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每每走近我，我都能闻到一阵恬淡的香气，像桃花与莲花混合的味道。
「我见过的，我还有花种子。」我献宝似的掏出我的种子，给独角看。
他皱了皱眉，突然笑得很奇怪，「她包里肯定有好东西，一起扒了。」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魔界的平原上已经升起篝火。
我们连光亮都不配得到。
一日十二个时辰，只有一刻，天光会洒下来。
我想我还见过东君叔叔，掌管光明的神。
可是我现在，眼睛肿得看不清他人。
17
魔界就这点好，我们互相啃食，只要不被一口吞掉，大家在第十八天后，都能再次长好血肉。
很不幸，魔界寸草不生，我们没法自给自足。
天界有桃树，来年会结果，胡萝卜种到地上，能长得很茁壮。
为了控制魔界，他们让我们彼此相食。
娘亲曾告诉我，同类相食是不幸，可惜魔界被天地遗忘了。
魔族在向往光明前，首先要填饱肚子。
我低下头瞧了瞧手臂上被啃食得露出白骨的样子，早在幼年，我便习惯了这样的痛。
我往天上看了看。
在上神那里，我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满眼的星河。
在这里，魔族会在漫长的夜里，生起一丛一丛的火。
其实，魔族也没有那么差劲。
我们的规矩是，彼此相食，但留余地。
这么多年，没有魔打破规矩。
可是天界光芒万丈，还要设置那么多规矩，万年来，金科玉律不断更改，一次比一次严苛。
18
「阿吉，我有很多花种，你要吗？」我去了涩涩谷，阿吉总喜欢看被冰封住的那朵花。
他是我在魔界最好的朋友，我快饿死的时候，是他用血肉将我救活的。
他有个梦想，有一日，拥有一朵活着的花。
「阿吉，你喜欢什么样的花？梅花吧，它的花小小的，不会那么张扬。」我将一颗种子顺着冰川的裂缝丢进去。
阿吉掉进冰川了，天界派人来抓我的时候。
他爬得很高，来追我，天兵用戟刺伤他，他跌进冰川了。
「宸宸！好好活着！」
「好。」我再丢了颗桂花树的种子，这是我最喜欢的。
阿吉说，魔界种不活花，花神是不会祝福这些生活在贫瘠之地的花的。
我蹲在地上，觉得很伤心。
我的桂花糕也被抢走了，从今往后，我再也没有桂花糕吃了。
19
独角又将我抓去，最近他们帮派和别的帮派血拼输了，断粮很久。
穷途末路，他们想到我。
「宸宸，等我们吃饱了，你就是我们帮派的一员，以后有其他魔欺负你，报我的名号。」
我嘟着嘴，蹲在火堆旁，不肯过去。
「不要，以前你们吃我那几回，都这么说，呜呜呜，」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娘亲说，不要轻易哭泣，别人会觉得你好欺负，不行，我忍不住，我边哭边喊，「我是傻，但你们不能那么欺负我，是不是觉得我没爹娘，好欺负！我跟你们讲，我认识摄提上神，他是我师傅！你们今天吃了我，明天是不会好过的！」
「诶嘿，她急了她急了！」独角指着我，龇牙咧嘴，「你都认识摄提，我还认识——」他突然意识到，摄提上神是阶品最高的神仙，登时改了口，「摄提上神是我师傅！」
「呜呜呜，他是我师傅，你胡说！」
「是我师傅，你个小傻子，」他吩咐道，「赶紧动刀，别听她在这儿梨花带雨，脸蛋不是一切，吃饱才是正道！」
「不行，你要说摄提上神是我师傅，不然我，我往你们锅里吐口水！」
「怕你，饿急了我连自己都啃！不就吐口水，我们照吃不误。」独角拽了拽我的角，恶狠狠道。
我哭得稀里哗啦，摄提上神是我师傅，才不是他的。
20
「啃啊。」摄提上神将我提溜到一旁，对着被捆起来的独角说。
独角嬉皮笑脸，哆哆嗦嗦道，「神仙，我哪儿知道你真是她师傅嘛，我就开个玩笑。」
上神今天穿了玄色的衣裳，长身玉立，煞是好看。
他捏了捏拳头，狠狠朝独角砸过去。
独角的脸登时青了。
「神仙打人啦！啊啊啊！不是说神仙爱众生吗，神仙打我呜呜呜......」轮到独角哭得昏天黑地。
上神捏了捏拳头，往他另一边来了下，缓缓道，「其一，有偏爱之人的，不叫神。其二，我不是宸宸的师傅。」
我听了这话，泪，止不住的炸出来。
「我是她夫君。」
独角和我都惊呆了。
21
「宸宸，签了它。」上神板着脸，严肃地递给我笔。
我摇头，表示不可能屈服。
他换上可怜兮兮的小表情，握住我的手，「宸宸，桂花糕难道还比为夫重要吗？」
我认真思考了一下，隆重点头。
他左边眉毛狠狠跳了下，嘴角略有点抽搐。
「宸宸，上次你偷溜回魔界，为夫惊惧得两天没缓过来，宸宸，签了这份协议，答应为夫，下回不再偷偷跑掉。」
我抱了抱他，说，「上神大人，宸宸何时不听你的话了？」
他思索片刻，仍旧举起白纸黑字，轻启薄唇，「不签了它，为夫还是不放心，毕竟你昨夜就偷跑去琳壹那儿喝酒了。」
我拗不过他，只好签了。
画上最后一笔，摄提极力压抑自己的喜悦，缓缓开口，「宸宸，签了契约，你就是我的人了。」他扬了扬我俩手腕上的红线。
远古神是不被姻缘所掌控的，所以他没有红线，姻缘神没法将他和我的线结到一起。
摄提想了这个法子。
但后来我才知道，这份契约会将我们的生死连接。
22
很多很多年前，摄提上神同其他神仙一样冷血，直到他押送罪人去豢灵塔，遇到黎黎仙子。
黎黎教会他爱，同情，以及如何在静谧的夜晚，躺在树上看星星。
牧萱上神设计黎黎入局，天帝派兵诛杀她。
摄提头一回觉得，天界，并非他认为的那样清明。
黎黎魂飞魄散，牧萱与摄提开战，她夺走了黎黎的一魂一魄，因此归来之时，样貌与我有几分相似。
摄提花费万年，试图搜寻黎黎的三魂六魄，却被牧萱横插一脚。
她顶着黎黎的脸，回归后，试图与摄提重新交好。
她太浅薄，以为摄提爱的是黎黎那张脸。
她也许不能理解，神仙是如何追逐一个灵魂千万年，一世又一世的，无论转世为男人还是女人，爱他或不再爱他。
「阿提，好好活着。」
「黎黎，求你了，别丢下我好不好？」摄提紧紧抱着奄奄一息的黎黎，恳求她，他知道自己一放手，下一秒，黎黎一定会消失。
「你答应我，琳壹，琳壹那儿有我存的花种，你帮我种到世间的每一个角落，那之后，再来找我好不好？」
「好。」
他以种满花那一天为自己的死期，独自活在世上未免太过孤单。
直到他准备去魔界种花遇到瓶颈。
那地方贫瘠，神弃之地。
琳壹花神说：「摄提，你不能靠我的保佑让那地方开花，你得让种子自己选择在那里生活。」
他遇到我父母。
文曲星和魔族公主。
我爹送给我娘一朵牡丹，他将它封存在冰川里。
琳壹花神说：「摄提，那朵冰封的花，死掉了，你得让它活过来才作数。」
他愤愤回到天界，躺在树上看了三天的星星。
摄提听说天界从魔界抓了只小魔，请他去剔除仙骨。
他认出我来。
半神半魔，是文曲星与魔族公主的孩子。
「把她给我吧，我没养过纯正的魔。」
琳壹花神能闻出灵魂的气味，我作为宸宸，被别的女神仙追着问摄提上神八卦的时候，她认出我了。
我是黎黎。
我缺少一魂一魄，所以六识不全，不知情爱。
「千年的桃花酿啊，小崽子，好口福。」琳壹花神打趣道，她在心里接了下半句，「黎黎，好久不见，上次没来得及喝这酒，如今我终于见到你了。」
她把小镜子给我。
摄提见到了，便知道我是黎黎。
牧萱带着我的一魂一魄回来的时候，摄提假意上钩，随她离开，夜里，他将牧萱带回神殿，妄图取出我的一魂一魄。
牧萱知晓自己得不到，便毁了我的东西。
23
丢丢火急火燎冲去告诉摄提我不见了时，他竟趔趄在地，呕出一口血。
「宸宸问我，沿着天河下去是哪里？」丢丢说。
他们去入口找我。
放眼望去，只有那颗星星最亮。
丢丢跑过去问它，「你见到一只魔从这里离开吗？」
它恶狠狠的样子，吓坏了星星。
星星抵死不认。
他们就去人间，再到妖界，鬼界。
还是摄提恍惚之际，想起天河与魔界的通道处，星星应该是最黯淡的。
他们再次返回天河。
「三秒。」丢丢盯着星星，面目狰狞，耳朵一动一动。
它吓傻了，吐出了我给它的珠子。
「我只是想闪闪发光，凭什么我就最黯淡，我不服。」
摄提没有管它，径直往魔界去找我了。
24
牧萱上神回来后，摄提怕她对我不利，便同东君商量，带我回魔界。
那时我以为他是要抛弃我，和牧萱双宿双飞。
如今我们已经在魔界定居，摄提将东君拐到魔界，融化了连绵的冰川，我们将与天界和人间一样，享受同一片天光。
「宸宸，你知道东君为什么很幸福吗？」
「为什么？」
「因为他有好几个孩子。」
「你是说——」我假意一副很懂的样子，对上他的眼睛。
他一脸期待，只等点头。
我锤了他一拳，「做梦！你当我傻呀，别人丈夫只提供体力，而你！体力和灵力，全给我！我最近长胖了，琳壹说我的脸更圆了，我不要！还有，你的意思是你现在，不幸福？！」
他含着笑意，俯身亲了亲我的锁骨，我浑身一激灵，不自主发出一声娇憨。
「摄提！」
他将我扛着进屋，「医仙说你的身体太弱了，这是恢复的最快办法，为夫牺牲很大呀，既出体力又出灵力。」
番外
1
摄提有严重的后遗症，与黎黎相爱时，他恨不得昭告天下自己终于脱单了。
于是黎黎顺利成为牧萱的眼中钉。
后来到我，他恨不得把我锁在宝箱里，不敢捧出来，怕有人抢。
于是，在家他千依百顺，在外装作和我不熟。
不了解我们的神仙，可同情我了。
「这是我夫人。」他潦草的介绍了我一下，就同来宾谈起青岭山魔兽的降服。
我白了他一眼，跑到家属区坐着。
他一边聊一边瞅我。
「宸宸，你们这才新婚不久，他就如此冷落你，不如去请东君夫人交流交流御夫心得？」好心的仙子一边同情我，一边给我支招。
我乖巧的点头，在心里鞭笞摄提一万遍。
冷落？你不知道他夜里有多狂野。
为了解闷，我偷溜出去，找莲池的小龙聊天。
「宸宸，你最近胖了一点，嗯，不是一点，是很多。」他刚化龙，情商不太高，和我有的一拼。
「......」我摩拳擦掌，冲上去就狂揍他一顿，「你以为我想！就算我胖成球，吃你家大米啦！」
「救命啊，我要告你，摄提叔叔！你老婆欺负我！」
摄提发现我不见，差点把年会的场地掀翻时，有人告诉他，我在和他侄子打架。
他佯装淡定，走到莲池边观战。
当然，我赢了，我可是在魔界混过的魔。
「叔叔，你老婆好凶啊啊啊啊！」炎龙告状。
摄提喜眉笑眼，把我抱了上去，仔细查看我有没有受伤。
「叔叔！是你老婆先动手的！」
「来我家玩三天。」摄提轻飘飘落下一句，抱着我走了。
「好嘞，谢谢叔叔！」炎龙最喜欢到魔界玩儿，那儿的一切他都觉得新奇，最重要的是，不用受他娘亲的唠叨。
当然，我最近比较无聊，炎龙来了，正好与我作伴。
2
我不干净了。
但我没想到摄提更不干净！
这些年我在他的教导下，学会了很多东西。
他再也不会像当初我没长大那时，什么东西都不让我看。
相反！神仙之间流传着哪个版本的十八式、三十二式、七十二式式，他都能搞到！
「宸宸，今天想看哪本，看了会让人快乐哦。」
我，「......」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当年我六识不全时的语出惊人。
「这本，《七十二式》，不知道我们今晚能不能看完，」他装得一本正经，随意翻开一页，那令人脸红心跳的图画，让我觉得很不妙，他继续道，「今夜肯定看不完，你身体太弱，要不我们分几夜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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