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泱知他当初顶着流言蜚语留在沈氏，是为了帮自己一把，现在离开也是为了自己在沈氏不难做，却仍是想在劝他留下来。
他却已是去意已决。
何止泱无奈，只好点了头。
“还有件事，沈老夫人今日又来闹了，何总还是跟她说清楚的好，想来当初沈总不可能什么都没给沈家留下，沈家不至于在钱财上捉襟见肘，沈夫人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闹，怕也是想您难堪的多。
”马助理脸上带了些无奈。
她握笔思考片刻，回道，“只要她要的不过分就给她，沈总过世刚两年多，别让人家说我们欺负人家孤儿寡母。
”马助理得了指示，退了出去。
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她接起来，那头是熟悉的声音。
“江主任有什么吩咐啊？
”何止泱一边转着笔一边问道。
“何总今晚有空没？
晚上带着羡羡来家里吃饭吧，老太太这两天想你们呢。
“江津安笑道。
这两年多，他一直在她身边几番暗示，却始终没有得她点头。
“今晚，公司还有点事呢。
”她捏着嗓子说道。
江津安的母亲一向喜欢她，更是对羡羡无比疼爱，近来更是似有似无地试探她对她儿子有没有那股子意思。
何止泱不是不明白江津安眼里的情意，只是……她心里总是有道坎要跨。
那头沉默了几许。
“泱泱，我要去武汉了。
”何止泱觉得自己的心脏漏跳了几拍。
武汉……她近来常看到各地医护工作者支援武汉，每每看到都忍不住热泪盈眶，没想到他也要去了。
脑子里似有很多要说的话，到最后她竟然莫名其妙地只说了句一。
路。
平。
安。
江津安笑笑，说她的这个祝福是最务实的了。
何止泱突然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江津安在医院门口的人群中看见戴着口罩的一大一小，还以为自己认错了。
快三岁的羡羡跳着扑进他怀里，揽着他脖子，“爸爸，妈妈说你要去做大英雄了，你是要去拯救世界吗？
”他宠溺地摸了摸羡羡的脑袋，答道，“是啊，爸爸就是去拯救世界的。
”说来也巧，羡羡第一次叫爸爸就是对着他，泱泱还搓着手说有一种给地底下那个人戴了绿帽子的快感，后来不管怎么纠正她就是不肯叫他叔叔，只叫他爸爸。
他也是把羡羡当成亲生女儿的。
隔着人群望向后面那人，看着她娉娉婷婷地走过来，他忽的觉得这一刻很满足，自己也跟周围的那些同事一样有家人来送的。
何止泱看着他笑了笑，“好好照顾自己，我们等你回来。
”他来不及多想她话中的深意，只点了点头，拥抱了她一下，转身上了大巴车。
车子驶出医院，他看着她们的身影渐渐缩成一个点。
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耳边是她娇滴滴的声音。
“江津安，你是不是傻，你听不懂人话啊，非要等我一个女的挑明啊。
“他愕然。
“我的意思是等你平安回来，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他忽的湿了眼眶，声音沙哑地说了句，“好。
”这句话，他等了好久。
…………沈惟其的三年祭，她没去，只让江津安带了羡羡去。
三岁多点的孩子，跪在潮湿的石阶上，懵懂地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然后按着大人的吩咐歪歪扭扭地磕了三个头。
江津安看的心疼，等她磕完，就赶紧抱起来，怕她着凉。
“放心吧，闺女很好，她也是。
”他垂下眸子，对着那张照片说。
趴在他肩头的羡羡转过头来看了看眼前的墓碑，又趴下去，搓了搓眼皮。
等到山下的车里，已经迷迷糊糊的小丫头又醒了过来，紧搂着他的脖子，脸上带了些疑惑，“爸爸，刚才那个照片是我亲爸爸么？
”江津安动作一滞，随即温声笑道，“是啊。
”羡羡撇了嘴，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蓄满了泪，“奶奶说，我和妈妈肚子里的小妹妹不一样，她说你不是我亲爸爸，等小妹妹出生，你们就再也不会喜欢我了。
”江津安听了羡羡的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对于这件事，他其实一直有些担忧，担忧羡羡有一天懂得了这些血缘上的远近亲疏会难过，更担心他们有了自己亲生的孩子，羡羡会觉得被冷落。
这孩子又一向很敏感，更应该被好好呵护的。
“羡羡这么可爱，爸爸妈妈怎么会不喜欢你，等有了妹妹，妹妹也会喜欢羡羡，羡羡得到的爱只会更多啊。
““真的吗？
“小丫头睁大了眼睛看他。
“当然。
”江津安笑着点头。
“爸爸，“羡羡胖乎乎的小手局促地捏了捏他的大手，”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问吧。
““我亲爸爸他是个好人吗？
“小丫头的脸上写满了紧张。
“是。
““那他爱我吗？
““当然爱你啊，他会一直在天上保佑羡羡的。
““那我就是有两个爸爸喽，那我是不是个幸运的小孩啊？
““是啊，我们羡羡是天底下最幸运的小姑娘呢。
“小丫头终于破涕为笑。
他俯下身，亲了亲女儿的小脸。
他最亲爱的女儿…………父女俩回到家的时候，何止泱刚吐完一波，无力地窝在沙发里。
羡羡进门跟她打了声招呼，就跑上了楼，小丫头这两天沉迷一个人过家家，让她离开自己的布娃娃一刻也是不肯的。
“今天还顺利么？
“她靠进江津安怀里，倚在他胸膛上，有些呼吸不畅。
“嗯。
”他抚上她的背，帮她顺着气，“怎么这么能折腾你。
”“我怀羡羡那时候反应可比现在厉害多了。
”她不以为意。
“要不这次先不要了吧？
”他试探地问道，“你工作忙，羡羡也还小。
”“自己的孩子就是六十岁你也觉得她还小，怎么你准备等到九十岁的时候再生二胎？
“她坐起来，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了他，时不时放出几道冷光，“你一个医生也喜欢草菅人命？
”他被她盯得难受，只好做出投降的姿势。
“泱泱，今天羡羡问了我她爸爸的事，我都告诉她了。
”他怕她心烦刻意隐去沈母的话。
“哦，”何止泱不经意地应了一声，“她早晚要知道的，早知道也好。
”“我担心羡羡她……““你怎么一天到晚那么多担心，婆婆妈妈的，真不像个男人。
“何止泱斜睨了他一眼，语气里带了些嘲笑。
江津安被她拱起些火来，轻握了她还纤细的腰，把她压在沙发上，贴到她耳边轻声说，“我是不是男人你不是最清楚，嗯？
”“流氓。
”何止泱笑骂道，一手捶着他胸口，另一只柔荑却揽了他脖子吻上去。
两个人在沙发上腻歪了半天，泱泱出了一身汗，伏在他怀里。
“老公，刚刚羡羡爷爷又打电话来说，想把那孩子葬到沈家墓园那边。
““嗯。
”“我同意了。
”“嗯。
”“你就一点都不好奇为什么吗？
”她愤愤地戳了戳他的胸口。
那个叫“行行”的孩子在沈惟其去世后不久接受了骨髓移植，手术虽然成功，身体却一直虚弱，沈父沈母视之如珍似宝，整日捧在掌心好好养着，谁知去年冬天一场普通的肺炎还是收走了那孩子的性命。
沈父沈母想将他葬在沈惟其身边，何止泱却一直不许，她觉得心里膈应。
“为什么？
”他揽了他肩膀，含了笑看她。
“因为你，所以我愿意放下过去。
”她脸上带了笑，眼里含了泪，“反正以后我死了，也是葬在你们江家祖坟，看不见，又何苦为难自己。
”他眉尖微蹙，“什么死不死的，别说不吉利的话。
”“你们干这一行的也迷信啊。
““只要是关于你的事，我都迷信。
”他低首把头埋在她颈间，嗅着她发间清香。
“江津安，你什么时候爱上我的啊。
”什么时候爱上她，他自己竟然也记不起来了。
他只知道有他的妻、他的女儿和他未出世的孩子，他这辈子已经了无遗憾。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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