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传来穆兰掰断桌腿的声音。
「你们这个客户,都娶了三百多个老婆了,真的好不要脸啊。」我妈感叹,「你别被他骗了,这种会写诗的文化人最会骗人。」
妈!虽然你不知道他的诗是抄的,但你的经验直觉真的很准啊!
我保持着微笑站起来:「陛下,您先吃着,奴家想去上茅房……」
「呃。」他夹菜的筷子僵住,「去吧。」
「打扰了陛下的兴致,奴家万分抱歉,还请陛下恕罪。」我不急着走,再行一礼,「只是奴家早上吃了韭菜鸡蛋饺,有些闹肚子,一上午拉三趟稀的了,刚才还放了几个……」
欲言又止,羞涩地抿唇微笑,皇帝把筷子放下,脸有点呆滞。
穆兰笑着喝茶,轻咳一声:「快去。」
他还喝得进茶,也是个狠人。
「梓萱,你真应该去市场部。」在马桶上坐了一会,我妈突然说,「这个客户刚刚充了一千万,想把你改造成不会拉屎的美女。」
我笑不出来了:「会死的啊。」
「对,所以现在人事部在跟销售部吵架。」
我有点感动,人事姐姐平时不干人事,关键时候还挺仗义。
「完了,人事部吵不过,你们那个金牌销售的嘴好厉害,还说要离职。」我妈传递着最新战报,「哦,你们领导也来了,她肯定行。」
我坐在马桶上忐忑地等结局:「我任务还没做完呢,不能死啊。」
「好消息,梓萱,你们销售让步了,说只要你别当着客户的面屎尿屁就行。」我妈振奋道。
「那我谢谢她哦。」
背景传来喧哗吵嚷,听见我领导在声嘶力竭地喊着什么。
「……我们扮演的是人!人活着就要拉屎!这是底线!我感觉人格受到了侮辱!」
销售的吼声:「钱都没有,还要人格?客户不给钱,你们吃什么!」
「不能惯着!这次是不能拉屎,下次就是不能吃东西!再下次就要你出汗都是草莓味!现在是请求,以后就成必须了,不是美女都不能给他看见!」
「你以为没有吗?隔壁组都出了不拉屎喝仙露肌无力 40 斤糖尿病哑巴美女了!就你们组破事多,怪不得业绩垫底,这个月房租交得上吗?」
我们领导破防了,我们领导不说话了,我们领导蹲下去哭了。
「我得去帮她,她可是你幼儿园同学的姨的朋友的亲戚。」我妈愤然高喊,「老张!老王!乡亲们,咱们走!」
「妈你干吗?你不能恶意煽动罢工啊。」
「不罢工,妈上班。」背景里闹哄哄地响应,「我们去厕所上班,一人占一个坑,不让拉屎,那就谁也别拉屎。」
我担忧极了:「大家都会丢工作的……」
「那点工资谁稀罕,所以说还得靠咱系统部这些退休了的大爷大妈。」她乐了,「梓萱你放心,妈只要在这一天,就一定让你随心所欲地拉屎。」
「倒也不用随心所欲……」
「珑娘。」回过神来,穆兰在外面叫我。
我注意着妈那边的吵嚷,魂不守舍地打开门出去。
「他都不嫌你臭,真是你亲老公了。」我妈突然感叹。
刚刚还是男朋友,现在就老公了!妈!你专心吵架啊!
穆兰牵着我走出茶楼,上了马车。
街景已然翻天覆地地变化,四处都在重铺路面,新起高楼,路人的脚步轻快,脸上有了对生活的期待。
穆兰静静地望着这一切。
「他做得确实挺好的,过去那样的时代,应该不会重现了。」我补充一句,「虽然我不喜欢他。」
他转过来看我,神色略有所动,招手揽我在怀里,低声道:「委屈你了。」
「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怎样都不委屈。」我深情告白,「你会和我永远在一起吗?」
他沉默了很久。
最后轻轻应了一声:「好。」
「好。」我妈也说,「我回头问问领导,怎么把他弄过来。」
我没问你啊!你领导还搭理你吗!
「梓萱,事情解决了。」她出了口气,「刚大领导来了,各打五十大板,销售那边收回承诺,给客户换成等价值的道具,咱们这边,妈离职。」
这是各打 5 大板和 500 大板啊!
所以她要走了吗?
我突发惆怅。
好多年都没有过和她朝夕相处的机会了,久到都快忘了彼此的习性,只剩下一些愉快或不愉快的记忆点,面目都变得模糊。
这几个月的相处,才让我真实地回忆起,她的唠叨,她的固执,她无处不在的关心。
像是每次节假日结束前即将离家一样,我突然后知后觉地无比眷恋她。
任务结束后,回家见见她吧,带点她爱吃的旺旺大礼包,给她一个拥抱。
妈又说:「我跟他们说了,我要把你这个任务做完再走,咱们有始有终。」
您还是马上走吧!
她还挺愁:「我还得把穆兰给你带过去,你这木鱼脑袋能谈上恋爱也挺不容易的,年纪也不小了,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了,不行咱们充钱都行。」
不许充钱啊!
我吓得直接坐开了。
穆兰疑惑地看着我。
我讪笑:「我身上挺臭的吧。」
他抿抿唇,不由分说地把我拉回去,头贴在我脑后嗅了两下:「没有闻到。」
真不臭吗哥。
我缩着脖子,尴尬极了。
「哎,小两口就是这样,一天到晚腻腻歪歪,肉麻得很。」我妈啧了两声,「我跟你爸这种,就是已经过了激情期了,我上班几个月,他跟解放了似的……」
不要人戏不分啊!找机会我一定要好好跟她说说。
穆兰存心逗我:「讲讲那个会自己冲水的茅房?」
「嗐,也没什么稀奇的,它有个水箱,然后有个水管……」我想办法把话题绕过去,「待会买点蜜饯吧,我没吃饱呢。」
买了,他非得喂我吃,手指头在我嘴唇上摸来摸去。
「年轻真好,我年轻的时候都没这样过,那时候都保守,拉拉手都吓死了。」我妈羡慕地说,「你别不好意思,你也喂他两个,有来有往,夫妻关系才能好……」
我莫名红透了脸,就感觉她在那骂流氓我还适应点。
穆兰又捏着我的脸轻笑:「以前从不害羞的。」
你懂什么啊!
太恐怖了,我妈还在那:「真甜蜜啊,梓萱真是幸福了,有人疼了。」
不要说这种话恶心的话啊!
穆兰又捏着下巴来亲我,浅啄深吮,低声调笑:「珑娘好甜。」
我妈笑:「哎呀,梓萱你这个表情,脸好红……哎,我不说话了,你就当我不在吧。」
不说话了,但是暗搓搓地笑。
我又爽又难受,胃都在绞。
回去以后,穆兰忙了起来。
他急流勇退,很多人来找他麻烦,什么宫里内应、朝中傀儡、叛军首领,哭着喊着让他给个说法,安排后路。
我欢欣鼓舞,假模假样地试探一下:「真麻烦,要不就算了,干他一顿完事。」
「不必了。」他摇摇头,面露离谱,「前天新皇演武,竟开出几十架带投石筒的铁皮烧油车……时代,变得太快了。」
这又是充了多少个亿啊。
「你不会有危险吧。」我表示担忧,「要不咱们直接辞官归隐,陛下心眼挺小的。」
他揽住我,叹息道:「陛下虽看着年轻气盛,却是个深不可测的人,他曾对我说过一番话……」
「说什么?」
「他说我的智慧、政治属性都有九十多,所以即使忠诚只有五,他也要用我。」他陷入沉思,「我还未参透这些数字有何深意,却明白我走不了了。」
居然还有 5,哪来的 5,保底 5 吗?
「那咱们就好好干,安心过日子吧。」我劝慰,「你如果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我都陪你熬过。」
他凝视我许久,声音沉重:「珑娘,我想过很久,对我而言,世间百无聊赖,苦楚胜过万千滋味,我就犹如一个徘徊的幽魂,即使没有胜算,也会蝇虫扑火,至死才能安宁。」
眼睑垂下,目光漾开,再望过来的时候如星河般温柔。
「但是珑娘,你在,我就有了去处。」他额头抵上我的,执起我的双手,弯唇轻语,「选个日子,我们成亲吧。」
「好。」我心中的大石总算落地,心生怅然。
等叛军完全解散,我的原定任务就算彻底完成了。
虽然如今穆兰对于客户来说不再是威胁,这个任务已经没什么必要。
我也随时会被召回,离开这个世界。
在那之后怎么办呢,穆兰会怎么样呢,他的家啊,老婆啊,全都没了,万一逼急了疯狂反扑,定是不得善终吧。
「太好了,在这边办个中式婚礼,回去再办个西式婚礼。」我妈一击掌。
「妈,你想太多了。」晚上我在床上翻,越想越觉得穆兰可怜,却也无可奈何,「我听说肉身跨界的技术还在研发呢,八字没一撇,你忘了吧。」
「没事,妈可以等。」她斩钉截铁,「你反正也是一副嫁不出去的样子,你也可以等。」
「你礼貌吗?」我怪叫,转念一想又是好事,「先说好,那我可就一直等了,你可不许再安排我相亲了啊。」
「那万一有更好的呢……」她还犹豫上了。
「不行不行。」我捂着心口,「我对穆兰一心一意,别的我都不能接受了,要是跟别人相亲,我会心碎死掉的。」
「那怎么办呢,妈不忍心看你孤苦伶仃啊……」她发愁地说,「要不你回去之前,先把孩子生了吧,妈这辈子没别的指望,就想看看孙子。」
「你就是为了你自己吧!」
「别说话,梓萱。」她突然语气一凛,「你们那个客户要偷看你了,你快装睡。」
我顿时噤声,毛骨悚然地裹紧被子。
「哦,他把上次那一千万换了 10 次上帝视角,就用来看美女啊。」我妈嘀嘀咕咕,「幸好你是员工,项目群里会通知,要换成这边的女孩子怎么办。」
看了半天,还在看,我如芒在背。
决定行使我妈给我争取到的上厕所的权利,捂着肚子下地了:「哎呦,肚子好痛,要出来了。」
他马上掐了摄像头。
希望人没事。
「他去看穆兰了,太好了。」我妈松了口气,又一拍大腿,「什么太好了!真的是个变态啊!」
我深深地为穆兰担忧。
6
客户得不到我,客户在骚动。
上帝视角又不可控,又贵,他就办宫宴,要求三品及以上官员带家属参加。
官员带家属有三百人,皇帝带家属也有三百人。
拔河的话一定很壮观吧。
但是皇帝那边应该拔不过,武力不行。
什么裹脚致残轮椅出行的淑妃,胸比人重的德妃,十八岁长得像八岁的贤妃,以及那位传说中的喝仙露肌无力 40 斤糖尿病哑巴皇后。
以上都是我同事。
二组真的好拼啊,我惭愧地低下了没有业绩的头,心里泛起焦虑。
穆兰突然拉住我的手,在保守的官员当中显得十分不检点,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吃菜。」他又夹菜喂我,更不检点了。
我才发现皇帝一直在看我。
「啊——」我甜蜜地吞下去了。
「嘴角沾着有。」穆兰伸手揉揉我啥也没有的嘴角。
我嘟起嘴凑过去:「还有吗。」
他亲我一口:「没了。」
皇帝很怪,眼也不转,看得一脸愉悦。
「太肉麻了,我都有点受不了了。」我妈「嘶」了一声,「啊,对了,你们客户刚花 10 块钱开了视觉换脸业务,把穆兰的脸换成他自己的了。」
给我涨价啊!
我没辙,只能去上厕所。
出来被皇帝堵住,把我壁咚在门口。
「小美人,你在躲朕?」他伸手挑我下巴。
我还是有职业素养的,任务里没有的活,不加钱就不做。
我偏头甩开他:「奴家没有。」
「有脾气,我喜欢。」他又说,「别装了,你不就是想吸引朕的注意吗?」
「梓萱,这个带劲,我们那时候的电视都这么演。」我妈莫名兴奋。
「陛下怎能这样说。」我作羞愤状,「奴家已嫁做人妇,一心一意服侍穆大人,陛下不要辱人清白!」
「嫁了还分床睡?」他得意地笑起来,「别以为瞒得过朕。」
我绞尽脑汁狡辩:「只是这几天肠胃不适,怕打扰穆大人休息才分开的……」
「傻孩子,他昨天拿上帝视角看穆兰了,他屋里一点你的东西都没有。」我妈有点恨铁不成钢,「你斗不过他,妈来教你说。」
皇帝板着脸唬我:「再演,可就是欺君之罪了。」
「梓萱,你大声点问他,有钱了不起吗?」我妈清了清嗓子,「你说,我虽然地位低下,但我最痛恨仗势欺人的人,我今天就告诉你,钱买不到尊严,买不到爱情,你能得到我的人,得不到我的心……」
会暴露身份的啊!而且你在兴奋什么啊!
「陛下可以治我的罪,但我是坚决不服的,奴家虽然出身青楼,却依然坚守世间女子该有的忠贞,还请陛下不要强求。」我大致传达了她的意思。
「哎,没那味了。」她挺失望。
「我知道。」他突然温柔下来,「你就是这样一个外表放荡,内心保守,身世坎坷,拥有绝美外貌却没想过用身体换取便利的纯真女孩。」
我大惊失色:「不是,我真不是啊,我都做了半年的侍妾了。」
「却分房睡。」他笑,「我听说你即将嫁给穆兰做正妻,那肯定是你要求在完婚前保持完璧之身,像你这样的女孩真是世间少有了。」
妈!都怪你!这怎么解释!
「怎么跟电视上不一样啊,他怎么不生气啊,他怎么直接就把心里的欣赏说出来了啊。」我妈在那抱怨。
为什么要跟电视一样啊!
她语气一转:「不过他说得对,梓萱就是这样一个纯真干净的女孩,妈妈为你骄傲。」
你骄傲个屁啊!
我没辙了:「陛下,奴家不敢欺君,我们确实分房睡,却是因为穆大人怜惜我,正因如此,我才全心为他折服,誓死忠于他。」
「怎么可能,就算他不行,也不至于……」他怔了一下,神色凝重起来,「难道你真的是穆兰的奸细。」
「啊?」
「我就在想,这个穆兰忠诚几乎没有,却一直老实本分,他的阴招到底在哪里。」他沉思片刻,而后自信地指向我,「他使美人计!让你来色诱朕,这下就完全说得通了。」
说得通什么啊!
「陛下多虑了。」穆兰静静地出现在他身后,「陛下身边群芳毕集,又如何会被一个美人蒙蔽,纵使再险恶的反贼,应当也是想不出用这个法子的。」
皇帝面露尴尬:「这只是一种猜测。」
穆兰恭恭敬敬道:「可微臣确实就是安分守己,并无二心,确实不知陛下的所谓不忠是从何谈起。」
「穆兰,我这人不爱拐弯抹角。」他绕过了提问,只道,「能干的人总是有点小脾气的,我理解,你有什么不满都可以跟我谈,无非就是钱没给够,或者受委屈了,对吧。」
穆兰没有反驳,看了他一会后笑道:「陛下先把内子还给臣,要谈什么都可以。」
皇帝却抓住了我的手腕:「可女人也是有自由意志的,你应该让她自己选。」
「陛下是否应该先放开她,再说这话。」穆兰阴沉地看着他。
「来了来了。」我妈激动起来。
「自从我被穆大人赎下,就已经暗自发誓,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我坚贞地说。
穆兰脸色稍缓,我松了口气,想去拿下皇帝的手,却被他把两只手都攥住了。
「可是美人,爱情不应该是挟恩图报。」皇帝深情地看向我,「我能给你平等尊重的爱,以及无限的荣华富贵。」
「男的结婚之前都这么说,梓萱,你要擦亮眼啊。」我妈略有担忧。
「陛下跟三百多位娘娘,都是平等尊重的爱吗?」我实在憋不住,反问了。
「问得好,梓萱。」我妈鼓舞道,「你让他为你解散后宫,不然就别去。」
「是的。」皇帝居然昂首挺胸地承认了,「她们每一个都是朕最珍重的存在,朕的后宫和谐,必不会让你困于宫斗。」
想都想得到,这人的脸皮全是二组无底线惯出来的!他们把整个行业都毁了!
「陛下,你闹够了吗?」穆兰走上前,目光阴冷,「原想陛下天纵奇才,不过性子稚嫩了些,可如今看来又是如此冥顽不灵,怕也是做不长久。」
皇帝十分火大:「你别在这教我做人。」
「我已经没耐心陪你玩了。」穆兰抬起手。
「等……」
心觉不妙的我没来得及阻止,大内侍卫已一拥而上,把皇帝扣在了地上。
穆兰轻柔地把我牵到身边:「珑娘,别怕。」
「帅啊。」我妈鼓掌,「打起来了。」
她高兴个屁啊!真就看戏呢。
我惴惴不安地环视周围,想着在这重重包围的皇宫里,穆兰要如何才能脱身。
皇帝在地上扭动:「穆兰!你果然想造反!来人啊!」
穆兰接过侍从的刀向他走去,语气依旧平淡:「筹谋很久了,你竟一点都不知道,看来你的智慧只有五。」
「放屁!」皇帝大惊失色,「不可能!你想干吗?你们放开我!明明都是忠诚最高的侍卫,怎么可能……系统你坑我!」
「看来是只知道忠诚,却不知对谁忠诚。」穆兰略有停顿,「我就说,为何突然将我的人尽数调到身边,你这名叫系统的妖异,确实害你不浅。」
他杵着刀蹲到皇帝面前,让他大惊失色,什么也顾不得地怒吼:「系统!系……唔唔!」
穆兰当机立断捂住了他的嘴:「是靠语言使出的?这样还能用吗?」
可以,目前的科技并不能直接读取思想,如果发不出声音指令,还有手势指令可以用。
皇帝心惊胆战地看着他,很聪明地没有再动手喊系统。
但是穆兰还是拿绳子把他整个人都缠成了一团,满意地说:「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刀刃抵上他仅露出来的脸颊,他谨慎地思索着:「那是什么样的妖术?若是砍掉头也会重新长出来反倒难缠,先削一片肉来试试好了……」
「唔唔唔唔唔!」皇帝目眦欲裂,垂死挣扎地闷嚎。
「看来不能重新长。」穆兰笑了,刀挪到他的颈间,「这就好办了。」
没有人来救援,客户已经是菜板上的现切牛肉。
「等,等等……」我颤颤巍巍地上去揪住穆兰的衣袖,「你不是答应了我的吗,从此金盆洗手,我们去过安生日子……」
真让他反了,客户怕不是回头就重开,换个剧本反推江山。
但是人上头了,又怎么会听我的,我再怎么说,也是徒劳。
多少努努力,对自己有个交代。
没想到穆兰还真停了,看着我露出意外:「即使这样,珑娘还要保他?」
我只得恳求地捏着他袖子。
他看了我很久,最后无奈地笑了:「不要为别人的事求我。」
唤侍从:「备车。」
一起上了马车,借着皇帝的牌子出了京城,将他打晕了扔草丛里,一路向南。
「我还以为他们会为了你打来打去呢,结果就这样了。」我妈挺不过瘾的,「不过这样也好,穆兰真的很爱你,你们好好过。」
上哪好好过啊。
我心不在焉地看着路旁风景。
「不甘吗?」穆兰问我。
我摇摇头,反问他:「你才是吧。」
「有一点。」他承认了,微笑起来,「珑娘要补偿我。」
「行,怎么补偿?」
「和我一起活下去,天长地久,百年好合,白头到老,子孙满堂,共享天伦之乐。」
「……好。」
我尽量,我想。
根本做不到。
还在路上,我妈就跟我通报了:「你们客户醒了,气得要命,充了一个亿,要穆兰的命。」
身价真高啊。
不是,充钱连命都能买吗?你们这是什么公司啊。
「现在全公司都在吵架。」她乐观地说,「计算中心里面都在辩论,还没决定干不干呢,领导肯定不会接的,你放心。」
跟穆兰朝夕相对,我也没法回答她,只能听她广播。
先是吵高科技世界是否有资格决定低等世界的人类命运,介于公司就是干这个活的,反方毫无悬念地输了。
然后又是我们作为先发展起来的人类,是否有必要在低等世界塑造正义引领者的形象,这次居然让正方胜了。
「因为实物跨界技术快面世了,你们年轻人都不生孩子了,将来会引入平行世界的人,所以他们觉得还是要给人留一个好点的印象。」我妈兴奋,「到时候让他们先给咱们用。」
再然后又是对于罪行停留在谋划阶段的人,是否能宣告死罪,对于动机极大的恶人,能否预先处置防患于未然等等。
吵了很久,我们到了偏远南方的小县城,住了半个月,还没出结论。
这里天高皇帝远,穆兰觉得很安全,我觉得他想多了,客户天天开上帝视角盯他,对他的定位一清二楚。
「完了,梓萱。」这天她忧心忡忡地告诉我,「客户又充了一个亿,这下没人吵了。」
「他怎么充不完的钱?有那么恨吗?」我趁上厕所的机会问她。
「大家都看着呢,不记仇显得他很没面子,穆兰身边人多,跑得又远,现在就只能建机场开战斗机过来,那样花得更多,还不如充钱给公司解决。」
「他们怎么就接了,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啊,为了钱什么事都能做吗?」我气得肚子疼,「而且穆兰都让我劝成好人了,他们哪来的正当性,老祖宗的礼义廉耻一点都不要了吗?」
「就是,咱们做人一定要有底线的。」我妈赞同道,「你们公司真的坏,都不走公告,下什么秘密任务,让你们任务员以自己的名义去干。」
她给我展示了一个刺客系统,各种暗杀秘籍、药物合成资料呈列其中。
「我不会干的,谁爱做谁做。」我厌恶得一眼也不想看。
「就是,以为谁都跟他们一样见钱眼开,以为花五千万悬赏就有人做了,真是笑死个人。」
「多少?」
「五千万啊。」
「那……那我考虑考虑……」
「梓萱!你不能这样啊!那是你亲老公啊!」
7
我勤奋学习刺杀资料。
什么弓箭的抛物线计算,飞镖受力分析,叶子飞刀最佳树种的嫁接栽培法。
卷啊。
我还在种树呢,有人的飞刀已经满级了。
幸好穆兰对躲飞刀很熟悉,没有给他们赚钱的机会,反手扔出去,同事-2。
转头去学什么毒药的炼制法,又被人先卷到了,在井里下毒。
幸好我提水做实验的时候发现水质不对,给他们解了。
硅胶仿真面具都捏出来了,装成府上的人潜入,被脚印出卖,让我告发。
他们不知道我也是任务员,还想在街上绑架我去要挟穆兰。
差点就让抓着了,因为穆兰派人跟踪我,所以没能得逞。
「你怎么能跟踪我啊。」我回去质问穆兰,心虚地埋头瞪地板。
「这边不比京城,流寇横行,我担心你。」穆兰凝视着我,黑眸深不见底。
我感动地扑进他怀里。
「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穆兰笑得云淡风轻,背地里却攥紧了拳头。
「我也会保护你的。」我苍凉地抱紧他。
「就是,这才像一家人嘛。」我妈欣慰地说,「不管有什么样的坎坷,只要夫妻齐心,就能共渡难关。」
齐什么心啊,穆兰又问我,闲聊似的:「最近怎么又对药物感兴趣了?」
「人总是要生病的,求人不如求己。」我胡诌,「多学一门技术总不会有错。」
「那余生就都仰仗珑娘了。」他莞尔微笑。
「好说好说。」
费尽工夫炼出了一颗丹药,我兴冲冲地去拿给穆兰:「来尝尝,这个小糖丸可好吃了,还能壮阳。」
他看了那药许久,笑道:「是鹤顶的红色,看着挺危险的呢。」
「那是山楂红,酸酸甜甜的。」
他依然没有接,眼中翻涌起情绪,忽然倾身把我压在墙上,凑近过来,笑容冰冷:「珑娘对于成婚的日子一拖再拖,是觉得我需要壮阳吗?」
「梓萱,你让他别急,结了婚再那个。」我妈挺不好意思的。
那我有什么办法,咬牙把他推开了:「我娘让我结了婚再那个,你,你先吃。」
他也没强来,只是深深地看着我:「这么想要我吃吗?」
「吃,吃了就好了。」我冷汗都流下来了,「我又不可能害你。」
他凝固了很久,最终无奈地扯动嘴角,像是卸下了所有的防御。
「喂我。」他启唇,慢慢地凑过来,「珑娘喂我,什么都吃。」
塞他嘴里了,他弯起眉眼:「真甜。」
「喜欢就好。」我着急,「你吞啊。」
喉结滚动,吞下去了。
「喜欢,除了珑娘,世间再也没有什么值得喜欢的事物了。」
他突然告白,眼中却再无一丝光彩,沉寂地望过来,柔和的嗓音带着仅剩的温柔与疲惫。
「珑娘是这样美好的人,好得不像这世间该有的,好得像一个美梦。
「可梦总是要醒的……」
他呢喃着,渐渐闭上了眼。
我声称他在外面中的毒,叫他手下来看过尸体,大家挖坑把他埋了,立了碑上了香作鸟兽散。
「好了,客户看见了,监控和悬赏都撤了。」我妈长舒一口气,「你成功了,梓萱,这么难的假死药丸都让你搓出来了,你当年念书的时候也这么聪明多好……」
「我本来就聪明,我只是不努力。」我骄傲地挺起胸膛,又从地里刨穆兰。
抛出来一身土,拍拍干净又是漂亮的穆兰一个,虽然呼吸全无又冰凉,但是不僵硬,软趴趴的,让人很有为所欲为的冲动。
「哎,怎么这么快……」
我妈在跟谁说话,吵了好一会才回来:「梓萱啊……你干吗!你怎么趁人家动不了亲人家!」
「没有,我只是凑近了,看看他眼睛里有没有土……」我心虚地狡辩,「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说什么了?」
「他们说是你任务完成了,让你回来。」我妈情绪陡然低落。
「我就知道。」我问,「那我任务完成了,五千万给我吗?」
「不给你给谁啊!」我妈瞬间兴奋了,「五千万啊……」
「五千万啊!我得打几百年的工啊!可以买市区大平层带装修了,住一栋租一栋,我再也不用上班了。」我也情绪激动,搓了好一阵手,简直归心似箭。
「买!咱们买,剩下的钱还能吃香的喝辣的……」我妈狂喜之余略有担忧,「那你老公怎么办呢?咱们走了,就没人管他了啊。」
「自己管自己吧,人各有命,我已经尽力了。」我敷衍地挥挥手,「咱现在有钱了,还要什么男人。」
「你是这样想的啊,你怎么能这样想呢?钱是重要,但是哪比得上家里有个热乎乎的男人……」
「我服了你了,那也带不走啊。」我突然警觉,「你是不是想把我困在这,自己花五千万啊,我们母女二十几年,竟是为了金钱分崩离析?」
「算了我不说了,你这孩子真是……」
还是穆兰比较惨,为了防止他纠集人马搞事,他的钱全让我分给他手下做遣散费了,就给他剩个房子。
起码还有房子,还是四合院大别野,很多人连个自己的厕所都没有,希望他知足吧。
想了想还是给他写封遗书,希望能给他一点活下去的动力。
大概就是:一、珑娘拿自己的命作掩护,换你重生的机会,希望你珍惜;二、珑娘亲人朋友都没有,如果你也死了,那就没人记得珑娘了,请你活着;三、珑娘想回家想她妈,请你找到珑娘的家乡,给她妈上炷香。
差不多了,上了三重保险,他要是再寻死觅活,我也没办法。
不看,不闻不问,就不关我事。
有了五千万,谁还要男人啊!
「哈哈哈哈哈哈——」我狂笑着拴绳,回到了原世界。
睁眼就看见一屋领导同事围着我鼓掌。
「恭喜我们的年度优秀员工,李梓萱,凯旋!」
我从休眠舱里坐起来,受宠若惊地看着他们:「年度优秀……我吗?」
「我们的优秀员工李梓萱,在完成本职工作的同时积极解决客户需求,并维护了公司的正面形象,堪为表率!」
又是一顿鼓掌,给发了块印着五千万的大牌子,看得我晕乎乎的。
「梓萱啊,你还没回来,领导们就夸你半天了。」一个中年妇女从一边钻进人堆,脸上堆满喜气和褶子,「快感谢领导赏识,没有领导哪有你的今天……」
天天在脑子里嗡嗡的熟悉的声音,脸却是大半年没见。
有点恍如隔世,我泪眼婆娑地望着她:「妈。」
行政把我拉起来,把我和我妈搂在一起,众人站一排咔咔照相。
「这是上阵母女兵啊。」大领导慷慨激昂道,「正所谓百善孝为先,我一直相信,一个有品格的人,一定是最重视亲情的人,我建议全体员工都向李梓萱学习,抽空回家,给父母尽一尽孝,洗一洗脚……」
「领导说得好啊。」我妈感动得擦眼泪。
还好没让我当场洗脚。
大领导走了,我问我小领导:「钱什么时候打?」
「看你急的,放心,赖不了你的。」她笑眯眯地拍我的手,「走了流程就给你。」
8
尘埃落定,请了一天假,陪我妈离职回家。
「梓萱,你看我头上。」在楼下等公交车的时候,她说,「妈妈白头发多了。」
「妈,一直都挺多的。」
「你都不心疼妈妈吗?」她抹眼泪,「妈妈一直都很心疼你,你在那边受一点苦,妈妈都受不了,你被人欺负,你受伤……我现在想起来,都很难过。」
「别难过了,我这不是没事吗?」我鼻子有点酸。
「可是你没有对象了。」她哽咽着,「你好不容易找着个对象,就这样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