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全世界只热恋你》
领证前一天,准老公背着我偷偷去看男科。
我气势汹汹推门而入。
「怎么?领证前一天,你不行了?」
他似笑非笑,大咧咧往白床单一躺,「是啊,所以请林医生帮忙看看。」
我反应过来,一把捂住「男科主治医生」胸牌。
认识两年,我一直告诉他我是儿科医生。
01
早上八点。
医院很久没出现护士们下了夜班不溜,还齐聚一堂的热闹场面。
不出意外,有大料。
一个护士小姐姐痛心疾首,「林医生,刚刚来了个帅得人神共愤的男人,可惜啊……去了你们科室。」
「男科?」我皱眉。
当代男人看男科,很正常。
但这么早地掐着点来,就有些过于「正常」了。
「可惜了。」我也跟着感慨。
「但是真的很帅!」有人眼冒桃花,「凤眸剑眉,白皮红唇!」
「窄腰长腿!」
「身高目测 182.5cm!」
…………
还 182.5cm,观察得挺仔细。
这让我想到了我那个明天就要出来和我领证,认识两年,但拢共见面没超过十次的未婚夫。
因为他,我好像对「帅」这个词有了免疫。
毕竟,刚刚小姐妹们说的,他都有。
而且好像,他也是 182.5cm。
无料可挖,我准备回科室继续挖。
突然,身后有小姐妹小声问了一句:「你们有听到他叫什么吗?」
「刚刚听李主任叫他小白,还是笑白来着。」
笑白?
我猛地顿住。
我那未婚夫,就叫李笑白。
02
我不鄙视男人有问题,因为我自己就是男科医生。
有病治病,没啥稀奇。
但我,不想被人骗。
会主动来看男科的男人,多多少少是知道自己有点问题的。
这案子搁在李笑白身上,那就是他明知道自己有病,不仅瞒着我,还撩拨我明天跟他结婚。
怎么?今天来看医生,打算临时抱佛脚?
我想直接冲进诊室,但最后一丝理智阻止了我。
万一,不是他呢?
带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我回了科室办公室。
「林医生。」值班护士苏琴热情地跟我打招呼。
「李主任呢?」我一边问,一边四周打量。
「去洗手了。」苏琴答,「待会儿有病人。」
「我看看今天病患的资料。」我佯装淡定道。
主任医生不在,我这个主治医生也会帮着看看病患的病历,记录资料。
苏琴很快把资料递了过来。
第一页,「李笑白」。
我丢下病历本,直接转身朝诊室走去。
虽然病患记录上面没有照片,但那些信息,足以证明,这个李笑白,就是我那明天要领证的准老公。
我气势汹汹推门而入。
诊室就一个人。
可不是腰窄腿长、气宇轩昂?
李笑白正扯着皮带,看到我时,明显愣了一下。
我上上下下扫了他一眼,冷笑,「怎么?领证前一天,你不行了?」
他很快镇定下来,打量着我,最后目光落在我的白大褂前襟。
剑眉微挑,凤眸低垂,红唇似笑非笑。
让我没想到的是,向来温文尔雅的他居然大咧咧往白床单一躺,「是啊,所以请林医生帮忙看看。」
但很快,我反应过来了。
一把捂住自己胸口的牌子,脸色有些难堪。
之前,我一直跟他说我是儿科医生来着。
没等我开口,李主任就来了,看到我在里面时,立马皱了眉头。
「小林,你怎么进来了?先出去。」
我几乎落荒而逃。
03
第一次见李笑白,是在三年前冬天,同福路的羊肉火锅店。
因为我那个阅人无数的姑姑,在三天内夸了他超过三百句,最后拉着我的手,「小越,他真的又好又帅,姑姑要是没结婚保证主动追他!我说了要给他介绍女朋友的,你就去吧!」
姑姑前段时间出了车祸,她说,如果不是有这个叫作「李笑白」的男人救她,她怕是只能在我梦里来找我了。
我不想她来梦里找我,也不想被她继续念叨,最终答应去见那个在她眼里帅得人神共愤的李笑白。
地点和卡座都是姑姑定的,她说李笑白是北方人,喜欢吃羊肉火锅。
但实际上,她错了。
因为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发现他在皱眉。
卡座是有号码的,他只扫了一眼,便穿过层层人,走到我身边,伸出手来,「你好,李笑白。」
「你好,林越。」我也伸出了手。
姑姑说得没错,他确实很帅,帅到一进来,三分之二的女生都朝他看了过去。
「那个……我是我姑姑让我来的。」我有些犯嘀咕。
其实我一开始以为姑姑诓我。
毕竟这么帅的男人,怎么会没有女朋友?
「我知道。」他点头,「你看看要吃什么,我请。」
他把单子递过来。
「不用,我们 AA 就好。」我摆手。
彼时,锅里的汤底沸腾了,一滴油扑腾了出来。
「小心!」他出手快如闪电,将我的手拉开了。
手指相碰,面红耳赤。
他在警局工作,一年里休假的日子屈指可数。
但每次休假,他都会约我吃饭、看电影、喝咖啡、逛街……
没有太多的意外,我成了他的女朋友。
「试着交往」是他一年半前提的。
「领证结婚」是他半年前提的。
04
我想,我大概知道了他单身二十七年的原因。
确定男女朋友关系后,我们仅限于亲亲、抱抱、举高高,否则我也不至于不知道他有那方面的问题。
就是不知道,他是抱着什么心态来和我说结婚。
站在医院的走廊上,被人喊了一声,我才发现自己拿针的手颤得厉害。
上衣口袋里,突然传来「嗡」的一声短信声。
不用想,我也能够猜出是谁发的。
毕竟这年头用短信「关怀」我的,除了 10086,也就他了。
「你在医院办公室里等我二十分钟。」
时间、地点、人物,这种时候,李笑白的语言,居然还能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
我笑了。
我会等他吗?
答案是「会的」。
但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因为我要看他的笑话。
从情理来说,我没告诉他我是男科医生,是我的不对,但这件事情要是追本溯源,还有一段乌龙故事。
可他有病,这个事实可跑不了。
我冷笑一声,转身回了办公室。
只是莫名地,我居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就像,我曾经也怕过……
苏琴一看到我回了办公室,立马拿了病历本过来,「林医生,昨天跟你预约的患者刚刚打电话过来,还有十分钟到。」
「十分钟?」我愣了一下,李笑白约我的时间是二十分钟后。
此时,离他发短信给我才过五分钟。
就在我犹豫了一下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短信提示音再次响起。
「抱歉,我有急事要先走,晚上去你家找你。」
——李笑白。
我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
这男人,果然不行,看个病都这么急。
拿了病人病历,我转身去了我的实验室。
其实,虽然都是男科,但是我和李主任负责的方向并不一样。
更多地,我负责分析研究某些物质的病理情况。
比如,接下来的病人,因为妻子难以受孕,想做试管,而我则需要帮他对某些物质的存活率以及是否存在遗传性疾病进行分析。
至于晚上李笑白来不来,这对我来说又是另一个事情了。
白天不敢见,难不成晚上就敢见?
但下班的时候,我还是和李主任请了明天的假。
05
刚回到家,门一开,毛球便朝我扑了过来,尾巴摇晃得要让人眼花。
看到它时,我愣了一下。
毛球,是去年秋天,我和李笑白出去爬山的时候捡到的。
原本只是到脚踝的金毛,现在已经成了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将鞋柜里的男士拖鞋拿了出来。
叹了口气,我转身去了厨房,认命地做了两个人的份。
要送他走,也要让他吃顿饱饭再上路——我告诉自己。
可事实就是,在让人失望这一点上,李笑白从来不让人失望。
凌晨十二点。
我看着桌上凉透了的饭菜,将自己的头埋进了膝盖里。
我知道,他不会来了。
李笑白以前无论在我这里做什么,都会在凌晨十二点前离开。
毛球不知道怎的,也还没有睡,用它金色的大脑袋在我腿上蹭了蹭。
我将它抱在怀里,让思绪放飞。
但怎么飞,都离不开李笑白。
于是,这个夜里,我回顾完了和李笑白的所有过往。
其实,我和他相处的日子,少之又少。
我对他的了解,更少。
甚至连他的日常是做什么的,我都没具体问过。
我们之间的相处,好像一直处于不温不火的状态。
至于「告白」,如今看来,也像是一场意外。
那天是国庆,我和他一起在家看阅兵仪式。
电视里的小哥哥们,盘亮条顺,气宇轩昂。
想起小姐妹们经常感慨的一句话,我下意识地开口:「要是有个这样的男朋友也不错。」
「为什么?」他问。
「这样,我就可以跟他说『你守护国家,我守护你』。」
「那你愿意守护我吗?」
现在想想,不知道是他脑子抽了,问出了这个问题,还是我脑子抽了,回答了「愿意」。
06
又一个白天过去,李笑白仍然没有出现。
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其实,从在医院里看到对方的那一刻,我心里就有了一种预感。
我与他,终将无疾而终。
只是真当这个论点真正成立的时候,不可否认,我有点难受、有点想哭。
将上周从家里拿出来的户口本塞回抽屉,我用清水洗了把脸。
该过的日子还得过,该上的班还得上。
一个不行的男人而已,我为他伤神两天已是极限,凭什么继续留恋?
但是,有句话说得好,福或许不双至,但祸从不单行。
当我在医院看到陈以安的时候,我就知道老祖宗多么有智慧了。
哪怕六年没见,我还是能从人群中一眼看到他——依旧人模狗样,高高在上。
陈以安显然也看到了我,趾高气扬地朝我走了过来。
「我听同学说,你还是选择了这个方向,没想到真的在这里。」陈以安看着我,眼神带着嘲弄与怜悯,像是一个俯仰众生的神。
如果说以前,我会被他影响,可六年过去,谁还是曾经的那个人呢?
我回给他一个最得体又大方的笑容,「是啊,你这是要过来看病吗?我们医院童叟无欺,找我也不能打折。」
「你……」陈以安显然没有想到我会这样回答,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唏嘘地摇头,「我就说让你不要做这个方向,你看看你,如今尖酸刻薄。」
「我要是不做这个,你当年就不会走吗?」我嗤笑一声,眼神多了几分不屑。
陈以安被问住了,向来以谦谦君子示人的他,难得脸上带着愠怒,声音也大了几分,「林越,你别不知羞耻!」
「谁骂我们林医生?她是吃你家大米还是刨你家祖坟了,你……」听到动静的苏琴气急败坏地从办公室冲了出来,等看到眼前的人时,瞪大眼睛,「陈以安?你还有脸见林越姐?」
见到外人,陈以安立马收起了獠牙,瞪了苏琴一眼,轻蔑抬头,「你知道什么?」
苏琴也不是好惹的,下巴一抬,「我是不知道什么,但陈学长知道我们这是什么科室吧?话说你来我们这里,是要看病的吧?要不要我给你介绍技术好的医生?」
「谁,谁谁要来你们这里看病了?你们这些……一丘之貉!」陈以安终于急了,瞪着我,「我就是过来告诉你一声,我要结婚了。」
说完,他从那身笔挺的西装里,掏出一张红色的烫金请帖。
这我倒是真没有想到,「什么时候?」
「一个月后。」
「还有一个月就给我发请帖,是怕我凑不出份子钱吗?」我笑了,将请帖郑重其事地放进衣服口袋里,「放心,你的婚礼,我怎么可能缺席?」
不出意外地,我又看到了陈以安五颜六色的脸。
像只河豚。
我叹了一口气。
李笑白就算生气,都肯定会比这张脸笑着好看。
不对,截至前天,我和李笑白在一起,还从来没有红过眼、白过脸。
07
「林越姐,你真的要去他的婚礼啊?」一回到办公室,苏琴就把我拖到了身边,皱着眉,眼里带着担忧。
我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拿出请帖,打开扉页,上面是用瘦金体写出来的两个名字——「新娘何夏」「新郎陈以安」。
苏琴就在我身边,自然也没有错过这个信息,鄙夷地骂了一声国粹:「靠!他们居然还真的在一起了!」
「这不是正好吗?绝配。」我合上请帖,嘴角带笑,心里却有些说不出的悲凉。
试问,谁在昨天被准老公放了领证的鸽子,在今天又被六年没见到前男友带着请帖上门嘲讽,还能够心情愉悦?
陈以安,我的前男友,也是初恋男友。
我读医学院,他读文学院。
「林越姐,你真的放下了?」苏琴小声地问我,话里带着担忧。
她是我同学院的学妹,我和陈以安的事情,不仅医学院知道,甚至整个学校都传得沸沸扬扬。
原因就是他在学校贴吧里,发的那篇张扬至极的告白——
「曾有鲁迅弃医从文,是为求救国救民;倘若陈以安和林越在一起,便是医文一体,陈以安此生足矣。」
我和他也曾经互相支持,共同进步走过了三年。
产生分歧,是在我读研选方向的时候。
我记得我告诉他,我选了男性生殖科这块,他那瞬间像是见了鬼的眼神。
第二天,他就跟我提了分手。
但,文学才子的分手和表白一样有腔调,他没有亲口和我说,而是在学校的贴吧里,发了另一则帖子——
「昨夜下了雨,白玫瑰落入了臭水沟。」
等到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是在我沉浸于选课题不问世事的一星期之后了。
而陈以安则在帖子发出的第三天出了国,走得悄无声息。
将请帖塞进办公室的抽屉,我转头朝苏琴一笑,「这种男人不放下,留着他回家过年吗?」
苏琴松了一口气,「就是!这种不守男德的男人,谁爱要谁要。」
不守男德?我笑了笑,要这么说,倒也没错。
后来我才知道,陈以安出国时,不是一个人。
还有他同学院的师妹,何夏。
而他们的暧昧,早在从和我分手的半年前就已开始。
突然,苏琴拍了一下手,激动出声:「林越姐,我忘记了,你之前有跟我说过你有男朋友对不对?要不这次就把他带去陈以安的婚礼?虽然我只看过他的背影,但我可以肯定,这绝对秒杀陈以安!」
对于苏琴的跃跃欲试,我只能够报之一笑。
她曾经有一段时间一直想要把自己哥哥介绍给我,无可奈何,我这才给她看了一张李笑白在我家里做饭背影的照片,并告诉她这是我男朋友。
现在,那张照片依旧在我的手机里。
就是不知道,这人还算不算得上是男朋友。
毕竟从那天到现在,已经将近二十天过去了。
而那连几个字的短信,他都没有再发过来过。
08
一个星期后,我再次见到了李笑白。
可我怎么都想不到,再相见会是这样的场景。
「你是……嫂子,对吧?!」病房外,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男人站得笔直,在看到我时先是一愣,突然「啪」的一声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我手里的巧克力差点落在地上。
「那个,你认错人了吧?」我有点懵。
兄弟可以乱认,嫂子可不能乱叫。
「没有,绝对没认错!」谁知这人还一脸笃定地点头,脸上带着喜上眉梢的笑容。
说完,还「啪」的一声把病房门拉开了,「嫂子请!」
「我……」
我到底进还是不进?
我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刚受李主任嘱托,过来看他家的小朋友。
原本对话我都还记得一清二楚。
他揪着为数不多的几根头发为难地跟我说:「那个,小林啊,我刚刚知道家里有个小朋友,过来住院了,还伤得挺重的,家里让我过去看看情况,但我这里还有个病人,我想你要是有空,能不能帮我先过去看看,有什么情况回来告诉我。」
这才有了我拿着巧克力来到这里的一幕。
房间号没错,里面的病人……
我皱了皱眉头,「里面的小朋友,姓李吧?」
「小朋友?」那人愣了一下,接着又笑了,疯狂点头,「是的,小朋友姓李!」
既然是这样,那就是李主任家里的孩子没错了。
我看了看手中的巧克力,决定先进去瞧瞧。
至于「嫂子」不「嫂子」的,出来再解释。
但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居然会在里面看到失踪了大半个月的李笑白。
「你……」我脑子有点乱,「你也来看小朋友?」
恍惚间问完,我才发现,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穿着病患服,半躺在床上,衣服半敞开着,胸口处还缠着白色绷带。
他像是没想到我会在这里出现,如刀锋般锋利的眉先是蹙了蹙,最后却又笑了。
我终于悟了。
所谓的「李」姓小朋友,就是李笑白。
靠!谁家小朋友长这样!
09
「你这是怎么了?」我轻轻呼了一口气,不再打算往前。
我告诉自己,弄清楚情况就撤。
「过来。」李笑白开口喊我。
见我没动,又重复了一遍,「林越,过来。」
「我不……」话没有说出口,就看到床上的人起身落地。
我急了,猛地冲上去,「疯了吗你?你手上还挂着……」
尾音未落,身体已被拥进一个熟悉而又温暖的怀抱。
我瞬间僵住。
李笑白紧紧地抱着我,低声在我耳边呢喃:「林越,我回来了,对不起。」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抽痛了一下。
我听过李笑白严肃的命令,听过他温柔的笑意,听过他情动时克制的沙哑,唯独没有听过,这仿若劫后余生、失而复得的庆幸。
而李笑白,在我的记忆里,也从未如今天这般脆弱。
「放开我。」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流泪的冲动。
「不放。」李笑白一边说,还一边在我脖子上蹭了蹭。
我磨了磨后槽牙,「你伤口崩了!」
刚刚他起身的那一下,我看到洁白的绷带上已经有了血丝。
「没事。」李笑白摇头。
这都不放?我眯了眯眸子,「那你告诉我,你这些天去了哪里?」
随着这句话一出来,我能够明显感觉到,拥住我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抱着我的手臂缓缓地松开。
「我看看你的伤口。」我假装若无其事,好像自己从没有问过刚刚的问题。
李笑白也颇有默契地没有再开口。
只是病房里的氛围,却在瞬间淡了下来。
说实话,在李笑白真正松开手的那一刻,我并没有如自己所想象的轻松。
他一直都是这样,有事情从来不和我说,对我的事情,也绝对不过多干涉过问。
但当我拉开绷带,看到伤口形状的那一刻,我想我大概明白了什么。
这种特殊的伤口,一般的任务怎么会有?
10
这几天,没有李主任的嘱托,我也去看了李笑白。
他依旧没有和我说自己受伤的原因,我也没有再追问。
我开始不知道和他的关系,到底该算什么。
男女朋友?
真正的男女朋友,能陌生到这样的程度?
医生和病人?
谁家男科医生,天天吃了没事往外科住院病房跑?
一周过去,李笑白的伤口总算开始结痂。
门口看护的那个青年还是一如既往地,每次我一过去他就「啪」地行礼,然后毕恭毕敬地喊:「嫂子好!」
我想李笑白一定是听到了,但他却没有阻止。
我也当自己听习惯了,不追问,也不再反驳。
直到我有一天,在楼梯口和青年遇上。
「嫂子好!」青年一如既往,身板笔挺,精神抖擞。
不少人朝我看了过来,我尴尬一笑,只好回他:「你好。」
「嫂子果然不仅漂亮,还温柔,还是跟两年半前照片里的一模一样!」青年手里提着保温杯,嘿嘿一笑,说完就走。
我愣了一下,连忙叫住他:「等等,什么照片?」
印象里,我与李笑白的确有过几张为数不多合影。
但问题是,我明明才和他认识两年,哪里来的什么两年半前的合影?
11
我整理了一下情绪,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一些,「哪张照片?我看看。」
「这张呀。」青年一点没有起疑,听到我问还真的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相册,点开收藏夹,「你看,这张!」
目光瞥向手机屏幕,我脑子「轰」地一下炸了。
青年没有察觉到我的震惊,还兀自笑着指着照片里的人,「你看,大合照的时候,嫂子你在这里,我们笑白哥在这里,就算全副武装,也藏不住你们的绝顶般配!」
看着青年手指指向的那道身影,我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某些回忆,瞬间如潮水般涌来。
三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疫情打乱了所有人的节奏,我随医院的前辈一起,作为第一批救援前往疫区。
那时候方舱刚刚建好,一切方才理出头绪。
我被分配到轻症病房,比起重症病房,算是平静许多。
可即便是如此,也免不了出现患者突然情绪激动的时候。
犹记得,那天的病房很乱,直到他的出现。
一身防护服也压不住他的高大,一身白色也压不住他的气势。
他说:「想活着,就别吵,安心救治。」
病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一句话,比我们扯破了嗓子还管用。
就在大家松了一口气准备离开时,一个人突然拿起桌上的花瓶冲了过来。
我听到旁边护士的惊呼声时已经躲闪不及了。
我以为会头破血流,谁知那道颀长的身影冲了出来,抱着我往旁边一滚。
花瓶落地的破碎声和闷哼声,同时在我耳边响起。
「你受伤了?」
将我护在身后的人,半弓着身体,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
我脸色一变,等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将人扶了起来。
到了门口,他就要离开。
而我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虽然穿着厚重的防护服,但是职业的敏锐度告诉我,他受伤了。
12
只一句话,我便将他带回了我的宿舍。
「我帮你看看吧。」我说,「我是男科大夫。」
如果坦然相对,我想不会主动开口。
但那个时候,作为第一批前往疫区的人员,我们的隔离服上还没有写上名字。
全副武装下,我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
同样的,他也看不清我的脸。
我想,这种「尴尬到脚趾抠地板」的事情,一旦过去,谁都会重点遗忘,他也一定不想认出我。
他深深地看着我,半天没有开口。
「再不看,真的就废了。」在我半胁迫下,他终于轻轻点头。
虽然我不再看他,但能够感受到,口罩下自己烧红的脸,以及头顶那从未离开过的目光。
之后的半个月,我依然可以时不时地看到他。
说认不出来,绝对是假的。
毕竟那样挺拔的身姿、凌人的气势,实在找不出第二个人。
以至于当青年拿出照片时,我一眼就认出那个男人。
可是谁能够告诉我,那个男人怎么会是李笑白?
我脑海里像是有什么「啪」地炸开,咽了咽口水,「他什么时候开始告诉你,我是你们嫂子的?」
「就那次支援回去后不久啊。」青年挠了挠头发,突然凑近了我,神秘兮兮道,「他一开始还不说呢,只时不时偷偷拿出照片来看,后面被我们发现了,才说给我们找了个嫂子。」
照片是我们离开那个地方作为留念拍的,当时正是樱花盛开的季节。
也就是说,在那个春转夏的日子,在我和他吃火锅的前半年,李笑白便开始这么说了。
狗男人!
我深吸一口气,拳头硬了!
13
刚刚回到办公室,就被李主任告知有个为期三天的封闭式研讨会,在另一座城市的举行,让我准备一下,过去参加。
以前对这种研讨会不太感兴趣的我,这次二话不说,将毛球送到苏琴家后,提了包搭了当天晚上的航班就跑了。
原因无他——躲李笑白。
知道这事情后,我不清楚李笑白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也不清楚他到底真的知不知道照片里面的那个人就是我。
但我明白,我现在不想见他。
换一句话说,不知道该以什么心情见他。
直接问,还是装傻充愣?
似乎,都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我需要几天的时间,来捋一捋,我对李笑白到底是怎么样一种感情。
但是,我怎么都没有想到,这几天会有点长。
封闭式研讨会结束后,我刚回到酒店,手机还没有打开,就接到酒店通知:酒店发现了两起外来病例,需要封控排查。
而这一排查,又有新的病例被发现,反反复复,到酒店被解封,已经过去九天。
这九天,李笑白难得给我发了这几年都比不过的短信。
「你在哪?」
「C 城。」
「研讨会结束后就回来吧?」
「嗯。」
「有疫情了?」
「是。」
「注意保护好自己,在酒店待着别出门,有问题给我电话。」
「好。」
…………
我和李笑白似乎在一夕之间调换了角色,过往总是我问、他回,抑或是根本不需要我回复的短信。
现在却是,他问、我回,甚至还说可以打电话了。
他绝口不提照片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知晓。
但是在这几天,我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可总有一句话,叫「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14
我回去的那天,是周末休息日。
原本准备直接回医院,没想到一出机场就接到了一通意想不到的电话。
熟悉的声音,顺着网线传了过来,依旧那么欠。
「林越,不是说好了会来我的婚礼的吗?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到呀?同学们都在呢!就差你一个了,要不要我们派车过去医院接你?」
我嘴角猛地一抽,差点忘了今天是陈以安结婚的日子。
「不用了,我马上就到。」我磨了磨后槽牙,并不想助长陈以安的嚣张气焰。
「那你拿了请柬过来,我们这里可不是……」
「放心,少不了随你的份子钱!」
机场离医院和婚礼现场都不近,倒是婚礼现场离医院不远。
我要是去了医院拿了请帖再去现场,肯定会晚。
想了想,我给苏琴打了一通电话。
「林越姐,你回来了!」电话一接通,林越轻快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嗯。」我笑了笑,「你想不想吃席?」
「啊?」苏琴一愣。
但她向来和我有默契,很快就反应过来,「你等着!」
就算是在电话里,我都能够听出来她笑得贼兮兮的开心。
犹豫了一下,我给李笑白发了条短信,告诉他有点事情要处理,明天再见面。
打车直接到婚礼酒店附近的商场,寄存了行李后,我还特意去买了一身礼服。
陈以安请我去他的婚礼,明显就是鸿门宴。
我不好好盛装打扮一番,岂不白费他一番好意?
现场很热闹,鲜花红酒、香槟白纱。
我看着这大场面,实在是没忍住笑了。
到底是谁,掉进了臭水沟?
陈以安的家庭不算差,但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可何夏就不一样了。
不少同学说,她是一家上市集团的千金。
门口的宾客很多,我没有请柬,只好先在外面等着苏琴拿请柬过来。
但很快,就有人发现了我。
「你是林越吧?」来人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瘦弱男人,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我,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我也不知道自己当年太出名了,还是别的,随着他这句话一说,里面的人一个个都朝我看了过来。
很快,新娘、新郎也闻声而来。
15
「林越,欢迎。」何夏长得很甜美,态度温雅且和煦。
「谢谢邀请。」我淡淡一笑,抬了抬下巴。
当年我不会认为能和还是别人男朋友纠缠不清的何夏是小白花,今天也不会认为让自己老公大张旗鼓来请我的何夏是善心大发。
「这么多年没见,你更漂亮了。」何夏看着我的脸,「难道是环境养人?」
环境养人?这话隐喻的,也不知道是该夸她才气过人,还是说她茶气过人。
我点了点头,「是啊,环境确实不错,所以这不正好那天还遇到了你家先生嘛。」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何夏脸色一变。
「难道不是?」我看向一旁的陈以安。
「才不是,我去是因为……」陈以安急了,脸憋得通红。
「是因为给我送请柬嘛,我知道。」我笑着安慰,一脸「你不用再解释,我们心知肚明」的表情。
不出意外地,陈以安的脸更黑了。
我笑得更开心了。
我刚刚看了一下,这现场很多人都是当年文学院的老面孔。
当年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这些人谁不知道我学医的方向?
这么一来,陈以安在医院看到我,能是什么?
现场,更热闹了。
嘈嘈切切,窃窃私语,三三两两,比比皆是。
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陈以安要是不惹我也就算了,偏偏还要送上门。
但我忘了,陈以安惯是个小人,还是个容易跳脚的小人。
16
当他气急败坏地将手里的香槟朝我泼过来的时候,现场立马爆发出一阵惊呼。
我刚准备感慨,怕是要白瞎了我特意去化的妆时,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挡在了我的面前。
紧接着,我被人紧紧地护在了怀里。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如过往,一如两年半前。
我惊住了,「李笑白?」
我被他圈在怀里,脑袋压在他的胸口上,耳朵外面一片嘈杂声,直到他清澈低沉的声线传来,「嗯,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