段,就能让你背叛个彻彻底底。」

这些话,无异于往沈席玉心口上捅刀子。

他承认,南征北讨多年,是因为太尉府有天底下最全的沙盘图。

他耳濡目染,知己知彼,一坐上燕王之位,便势如破竹。

原来,他不过是燕月一早就相中的工具。

「沈席玉,别怨我。」燕月勾勾手,便有人将刀架在了沈席玉的脖子上,「你坏事做尽,那孩子的命,是替你祭天呢,再过不久,宋氏,也会一起下去陪你。」

沈席玉被带走了,走的时候深深看了她一眼,叫燕月无端生出一丝恐惧。

说心里不慌是假的,可她不后悔。

燕月咬住布巾,猛得拔出沈席玉的剑,疼出一脑门子汗。

国不可一日无主,她不敢杀沈席玉,软禁便成了权宜之计。

李恒忠死了,会有王恒忠,孙恒忠……

只要毒药源源不断地送进去,沈席玉早晚会成为废人。

11

在闺阁中养了足足一个月,我病好了大半。

如今,沈席玉消失了。

孩子也走了。

我一滴泪没掉,终日坐在门前,看着街上人来人往,一言不发。

我没有追问沈席玉去了哪里,家里也没有人提起他。

一切仿佛重新回到了我没出嫁的时候。

只是往来的百姓喜欢对着我指指点点,我的名声,反倒不如巷子里的寡妇。

父亲每每提着大烟斗,一个个驱赶。

他们就骂骂咧咧地跑远,「怕人骂,就别出门啊!」

父亲反骂回去:「我闺女愿意去哪去哪,她就是坐你家门前,你也得给我憋着!」

「不讲理!不讲理!」

那日午后,我去找了父亲。

「当年,您怎么把沈席玉赶走的?」

父亲一脸不屑,「还能怎么赶?打晕拖走的。就扔到王都外头的土坡,家仆便回来了。」

我将李恒忠告诉我的事和盘托出。

父亲紧紧皱着眉头,「怪不得沈席玉恨宋家恨得牙痒痒,原来有人从中作梗。」

「父亲,我要进宫。」

「不行。倘若真如你所说,燕月是罪魁祸首,你如何斗得过她?」

我腾得站起来,压住心底的疯狂恨意,「那就让我的孩子枉死吗?」

「沈席玉被软禁,谁能护得住你?」

父亲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失言,猛得刹住嘴。

「什么意思?沈席玉怎么了?」

父亲摆摆手,不欲多言,「妧妧,天冷了,以后少出门。这事,不许再想。」

从那天起,他变得很忙,头发也染了霜似的,白得飞快。

他说,家里就我一个闺女,我就是他和母亲的命,他拼死也要护我周全。

可我不想龟缩在别人身后,当一个累赘了。

我将自己关在房里,一连就是数日。

第一场雪的时候,王都又乱了。

火光冲天而起,从南到北,一直燃进宫城。

我站在冰天雪地里,眼睁睁看着宫城上方的焰火盘旋。

响箭升了八次,从不同的位置飞起,在夜空中炸开。

我听不见兵戈声,却能闻见隐隐的血腥气。

父亲不见了,太尉府被父亲的旧部保护起来,所有的门都被封得严严实实。

他们又开始了。

乱世,总要死很多的人。

为了权势,人人皆可为棋。

今夜,不知道又是谁踩着别人的尸骨,爬上去。

到了后半夜,大门突然被撞,密密麻麻的黑衣人攀上了墙头。

只是他们大多受了重伤,抵不过卫兵的攻击。

突然,一柄寒光闪闪的长箭朝我射来,母亲猛地推开我,自己却被划伤了手臂。

混乱中,身后便有人狠狠扯出我的发,拉出太尉府的大门。

「好啊,终于找到你了。他们两个想调虎离山,差点要了我的命,只要你在我手里,我什么都不怕。」

我听声音,就认出了燕月。

听得出气息不稳,应该受了重伤。

狡兔三窟,燕月的到来,我一点都不意外。

她手劲极大,顺势掐住我的脖子。

我一言不发,任凭她拽住向远处退去。

空旷无人的街道上,太尉府的士兵源源不断地赶来,却无人敢上前。

燕月败了,如丧家之犬,将匕首横在我颈子上,喝道:「放我走!否则,她必死无疑。」

不远处,混乱的马蹄声如洪流滚滚而来。

我看到了两个浑身浴血的人影,一个是父亲,一个是沈席玉。

在他们身后,是千千万万奋战一夜的将士。

「妧妧,你别动!」父亲擦掉唇角的血,勒停马头,不敢寸进一步。

「燕月!放开她!」沈席玉在不远处踉跄下马,浑身染满了血。

他丢盔卸甲,露出伤痕累累的躯体,两手空空上前,「燕月,我放你走,你别伤害她……」

燕月玩味道,「好啊,你发誓。」

「好,我发誓,若有违背,我沈席玉不得好死!」

燕月冷笑一声,「你拿宋妧的命发誓!」

沈席玉抿着唇,没有说话。

燕月笑出声来,粗糙刺耳,「沈席玉,我真想不明白,天下美人多得是,区区一个破鞋,有何能耐把你迷得神魂颠倒?」

沈席玉沉着脸,眼底闪着烈烈寒光。

若不是燕月手里掐着我,他必然要了她的命。

燕月视若无睹,干涩的嘴唇贴在我耳边道:「宋妧,我和你打个赌,你死后,看沈席玉能为你守身如玉几年?」

我自始至终,没有喊过一句,对她的挑衅,也生不起丝毫波澜。

只是静静盯着憔悴了许多的沈席玉,「沈二,你能答应我个事吗?」

沈席玉眼睛紧紧盯着我,说:「好,我什么都答应。」

「休了她。」

话落,场中一片寂静。

燕月嗤笑一声,「到底是后宅之中的女子,皇后之位,你觊觎已久了吧?」

我没理她,静等沈席玉下文。

沈席玉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我与她,从未互许真心,亦无夫妻之实。休了便休了。」

燕月啐了一口,拉着我向后撤去,「说够了吧,说够了就——」

燕月的声音戛然而止,东方破晓,照亮了她的手背上不知何时出现的划痕。

一道道金光溢出云层,天亮了。

她的瞳孔映照着天光,闪现出一丝茫然。

少顷她笔直倒地,开始抽搐。

我木然低头,露出衣袍下一把小巧的匕首,匕首上淬了千机引,只要划破一点点皮肉,她的命便也注定了。

燕月拽住我的裙角,瞳孔涣散,似有不甘。

四周的兵马悉数围过来,却听到沈席玉一句胆战心惊地喝止:「都别动!匕首有毒!别惊着她!」

我捏着匕首,满腔恨意驱使下,跪在地下,将匕首送进燕月的心脏。

第一刀,是为当初的沈席玉;第二刀,是为了我死去的孩子。

燕月吐出血色的泡沫,含混地吐出几个字:「我不甘心……女人凭什么不可以……」

我眉眼垂得低低的,轻声说道:「我知道女子不易,但拿人心做祭,饱填自己私欲,你是罪有应得。」

燕月最后抽搐几下,眼珠盯着我,蒙上一层翳后,不动了。

弥漫了一夜的烟火,在天明时,悉数散去。

沈席玉一步步走来,生怕吓到我:「妧妧,松开手……」

我目光呆滞地仰头看着他。

沈席玉咽了口唾沫,在我面前跪下,握住我冰凉的手。

「好妧妧,松开吧……她死了。」

皇帝跪下了,在他身后密密麻麻的兵马如海浪般,顷刻间便也随着他跪了一地。

天地间,只有沈席玉的脸,倒影在我眼中。

血色挂在他脸上,斑驳滑稽。

隐忍一个月的情绪骤然开闸。

啪嗒,一滴泪落下来。

接着,响起我悲痛欲绝的哭声。

12

二十岁这年,我成了腰板最硬的人,家中的兵权抵半壁江山。

沈席玉二十八,铲除燕党,成了实权在握的皇帝。

短短一年,江山频遭劫掠,百姓贫苦,再无征战之力。

朝中的大臣再也没有力气为谁做皇帝谁拿兵权的事争执,不出半个月,个归各位,齐心协力为百姓生计出谋划策。

父亲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黑,这日又在母亲面前发起了牢骚:

「开枝散叶开枝散叶,日日就是那些车轱辘话,妧妧为他没了个孩子,他万一找别人开枝散叶,我的妧妧怎么办?」

「行了,孩子的事,可不许再提。」

我出宫回府探亲,刚走到门外,就听见他们的谈话。

回头见沈席玉着一身明黄,正站在树下,专心致志地给我编柳环,周遭围了一圈花,迎风挺括,好看极了。

我折回去,道:「咱们回去吧,他们忙着,没空见我。」

「好。」沈席玉如今什么都依着我,跟当年的沈二一模一样。

他把柳环带在我头上,捋顺碎发,夸赞道:「妧妧好看极了。」

我摸摸柳环,毛茸茸的,已经很多年没带过了。

他晚些时候还要去勤政殿处理政务,陪不了我太久。

回宫时,途径小巷,一个半大不大的孩子像个小牛犊一样冲进沈席玉怀里。

沾满泥巴的手印在沈席玉华贵的衣裳上,留下两个黑漆漆的手印。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和沈席玉都愣住了。

孩子母亲匆匆赶到,吓得脸色惨白,跪倒在地:「陛下恕罪,孩子年幼无知,求您饶他一命。」

沈席玉缓缓低头,五指落在小孩儿稀疏的头顶,分外小心地揉了揉,「多大了?」

「三岁。」小牛犊奶声奶气地回道。

沈席玉蹲下,若有所思地握着他的小手,像是稀罕一个宝贝,「叫什么名字?」

「小牛。」

他母亲爬过来,抱住孩子的腰,「陛下,孩子饿了,草民要带他回家了。」

说完紧张地扯着孩子往回走。

谁知沈席玉竟握着孩子的胳膊,失了神。

沈席玉凶名远扬,人尽皆知。

他母亲一时慌了,哭出声,「求您饶过我们吧!」

孩子感知到母亲的不安,也哭出声,喊着「爹……」

场面瞬间乱作一团。

眼看他把人家吓着了,我轻轻搭在沈席玉的手上,「沈二,放开他吧。」

沈席玉身子一颤,猛得回神,无措地望着我。

那一刻,我看到的他眼底的痴望和痛苦。

我又重复了一句:「让他们走吧。」

沈席玉怔怔松手。

妇人抱着小孩匆匆逃离,只剩下我和跪在地上的沈席玉。

风无声拂过窄巷,天光正好,却照不进人心里。

良久,他捂住眼睛,叹了口气。

我红了眼眶,迟疑片刻,缓缓抱住沈席玉。

张开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进宫前,我曾与父亲促膝长谈。

他说沈席玉当年一出王都,就被燕月给盯上了。

他能捡回一条命,是燕月算计好的。

加之当年父亲的确说了狠话,断了沈席玉的念想,经燕月日复一日挑唆洗脑,沈席玉黑化地彻彻底底。

春日多雨,我亲眼看着沈席玉的旧伤发作起来,疼痛难忍。

燕月为了控制他,下了慢性毒药。

偶染风寒,便咳得直不起腰来。

若不是最后,沈席玉和我父亲一拍即合,彻底拔除燕月的势力,他恐怕命不久矣。

他吃了太多苦。

倘若人的一生,要陷在过往的痛苦的里,止步不前,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13

我住在勤政殿不远处的一处小殿里,没有名字,白日阳光正好,也很清净。

沈席玉下了朝,便与我龟缩在此,大门一关,倒像对寻常夫妻。

这日入夜后,我在殿里燃起了香烛。

沈席玉踏月而归,推开门,室内暗香浮动,暖帐飘扬。

我并膝坐在床上,披一件薄纱,略施脂粉,赤足细腰,无一掩藏。

我静等沈席玉穿过重重帷幔,站到我身前。

他步履很轻,在最后一层帷幔前,停住了。

「妧妧……你——」

我没有说话,只是定定望着他的影子。

沈席玉的手伸过帷幔,半天,叹了口气,「妧妧,今夜……我歇在外头。」

说完转身朝外走。

「我好冷。」

简简单单一句话,瞬间定住沈席玉的背影。

「你不进来吗?」

沈席玉呼吸加速,声音嘶哑:「妧妧……」

「还是你嫌弃我不清白——」

话音未落,沈席玉已冲入帐子。

他像个失了理智的蛮牛,扔掉外袍,抱住我倒进床里。

束发的红绸落在肩头,墨发勾缠,鼻息交融。

我们四目相对。

沈席玉眼眶红了,「妧妧,我做了错事……我不配。」

他还在为李恒忠的事自责。

我摸了摸他鬓角倏然出现的一根白发,「不是你的错。」

「倘若我再仔细一点……我们的孩子不会死。妧妧,对不起。」

我揽住他的脖子,轻轻拍了拍他,「没关系,我不会怨你,孩子也不会怨你的。」

我主动吻住沈席玉,试图抚平他心底的伤痛。

久违的情愫顷刻间炸开,沈席玉扯烂了床上垂落的帐子,一遍遍吻着我手背,我的额头。

待到最后一刻,我习惯性地绷紧了身子。

沈席玉明白我的担忧,轻轻吻在我耳边,说起那句重复了一千遍的话,「妧妧,你是天底下最清白的姑娘。」

我抱着沈席玉的脖子,闭眼流下一行清泪。

手指在他的疤痕上停留了一夜,它随着主人的体温,变得炽热滚烫。

临窗的玉兰花饱经一夜风霜,花蕊因水珠的洗礼而变得越发娇艳。

花瓣攒满了露水,撑不住了,风一吹,便汇聚成股,一滴滴落入春泥。

天光照进窗隙,勾勒出床上有两个紧紧相拥的身影。

我动了动身子,沈席玉便轻轻吻着我的耳郭,湿热的气息灌进耳蜗,「妧妧。」

「累……」我闭着眼,发出委屈的控诉。

「是,沈二不好,让妧妧受累了。」

有沈席玉陪着,梦魇渐渐离我远去。

回笼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沈席玉不见了踪影,我起身,宫女鱼贯而入,按部就班地服侍我沐浴更衣。

想去许久未见母亲了,简单用过午膳后,我回了太尉府。

还未进门,就听见父亲的咆哮:「他这是先斩后奏,无礼!」

我悄悄探出头,就见父亲的烟斗敲得桌子咔咔响。

母亲眼尖的发现了我,摇摇头,示意我不要进去挨骂。

「岳父大人,我想娶妧妧为妻。」父亲臭着脸学沈席玉说话,「谁是他岳父!」

我一愣,难道……沈席玉来过了?

母亲给了他一个眼神,「好歹问过妧妧的意思……」

「妧妧是我太尉府千金!他……他……他……」

「他是妧妧心爱之人。」母亲补全了后面的话。

父亲来回走了几圈,语无伦次,「他亲口承认,入府第二日就看上了我闺女!登徒子!不知羞!我能便宜他?」

突然,我被人扯进一个角落,捂住了嘴。

熟悉的气息传来,沈席玉笑瞧着我,在我额头小啄一口,「你怎么跑出来了?不累吗?」

我拽住沈席玉的袖子,红着脸嘟嘟哝哝道:「谁允许你来我家了?」

「我想娶你。」

心脏不受控制的一跳。

我避开他炙热的目光,耳根滚烫,「你空着手上门吗?」

沈席玉一愣,一张俊脸上出现了少有的呆滞,进而流露出狂喜,「妧妧,你答应了?」

我哼了声,「你还从来没跟我提过亲呢……」

沈席玉一把抱起我,吓得我大叫一声。

太尉府的最高处,是一座三层的小楼。

从这儿可以俯瞰整座王都。

他带着我跃上房顶。

此时,日头已然偏西,金辉遍洒。

经历天下易主,王都依然不改当年的纸醉金迷。

一条河穿成而过,金光粼粼,穿红甲的守备军列队而过,王宫立于夕阳之下,巍峨壮丽。

再远,便是连绵起伏的山峦。

风吹起了我的头发,沈席玉从袖子里掏出一枚凤簪,熟练地为我挽起头发。

当年我坐在铜镜前,曾无比憧憬我和沈席玉的未来。

嫁衣一针针绣出了翱翔的凤,被我小心翼翼藏入床底。

我曾盼望有朝一日,被他牵着,走进红彤彤的洞房,大红喜被,鸳鸯成双。

却没成想,这份美梦成真时,已蹉跎了太多岁月。

夕阳的余光照进沈席玉的眼,摔出细碎的金光,倒映着我和连绵远山。

他执起我的手,在暖了三分的春风中,问:「以此江山,聘尔为后,妧妧,你答不答应?」

我扯起嘴角,笑了。

「那就……勉强答应一下?」

当年,我和他曾肩并肩,眺望远方。

经年战乱,如今,依然是旧人。

(全文完)备案号:YX11lvwmy8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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