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是如何一步步对男朋友失望的?

在一起八年,说好年初二到我家商量婚期,他们全家都放了我鸽子。

我去要个说法,看到他带了个女同事回家过年。

他让我别多想,别发疯。

他爸妈说,涂可你收敛一点,像什么样子。

我爸爸,一大早就起来忙活,准备了满满的一桌子菜,逢人就说亲家待会儿要过来。

结果他说忘了,改天吧。

他出国留学期间,他爸患了肾衰竭,全程都是我陪着去医院。

我爸那时身体也不好,怕我忙不过来,自己去医院手术,瞒着不说。

那一刻我突然就崩溃了,疯了似的踹他家的门:

「我今天就是来发疯的,我收敛你妈!楚昂,我收敛你全家!」

1

我被楚昂打了。

毕竟大过年的,我不仅踹了门,还骂了他全家。

他爸妈站在一旁,半晌没反应过来。

待到反应过来,楚昂忍无可忍地给了我一巴掌:

「涂可,你闹什么!大过年的发什么疯!」

是,我在发疯。

年前说好的,初二他爸妈和他一起,去我家商量婚期。

现在一句「对不起可可,我忘了,改天吧」就可以一带而过。

楚昂还摸了摸我的头,表示歉意。

我望向他爸妈,他爸将目光挪开,没有看我。

他妈笑着往自己身上揽:「是我不好,可可,阿姨记错了日子,还以为是下个月初二呢。」

言语之间,好像大家都认为这是无关紧要的事。

他们家的客厅,电视热闹地放着,方瑾坐在沙发上,穿着漂亮的红毛衣,面容白皙,在冲我笑。

我问楚昂:「她为什么在这儿?」

「方瑾爸妈都在国外,过年没地方去,所以来了家里。」

他说得那样坦然,风轻云淡。

可我知道不是这样。

我和他高中时就在一起了,走过青葱校园,也走过漫长的异地恋。

他在国外留学那会儿,认识了方瑾。

不知从何时起,我们之间隔着电话聊天的时候,他常提起她。

方瑾爸妈是商人,家里从事金融行业,在国内小有资产。

她是典型的白富美,性格爽朗,对朋友很真诚,也很仗义。

楚昂提起她的时候,含着欣赏的语气。

说的次数多了,我便有些不高兴,问他:「你是不是喜欢她啊?」

楚昂一愣,在电话里笑出了声,声音揶揄:「宝宝,格局放大一些,你老公不是那种人。」

他声音很好听,悦耳又充满磁性,隔着手机,也能使我面上一红。

楚昂一直都很优秀。

上学时他成绩好,样貌出众,很耀眼。

后来出国留学,回来后仿佛更耀眼了。

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敛着深邃的黑眸,看上去斯文冷静,仿佛永远从容不迫,云淡风轻。

这样的人,身边是不乏女孩子追捧的。

但我一直很相信他,因为他很坦荡,总是认真地告诉我:「可可,回去后我们就结婚,你放心,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你早就是我们家的媳妇儿了,我爸妈说除了你谁都不认。」

「我跟方瑾就是朋友,以后你见了她就知道了,大家关系很好,你一定也会喜欢她。」

他回国时,是和方瑾一起回来的。

我和他爸妈一起去接机,看到推着行李箱出来的二人,有说有笑,身材高挑,无比地登对。

楚昂看到我,眉眼含笑,率先走过来,拥抱了下。

「可可,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

当着他爸妈和方瑾的面,他还亲了亲我的额头,宠溺地揉我的头发:「你瘦了,不过不要紧,以后我可以亲自照顾你了。」

叔叔阿姨在一旁笑,方瑾友好地冲我伸出手:「你好涂可,我是方瑾,久仰大名。」

我红着脸,伸出了自己的手:「你好,我也常听楚昂提起你。」

楚昂留学期间,他爸查出了肾衰竭,是尿毒症。

住院治疗时,医生建议后续选择药物和血液透析。

楚叔叔生活还算规律,医生说配合好的话,维持二三十年的寿命不成问题。

也因此,他每个星期需要往返医院三趟做透析,定期检查。

为了方便照顾,我后来一直住在他家。

钱阿姨是个遇事没有主心骨的人,她经常哭哭啼啼地告诉我,楚昂不在,没有我的话,她都不知道怎么撑下去。

我后来还辞了薪资不错的工作,找了家时间相对轻松的公司做文员。

楚昂回国时,他爸的情况已经稳定,一切妥当了。

他很感激我,回来后总是拘着我留在他们家,当着他爸妈的面打趣:「爸、妈,要抓紧找涂叔叔商量下我和可可的婚事了,不然我怕我媳妇儿跑了,她最近总是躲着我,有些害羞。」

我是有些害羞。

楚昂从前跟我谈恋爱时,是很含蓄的性子,学校的操场上,我追问他无数次,他才肯红着耳朵,轻咳一声:「涂可,关于我喜欢你这件事,不用反复地确认,我知道自己的心。」

可能一开始跟他在一起,我就觉得很不可思议吧。

我长相一般,成绩也一般,就是个爱笑的好脾气姑娘而已。

上学那会儿在班里人缘不错,男生女生都喜欢跟我一起玩儿。

情书也收过两封,被男孩子表白过。

但被班长楚昂表白时,还是挺震惊的。

他同那些男孩子比,无疑是更出众的。

那时,他比我还容易害羞,拉一拉我的手,都紧张到手心出汗。

大一时他出国留学,临行前亲吻我,眼眶都红了。

他说:「可可,你一定要等我回来,我们以后会在一起的。」

他还叮嘱他爸妈:「把我女朋友看好了,照顾下她。」

他爸妈对我很好,此后经常来学校看我,买很多好吃的,让我分给室友。

内心深处,我也早就认定,自己将来是一定会和楚昂在一起的。

但他留学回来后,变得不太一样了。

可能是国外比较开放,他亲吻我时,不会再脸红了,更不会紧张得呼吸紧促。

他热情得令我招架不住。

当着他爸妈的面,也会大大方方地抱我、亲我,说令人脸红心跳的话。

我不太习惯。

也因此找借口搬回了公司宿舍去住。

楚昂有些不满,后来搂着我的腰,颇是幽怨:「可可,你太保守了,早晚都要嫁给我的,还不肯跟我一起住?」

「不急,等结婚吧。」我脸红红,心慌慌。

本来说好的,等他回来就结婚,后来他问我能不能等他先稳定下来。

他要创业,和方瑾等人一起。

这是他们在国外时就规划好的未来前景。

我答应了。

坦白地来说,我不该怀疑他们。

他和方瑾看上去落落大方,并没有什么不妥。

但女人的第六感一向很敏锐。

他们一帮朋友聚会,有次我跟着去了,一起喝酒时,方瑾多喝了几杯,说头晕,不太舒服。

曾经跟他们一起在国外留学的一个男生,见状撞了下楚昂的胳膊,开玩笑道:「还不把肩膀借过去靠靠?」

楚昂把玩着我的手,倚着沙发,姿态漫不经意:「我女朋友在这儿呢,你别胡说。」

那男生回过神来,连连道:「哎呦我去,涂可你别介意啊,我这人就这样,嘴贱,喜欢开玩笑,他们之间啥也没有,你别误会。」

信誓旦旦的一番话,加上楚昂毫不心虚的镇定,我信了。

楚昂说,当初在国外,就他和方瑾两个人,一个女朋友不在身边,一个单身,常被他们调侃。

但他和方瑾只是朋友,互相欣赏,仅此而已。

那天他和方瑾都喝了酒,我便开车,一起先把方瑾送回家。

路上楚昂让我把车停下,他去了一家药店,买了盒药给她。

「回去如果不舒服,把药吃了,下次别喝那么多。」

「呵,你还知道我胃溃疡,有点儿良心。」

「那是,冲着交情也得给你买盒药备着。」

他们开着玩笑,楚昂还对我道:「可可你不知道,在国外那会儿,有次大家一起吃饭,她多喝了几杯,胃溃疡进了医院,真能作。」

「你才能作呢,涂可,别听他诋毁我啊。」方瑾笑道。

那晚,楚昂让我去他家住,我没同意。

他倒也没多说什么,笑了笑,让我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我开了他的车,想着他明天可能会用到,因而一早起来,买了早点,去给他送车。

开门的时候,钱阿姨还一脸惺忪。

我问楚昂起床了吗?

她说:「啊?他昨晚不是跟你在一起吗,没回来啊。」

后来,我打电话问他。

他先是一愣,继而笑道:「昨天乌鸦嘴了,方瑾胃疼得受不了,去医院急诊打了吊针,我去看她了。」

「可可,这样,我喊方瑾过来跟你说。」

他们似乎在公司,楚昂叫了她的名字,她很快地过来,接了电话。

「涂可,怎么了?」

「你昨晚去医院了?」

「对,楚昂告诉你的?」

「嗯,没事了吧?」

「没事了,已经好了。」

「那就好,你们忙吧。」

疑心的种子一旦种下,总会生根发芽。

我开始留意他们之间的一举一动,留意方瑾的朋友圈。

她生日的时候,收到一条宝格丽玫瑰金项链。

我对楚昂说,这项链肯定是追她的男人送的,因为是七夕限量款。

楚昂愣了下,说一条项链而已,哪有那么多讲究。

我笑道:「不一样的,她发了朋友圈。」

过后不久,她朋友圈删掉了照片,而我无意中在楚昂的手机信息里,发现了一笔五万多的转账记录。

我没有问他,因为公司业务往来资金他经常先垫付,比这大金额的也有。

他们一起开公司,整天待在一起。

我去过一次,虽然楚昂一如既往,淡定从容,还把我带到办公室,开玩笑说我终于学会查岗了。

确定他们有问题,是方瑾后来谈了个男朋友,大方地带到了大家面前。

楚昂看似平静,但我明显地感觉到,他那段时间情绪不对了。

他说是工作上的事,比较烦心。

直到有次他和方瑾在电话里起了争执,他恼怒道:「如果心思没放在公司上,我们可以趁早散伙,别只顾着约会,耽误了重要工作。」

方瑾似乎气哭了,说为什么他能做的事,她就不可以。

楚昂语气一顿,对她道:「我的精力全都放在了公司上,你也是知道的。」

他说得对,他后来确实很忙,一心想把公司做大。

方瑾短暂的恋情很快地结束,一切又恢复如常。

他有时加班,名正言顺地住在了公司。

同样在公司的,大概还有方瑾吧。

我问他,我能不能也去他公司上班,反正现在的工作也没什么意思。

楚昂笑了,摸了摸我的头:「不可以,你在的话,我完全没心思工作。」

我其实,已经意识到他和方瑾的关系不对了。

因为后来方瑾对我的态度,逐渐地含了几分女孩子才懂的敌意。

我喜欢楚昂,那么那么地喜欢。

虽然自他出国留学回来,改变了很多,再不是从前记忆中的少年。

人都是在逐渐地成长的,他如今公司步入正轨,人人称他楚总,自然不能跟从前比了。

好像只有我,还停留在原地,一如既往地仰望着他。

我问他:「我们什么时候结婚,还会结婚吗?」

他蹙了下眉,笑我:「说什么傻话?当然会。」

「那你能不能离方瑾远一点,我知道,她喜欢你。」

我认真地看着他,眼神平静得了无波澜。

楚昂神情一怔,没反驳,只亲了亲我:「可可,不要瞎想,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你会喜欢她吗?」

「我跟她只是朋友,我们八年的感情,你要相信我,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楚昂,我想结婚。」

「……好,回头我跟爸妈说一下,挑个时间去你家。」

看吧,是他自己说的,要挑个时间去我家。

他妈妈欢天喜地地告诉我,年初二吧,初二正好是儿媳妇儿回娘家的日子。

我记得清清楚楚。

钱阿姨还说,年底了楚昂公司事多,她和楚叔叔做主,买好了东西,到时候直接过去。

过年时我提前几天请假回了家,每天打扫卫生,屋内和院子都拾掇得干干净净。

收拾爸爸房间时,还意外地在床头柜里发现了一种药——

左甲状腺素。

我家是城东村的,妈妈在我小学时因病去世,是爸爸拉扯我长大的。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农民,包了十来亩地种大棚蔬菜。

我在家那几天,每天都要和他一起去地里给大棚盖保温被。

天亮的时候,再去地里把保温被掀开。

那是很费力气的活。

寒冬里也干得气喘,罩衣脏兮兮的,爸爸总冲我摆手:「去玩吧闺女,不用你干,爸爸自己来就行。」

他在我心里,一直是力气特别大,无所不能。

可我发现了他偷吃的药,翻出了压在桌子底下的出院通知单,以及病理分析。

甲状腺滤泡性腺癌,恶性肿瘤,已切除。

术后需长期监测甲状腺功能,口服左甲状腺素抑制治疗,因滤泡性腺癌有复发转移的可能,必须按要求进行定期随访,一旦局部复发,紧急住院治疗。

手术时间,是两年前。

算起来,正是楚昂他爸,尿毒症复发又住院那次。

我差一点点,就失去了自己的父亲。

我在他面前,哭得撕心裂肺。

爸爸慌了,一个劲儿地安慰我:「没事的闺女,就是个小瘤子,说是恶性,但是直径不大,医生都说发现得早,手术完就行了。」

「是微创手术,连切口都没有,你别哭,爸这不是没事嘛,两年了也没复发。」

我流着泪冲他吼:「复发了你也不会告诉我!复发就晚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说!」

他讪讪道:「那不是楚昂爸爸身体也不好嘛,我想着他比我严重,你每天去医院已经很累了,爸爸心疼,不想折腾你。」

不想折腾我,所以瞒着不说。

他甚至连周围的邻居都没说,雇我堂叔照看大棚,自己跑到医院做了手术。

我哭得泣不成声,爸爸又说:「手术头一天的时候,你赵阿姨家的儿子去医院看我了,就是刘嘉易,你还记得他吗?小伙子人不错,他在市里开饭店,经常来我们村大批量买菜,人刘嘉易可厚道了,从来不压蔬菜价格,蒜薹烂地里的时候,他还给五毛钱一斤呢……」

我在跟他讨论手术,他跟我说蒜薹五毛钱一斤。

我哭着哭着又笑了,笑完之后抹着眼泪,说我过完年立刻去公司辞职,陪他去医院好好地检查。

爸爸急了:「不用!真不用!我身体好着呢。」

「爸,你还想让我活吗,你要是有什么事,我怎么活啊!」

说着说着,我又哭了。

他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安慰我:「可可,你年龄也不小了,要不跟楚昂家商量一下,别拖着了,早点结婚吧,爸爸给你攒了好多嫁妆呢,别看咱们是种大棚的,不见得比不上他们的家底。」

我知道,楚昂妈妈是老师,爸爸是国企退休的干部,他们是城里人,爸爸一直担心他们看不起我们来着。

我抽泣着对他说:「楚叔叔他们对我很好,他们说初二的时候,来家里商量我和楚昂的婚事。」

爸爸很高兴,连连地说了几个「好」,又说要去集市买牛羊肉,先提前准备,年初一到初三,集市肉摊儿不开门。

他兴高采烈地忙活,在初二那天,一大早起来,准备了满满的一桌子菜。

他还对家附近的邻居们说,亲家今天要过来,商量小孩子们的婚事。

那天,菜都凉了,楚昂家没有来人。

爸爸抽着烟,面色逐渐地凝重起来,让我打电话问一问。

我没有打,也不想打。

回家之前,楚昂跟我说他们公司要筹办年会,可能会很忙。

我不想过多地打扰他,只在昨晚发了个信息,问他都忙完了吧?

他说忙完了,这两天总算闲了下来。

「那你好好地休息,明天早起一会儿。」

「好,你也早点睡。」

他们家自己定好的日子,没有来。

也没有一通电话。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手在抖,一颗心已经坠入冰窖。

如果需要一个说法,我不希望被敷衍。

我要楚昂和他爸妈当面说清楚,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所以天快黑的时候,爸爸开出了他拉蔬菜的面包车,带我去了楚昂家。

他找地方停车的时候,我率先去敲了门。

然后看到方瑾在他们家,正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地看电视。

餐桌上还有冒着热气的饺子。

楚昂一脸歉意,说:「对不起可可,我忘了,改天吧。」

他还说:「你怎么不打个电话?那么晚了亲自跑来。」

我问他:「为什么方瑾在这里?」

他一脸坦然,解释道:「方瑾爸妈都在国外,过年没地方去,所以来了家里。」

我冷笑一声,说:「让她走,现在就走。」

「她不走的话,我们就分手。」

楚昂皱眉,有些无奈:「可可,别闹了,她回去也是一个人,再说天也晚了,明天吧。」

「现在就让她走!」我盯着他,斩钉截铁。

「你能不能别多想,这么不相信我?」

「怎么相信你?你告诉我怎么信?你们全家放了我鸽子,在一起陪她过年,你告诉我怎么信!非要让我亲眼看到你们躺一张床上,你才肯说实话吗!」

我声音大了一些,有些歇斯底里,引得对门邻居打开了门观望。

他看着我,有些恼怒:「我说了,公司事太多,是真的忘了,大不了明天再去你家,我爸妈都还在,我跟方瑾能有什么?你别在这儿发疯,先进屋。」

「涂可,你别误会,我和楚昂真的只是朋友,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冷静点,好吗?」方瑾走了过来,看着我笑,声音温柔,显得那么大方得体。

钱阿姨一脸责备,语气不快,想要拉我进门:「是啊涂可,你收敛一点吧,像什么样子,让邻居看笑话。」

满心的失望,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八年的感情,无论是对楚昂还是他爸妈,我都付出了全部的真心。

疫情封控,他在国外回不来,我像亲闺女一样,带他爸爸看病,安慰他妈妈。

他们老家还有个八十多岁的奶奶,亲戚也多,以往红白喜事、逢年过节,也都是我请假,开车带他爸妈回去。

甚至于我的驾照,都是为了方便带他爸爸去医院才考的。

我所有的时间和精力,这些年都用在了他们家身上,自己的爸爸去医院手术,竟然还需要别人帮忙照顾。

到头来我得到了什么?

他们全家放我鸽子,说忘了,记错了日子。

他爸爸压根儿不敢看我。

钱阿姨含糊其辞,还在打马虎眼。

方瑾站在一旁,看戏似的冲我笑。

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可笑至极,愚蠢得像马戏团的小丑。

我很愤怒,眼泪「唰唰」地往下掉,突然疯了一般地踹他家的门:

「我今天就是来发疯的!我收敛你妈!楚昂!我收敛你全家!」

楚昂一脸震惊,反应过来后,怒不可遏地给了我一巴掌:

「涂可,你闹什么!大过年的发什么疯!」

打完之后,他愣了,我也愣了。

随后他又慌了,赶忙想要拉我的手:「可可,对不起,你听我说……」

他没机会说了,因为我爸爸过来了。

他刚好看到了这一幕,二话不说,上前给了楚昂一巴掌。

「亲家,有话好好说,怎么能动手呢!」

楚昂妈妈,开始急了,指责我爸。

爸爸看着他们,怒火中烧:「什么亲家?谁是你们亲家?!」

「我闺女养那么大,不是给人打的,你算什么东西,敢打她?!」

爸爸平时干农活,力气很大,这一巴掌,绝对比楚昂那一巴掌重得多。

钱阿姨忍不住恼火:「是涂可说话太难听!大过年的,怎么能骂人呢?」

「她骂人,我道歉,但你儿子打她,我不答应!」

「叔叔,都是误会。」

楚昂顶了顶嘴角,看着我爸,平静地开口。

爸爸道:「什么误会?你都把人领回家了,还装什么!你有没有二心,我闺女比谁都清楚,你自己也清楚!」

「亲家,真的是误会,方瑾跟我们儿子是朋友,人家姑娘父母在国外……」

「父母在国外,亲戚也没了?你们是她什么人,就非要到你家过年?难道她就认识楚昂一个?再说我闺女这么多年怎么对你们的,领人回家过年,不该给她说一声?」

「啥也别说了,你们这样的家庭,我们高攀不起,做人得有良心,没良心遭报应的。」

「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妈,别说了,都冷静一下,可可,你劝劝叔叔,等气消了咱们再谈。」

「谈什么?我爸不是说了吗,你们这样的家庭,我们高攀不起。」

我静静地看着他,冷笑:「楚昂,正式地通知你一下,我们分手,我不要你这种垃圾了。」

2

回家路上,爸爸一边开车,一边教育我:「女孩子怎么能骂人呢?骂人终归是不对的。」

车上一包抽纸,已经被我用了大半,我哭道:「我还想打人呢!现在全村人都知道我被甩了,好丢脸。」

「丢什么脸!这年头娶不上媳妇儿的才丢脸,女孩都是香饽饽,你瞧着吧,明天开始上门想给你说亲的队伍,能排到咱家大棚地。」

「呜呜呜,我不信。」

「真的闺女,你别不信,爸不骗人,二队人老李家的闺女,一百八十多斤还在挑呢,你长得比她好看多了,肯定能嫁出去。」

「……算了爸,我不打算嫁人了。」

「胡说,你都多大了,耽误这么多年,还想耽误下去?」

「爸爸,我不甘心,我想报复他们。」

「报复谁呀?听爸一句话,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早点儿看清也好,人就这么一辈子,咱得往前看,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无愧于心就行。」

爸爸总是这样,从小到大,把「无愧于心」挂在嘴边。

但是释怀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拉黑并删除了楚昂和他爸妈所有的联系方式,唯独在删掉方瑾的时候,愣神许久,还是忍不住给她发了信息。

我和她见了一面。

在市中心的咖啡馆,她一如既往,面容白皙,眼含笑意。

她为我解疑,很直白地告诉我,她和楚昂确实在国外时,一次聚会上喝了酒,发生了关系。

楚昂没想过跟我分手,事后很后悔。

但他们那个圈子,都很开放,这种事压根儿不算什么。

时间久了,楚昂的负罪感也没了,他甚至觉得,在国外玩玩也就算了,回国后断干净,不让我知道就行。

可是方瑾动了心。

她默不作声地策划着,跟着楚昂回了国,又一起创业开公司。

她说,楚昂确实想跟她划清界限,也讲明了以后二人只能是朋友。

但是这种关系,天天在一起,怎么撇得清?

「我费了那么多的心思,不是为了跟他做朋友,我喜欢的人,当然要想方设法地得到。」

方瑾坦率又平静,眸子里有明晃晃的光,又道:「涂可,我知道你们谈了八年,但你和他真的不合适,我没有别的意思,听说你家里是种地的,你读的也是普通大学,在事业上给不了楚昂任何帮助,我不一样,我在尽心地帮他。」

「帮的是你自己吧,公司又不是他一个人的。」

我看着她,心里翻腾的怒火,压了又压。

她笑了:「不瞒你说,我对创业一点兴趣也没有,我家里情况你知道,我就算每天养尊处优地到处消费,钱一辈子也花不完,我为的就是楚昂这个人。」

我输了。

不得不承认,输得很彻底。

明明恶心的是他们,可方瑾还能理直气壮地告诉我:「你听说过一种说法吗?如果一个人同时喜欢上两个人,要选择后来的那个,因为如果真的喜欢第一个,就不会有第二个人的出现。」

「涂可,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只要诱惑足够大,人性就会复杂,没有人经得住考验。」

「知三当三,你还挺有优越感。」

「楚昂和你男未婚女未嫁,算什么知三当三?我知道你现在很愤怒,很不甘心,但没办法,你已经输了。」

杀人诛心,她还顺势撩了下头发,给我看脖子上的宝格丽项链——

「你猜到了吧,这是楚昂送的,虽然是我主动地开口要的,但是他送了,我当时说要不给涂可也买一条吧,他说不必,涂可不适合戴这个。」

「这条项链五万多,我猜情人节的时候,他送了你大牌的口红,大概也就一千多块钱,对吗?」

「其实男人内心分得很清,你得承认,我在他心里和你不一样,五万多的项链,他认为我配得上,但你配不上。」

「他爸妈也是这样认为的。之前确实喜欢你,那是因为我没出现,在五万块和一千块之间选择,我想是不需要犹豫的吧。」

我不该见方瑾的。

见了之后,只有更愤怒,更痛苦。

那场谈话,以我站起来泼了她一脸咖啡结束,我说:「你们俩挺不要脸的,把男盗女娼玩得明明白白,那就祝你们长长久久,锁死了,不要再去恶心别人。」

我在家消沉了半个月,工作也辞了,整天魂不守舍,眼睛红肿。

那种痛苦,如深扎在心里的刺,疼得喘不过气。

爸爸每天忙着照看大棚,中午还不忘回家,做饭给我吃。

他说:「欢欢说下午来找你玩,你把脸洗洗,邋里邋遢的。」

我声音闷闷的:「我不想见人,你就说我不在家。」

「……整个村的人都知道你被甩了,在家哭呢。」

我本来已经两天没哭了,一听这话,眼泪夺眶而出,「哇」的一声:「我就知道,都在背后笑话我,你还说上门给我说亲的队伍,能排到咱家大棚地,是看我笑话的人能排到咱家大棚地吧,呜呜呜。」

「谁看你笑话,爸爸早就放话出去了,等你结婚,爸陪嫁五十万加一辆二十万以上的轿车,这几天想给你说亲的人多得是,爸是看你状态不好,都给推了。」

「呜呜呜,我这辈子都不想结婚了。」

「没出息,人家欢欢跟你一样大,孩子都两个了,你还在家窝着脚脖子哭,你都二十八了闺女,是要急死你爹啊。」

我抽泣着,忍不住纠正:「我二十六,虚岁二十七。」

「行,你二十七,在家窝着脚脖子哭,人家欢欢二十七,孩子马上一年级,闺女你吃个馒头争口气,楚昂也没啥好的,爸瞧着他也就那样,人家刘嘉易比他强多了,又会赚钱又会来事儿,心肠又好,谁见了不夸他一句……」

「爸,你别说了,我给你讲,我没开玩笑,我遭受的打击太大了,这辈子都不想结婚了。」

「不结婚,你想干啥?」

爸爸明显地有些急了,我抹了下眼泪:「我工作也辞了,以后就在家跟你一起种大棚,守着你。」

「你可拉倒吧,我辛辛苦苦地培养出个大学生,是让你回家种地的?」

「种地怎么了?大学生又怎么了?谁还能不吃地里种出来的东西?你不是常说,往上数三代大家都是农民,分什么高低贵贱,难不成连你自己也觉得,种地的庄稼人低人一等?」

「我可没那么说,谁敢这么说用粪叉子搂他,国家主席都不敢说这话。」

「就是,瞧不起谁呢,以后我就在家跟你种地,咱家十来亩大棚,我还能帮忙在网上搞搞团购,拓展销路。」

「闺女,你歇着吧,咱家的菜不愁卖,除了刘嘉易这种散户,都被农贸批发市场的菜贩子给包了。」

「……那,人家来收菜的时候,我帮忙摘。」

「行,你跟你堂婶她们一起去大棚摘菜吧,爸也给你开工资,一天五十。」

「一天才五十?!」

「看你在家窝脚脖子哭的那样,五十都给多了,你们现在这帮小闺女,就是没吃过生活的苦,等你知道钱难挣、屎难吃的时候,就不会在家哭了,这世上还有吃不上饭的人呢,知道不?看新闻了吗?那些在战乱的国家,老百姓命都没了,咱们国家让你吃好喝好,无灾无祸的,你就因为这点事走不出来了,脸也不洗,牙也不刷,邋里邋遢的……」

「……爸你别说了,我对不起党和人民,我这就去刷牙。」

「顺便把脸洗洗,下午去大棚地干活。」

吃了生活的苦,一切都将是浮云。

大棚室外春寒料峭,大棚室内温暖如夏。

进去就得脱衣服,穿着短袖也能忙活出一头汗。

我在种满菠菜和茼蒿的棚里,和堂婶她们一起采摘、打包。

堂婶一边麻利地干活,一边劝我:「茼蒿现在都十多块一斤了,小白菜也六七块,你爸这一冬天,小菜就得卖三四万,他有钱,而且把钱都给你存起来了,你还担心个啥,被甩就被甩呗,哭啥?咱这条件,啥样的找不到。」

「可是很丢脸啊。」

「丢啥脸?一点也不丢脸,没听说吗?有福之人不进无福之家,咱就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开开心心的,让他家后悔去。」

「对,是他家没福气,找个比他好的,气死他们。」

我刚进大棚地的时候,其实还有些忐忑,怕看到别人打量的目光。

结果是我想多了,这帮婶子们,个个热心肠,挨个儿地劝我,又说要给我介绍对象。

不知哪位老婶子,还用手机放了一首《最炫民族风》。

大家嘻嘻哈哈,大棚室内,蔬菜长势喜人,一片片青翠欲滴。

阳光透过棚顶,投射进闷热的室内,我回头,看到爸爸站在不远处,正和堂叔说话,沧桑又粗糙的脸,皱巴巴的。

他头发白了很多,好像也就是近几年,老得特别明显。

可他站在我身后,我便知道,只要他在,就会是我的底气和靠山。

婶子们刻意地劝说,逗我开心,想也知道是他提前打招呼了,让她们多劝劝我。

我眼眶不由得又有些发热,想起曾经对楚昂爸妈掏心掏肺的自己,自他爸爸患了尿毒症,我有近两年的时间都在他家住。

那时候又要上班,又要兼顾他家,回家看我爸的次数实在不多。

即便是回来了,也待不了多久,又要赶回市区。

我真的对不起他,作为子女,竟然两年后才知道,他得了甲状腺癌,动过手术。

自虐性地在大棚摘了两三个小时的菜,我累得胳膊都酸了。

堂婶让我去歇一歇。

正值傍晚,大棚地里突然变得很热闹,外面很多人在说话。

堂婶说是市区几家开饭店的,不想去批发市场的菜贩子那里,每天这个时候过来大棚地拉菜。

我想起爸爸说起的赵阿姨家的儿子,刘嘉易。

在他住院头一天,他抽空去照顾了我爸。

于情于理,我该向他表示感谢的。

刘嘉易这个人,我很早就知道。

我妈还活着的时候,和他妈妈是很好的朋友。

也就是赵阿姨,在我上幼儿园时,她常带刘嘉易来我家找我妈妈。

我和他大概那时候很要好,一起玩过家家、摔泥巴。

但后来他爸妈离婚了,赵阿姨带着他去了山东他舅舅家。

而我妈妈,在我小学时去世了。

所以我们也就在我六岁时见过,时隔那么久,早就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了。

堂婶说他应该在番茄和黄瓜那棚。

我套上羽绒服,在大棚地转了个弯,进了他所在的棚。

番茄是一筐筐地采摘好的,有几人在过秤,说话间,谈笑风生。

我记着堂婶的话,刘嘉易个头特别高,留着寸头,胳膊上有纹身。

大棚里大家都穿短袖,很容易就找到他。

只是没想到,他还挺潮流,耳朵上亮闪闪的耳钉,寸头贴着头皮,还染成了黄色。

堂婶说他长得特别好,五官端正,一脸正气。

这话我很想反驳,长得确实还行,脸很白,但流里流气,和一脸正气实在挂不上钩。

他蹲下拿出框里一个番茄时,我扯出一脸的笑,走过去拍他的肩:「嗨,刘嘉易。」

猛地回头,四目相对,他嘴里正叼着一个番茄。

咬得太大口,番茄汁顺着他嘴角往下流,还不小心滴在了衣服上。

我果然觉得他有些眼熟,也很想笑,忍不住道:「我是涂可,小时候跟你一起玩呢,还记得吗?」

嘴里含着番茄的家伙,快速地咽了下去,我以为他要跟我说些什么,结果他扯着嗓子喊:「七哥,涂可找你!」

我愣了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远处的大棚内,番茄枝架遮掩,站了几人。

我爸和我堂叔,竟然也在。

回头望过来的那个年轻男人,如堂婶所说,个头特别高,挺拔高大,留着青茬寸头,花臂纹身至手背,但五官端正,看上去确实充满正气。

有那流里流气的小白脸做比较,他真是耐看多了。

下颌线分明,好看的单眼皮,高鼻梁……只不过面容略显严肃,深沉的眸光透着股锋锐。

那目光望过来,四目相对,我紧张了下。

如我爸所说,他果然会来事儿,那几个堂叔大伯们,手里正拿着他递过去的烟。

我爸爸,一脸慈父笑地冲我招手:「快过来闺女!人刘嘉易在这儿呢!」

好尴尬,我突然好想转身就走。

但是堂叔大伯们,以及身旁那流里流气的小白脸,皆在笑眯眯地看我。

我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

还没到地方,我爸爸已经领着堂叔等人,与我擦肩而过了——

「闺女,跟刘嘉易慢慢地聊,我们去其他棚里看看,不打扰你们。」

连那探头观望的小白脸,也被我爸拽走了。

我一时手足无措,尴尬至极。

刘嘉易真的好高,无形之中给了我这种矮子好多压力。

他手指修长,原本还拿着一根烟,看样子想点燃来着,见我过来,又塞进烟盒收了起来。

我抬头看他,声音细若蚊蝇,把刚才和小白脸说的话,又弱弱地重复了一遍:

「嗨,刘嘉易,我是涂可,小时候跟你一起玩呢,还记得吗?」

「记得。」

他看着严肃,但忍俊不禁的时候,眼眸弯了一弯,还挺好看。

声音也好听,勾着笑,低沉悦耳,像早春的溪涧:「你好涂可,我是刘嘉易。」

对上那双眼睛,我又尴尬得厉害,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半天,又憋了一句:「你来买菜啊?」

「不,我来遛弯。」

他还挺幽默,含笑的声音,缓解了我的一丝尴尬,我于是也笑了:「你遛弯遛得还挺远哈。」

「嗯,顺便买菜。」

总之那天,真是一场奇奇怪怪的对话。

我问他怎么不去批发市场买菜,他问我是不是不想做他生意。

我又问他:「听说你在市里开了个饭店?」

他说:「对,所以来你家买菜。」

我还问他:「饭店生意怎么样?」

他说:「还成,养家糊口不成问题。」

后来我才知道,他这人挺谦虚的。

那名叫「居福食府」的饭店,上下三层,占地面积颇大,里外装修得很上档次。

生意也很好,包厢都需要提前预定。

忙不过来的时候,他这个老板也需要去后厨炒菜。

我惊讶道:「你也会炒菜?」

他撩着眼皮,看着我笑:「嗯,我新东方毕业的。」

3

成年后,我和刘嘉易的第一次见面,在尴尬又奇怪的氛围下结束。

主要尴尬的是我。

他一直很淡定,配合着回答了很多无厘头的问题。

我对他曾经去医院照看过我爸,表示了感谢。

他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应该的。」

回家之后,我爸追着问:「咋样闺女?人刘嘉易不错吧,他没对象呢,我上次见你赵阿姨,她说你要是也没对象就好了,正好和刘嘉易凑一对,你妈活着的时候都喊她亲家,喊刘嘉易未来女婿。」

「当时你没被甩,爸爸就没提这事儿,现在正好,你被甩了,他单身。」

我有些气急败坏:「你能别张口闭口我被甩了吗,多难听啊,明明是我甩了他们家!」

「行!就当你甩了他们家,现在你和刘嘉易都没对象,你们俩能结婚不?」

「你说什么呢,别乱点鸳鸯谱行吗?我们俩又不熟,而且人刘嘉易也看不上我。」

「他要是看得上呢?明天爸就去找你赵阿姨,问问她的意思。」

「爸,你能别这样吗?我现在真没那个心思,你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啊!」

「你二十八了。」

「二十六,虚岁二十七。」

「行,你二十七,那你告诉我,你啥时候有那个心思?」

「反正现在没有。爸爸,现在这个年代跟你们那时不一样,大家都崇尚自由,日子过得舒心最重要,所以结不结婚的,其实并不重要……」

「你拉倒吧!别跟我扯那些没用的,你爸思想觉悟不高,就是一农村老头,不管别人怎么样,你是我闺女,今年必须找对象结婚,嫁出去。」

「为什么?我要是嫁得不好还不如不嫁,你怎么想的啊?」

「我怎么想的?我能怎么想,我那时候动手术,躺上面就一个念头,我要是真活不成了,我闺女没爹也没娘,咋办啊。」

「你妈死得早,我要是再没了,你一个人连个家都没有,我死了眼睛都闭不上,爸不是逼你结婚,就想让你安定下来,有个自己的家,就这点要求,过分吗?」

「……不过分。」

「人医生说了,我那毕竟是恶性的瘤子,五年内要是没扩散,存活的概率就很大,要是扩散了,也就很快的事。爸想看你嫁人,还想活到你有孩子,想抱抱外孙,可可,你得理解爸爸。」

「我理解,爸爸,我理解的。」

说着说着,我眼泪掉下来了,哽咽道:「你不会有事的,咱们以后都定期去医院检查,而且爸爸,我也不是不愿意找对象结婚,但是得找个合得来的,你不是说要给我说亲的人很多吗,安排着先见面呗。」

「爸瞧着刘嘉易就不错……」

「不一定非得是他啊,我跟他根本不来电,今天说话都尴尬死了。」

「闺女,你要真听爸的话,就跟刘嘉易处,爸都观察他两年了,真的是个不错的小伙子,靠谱得很,你堂婶之前要把她娘家侄女说给他,人刘嘉易还没看上呢,直接就给回绝了……」

「那他也不一定看得上我,他眼光那么高,你以为你闺女多好……」

「我不是吹,我老涂的闺女,在城东村怎么也得数一数二,首先你是大学生,咱长得也不差,而且爸爸有钱……」

「……爸你到底有多少钱啊?这么猖狂。」

「刘嘉易要是愿意跟你结婚,咱也不二十多万的车了,爸直接陪嫁一辆奔驰。」

「几个菜啊你喝成这样?二百多万的车也敢想?」

「啥?不是三十多万吗?」

「哈哈哈,爸你家底也没多厚啊,你觉得刘嘉易会因为一辆三十多万的奔驰做你女婿?人家来大棚地的时候,开了一辆大 G 好嘛。」

「他有是他的,他要是因为三十多万的车才娶你,爸该不乐意了,咱看中的是人品,刘嘉易厚道啊,有礼貌,还谦卑,做事又稳重,听爸的嫁给他准没错。」

我爸爸,简直是中了刘嘉易的毒,提起他就来精神。

我挺无奈。

平心而论,我真觉得刘嘉易看不上我,也没放在心上。

但是为了避免尴尬,隔天他带人来大棚地拉菜的时候,我又去和他说了几句话。

彼时天还很冷,我穿了件黑色的短款面包服。

巧了,他也穿了件黑色夹克款羽绒服,嘴里咬了根烟,往那儿一站,身姿高挺,腰身劲瘦,敛着锋锐的眸子,显得狂野不拘。

「呦,情侣装啊你们。」

昨天那流里流气的黄发小白脸,正站在一旁看人搬货,嘴里同样叼着烟,看着我笑的意味深长。

我顿时语结,脚步停下,也不知该不该上前了。

刘嘉易扫了他一眼,声音很淡:「你很闲啊,去搬菜。」

小白脸垮了脸,猛地吸一口烟,起身去帮忙。

走过我身边时,突然又笑嘻嘻地问我:「涂可,你不会不认识我了吧,我车晨,咱俩高中同学呢。」

我愣了下,很快地又反应过来,不可思议道:「你是车晨?」

「对啊。」

高中时期,我们班成绩最差的一个,坐最后面一排,上课总趴着睡觉。

他是个小混混来着,经常逃课打架,属于班里的吊车尾,老师也不太管他。

我那时候坐前排,跟他交集不多,说不上话的那种。

之所以对他印象深刻,是因为高二那年他写过一封情书给我,在课间当众拍到了我桌子上。

那时我已经跟楚昂悄悄地谈恋爱了,看到楚昂眉头一皱,面色不快,立刻起身将情书送了回去。

「车,车晨,马上高三了,我们现在要以学习为重,这个,还给你。」

我结结巴巴,声音很低。

车晨看了一眼坐前面的楚昂,没好气地夺过那封情书,揉成一团,投进了垃圾桶。

「太没眼光了。」他瞥了我一眼,气哼哼的。

我的脸顿时红得厉害。

因为那时我还以为,我和楚昂谈恋爱的事是个秘密,结果这小子竟然什么都知道。

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再未见过。

褪去青春期的青涩和张狂,车晨如今变化还挺大,染了一头黄毛,流里流气。

老同学相见,总还是有几分惊奇的。

车晨又笑嘻嘻地跟我闲扯几句,攀谈之间,目光瞥见了我身后的刘嘉易,突然又正色道:「我先去搬菜了,改天再聊。」

他飞快地加入了搬菜的队伍。

我站在刘嘉易面前,看到他不动声色地把烟给掐了。

很奇怪,刚才和车晨还有说有笑,只剩我们俩的时候,气氛又尴尬了起来。

也不全然是尴尬的,至少刘嘉易看着挺随意,还冲我勾了勾嘴角,眼中含笑。

我不好意思道:「没想到,车晨变化还挺大的。」

「嗯,比以前靠谱多了。」

「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认识挺久了,他现在跟我干,在店里帮忙。」

「哦,你们饭店应该挺忙的哈,我昨天搜了下,在网上没看到团购套餐啥的。」

「没做那个,你想去看看吗?直接过去就行,我基本都在。」

「啊,不用不用,我很少去饭店吃饭的。」

「店里菜品还行,改天你带你爸去尝尝。」

刘嘉易黑眸定定地看着我,声音含笑,神情有些认真。

他还挺客气,显得我小家子气了。

于是我赶忙也认真了起来:「行,等哪天有空,我会带他去光顾你们生意的。」

他闻言,眼眸弯了一弯,嘴角压着笑,心情不错的样子。

我挠了挠头皮,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那个,刘嘉易,我爸爸他这人,挺聒噪的,想一出是一出,要是在你面前说些有的没的,你别搭理就行,也别放心上,如果对你造成困扰,我很抱歉。」

「你指什么?」

「……他要是问你三十多万的奔驰怎么样,你告诉他,十万以内的大众 POLO 就挺好。」

「你要买车?」

「……呃,有,有这个打算。」

「喜欢大 G 吗?女孩子开也可以,视线好,安全。」

「啊,那个,我想想啊……哈哈哈,哈哈哈我让我爸再干几年大棚吧,争取凑个首付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

我原本是不想笑得,实在憋不住,眼泪飚了出来,捂着腰蹲在了地上。

「刘嘉易,你怎么这么搞笑啊,给我推荐大 G,哈哈哈,你咋想的?笑死我了。」

我蹲在地上,乐不可支地看着他。

他倒是神情自若,还挑了下眉。

接着又半蹲在我面前,胳膊搭在膝上,姿态随意,漆黑的眸子看着我:「笑完了吗?笑完车钥匙给你,以后我车给你开。」

我的笑挂在脸上,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勾了勾嘴角,漫不在意地从夹克羽绒服口袋掏出那辆大 G 的车钥匙,拉过我的手,塞到了我手里。

我半张着嘴,还是没反应过来。

他已经起了身,双手插兜,身姿高挺地站我面前,认真道:「大众 POLO 不适合你,三十多万的奔驰也不适合,我那辆,你开着刚刚好。」

随后,他冲我笑了笑,转身上了那辆拉菜的大货车副驾。

我目瞪口呆地站起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到坐在主驾位置的车晨,探出黄澄澄的脑袋,冲我咧着嘴招手:

「嫂子,回见啊!」

4

我惊呆了。

刘嘉易把车钥匙给我的第二天,他妈妈带着个媒人上门了。

我对赵阿姨其实没什么印象了。

但看到那个脸圆圆、一脸姨母笑的中年妇女,就觉得异常亲切。

她喜不自胜地拉着我的手,一口一个「可可」,一口一个「乖乖」,叫得亲热无比。

我有一种感觉,我被我爸给忽悠了。

赵阿姨说,刘嘉易店里忙,她带着媒人过来,直接给我们送聘礼,看订婚的日子。

我爸乐呵呵道:「订啥婚,咱这边没那么多规矩,直接看日子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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