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的一刻，手蓦地被一只滚烫的大手握住。
“沈惟其，感谢你亲手掐灭了我心里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何止泱没回头，兀自抽出手，进了电梯。
江津安一直开车把何止泱送到沈家别墅门口，看着副驾驶上泱泱安静的睡颜，忍不住抬起手，又放下，终是没忍心吵醒她，拿了烟盒下车。
他顶着烈日倚在车边抽了一根又一根，脑子里不断回放着刚刚医院里的画面。
泱泱奋力将手中的东西向沈惟其掷过去，眼里是那种痛到麻木的偏执……记忆里的泱泱永远温柔而坚定，偶然受音音撺掇干坏事也总是惴惴不安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让人怜惜，让人揪心。
方才的暖瓶碎片仿佛都扎在心头，不断传来细细密密的疼。
他将手里的烟蒂扔在地上踩了两脚，低咒了声，“人渣”。
那边，泱泱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已经绕过车头到了他身边。
“醒了？
”江津安温柔地笑笑。
“嗯，”何止泱点点头，“今天的事……谢谢你了。
”“谢我什么，全武行是你一个人演的，连个英雄救美的机会都没给我。
”他嘴角扬起苦笑。
“贫嘴。
”她撇嘴笑了笑，“走了。
”说完，回身向别墅门口走去。
“泱泱……有事找我”身后的声音顿了顿，再度响起，“好好照顾自己。
”何止泱脚步滞了下，终是没说话。
…………一连数日，沈惟其像随着那一暖瓶水人间蒸发了一样，连个电话都不曾打回来。
沈家别墅却到了另一位不速之客。
刘姨上下打量了眼前穿着时髦却一脸疲惫的年轻女人，轻声说了句，“您稍等，太太一会儿就下来。
”那女人忙不迭道谢。
何止泱从楼梯上下来，就将这一幕纳进眼底。
“施小姐，别来无恙啊。
”何止泱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坐定，浅笑道。
仿佛两个人只是不太熟的老朋友，将之前的那些龃龉都抛在脑后，全然不见那日的癫狂模样。
施颖心里竟然隐隐升起些希望，她觉得何止泱也是母亲，总能对自己的心情理解一二的吧。
“何……沈太太，我今日是来有事相求的。
”她心里依旧惴惴，面上也是一片慌乱。
何止泱端起面前的果汁喝了口，没有什么要跟她搭话的意思，她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
“想必沈太也知道我今天的来意，是这样……脐带血的配型出来了，吻合的点位要比我和……他爸爸要多，所以我想……”话还没说完，就被何止泱打断，“施小姐，如果是为这件事，您还是免开尊口。
”“我是人，我不是圣母玛利亚，你跟沈惟其是那样的关系，竟然还想用我肚子里的孩子，来救你孩子的命，你不觉得很可笑么？
”“……沈太太，您也是母亲，相信您能理解我的心情，您放心，只要您答应，等孩子病好后，我立马带着他出国，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他也不会再踏进沈家一步。
”“抱歉，爱莫能助。
”“……沈太太，求求你了，给我的孩子一条生路吧。
”施颖跪倒在地下，声泪俱下，膝行到她面前，“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孩子是无辜的啊。
”“你跟沈惟其滚床单滚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我刚怀孕你抱着你们俩的孩子逼到家门口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给我一条生路啊。
”何止泱说完，就要转身上楼。
片刻的寂静。
“何止泱，”施颖缓缓站起来，拿手背抹了下脸，冷下声线，“你就不想知道我跟沈惟其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很早就开始了，你刚出国的那一年我们就在一起了，是，我一早就知道你跟他订婚了，我也知道他跟我不过是玩玩而已，富二代嘛，有几个不玩女人的。
”施颖整了整身上的衣服，看着眼前蓦然停住的背影，脸上仍挂着泪痕，嘴角却扬起嘲讽的笑。
“露水姻缘，谁先动心谁就输了，可是，我还是动心了，但我不相信动了真感情的只有我一个人。
刚开始，他每次都做足了措施，生怕会搞出人命来，可是后来，我跟他说我想给他生个孩子，他就由着我了，当然他们那时候在争家产，多个儿子就能多个保证，但沈惟其你了解，他是那么随随便便就跟人生孩子的人么。
”何止泱握紧了双手，指甲一点点嵌进肉里，心早已麻木。
有的时候，自己觉得自己蠢是一回事，让别人亲口来印证自己的蠢又是另一回事。
“行行在美国出生之后，他每天再忙，也要打越洋电话来问儿子今天怎么样，他还说我们回国那天来机场接我们，我知道，我离我想要的不远了……谁成想，在机场……遇见了不该遇见的人……““你说是不是好笑，有些东西别人不稀罕，你却如获至宝一样，可偏偏每次就要到手了，别人随便勾勾手，就又能半路劫走……”施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道。
“说够了么，说够了就走吧。
”何止泱唇间颤抖着，说出这几个字，扶着楼梯向上走去。
刚走过拐角处，就无力地滑坐在楼梯上。
汩汩热流从腿间流出来，一阵阵撕裂的痛感从下腹部传来，直到她无法忍受，才喊了刘姨。
……直到产房里，何止泱才回过神来，哭着求医生救救她的孩子。
周瞻尔摘下口罩，拍了拍她的肩，说了句，“放心。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音音呢？
”何止泱满脸讶异，奈何实在痛得厉害，不过一句话的工夫已经大汗淋漓。
“先干正事，等孩子出来，再寒暄。
”周瞻尔冷冷地说。
何止泱翻了个白眼，“你多说两句能死啊。
”……女儿一出生就因为早产低重住进了保温箱。
何止泱忍不住埋怨自己没用，三言两语就被别人拨乱了心弦，害自己的女儿不足月就出生，还好吴嗣音和江津安一直陪着她、宽慰她，再加上女儿的情况一直在好转，她的心情也渐渐平复。
刘姨问了好几次，要不要告诉沈总。
何止泱都摇摇头，说就当他死了。
看她态度坚决，刘姨也不好再说什么。
谁知这天何止泱去新生儿科看女儿，就跟那个这辈子再也不想看到的人不期而遇。
她只当没看见，继续往前走。
那人一把拽住她胳膊，然后将她锢在胸前，迫她四目相对，“泱泱，你生了？
孩子呢？
”何止泱嘲讽的笑笑，“沈总，脐带血现在已经不知道躺在哪堆医疗垃圾里了，要不您去找找？
或者，你现在去新生儿科把你没足月的低重女儿从保温箱里提溜出来抽点骨髓去救你儿子？
”沈惟其的脸忽的变了颜色，“孩子……孩子有危险么？
”何止泱冷哼一声，拂开他的手，扭头离开了。
……新生儿科前，沈惟其隔着玻璃茫然地看着里面。
不远处的吴嗣音看见这一幕，抽了抽嘴角，就要上前去。
周瞻尔一把拉住她，摇了摇头。
吴嗣音回头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你拉着我干嘛？
”“人家夫妻之间的事你少掺和。
”“我替我姐妹出头，要你管。
”吴嗣音一脚踩在周瞻尔脚背上，疼的他龇牙咧嘴，原地跳脚。
她若无其事地转身，朝沈惟其那边走过去。
“认得出哪个是你女儿么？
“吴嗣音指了指离玻璃最近的那个，”喏，就那个。
“沈惟其笑了笑，眼里满是温柔，“像泱泱。
”吴嗣音哼了声，冷笑道，“沈惟其，难听的话我也不想说了，从前她要离婚，你不肯，现在她不肯放过你，更不肯放过自己……我知道你也未必放得下她，不过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才是对她和孩子最好的，固执地把她们留在身边也未见得你们就真的能幸福。
”“我知道，谢谢你音音。
““不敢当。
“吴嗣音皱眉看了眼那边一瘸一拐走过来的男人，猛按了两下电梯键，见没有反应，低骂了两句，踩着高跟鞋疾步走向了楼梯间。
周瞻尔见状也快走两步，向沈惟其微一颔首，转身追向了楼梯间。
……一个钟头后，沈惟其还是走进了何止泱的病房。
“女儿长得好看，像你。
”他不自然地笑笑，“你放心，我再混蛋，也不会拿女儿的性命开玩笑，从前是我鬼迷心窍，但是泱泱不管你相不相信……”触及她冰冷的目光，他倏地住了口，知道自己再说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她不会信的。
他把东西放在了床头的桌子上，退了出去。
何止泱呆呆地看了床头的东西许久，犹豫许久，拨出了一个电话号码。
“马助理，这段时间谢谢你，我想还是算了。
”………………直到羡羡满月，沈父沈母才到了别墅来看孙女，沈父一起带来的还有股权转让书。
沈母看着襁褓中的孙女儿，边落泪边道，“她爸前段时间……到现在还没保释出来。
”何止泱心头一跳，随即按下心底冒出的那些想法。
沈父冲沈母摆摆手，“这些话，别在泱泱面前提。
泱泱，股权转让书拟好了，只等你签字了。
多事之秋，这些股份转到你名下也好。
”说完，叹了口气。
……沈惟其出来之后，先回沈氏安排了一番，直到第三天晚上才回了别墅。
他回来的时候，何止泱正在给羡羡拍奶嗝，抬头看了他一眼，旋即又低下头去哄女儿。
他就靠在一进门的那张桌子上不远不近地看着他们母女俩，过了好久，才坐到了近处床沿上。
“泱泱，我能抱抱吗？
”他眼巴巴地看着何止泱怀里的女儿，语气里满是小心翼翼。
何止泱摇了摇头。
沈惟其苦笑了下，“泱泱，谢谢你，谢谢你愿意为我生下羡羡……也谢谢你最后没有下狠手把那些东西交出去……”他顿了顿，又抬头看了眼泱泱，见她一副不想跟自己说话的样子，终是哽咽了下，伸手摸了摸羡羡的小脸，“乖女儿，好好长大。
”……他回到客房，冲了个澡，换了件白色衬衫。
从前，他们谈恋爱的时候，她说喜欢看他穿白衬衫，他便买了一柜子，每天每天穿，后来他入主沈氏，开始更习惯穿深色装成熟，以此来镇住他左右两排的老狐狸，衣柜里剩的浅色衣服不太多了。
这件还是他们刚结婚不久，她买给他的。
他坐在桌边，就着水一片片吞下，然后关上了台灯，躺上了床。
手指微微颤栗，走出这一步，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至少这会儿他的心里还是平静的，他已经伤泱泱至深，总不能再让他们母女跟着他一无所有。
眼前浮现出一幕幕关于她的画面……他们第一次见面，十五岁的她乖巧地坐在江津安旁边，巧笑盼兮。
他看见她的第一眼就被吸引，从此眼里心里只有她。
他们第一次接吻，烈日下他的手穿过她的秀发，抵在她的后颈，她踮起脚，勾住他脖子，四目相对，温情缱绻……他们拍拖四年后，她十九岁，那晚是他们的第一次，她嫌他弄疼她，穿上衣服，摔门而去，他穿着酒店的拖鞋在雪地里追了整整两条街，买了她喜欢吃的糖葫芦和烤红薯才把她哄好……那一年，她出国读书，在机场抱着他哭的不能自已，把眼泪鼻涕都抹在他那身高定西装上，他摩挲着她的头发，对她说，“泱泱，不管多久，我都等你回来。
”……他还是食言了。
他最后还是弄丢了他的泱泱，他最爱的泱泱。
……泱泱，原谅我，最后还是自私地选择将你留在我身边，以沈太太的身份送我离开。
……对沈氏的调查因沈惟其的死亡缺乏关键证据而结束，沈氏集团的内斗则以何止泱的上位而告终。
……沈惟其下葬那天，山里飘起了小雨。
一家人具着黑色，站在墓前，沈母和沈惟真已经要哭晕过去。
何止泱却抱着羡羡站在伞下，一滴眼泪也无，只是望着墓碑上的照片发呆。
照片上的人依旧眉目舒朗，风度翩翩。
送葬的人渐渐散去，只剩何止泱还站在墓前一动不动，任雨丝划过自己和女儿的脸颊。
一直站在后面的丁诚见状叹了口气，走了两步上去，喊道，“嫂子”。
何止泱闻言，微微侧身颔首。
“有些事，我想还是应该告诉您…”“惟其，他一直知道，你在让马助理暗中收集他违法的证据，我劝过他，跟你摊牌，他不肯，说如果这样能让你消气，哪怕是赔上他和沈氏，他也认了……”丁诚吸了口气，眼里泛了泪花，“嫂子，还是感谢你，最后顾念夫妻之情没对他出手，让他没带着遗憾走。
”他忍了又忍，终是没把沈惟其最后的用意说出口。
“这是惟其让我最后带给你的。
”丁诚摊开手，一枚钻戒静静地躺在他掌心。
是那枚被她丢在门外的婚戒。
他给她戴上的时候说，这枚戒指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你对我来说也是独一无二的……独一无二……他骗了她，她不是。
“他说，这是留给羡羡的。
”何止泱点了点头，没有自己去接，只是吩咐身后的刘姨收了。
下山的时候，山里依旧雨意吟吟，身后打着两把伞仍然挡不住脸上的湿意。
她已经分不清脸上划过的是雨，还是自己的泪……或许她始终做不到自己曾经说的，一滴泪也不掉。
一切尘埃落定，她心里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有难过，有空虚，有彷徨，有忐忑，唯独没有一丝丝的轻松。
她望向山下一片朦胧中影影绰绰的那个身影，又看向怀中女儿安静的睡颜。
还好，她还可以重新开始。
（正文完）——-————————番外泱泱的新生活沈氏大厦二十二楼的茶水间里，一群女人窸窸窣窣地聊着八卦。
“诶，听说了没，咱们沈氏要改名叫华景了。
”“真的么？
何总真是个狠人，怎么说也是亡夫的心血，说改就改。
”“你们没听说啊，沈总生前在外面有私生子的，这指不定当初沈总的倒台还跟何总这个枕边人脱不了关系呢，别说是沈氏，就连沈总和她的女儿都姓了何。
”“我的天啊，这么劲爆。
”站在门口的马助理听她们越说越不像话，不由得清了清嗓子，眼前的女人们立刻作鸟兽散。
他不由得摇了摇头，倒了杯咖啡，转身走进了总裁办公室。
何止泱刚听完财务总监的下一年度财务预算，正仰在大班椅里按着太阳穴闭目养神。
睁眼看见他，问道，“有事？
”马助理把辞呈恭敬地递上。
何止泱眉心微蹙，仍是笑了道，“怎么？
怨我没给你升职？
”马助理闻言亦是一笑，摇了摇头，“何总对于我们家的恩德，我没齿难忘，当年若不是何总的帮助，我母亲不可能有机会做手术，我也不会有机会进入沈氏，最后成为沈总的助理……但即便是那些东西最后没派上用场，我依然是背叛了沈总，辜负了沈总的知遇之恩，我这样的人何总如何能用，不足以平军心。
”何止泱知他当初顶着流言蜚语留在沈氏，是为了帮自己一把，现在离开也是为了自己在沈氏不难做，却仍是想在劝他留下来。
他却已是去意已决。
何止泱无奈，只好点了头。
“还有件事，沈老夫人今日又来闹了，何总还是跟她说清楚的好，想来当初沈总不可能什么都没给沈家留下，沈家不至于在钱财上捉襟见肘，沈夫人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闹，怕也是想您难堪的多。
”马助理脸上带了些无奈。
她握笔思考片刻，回道，“只要她要的不过分就给她，沈总过世刚两年多，别让人家说我们欺负人家孤儿寡母。
”马助理得了指示，退了出去。
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她接起来，那头是熟悉的声音。
“江主任有什么吩咐啊？
”何止泱一边转着笔一边问道。
“何总今晚有空没？
晚上带着羡羡来家里吃饭吧，老太太这两天想你们呢。
“江津安笑道。
这两年多，他一直在她身边几番暗示，却始终没有得她点头。
“今晚，公司还有点事呢。
”她捏着嗓子说道。
江津安的母亲一向喜欢她，更是对羡羡无比疼爱，近来更是似有似无地试探她对她儿子有没有那股子意思。
何止泱不是不明白江津安眼里的情意，只是……她心里总是有道坎要跨。
那头沉默了几许。
“泱泱，我要去武汉了。
”何止泱觉得自己的心脏漏跳了几拍。
武汉……她近来常看到各地医护工作者支援武汉，每每看到都忍不住热泪盈眶，没想到他也要去了。
脑子里似有很多要说的话，到最后她竟然莫名其妙地只说了句一。
路。
平。
安。
江津安笑笑，说她的这个祝福是最务实的了。
何止泱突然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江津安在医院门口的人群中看见戴着口罩的一大一小，还以为自己认错了。
快三岁的羡羡跳着扑进他怀里，揽着他脖子，“爸爸，妈妈说你要去做大英雄了，你是要去拯救世界吗？
”他宠溺地摸了摸羡羡的脑袋，答道，“是啊，爸爸就是去拯救世界的。
”说来也巧，羡羡第一次叫爸爸就是对着他，泱泱还搓着手说有一种给地底下那个人戴了绿帽子的快感，后来不管怎么纠正她就是不肯叫他叔叔，只叫他爸爸。
他也是把羡羡当成亲生女儿的。
隔着人群望向后面那人，看着她娉娉婷婷地走过来，他忽的觉得这一刻很满足，自己也跟周围的那些同事一样有家人来送的。
何止泱看着他笑了笑，“好好照顾自己，我们等你回来。
”他来不及多想她话中的深意，只点了点头，拥抱了她一下，转身上了大巴车。
车子驶出医院，他看着她们的身影渐渐缩成一个点。
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耳边是她娇滴滴的声音。
“江津安，你是不是傻，你听不懂人话啊，非要等我一个女的挑明啊。
“他愕然。
“我的意思是等你平安回来，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他忽的湿了眼眶，声音沙哑地说了句，“好。
”这句话，他等了好久。
…………沈惟其的三年祭，她没去，只让江津安带了羡羡去。
三岁多点的孩子，跪在潮湿的石阶上，懵懂地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然后按着大人的吩咐歪歪扭扭地磕了三个头。
江津安看的心疼，等她磕完，就赶紧抱起来，怕她着凉。
“放心吧，闺女很好，她也是。
”他垂下眸子，对着那张照片说。
趴在他肩头的羡羡转过头来看了看眼前的墓碑，又趴下去，搓了搓眼皮。
等到山下的车里，已经迷迷糊糊的小丫头又醒了过来，紧搂着他的脖子，脸上带了些疑惑，“爸爸，刚才那个照片是我亲爸爸么？
”江津安动作一滞，随即温声笑道，“是啊。
”羡羡撇了嘴，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蓄满了泪，“奶奶说，我和妈妈肚子里的小妹妹不一样，她说你不是我亲爸爸，等小妹妹出生，你们就再也不会喜欢我了。
”江津安听了羡羡的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对于这件事，他其实一直有些担忧，担忧羡羡有一天懂得了这些血缘上的远近亲疏会难过，更担心他们有了自己亲生的孩子，羡羡会觉得被冷落。
这孩子又一向很敏感，更应该被好好呵护的。
“羡羡这么可爱，爸爸妈妈怎么会不喜欢你，等有了妹妹，妹妹也会喜欢羡羡，羡羡得到的爱只会更多啊。
““真的吗？
“小丫头睁大了眼睛看他。
“当然。
”江津安笑着点头。
“爸爸，“羡羡胖乎乎的小手局促地捏了捏他的大手，”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问吧。
““我亲爸爸他是个好人吗？
“小丫头的脸上写满了紧张。
“是。
““那他爱我吗？
““当然爱你啊，他会一直在天上保佑羡羡的。
““那我就是有两个爸爸喽，那我是不是个幸运的小孩啊？
““是啊，我们羡羡是天底下最幸运的小姑娘呢。
“小丫头终于破涕为笑。
他俯下身，亲了亲女儿的小脸。
他最亲爱的女儿…………父女俩回到家的时候，何止泱刚吐完一波，无力地窝在沙发里。
羡羡进门跟她打了声招呼，就跑上了楼，小丫头这两天沉迷一个人过家家，让她离开自己的布娃娃一刻也是不肯的。
“今天还顺利么？
“她靠进江津安怀里，倚在他胸膛上，有些呼吸不畅。
“嗯。
”他抚上她的背，帮她顺着气，“怎么这么能折腾你。
”“我怀羡羡那时候反应可比现在厉害多了。
”她不以为意。
“要不这次先不要了吧？
”他试探地问道，“你工作忙，羡羡也还小。
”“自己的孩子就是六十岁你也觉得她还小，怎么你准备等到九十岁的时候再生二胎？
“她坐起来，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了他，时不时放出几道冷光，“你一个医生也喜欢草菅人命？
”他被她盯得难受，只好做出投降的姿势。
“泱泱，今天羡羡问了我她爸爸的事，我都告诉她了。
”他怕她心烦刻意隐去沈母的话。
“哦，”何止泱不经意地应了一声，“她早晚要知道的，早知道也好。
”“我担心羡羡她……““你怎么一天到晚那么多担心，婆婆妈妈的，真不像个男人。
“何止泱斜睨了他一眼，语气里带了些嘲笑。
江津安被她拱起些火来，轻握了她还纤细的腰，把她压在沙发上，贴到她耳边轻声说，“我是不是男人你不是最清楚，嗯？
”“流氓。
”何止泱笑骂道，一手捶着他胸口，另一只柔荑却揽了他脖子吻上去。
两个人在沙发上腻歪了半天，泱泱出了一身汗，伏在他怀里。
“老公，刚刚羡羡爷爷又打电话来说，想把那孩子葬到沈家墓园那边。
““嗯。
”“我同意了。
”“嗯。
”“你就一点都不好奇为什么吗？
”她愤愤地戳了戳他的胸口。
那个叫“行行”的孩子在沈惟其去世后不久接受了骨髓移植，手术虽然成功，身体却一直虚弱，沈父沈母视之如珍似宝，整日捧在掌心好好养着，谁知去年冬天一场普通的肺炎还是收走了那孩子的性命。
沈父沈母想将他葬在沈惟其身边，何止泱却一直不许，她觉得心里膈应。
“为什么？
”他揽了他肩膀，含了笑看她。
“因为你，所以我愿意放下过去。
”她脸上带了笑，眼里含了泪，“反正以后我死了，也是葬在你们江家祖坟，看不见，又何苦为难自己。
”他眉尖微蹙，“什么死不死的，别说不吉利的话。
”“你们干这一行的也迷信啊。
““只要是关于你的事，我都迷信。
”他低首把头埋在她颈间，嗅着她发间清香。
“江津安，你什么时候爱上我的啊。
”什么时候爱上她，他自己竟然也记不起来了。
他只知道有他的妻、他的女儿和他未出世的孩子，他这辈子已经了无遗憾。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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