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爹说,我和摄政王这门婚事不合适。
我爹讲,怎么会呢,我佞他奸,我俩天作之合。
1
我大婚那天八抬大轿,十里红妆。
路上的百姓如死一般地沉寂,就是狗叫都得挨上两脚。
仿佛这不是送亲,是送殡,真晦气。
于是我从花轿内伸出一只手示意丫鬟如烟过来,同她低声吩咐了几句。
如烟高声对两侧喊道:「传小姐的话,每喊一句「百年好合」,就给一个铜板,喊得越多给的越多。」
瞬间街道两旁各种吉祥话此起彼伏,铜板也随着哗啦啦地散了下去,人们欢天喜地叫得更响了。
如烟心情有些郁结道:「小姐,他们说的明明不是真心话。」
我说:「要什么真心?要的是我开心。」
当朝第一大贪官之女万千千嫁给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摄政王郑也,这个国家算是完了。
我靠在床塌上,把压在我脖子上整整一天的凤冠摘下,随手一扔:「没能看见李大人气得在早朝上昏过去,真是可惜。」
「还有几个自愿请辞,告老还乡了。」郑也接住我扔过来的凤冠,端端正正放在了桌上。
好一个「自愿」二字,我笑着朝郑也招招手:「夫君过来啊!春宵一刻值千金呢!」
郑也侧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两眼:「别得寸进尺。」
「连夫君都喊不得,那娘子?」我笑得更开心了。
但玩笑也就到此为止了,毕竟我和郑也的关系,并非两情相悦,而是狼狈为奸。
在我还小的时候我爹就是一个了不起的大贪官。
凭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偷梁换柱的本事,及一张巧言令色的嘴,哄得皇上找不到北。
当然朝廷上还是有刚正不阿,以死劝谏的官员。皇上偶尔也会在醒酒的状态下仔细思索二三,我爹自然在人前给足了皇上的面子,该哭哭该跪跪。
但前脚皇上下了朝,后脚我爹送的一等一的大美人就进了后宫,如果这还不行那就再加十颗南海夜明珠。
人人都说皇上是个昏君,但我爹从不这样想,他说昏庸二字和皇上从来都毫无关系。
贪财好色乃人之常情,能够在喝着酒唱着歌的功夫把国家顺手治理了,这是本事。
就连皇上自己也说:「这也不干,那也不行,这狗屁皇帝爱谁当谁当。」
我爹拿皇帝当亲兄弟处,什么好玩意都第一时间想着先往宫里送。皇帝也挺讲义气,一手提携我爹加官晋爵。
但不得不说,这好哥俩真是奔着在自己这辈子就要把家业玩完去的。
皇子们一个个都是废材,皇上的雄才伟略半点没遗传,吃喝嫖赌倒是样样精通。
而我爹更不用说,只贪财不好色,好不容易老来得子,至今只有我一个独苗苗。
皇上这辈子真是做到了「纵情享乐,不怕命短」,眼瞅着这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这才想起来找我爹,两人嘀嘀咕咕,商量立太子的问题。
「皇上这咋整啊,没一个能扛事的。」给我爹急的老家东北话都出来了。
「谁知道,都说适者生存,这怎么没一个行的?」看来皇上本来想以量取胜,但显然低估了后天环境对人的影响。
我爹唉声叹气地说:「也是怪我了,当初怕女人多了把后宫弄的乌烟瘴气的,都是挑的笨蛋美女。」
「不怨你,你也是为我着想。」皇上反过来安慰我爹。
这俩人私底下关系好的都不以君臣称呼了,要不是我爹是男的,如此能为皇上分忧解难,还深明大义,当朝皇后非我爹莫属。
我为什么这么清楚,因为我此时此刻正坐在我爹的大腿上。
皇上说:「我让你女儿未来当皇后,要不让她挑?」
现在压力来到了我这边,但我也确实看不上那几个歪瓜裂枣,六岁的我特别正经地说:「我不要。」
皇上轻轻掐了我的脸一把:「天下女子为这个位置都抢破了头,你还不愿意。」
我爹陪着笑:「还小还小,什么也不懂。」
皇上逗我上了瘾:「那我们千千想要嫁给什么样的人?」
我说:「长得好看的。」
皇上听后哈哈大笑,从我爹的腿上把我抱过来:「这世界上的美各有千秋,也不知道小千千喜欢什么样的?」
我歪着头想了半天:「我也不知道,那就都嫁一遍看看吧!」
皇上捏了捏我的鼻子说:「和你爹一样,惯是个贪心的。」
然后皇上就抱着我和我爹重新回到正题上,大概又过了一个时辰,我昏昏欲睡地靠在皇上的肩膀听见了最终的结果。
皇上说:「大的都养废了,那就立最小的吧!」
这个小的有多小呢,还在某个嫔妃的肚子里。
我爹说:「避免意外,还是保密为好。」
什么意外,一是流产,二是性别为女。
这两个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商量个正经事,结果到最后就是这样一个结果。
三个月后,一位舞女出身的美人诞下了十七皇子,晋升为嫔。
皇上带我去看新出生的小皇子,我盯着皇上怀里皱巴巴的小孩子心想,未来这个国家要有一个猴子大王了。
2
皇上驾崩了,六岁的十七皇子即将继位登基。
除了我爹,朝廷上所有的大臣听到遗昭后当场呆若木鸡。
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立贤不立亲,皇上是一条都没按着老祖宗的规矩来。
这消息不仅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后宫里也是乱作一团,十七皇子的母亲安嫔更是被吓得直接大病了一场。
各位皇子及其亲族紧锣密鼓地谋划着,这场王权斗争一触即发,毕竟再不开始就来不及了。
我爹却毫不关心这场夺嫡之战,在家里依旧逗着鹦鹉。
鹦鹉一遍遍学舌:「恭喜发财!」
我爹自顾自地说着,既然没办法看出来谁才是最合适的继承人,那就给这帮窝囊废搭个台子,说不定就能有个扛大旗唱大戏的。
说着说着我爹就开始为先皇的驾崩掉眼泪,因为日后再也没有人这么大方地让我爹捞油水了。
我爹哭,我也跟着哭。因为我爹没有油水捞,我就得跟着喝西北风。
先皇是暴毙而亡,没有在病榻上饱受病痛,而是在高台上乘风吟诗,说着「醉了醉了」,靠着阑槛就此长眠不醒。
宫里愈发地乱套,几位朝廷要官不情不愿差人喊我爹去议事,我爹领着手拎蛐蛐笼的我就进了议事堂。
「万大人,让令嫒出去玩吧!」一个白胡子老头觉得我的蛐蛐叫得太吵人。
「那可不行,这宫里都乱了套了,我老万可就这一个千金。」我爹直接拒绝了。
在我爹那,面子和规矩都是虚的。要是因为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失去了真正在乎的,才是得不偿失,
另一位看起来还很年轻的大人,招来他手底下的一个暗卫:「万大人,我让我的人保护着,要出了什么问题我以死谢罪。」
我爹依旧不情不愿嘀嘀咕咕:「什么狗屁道理,你死就死了,我的宝贝女儿可不能丢。」
我实在不愿意听他们几个吵下去,于是拉了拉我爹的袖子:「爹,我就在附近,不会乱跑。」
我蹲在树下百无聊赖地用草梗逗弄着我的蛐蛐,这时候一个穿着锦绣华服年纪尚小的男孩子走过来蹲在我旁边,也跟着好奇地看蛐蛐。
我问:「你是谁?」
他回:「我是皇上。」
我说他说谎,明明现在还没定下来谁当皇上呢!
他面红耳赤地低着头嗫嚅道:「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我问他为什么大家都争着抢着想当皇上?
他吭哧瘪肚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娘也不希望我当皇上,她只希望我平安。」
听到这我猜这就是十七皇子,我觉得他有点可怜。
明明还什么都不懂就突然身处在权力争斗的漩涡中心,甚至背后都没有一个强大势力的亲族,仅仅是一枚用来投石问路的小石头子儿。
我安慰他道:「如果没能成为皇上也很好,听说当皇上很辛苦的。」
他拿起我的笼子,目不转视地看着里面的蛐蛐:「好哦,那我就不当皇上了。」
突然有人伸手夺走了蛐蛐,冷言冷语道:「如果你不当皇上,你就会死。」
一位男子立于那里,身高人壮,一道浅浅的伤痕横在下巴上。
听见他的话,我起身呛声:「什么死不死的,你会不会说话!」
「你死了,一切就将名正言顺。」男子一脚将编笼丢在地上,然后虫鸣霎时间无了声息。
这可是我的蛐蛐大将军,这王八蛋一脚就给我踩扁了,我站在那里气得手都在发抖,然后我便冲过去「嗷呜」一口咬住了那人的手臂。
那人吃痛地「嘶」了一声,用力把我扯了下去,我被推了一个跟头坐在了地上,摔得眼冒金星。
十七皇子一个六岁的孩子被突如其来的事,吓得眼泪汪汪,但还是赶紧过来问我有没有事。
等我缓过神来,不顾满身是土,再一次挥着拳头冲了过去:「你赔我!你赔我的大将军!」
十七皇子在一旁带着哭腔跟着附和:「对,赔她的大将军!」
男子拎着我的衣领企图制止我,但我的发疯脚法依旧踹得他的衣摆上都是小脚印子,他终于妥协了:「怎么赔?」
我安静下来在那里思索了片刻,指着十七皇子说:「我要他活着,你把皇位赔给他!」
男子打量了我片刻,冷笑了一声:「好啊,我赔给他。」
在手握虎符的恭亲王郑也的拥护下,六岁的十七皇子顺利登基,郑也成了名副其实的摄政王。
十七皇子这人属实能处,当了皇上第一件事就是差人高价寻了一只名为常胜将军的蛐蛐给我,我自然是美滋滋地拿着笼子进宫和小皇上一起玩。朋友要学会分享,这是我爹交给我最重要的道理,尤其这个朋友还是皇上。
然后我的常胜将军被过来检查小皇上课业的摄政王一脚又踩死了,我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小皇上也想哭但被摄政王瞪了一眼后委屈巴巴地把眼泪憋了回去。
「万千千,你家是不是对当佞臣这事无师自通?今天我必须让你知道你错在了哪!」郑也嘴上凶巴巴的,但还是把我从地上抱起来。
我说:「我错了。」
看着我这么爽快地认错,郑也很满意继续问:「错哪了?」
我说:「就不该起名叫常胜将军,应该叫长生不死。」
3
我同摄政王郑也差的年岁其实并不大,也就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岁。
但在我嫁给郑也之前,我爹送到他王府的美女,是我俩的年龄差的三倍还余上几位,但无一例外都被退了回来。
看着我爹因为热脸贴了冷屁,每天愁容满面,我大胆地猜测了一番:「郑也那个变态没准喜欢男的,爹你换换方向。」
我爹一拍脑门:「对啊,人老了这脑子也不行了,还是我们千千聪明!」
于是次日我爹就给摄政王送去了三个美男子,都是我掌过眼一等一的好皮相,并且各有特色,总有一款能入了郑也的眼。
我卡着下朝的点去翻摄政王的墙,这热闹不看我就不是万千千。
果然摄政王脸色黑的如同锅底,被送过来的三个美男跪在他跟前抖如筛糠,一口一句「大人饶命。」
我在墙上捂着嘴笑得正欢,一抬头就与郑也四目相对,我刚想跑就被郑也一把拽了下来。
我恶人先告状:「你放开我,懂不懂男女授受不亲,明年我可是要进宫做贵妃娘娘的!」
郑也松开我冷嘲热讽道:「怎么,和皇上商量好了?十几岁小毛孩他懂个屁,你就鼓捣他开始选秀。」
我假装拿出手帕假惺惺地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我和皇上情深意重,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也不知我的话触动了跪着的其中一人哪根脆弱的神经,他竟然开始掩面而泣,让我这场戏徒增了悲怆的气氛。
因为我是我家的独苗,我爹的贪官大业无法传承,他只得另辟蹊径,让我以宠妃的名义延续家族的荣光。
虽然皇上还很年幼,但我爹说事在人为,以色侍人最为下等。他说只要有智慧在后宫巴掌那点地方,以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脑子,我还不是翻手为云覆手雨。
当然,我和我爹谋划的由佞臣转行宠妃这事,首先就过不了摄政王这关。朝中有我爹一个搅浑水的就够让他头疼了,再有我辅助我爹在后宫和稀泥,只会让他的工作量翻倍。
「万千千,我劝你死了这条心为好。」郑也懒得和我废话。
我翻了一个白眼:「郑也你听没听过一句话,挡人财路天打雷劈?」
估计这天底下只有我能直呼摄政王的大名,因为我知道他的一个秘密,一个足以让他心生杀念的秘密,但我至今还活着也不知是为什么。
「为什么非要进宫去,但凡是旁人,你再嫁我都不管。」郑也叹了口气,让人打发这几个跪着的人走,别碍他的眼。
「诶,你别随意打发了,再退回我家去啊,我爹可是花了不少银子呢!」我赶紧去拦,然后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几个人,果然是郑也他不识货。
郑也没好气地说:「我退回去干嘛?让你再带起养面首的风气?」
之前掩面而泣的美男突然给我跪下:「小的愿意伺候小姐,小姐一看就是个长情之人。」
郑也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滚!」
虽然我经常顶撞郑也,和他唱反调,但他真的生气的时候还是很吓人的。我把自己存在感尽量降到最低,脚底抹油就要开溜。
郑也在我背后阴恻恻地开口:「不是要嫁人吗,还非权势滔天的不嫁,那我明天就去你家提亲。」
我靠!郑也你有病吧!你一个女的娶我干吗!
4
如果没能掉进那个荷花池,我和大家一样,这辈子我都会以为郑也是个男的。
在水中我拼命地挣扎,然后我感觉有人紧紧拉住我的手,我在意识模糊中紧紧攀附在这人的身体上,我的救命恩人是个女人,这个女人是郑也。
合理吗?很不合理!
身长七尺,肩宽骨大,面相硬朗英气,我就是摸过我都不相信这人能是个女的。
但凡郑也她否认了这件事,我都不会再怀疑,可她就是承认了。
郑也面无表情地同我说:「我不想杀你,但你最好把这件事永远地烂到肚子里。」
你还敢威胁我了,我这就去告诉我爹,让你彻底下台,省的我爹每天唉声叹气。
但是如果这个朝廷没有郑也又会怎样?将会重蹈覆辙。
没有实权的小皇帝,各怀鬼胎的皇亲国戚,朝廷奸佞当道,深陷内忧外患。
最后我说:「我知道了,看在你救命之恩的份上。」
郑也是两个人共同的名字。皇家最忌惮不详的双生子,所以当时的余嫔便说两个孩子只保住了皇子,将公主的存在完全隐藏起来。直到小皇子染上急症突然去世,余嫔膝下只有这一位皇子,为了地位不得已只能用女儿替代了皇子。
等到新皇登基后,由于郑也年纪尚小并没有参与夺嫡之事,新皇便封其为恭亲王并送到了偏远的封地。随着郑也的长大,才能逐渐崭露头角,开始上战场抗击外敌。
因为被皇上忌惮便将其从封地召回,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郑也被押入天牢。
直到郑也得到皇帝的秘密接见后,坦白自己女子的身世后,将自己的把柄递到皇帝手中才得以平反。
皇帝很是信任这位女王爷、女将军、女臣子,最后将兵权分割了三分之一给自己这个有才能的妹妹。
后来的事情我也知道了,郑也她按照皇帝的旨意,拥护十七皇子顺利登基。
以摄政王的身份辅佐小皇帝,直到这个皇帝能够独当一面,但距离那个时候还有很久。
现在最先要处理的事情是我和郑也的婚事,哪怕我以绝食抗议也无效,真不知道我爹收了多少好处要卖女儿。
唯一和我站在同一阵营的只有十几岁的小皇帝,他真是怕极了郑也但还在据理力争:「你不能娶千千姐姐,我以后要让她当贵妃的。」
郑也说话也毫不客气:「等你长大了,她都人老珠黄了。」
「你说谁人老珠黄呢!我就是四十岁我也是风韵犹存!」我上下打量了一下郑也,还好意思说我,就长成这个样子难怪没有人发现她是女的。
小皇帝很坚持地说:「我就是要让姐姐当贵妃!」
我摸摸小皇上的头:「没白瞎姐姐平时对你这么好。」
可皇上的意见在摄政王郑也那里就是儿戏,最终我还是嫁给了郑也。
后来我也想开了,毕竟摄政王有权有势,我娘家有钱,整个京城以后还不是由着我横着走,那时候想要什么男人没有?
但怎么说郑也能当摄政王,她预判了我的预判:「你花钱我不管,你玩乐我也不管,但你胆敢给我红杏出墙,连着你家都要遭殃。」
行,算你狠,我只能歇了不该有的心思。
但自从我嫁给郑也后,有些狐狸精好像是看见了机会,毕竟都有了王妃纳几个侍妾也是应该的吧!
我冷眼看着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因为被登徒子骚扰,就一下子扑进了我身边郑也的怀中,哭得梨花带雨,真是我见犹怜。
没有的,妹妹,这是个女人,不吃你这一套。
我偏过头去看郑也的神色,他一脸担忧地安慰着这名女子,然后正气凌然地把女子护在身后。
我去,我忘了她不是在女人堆长大的,可能没见过这些矫揉造作的小套路。
「你们几个在我心情还好的时候马上滚。」我歪了歪头望向那几名纨绔。
「你是谁啊!」一名男子叫嚣着。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万千千。」我报出名字的时候,这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便撤了。
白衣女子此时还柔若无骨般靠着郑也,我伸手拽住她的胳膊把她扯向我这边:「真好看啊,这张脸。」
女子害怕地往后退了两步,拿出手帕擦了擦泪水:「感谢公子与小姐搭救……」
但我没等她说完我的手就捏住了她的下巴微微用力:「你说我要不要毁了你这张脸呢?」
郑也皱着眉头呵斥我:「万千千你又要干嘛!」
我扬起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开玩笑的啦!快走吧!」
我挽着郑也的胳膊两个人离开,我回过头警告似地轻飘飘地看了一眼那个女人,她满眼不甘心与愤怒。
这女人绝对不对劲,她如果仅仅是攀附权贵的烂桃花我不会出手,但她眼底的野心与对我的仇恨让我看一眼便心惊。
后会有期,我看见那个女人无声地开口,她的唇语对我如此说。
5
李澄,在那个女人三番五次在郑也面前多次不经意地偶遇后,我不得不记住她的名字。
「人家李尚书的庶女看上你了,你也不给些回应。」我正在品着我爹差人送来的好茶,沁人心脾的香气让我心情大好。
「别人不知道我什么情况,你还在这说这些没有用的。」郑也坐在那里看着一本兵书。
我问郑也不觉得这女人有点奇怪吗?
郑也说:「没注意,你打发掉吧!」
怎么的,我成恶人专业户了,什么坏人都要我来做。我的名声已经够糟了,这嫁为人妇后还硬要添了个好妒。
「不过这个李小姐最奇怪的是,她那天同我说河西会发大水,我本来是不信的,但没过几日果真有折子上书请款抗洪。」郑也突然想起了什么,从书里抬头看向我。
我笑了笑:「你是说她能未卜先知?」
郑也也倒了一杯我泡的新茶慢慢品着:「我不信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也许是从哪提前知道了风声。」
我没想到作风老派的李大人竟然有一个神棍女儿,这事越来越有趣了。
郑也突然又说:「她还让我小心你,说你是一个满腹心机的女人。」
「多谢她夸奖,我本来不想搭理这种小东西,但看来我非得要会一会这个人了。」我突然没了喝茶的兴致,把茶叶倒进一旁的花盆中然后起身离开。
次日我就让人去盯着这李小姐的一举一动,我的人回来和我报。
这个李小姐一直被家里的姐妹欺负,前几日被推下台阶磕了头,醒来后突然就像变了一个人。
从一个不起眼的庶女突然开始挑衅自己的姐妹,并很快获得了李大人的喜爱,最近也是故意接近郑也的。
我笑着用指尖慢慢点着桌子,这个李澄越来越有趣了。
我终于找到了与李澄私下接触的机会,我笑着拉她去新开的酒楼尝梅花酥,但片刻钟后她就发现她浑身无力。
我将她一脚踹下凳子,拉着她的头发硬生生跪在我面前。
我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李澄的眼睛:「我招惹的人太多了,讨厌我的人也很多,但你是第一个恨我的人,我到底对你做过什么呢?」
李澄身子在发抖,她跪在我面前低垂着头:「与王妃只有过那一面之缘。」
我抬起她的下巴,云淡风轻地说:「你不会死在我手里过吧!」
李澄的瞳孔瞬间放大,语气紧张地说:「王妃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懂。」
「重活一世又怎样,还不是落在我手里,这次会有什么样的死法呢?」我笑眯眯地看着她。
「你也是!」李澄慌得整个人都濒临崩溃。
「谁知道呢?」
李澄跪在地上开始用力给我磕头:「王妃,你饶过我吧!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一定效犬马之劳!」
我摸了摸李澄的脸蛋:「既然重生一世,人当然要好好把握。追求权势富贵没什么错,如此我便成全你。」
半月后,李尚书的庶女李澄嫁进了王府成为了侧妃。
我深夜漫步在被装饰的喜气洋洋的红色宅邸内,在月色下宛若像用鲜血洗涤过的那样美丽。
郑也,你欠我万家五十七条人命,我慢慢与你清算。
6
我经常想起前世的种种,与此生相似又有所不同。
前世我依旧陪伴着小皇帝,从六岁登基到十六岁独揽大权,整整十年光景。
我也是在小皇帝十六岁的时候进入了他的后宫,他不太能分得清对我是何种感情,只是觉得从小陪着他的姐姐可以永远陪伴在他身边了。
我也分不清我对小皇帝的感情,不知是亲情还是友情,但终归不是爱情。
但正如我永远不会害他,他也全心全意信任着我。
我爹作为一个前朝的大贪官,硬是为小皇帝能够从摄政王手中夺回君权散尽千金,投身于抗洪救灾之中,用自己的钱去补国库的窟窿,天下人人喊着皇恩浩荡,但无一人记得我爹的好。
但我爹却说:「做了千万件错事,怎能因为做了一件好事,就得到世人的的称赞。」
但别人不知,小皇帝却知道,他因此也待我极好,得到什么稀罕玩意一定先送到我的宫里。
小皇帝经常同我讲:「这世界上,我辜负谁都一定不会辜负你。」
我笑着打趣他:「你才多大,你总会遇上真心喜欢的女子,只要记得常常给姐姐钱花就好了。」
虽然为了制衡更大家族的关系,后宫又进来了很多其他姓氏的女子,但小皇帝却依旧遵守着他的诺言,我占尽了帝王的独宠。
二十岁小皇帝从摄政王手中夺权成功,扶我上位做了皇后。
我有时候会望着已经褪去青涩的皇帝微微出神,他好像真的很喜欢我,只要能够哄我开心他可以去做任何事。
如今我希望他做一个宽和仁爱的帝王,那他就是。但有一听我让他去做暴君、做昏君,好像他也会听话。
有弱点的人不该成为皇帝,是臣民的不幸。
摄政王郑也挟持我来威胁小皇帝,我在小皇帝脸上看见了他的惊慌,就像小时候他明明很害怕摄政王却要站在我身前护着我。
「这是国家最后的一个蛀虫,如果皇上你还执意护着,那别怪臣不得不反。」
「郑青何!永别了!」我握住摄政王郑也抵在我脖子上的利剑,然后自刎在我的小皇帝面前。
摄政王蛰伏十五年,只为了清君侧,我这只最后的蛀虫如果死了,能够带给这个国家长久的海晏河清,能够让我的小皇帝成为名垂青史的明君,我万死不辞。
但是郑也,你斩我父亲,取我性命,是我们罪有应得。
但其他人又有什么罪过,我堂姐刚生下的孩子、为我家效忠一辈子的老仆、我家门口的小黄狗。他们又何罪之有。
因为要贯彻你自私的正义,你杀了这么多无辜的生命,你不怕他们变成厉鬼都来找你讨命吗?
老天开眼,我回到了我六岁那年,我伸出手又一次握住了还在襁褓之中的小皇帝的手指。
他好像有所知觉,也回握住了我。
这次我可能还是会下地狱,但我要拽着郑也和他该死的正义一起下地狱。
7
郑也明明可以称帝,但上辈子直到最后他也只是在为小皇帝铺路,这是我很不理解的一件事。
但这个原因在我知道郑也是个女子后一切就都变得稍微合情合理,但女子为何就不能称帝这件事我始终不能理解。
「因为他们始终效忠的都是身为男子的郑也。」郑也坐在桌案前正在写着什么,她抬起头看向站在长廊下逗鸟的我。
我装作并没听见的样子,一遍遍教着鹦鹉,最后失去了耐心骂了一句:「蠢货。」
结果这句这只鹦鹉倒是学会了,但凡有人经过就喊着:「蠢货,蠢货。」
郑也说鸟随主人,我说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追根溯源也是她。
最近因为我私自替郑也纳了一个侧妃进府,她对我有诸多不满。
但我在乎这个?她越不高兴我越开心,给她添堵是我毕生的事业。
哪怕是重生一世,李澄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蠢货,上辈子她同我一样进了宫,因为陷害我后被我揪出来,打入冷宫被折磨致死。
这辈子出了些差错,我嫁给了摄政王郑也,本该与这个蠢女人再无瓜葛,但不知道她是因为重生变得自大,还是因为蠢的不可救药,竟然还敢来挑衅我。
她也许觉得我不再是贵妃,再也奈何不了她。
但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不知道摄政王只是逼迫小皇帝肃清朝堂而已,最后并没有谋反上位,她是抱着郑也最后能够称帝的心思来接近的。
我以为李澄是知道我的手段的,既然我帮了她一把进来当侧妃,总该消停了吧!
结果这女的借着重生的机遇,又演起来了偶遇的戏码,偶尔还会同郑也说着自己的一些政见。
这种自作聪明的模样要多好笑有多好笑,关键是郑也慢慢竟然也相信了李澄真的是一位博古通今,难得一见的奇女子。
我如果去戳穿李澄只会有两种下场,一是我暴露自己也是重生者这件事,二是没人相信反而觉得我在搬弄是非。
作为摄政王妃,我大度一点又何妨?
李澄费尽心机拉拢着郑也的心,而我则过着我自己该过的日子,甚至还放出摄政王要休妻的流言蜚语。
有一些王公贵族的小姐和夫人小心翼翼地同我打探情况。
我故作伤心地姿态说:「八九不离十吧!我同王爷向来不合,反而侧妃更受王爷青睐。」
流言蜚语于是传的更加离谱,说我新婚之夜其实就独守空房,等到侧妃入府后摄政王更是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整个京城人人都在看我的笑话,我却在算计着什么时候收网,现在还急不得,我至少要等到小皇帝能够有一半的实权在手中。
于是我和郑也提出要搬出王府去郊外的别院住,我说京城风言风语让我根本没办法出门。
「千千,我没有休妻的意思。」郑也对我很是愧疚,他处理政务井井有条,对这种事情则毫无头绪。
我说:「和你无关,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
在李澄趾高气昂的注视下,我好像真的是被侧室逼得无路可走的无能王妃,带着些下人住到了郊区的宅子。
我爹知道自己唯一的女儿受了如此欺辱怎么能忍得了,当天便过来找我,让我回家去住:「是爹的不对,爹以为是送你去过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去,没想到摄政王真能半分面子都不给我留。」
我用手绢掩面来掩饰着我并哭不出来这个事实:「爹,有些事勉强不来,人家二人两情相与哪里容得下我。」
我爹看我假哭更心疼了:「千千,咱们和离。爹再给你找户好人家,找不到就永远留在家里。」
我安慰我爹说此事还是急不得,如今搬出来也不用受那份气了,并且短短数月我就将王府的账全做了假,看似亏损实际都进了我的腰包里。
我爹瞠目结舌:「果然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我爹被我说服后便回去了,不过据说他原来只是在朝堂浑水摸鱼,如今却一下子头脑变得机敏起来,开始组建自己的派系。
后来年仅十四岁的小皇帝也来别院看我,他皱着眉头说:「如果姐姐嫁给我就不会受这样的气。」
现在的小皇帝的个子已经逐渐与我平齐,但我还是笑着摸了摸他的发顶。
他讨厌我摸他的头,但还是没有避开我的手,只是很气愤:「姐姐是不是觉得我还是个孩子,说的都是玩笑话!」
我说:「我信,你当然会把世界上最好的都给姐姐。」
因为我经历过这样的一世,所以我知道你不会骗我。
还记得上贡来五十八颗荔枝,自己都没留一个,全部都一股脑送到我这里来,各宫的嫔妃都气得跳脚。
你明明也很想尝尝这么昂贵珍稀的荔枝是什么味道,但你还是故作一副小大人姿态说:「朕不是小孩子了,不喜欢这些东西。」
但我扒好递到你嘴边后,你却吃的眼睛都亮晶晶的,但我不给你,你便只眼巴巴盯着也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