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陷

出自专栏《难说再见难说爱》

我死后,妹妹顶替了我的婚约,嫁给了我的未婚夫。

她是遗失的真千金,而我是鸠占鹊巢十八载的假千金。

所有人都在为他们祝福。

而我成为了亡灵,跟在他们的身后。

1

姜酒是十八岁出现的,出现在我生日那天。

她出现后,我从独生女变成了姐姐。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瘦弱的人。

手臂上累累伤痕,淤青的嘴角,额头包裹着一圈肮脏的纱布。

她怯生生地看向我,她又喊我,「姐姐。」

我微微点头,算是接受了她的示好。

冷漠让她无所适从。

她挪到我旁边,又一次和我说了她的名字。

「姐姐,我叫姜酒。」

她的双手在破旧的衣服两侧搅动。

我瞥了她一眼,带她去房间换了件衣服。

多年的形体训练和饮食控制,让我的身体瘦到符合当下病态审美。

可我的衣服套在她身上,我才知道她到底有多瘦。

空荡荡的连衣裙下是她茫然的神色,以及对城市生活的艳羡。

我不知出于什么冲动,抚摸了她杂乱打结的头发。

「我叫姜茶,以后我可以叫我姐姐。」

这是我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2

我又被惩罚了。

我想不起来理由,被罚在客厅跪了一夜。

跪到麻木,跪到膝盖红肿。

半夜姜酒从我的房间探出一个头,小心翼翼挪到我身边。

「姐姐,我陪你。」

我淡漠地瞥了她一眼。

她害怕地缩了下身子。

「滚回去睡觉。」

姜酒听话又不听话。

才回到家中没两天的她,竟然来到我的身边一直陪着我。

「姐姐不要生气,我马上走。」

她坐了一夜,我跪了一夜。

第二天这人昏迷在我怀里。

笨蛋。

3

姜酒的学习成绩不错,我们收到了同一份录取通知书。

我在琴房一遍又一遍地弹奏我不喜欢的钢琴,学习没有用处的社交礼仪。

这些姜酒都不用学。

父母眼中,姜酒好似不存在。

姜家只有我一个女儿。

他们更多的精力在我身上。

姜酒在这个世界上格格不入。

但她存在在我生命的每一个角落里。

我原以为她会怨恨我,然而事实相反。

她很喜欢我。

比如大学时执拗地和我报考同一个专业,参加我在的学生会,加入我的社团。

我是人群中耀眼的一个,她默默无闻蜷缩在她的角落,崇拜地望着我。

直到如今。

4

姜家和谢家的婚礼很盛大。

我和谢宁的婚约自我死后,婚约落到了姜酒身上。

她顶替我成为了谢宁的新娘。

高台前她白色婚纱曳地,庄重地说出:「我愿意。」

我一时间神色恍惚。

我蜷缩在角落,长风从我的身体穿过。

在宾客的祝福中一切都结束了。

我眼睁睁看见谢宁挽住她的手,两人脸上都带着笑。

好似在为这一场婚礼高兴。

「这场婚礼不是姜茶和谢宁吗,怎么成了姜酒?」

我听到了众人的讨论。

我父母的神色有点怪异,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另一个我从小认识的叔叔说,「我国外刚回来不知道,一直是这丫头啊,我看着她长大的,他们青梅竹马好着呢,诶不过这丫头什么时候改名了。」

他们说这话时,姜酒敬茶正好走到了这桌。

谢宁揽着她的腰,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她端着和我一般恬静的笑容,「多谢各位叔叔来参加我的婚礼。」

那个只知道蜷缩在我身后的女孩子长大了。

她按照我的样子生长,活成了我的模样。

安静温柔,带着世人对女性的一切要求存活。

看见这一幕我应该高兴的。

毕竟我以前总认为她天真又愚蠢。

可我的心脏好似被揪紧一般,压抑得难以呼吸。

「酒酒……」

还在敬酒的人好似听到了我的话。

她猛然转头,对着我的方向。

连宾客都被她怪异的行为触动。

还好只是一瞬。

她重新扬起笑脸,跟着谢宁一起敬酒。

5

我跟在她的身后,我看见谢宁揽住她的腰,将她带入怀中。

而我的手只能穿过她的身躯。

我们相隔遥遥生死的距离。

可我仍记得她掌心的温热。

她刚回来时瘦骨嶙峋。

我第一次触碰到她的手是在一个雷雨夜。

她的房间在装修,可明明别墅里有这么多的房间,她却在那个夜晚抱着枕头敲响了我房间的门。

「姐姐,我可不可以和我一起睡?」她的声音很小,像雨落,轻而沉。

她真可悲。

在我面前低着头,小心翼翼征求我的意见。

「打雷了,我……有点害怕。」

我的视线穿过走廊尽头,窗外电闪雷鸣。

我对她的胆小嗤之以鼻,身体却诚实地让开。

我是看不起她的,我知道。

她弱小,她怯懦,带着一切我不喜欢的品质。

纵然我知道,这是因为她的家庭导致。

——那个原本该属于我的家庭。

可我还是看不起她。

我总觉得如果换成我,我觉得不会把人生过成这副德行。

她从我身边走过时,我闻到了栀子花香。

和我的沐浴露一样的香味。

我向来不喜欢这个味道,我总觉得太重了,今日竟莫名其妙觉得不错。

我关上房门,她刚走两步,屋外忽地风雨大作。

闪电划破天际,好巧不巧我的房间落地窗前的帘子还未拉上。

乍然明亮的光照得她脸色苍白。

接着是迟来的雷声。

她的身躯开始颤抖,她的枕头掉在地上,轻微声响被雷声掩盖。

我一点都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害怕的。

我走动她面前。

她抬头,漂亮的狐狸眼蒙上一层水光。

「姐姐……」

她呼唤我。

我没听清,皱着眉弯腰。

「什么?」

「姐姐……对不起!」

她的眼泪忽然大颗大颗往下掉。

我没有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别哭了。」

我不会安慰人,只能机械地替她擦去眼泪。

在我的安慰下,她哭得越来越伤心。

我抬手,想抚摸她的头发,她却猛然抱头蹲在地上。

「不要……不要打我!我会听话的。」

我一怔。

一股冲动让我蹲下身,拥抱住她。

「不要怕,酒酒,不要怕。」

没有人去拉上那一扇帘笼,闪电在世界中明灭。

当天夜里她发了烧。

姜酒蜷缩在床的边缘,将自己团成一团。

我叹了口气,为她盖好被子。

雷雨停得很迟,我微微打开了阳台门。

冷风灌入吹起我的鬓发。

我在桌前抽了根女士香烟。

我并不喜欢这种纤细的烟,烟便是烟,偏偏要加上女士两字。

设计的香烟被女人夹在两指之间,烟雾缭绕得更能夺取男人的心。

啧。

我并不喜欢,可是没什么办法。

我的房间每日都有人来打扫,所有的秘密无所遁形。

我不能拥有姜家大小姐不该拥有的东西。

包括一盒正常的烟。

我仍记得我十六岁,写过一小段的日记,将薄薄的纸张塞入一本并不常用的书籍。

第二日,我的母亲质问我这是什么。

还好我的日记没有记录太多。

只有一段朦胧的情诗。

不写给谁,是写给我自己的。

可惜父母并不这么认为。

他们逼问我,长鞭落在我的背后,我目光涣散地望着虚空。

我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

事后母亲来到房间安慰我,为我上最好的药。

药是顶好的,真真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母亲坐在我的床边,「茶茶,你是要嫁去谢家的,不该有的心思不要有。爸爸妈妈这都是为你好。」

我点头,柔顺地笑:「我知道的,妈妈。」

我想逃离。

我活在掌控中,为了一个男人。

我日日夜夜幻想着成年日,能够离开这一道牢笼。

那时候我和谢宁还没有订婚,我们也没有婚约,因为他高高在上,而我什么也不是。

谢宁是我要讨好的对象,我存活的全部意义就是成为谢太太。

高一一年的时间,谢宁的女朋友换了一茬又一茬。

他知道我是属于他的,对我有一种强势的占有欲,不允许我交友,不允许我亲近任何人。

他可以风流,我必须守身如玉。

可谁让两家的条件差太大。

我接受这一切,按部就班地走下去。

我的人生没有半点起伏。

直到十八岁那年,姜酒出现。

手中烟燃到最后,点点星火明灭。

我用力将还未熄灭的香烟按在手臂上。

先是布料燃烧的气息,再之后是火光擦上肉体的难闻的味道。

这让我有些沉迷。

我神色恍惚进了房间,为姜酒盖被子时看见了她手臂上的伤口。

我叹了口气。

绝望与窒息包裹着我们。

我掖好被角进了浴室。

镜子里的我精致完美,唇角带着半永久的笑。

而我脱掉碍事的睡裙。

平日衣物遮掩下的身躯密密麻麻爬满细长的疤痕。

和我的脸一点都不一样。

肮脏丑陋,构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我。

我找到被我藏得很好的小刀片,用棉布包裹,握在掌心。

再然后……

我挤压手臂上长的伤痕再拂去血珠。

我知道这样是不对的。

可是我忍不住。

直到夜半,我才整理好一切,回到床边。

姜酒的眉头紧锁,半个身子悬空,被子落在地上。

白色的被子上有点点红。

我没有看见。

我将她摆正,抚平她的眉头。

蠢货。

我唾弃。

6

我们大学在同一个寝室。

当然,我们和谢宁也是一所学校。

我才不愿意承认她是我的妹妹。

土包子,没见识,还笨。

这段时间,网络上真假千金的小说很多。

同学们课间在讨论。

我的余光看见姜酒在人群的外围,认真倾听。

她不敢参与讨论,只会嘀嘀咕咕。

「才不是呢,姐妹肯定会好好相处。」

同学都没听见,只有我听见了。

我压不住上扬的唇角,愉悦在胸腔震荡。

恰逢上课铃响,众人散开。

我总是挺直腰背,势必将每一件事情做好,这在摸鱼的同学中是如此格格不入。

姜酒学着我的模样,认真听了两节她最讨厌的线性代数,趴在窗边昏昏欲睡。

秋日的暖阳落在她身上,我在心中无奈叹了口气,将我的外套披在她肩头。

这么睡觉容易着凉。

很幸运,这节课没有叫到她回答问题,我将她压在胳膊下的书本抽出,她一边流着口水一遍呼呼大睡,还无意识地吐了个泡泡。

我拿出手机记录下姜酒这幅蠢样,还没看照片,就心虚地将其扔入保密库。

下节课这教室是空的。

我觉得这样也不错。

我拿出课本,做着老师并未布置的课后习题,姜酒在身边睡着。

我以为故事会一直平静下去。

直到那一天。

7

我和谢宁订婚在十八岁,姜酒那时候还是个瘦得脱型的小姑娘,出现在我们的婚礼上没人会注意。

大三这年,姜酒说社团有活动,会迟点回来。

可今日,已经十点四十二分了,姜酒还没回来。

我连睡裙都没换出了门,顺着她告知我的地点杀了过去。

空荡荡的包厢里没有人。

我跌坐在地上,迷茫地看向面前的灯光璀璨。

我顺着包厢一点点寻找她存在的痕迹。

什么都没有。

我打算放弃前忽地在角落里看见了一条我眼熟的红绳。

那是我给谢宁的。

红绳内侧还有两人姓氏的缩写。

我知道姜酒去哪了。

我轻车熟路来到谢宁的别墅。

我听到了佣人的声音。

「姜小姐这是怎么了?」

「需不需要叫医生?」

我抛下那些无端的猜测,停留在谢宁房间门口,面无表情地扣响房门。

没有人理我。

我再一次叩门,房门里传出一声男性低哑的声音:「滚!」

我继续敲门,直到时间跳转了五分钟,门被人打开。

我看都没看,直接一巴掌甩过去。

用尽全力的手掌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红痕,谢宁只在腰间围了条浴巾,他靠在墙上,握住我的手腕。

「茶茶,冷静点。」

谢宁对我伸出手,大掌落在我的头上温柔地抚摸着。

我推开他的手:「让开!」

他没动,反而把玩着我的一缕长发,放轻了声音:「我是谢宁,别怕。」

他扣住我的后脑勺,脸在我的眼中放大……

我们在鸡同鸭讲。

我知道他是谢宁。

我用力推开他,「滚啊!」

谢宁一下僵硬在原地,他张了好几次嘴,湿漉漉的眼眸有些委屈又有些难受。

床上的人从被子下探出一双眼睛,狐狸眼迷茫又湿润。

她对我伸出手。

「姐姐,我好难受……好疼!」

我隔着被子抱住她,「不要怕,我在。」

柔软的一团蜷缩在我的怀里。

谢宁从身后抱住我。

「茶茶,你冷静点,没事的,真的没事的。」

我听不见他的话。

姜酒精神状态不对,谁做得不言而喻。

「我会和爸妈商量婚约换人,她……」

我避开他的手,想和他形容一下姜酒到底有多笨,想想又觉得没必要,「我和她的事情谢家不可能不清楚,希望你今后好好对她。」

姜酒是在荒野生长的花,需要很多很多的爱才能盛开。

她此刻仍在我身后揪着我的裙摆,眼中不解,「姐姐?」

我安抚地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两下。

她乖乖地坐着。

谢宁将我的头掰过去,「姜茶,看着我。」

我在他怀中挣扎,未修建的指甲在他身上划出一道细长的伤口,他眉头都没皱。

他紧紧抱着我,让我不能动弹分毫。

他捂住我的眼睛,亲了上来。

我恐慌地想推开他,可是失败了。

在这里,在姜酒面前。

我绝望地看着吊灯,喧嚣在我面前消失。

不知道多久后,谢宁说他去找医生。

我转身为姜酒穿好衣服。

她很乖,喊了我一声姐姐,好似没有看见方才发生的事情。

我看见了她肩膀上恶心的烫伤,新肉生长并不规则,丑陋愚昧。

她像个提线木偶,被我牵着离开。

我好似忘记了什么,我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8

和姜家父母的讨论没有任何用处,他们骂我是疯子。

谢宁也拒绝换人,他一遍遍和我说他只爱我。

他们不关心养女的未婚夫被亲女儿睡了,也不关心亲女儿被养女的未婚夫下药。

他给我打电话时,我正在哄姜酒睡觉。

她这几天精神状态不好。

害怕愧疚交叠,我一遍遍告诉她不是她的错,可她听不进去。

她蜷缩在被子里,我无奈坐在床边给她读故事。

今天的故事是小美人鱼。

不是误传的版本,而是最开始小美人鱼不为了王子,只为了获得灵魂的版本。

她半梦半醒,我也放轻了声音。

口袋里的震动让我去了阳台。

「对不起。」

我听到了谢宁的道歉。

我冷笑:「你对不起的不是我。」

对话那头的谢宁沉默了,我听到了他略带疲惫又带着几分暴躁的声音,「我明天来找你。」

我沉默,磨砂的阳台门看不见寝室里的人,但她已经崩溃了好几天,吃了几日的安眠药不见好。

他暴躁后放软声音,「茶茶我们从小就认识,你才是会和我过一辈子的人,我们会结婚,我会娶你。」

我捏紧手机,指节发白。

因为他如此轻描淡写带过的事件,也因为他话中包含的意思。

除非他拒绝,否则我只能嫁给他。

我是姜家从小培养献给他的礼物。谢宁出生后,各家掀起了一股生孩子热潮,我很巧,和他同岁。

他五岁的生日宴上,我第一次见到他。

小男孩扯坏了我的裙子,轻蔑地嘲讽我想攀高枝。

我那时候听不懂这个成语,但是我知道我要讨好他,我堆着难看的笑容跟在他身后,只有他高兴了父母才不会打我。

那天回家后我的父亲很高兴,他为我买了更多漂亮的裙子,可我不喜欢。

其实我并不是姜家唯一的孩子,我还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我还有个妹妹。

那个妹妹是私生子,每次我的父亲夸赞她,母亲都要打我。

她说我不争气,她说我为什么比不过她。

我在某一段时间其实挺感谢谢宁的,他对我的不同让父亲心甘情愿将妹妹送走,专心致志开始培养我。

那段时间的家庭没有那么多的歇斯底里,我有幸体验过很少的亲情。

「茶茶,明年我到婚龄我们就领证好不好,或者我们可以先办婚礼。」我很少听到谢宁这么软的语气,或者说从来没有。

我想不明白,他是怎么能在同时伤害了姜酒后,对我说出这番话。

我对谢宁的记忆并不多,如果一个人在生命中过于重要就会变得模糊。

他是我生存的全部意义,在十八岁之前。

我按照他的喜好成长,他在我眼里算不上一个人,他只是我的上司,只是一个行为标杆。

我依稀记得他好似和我约过会牵过手,也一起环游过世界,所有未婚夫妻该有的经历我们都有。

甚至我们每周都有固定的约会时间。

但我就是想不起来他。

他对我来说重要又不重要。

「我知道了。」

我挂断了电话,一开门姜酒站在我面前。

她抱着我的腰又开始哭了,「姐姐对不起……」

我揉了揉太阳穴,哄了这么久怎么又把她吵醒了。

真是没办法。

9

我也打算放下这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姜酒怀孕了。

我终于想起来那天我忘了什么事,我忘记让她吃药了。

我脸色不好地坐在她对面,「你想生吗?」

她用力摇头,我无奈叹了口气,带她去了医院。

然而医生说她子宫壁薄,如果不要这个孩子,以后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姜酒不管,坚持要把孩子打了。

我拖着她回了家。

「好好生下来,我给我办休学,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我知道姜酒很喜欢孩子。

偶尔看到可爱的孩子,家长同意情况下她爱去逗弄几番。

我们没告诉父母,为姜酒办理的休学证明用的理由是抑郁症。

那是我的病例报告。

我们第一次爆发这么大的争吵。

她哭着蜷缩在房间角落里,「对不起!对不起!姐姐,如果我那天没去就好了……」

谢宁是我的未婚夫,姜酒怀的是他的孩子。

而我在照顾姜酒怀孕。

我某一时刻忽然发现我们如今的状态真的很好笑。

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我把她送出国。

我在国内继续完成我的学业,顺便等待和谢宁的婚礼。

我已经好久没见到姜酒了,相反这段时间经常出现在我面前的人是谢宁。

我开始向姜家的公司伸手,慢慢侵吞,等到谢宁和我正式求婚那日,我的父亲转让给我 10%的股份,作为嫁妆。

这对谢家来说微不足道,对我来说重要非凡。

我不止第一次地认识到谢宁的作用。

他在一场盛大的晚宴上对我求婚,周身是众人艳羡的目光。

我答应了。

我很感谢他莫名其妙的求婚。

——我们早就订婚了。

谢宁紧紧拥抱我,「姜茶,我爱你。」

我走神想起了姜酒。

10

我跟他回了他的别墅。

我又想起来了姜酒。

算起来还有四个月就生了。

我得想个办法把工作和毕设安排下,临产期没人照顾可不好。

我看见精神不错的她心也柔软了下来。

她抚摸着肚子,眉梢眼角的温柔与以前不一样。

我微妙地发现她和我有点像。

不是长相,是气质。

她在慢慢向我靠拢。

我靠在床上听着她叽叽喳喳的声音。

忽地一双手从背后抱住了我并不细的腰。

他温热的掌心抚摸着我的肚子。

「茶茶,我想要,医生说可以……」

他在我身上和狗一般蹭着,亲吻着我的肚子,我抓住被子,有些恍惚。

我要求关灯,可关灯遮掩不住我身上此起彼伏的伤口。

一道道凸起的伤痕,如同一只只虫子爬满我的身躯。

旧伤未愈新伤又起。

他紧紧抱着我的身体,和我说他会永远陪着我。

我没回答,半夜孤身一人进了浴室,重复我日复一日做的事情。

刀片划开伤口,将燃烧的烟头按在我白皙的躯体上。

很疼,但这远远不够。

我沉迷在这种痛苦中,直到谢宁着急地推开门。

11

只有两天,我只是想收拾好东西再去国外,就是这两天的时间。

姜酒出了车祸,她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原本凸起的肚子干瘪,医生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醒来。

我坐在她身侧,抚摸她苍白的眉眼。

我的病没有那么严重了,相比十八岁之前。

五岁开始,我跟在谢宁身后,浑浑噩噩十余年。

十六岁,谢宁每交一个新的女朋友都会告诉我。

他的眼神里其实有些期待。

我隐隐约约知道他想要什么。

我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我能感受到他喜欢我,我知道他想让我吃醋。

可是,真的很没意思。

我按照惯例去围观他的每一场篮球赛,在赛后为他送上矿泉水。

完美做到了一个未婚妻的责任。

只是我的目光永远集中不到赛场上挥洒汗水的他身上。

我只能看见灰白色的天空,还有红色篮球场上翻涌的热气。

这一切让我昏昏欲睡,我需要强撑着精神目光跟随他移动,再麻木地跟着众人一起欢呼。

他的女朋友们嘲讽我,又不敢真的动我。

我的父母不这么认为,他们把谢宁有女朋友归结于我抓不住他的心。

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冷暴力,习惯了各种各样的惩罚。

只有我的心理医生知道那两年我尝试自杀了多少次。

我总是看不起姜酒怯懦。

真正懦弱的人是我啊。

无法真正死亡,提线木偶般无趣又庸碌地活着。

我终于发现,我其实很久没自杀过了,最严重也不过多划了几道伤口。

「酒酒,快点醒来好不好?」

我轻声在她耳边说。

我又听到了另一道声音。

「……快点醒来好不好?」

12

我去找谢宁已经是很久以后了,他正在看婚纱和婚礼场地。

他兴奋地将我抱到腿上,「我喜欢哪一套,我让设计师准备了很多,我们可以慢慢选。」

我瞥了一眼,所有的婚纱都遮掩了我身上的伤痕。

不会有人发现我的斑驳。

我的手伸进包,指尖触碰到了冰凉。

我慢慢拥抱住他,将刀刃捅入他的后心。

我从他怀中起身,居高临下望着他。

「谢宁,那也是我的孩子。」

怎么可能这么巧,只差三个月,她就能把孩子生下来了。

肯定是那天!

谢宁收敛了笑,拔出插入并不深的水果刀。

「我知道。」

谢宁将婚纱设计图放在一边,悲哀地望着我。

「茶茶那我呢?能不能为了我不要再这样了。」

哪样?

「你五岁起认识我,我们十八岁就订婚了,你是我的未婚妻,我能不能信任我一点!」

我知道。

我看见他双目通红注视我。

沾了血的水果刀置于茶几上。

他紧紧地抱住我,无视我的反抗和他的伤口。

我再一次体会到了货真价实的强迫。

我忍不住想起几个月前,姜酒也是这种感觉吗。

谢宁很生气。

他一遍遍亲吻我,又一遍遍指责我不考虑他。

很奇怪,他为什么要生气?

该生气的不是我吗?

该生气的不是姜酒吗?

13

谢宁说我有病。

他带我去看了很多医生。

我面对医生的问话一言不发。

有病、不用治、不会好的。

没有人听我的。

谢宁喂我吃了很多很多药。

很难吃。

他把我关在别墅里不允许我出去,父母也说我有病。

大家都不管我。

孤苦无聊的时间里只有姜酒会陪我。

她坐在阳台上拼凑谢宁那段时间提前买来的孩子玩具。

我无趣地搭着积木。

姜酒坐在我身边,甚至不过来帮我。

她只会在一边嚷嚷着姐姐好棒。

蠢货。

我微微扬起唇。

谢宁站在门口,沉默地望着我。

我下意识将姜酒护在身后,还好谢宁没有为难她。

他什么都没说,只坐在我身边和我一起搭积木。

搭建了一座小小的房屋,一个小小的庄园。

「姐姐,你好厉害!」

我果然很实用姜酒这种笨蛋式夸赞,我微微笑,揉了揉姜酒的脑袋。

而谢宁默不作声又拿出了药。

14

我是怎么死的。

我想不起来了。

大概是死于那场车祸?

我已经坏掉了,也死掉了。

所以和谢宁结婚的人不是我,而是姜酒。

连婚期时间都没有改变。

谢宁真是个渣男。

我跟着姜酒一起完成了她的婚礼。

房间里谢宁紧紧拥抱住姜酒。

「老婆,你好久不理我了。」

姜酒冷漠地推开谢宁,「那我姐姐呢?」

谢宁堵住了她的嘴,我也没听到他的回答。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一直跟在姜酒身边。

谢宁结婚后简直就是三好丈夫。

早上不顾姜酒的冷眼坚持不懈地给她早安吻,晚上一下班就回来。

唯一令我有些苦恼的是,我基本上每天晚上都得漂在外面。

新婚夫妻精力都这么充沛的吗?

我不合时宜地想起来以前的谢宁。

我不喜欢他,从我第一次见到他开始。

精致的男孩穿着西装在高台上讲话。

我的父母推着我让我去接近他。

围绕着他的女孩男孩很多很多,我要拨开人群奋力往前挤。

我的父母殷切盼望我能入他的眼,我的私生子妹妹也被带到了这里。

母亲说,如果他看上了妹妹没看上我,我们都会被赶出去流落街头。

我很害怕。

谢宁说我们很烦,都是一群不要脸的跟屁虫。

他骂得很难听,骂哭骂跑了好几个小姑娘,她们哭着扑到各自父母的怀里,可我还得跟着他,我是没有可以依靠的臂膀的。

他把我推到地上,我摔得很疼,我没有时间难过,我只能爬起来拽住他的衣袖,「哥哥,我能不能等等我?」

我要一日日学习谢宁的爱好,学习那些我一点都不喜欢的东西。

小学好多女生学了折纸星星,于是我被迫折了一大罐送他。

他说我浪费时间做这些无用的事,看都没看把折满纸星星的玻璃瓶扔进了垃圾桶。

那日回家我又被惩罚了。

我跪在冰冷的室外很久,冷风吹得我头疼,那天晚上下了暴雨,电闪雷鸣,我很害怕,父母只站在一门之隔的地方冷眼看着我。

第二日我发烧了,拖着滚烫的身子去上学,体育课摔在地上,抱起我的是他。

他对我说:「喂,你送我的纸星星我没扔,我捡回来了……姜茶,不要生病了。」

我能控制自己不生病吗。

我想想,好像不可以。

我已经被惩罚过了,闪电当头劈下真的很可怕,轰隆隆的雷声让我想逃亡。

可是没有人救我,没有人拥抱我,也没有人陪伴我。

初中我们是同桌。

到这个阶段和我竞争的人少了很多,因为谢宁对我确实是特殊的。

比如他会红着耳朵把平安夜为我准备一个苹果,在万圣节给我一把糖果。

我都不喜欢。

我笑着表示惊喜,再回赠父母强迫我准备好的礼物。

他们说,谢宁什么都不缺,所以要亲手做的礼物。

我被迫学了陶艺,学了织围巾,学了很多东西,都是为了他。

果然谢宁很喜欢我的礼物,我们的关系又近了一点。

这关系让我感到厌倦。

很恶心。

他是有点喜欢我的。

我在高中时确定。

就比如我对他有女朋友这件事说了恭喜,谢宁气得好几天没理我。

他对我的每一点变化都影响父母的对我的态度。

我被关在杂物间整整两天,两天时间只喝了点水,饿到昏厥。

所以我开始自残,父母知道很生气,为我找了心理医生为我用了最好的药。

我们没有谈过恋爱,十七岁那年我问他,「你要和我订婚吗?」

他满脸通红地跑开,他说我不要脸,都没谈过恋爱就想订婚。

被拒绝了啊。

我低下头,在女厕所的隔间里再一次划开我的手腕,疼,但是很享受。

我靠在角落里,迷迷糊糊地听着外面女生的八卦。

她们在说家庭琐事,比如妈妈给她做了蛋糕,爸爸周末要带她出去玩。

上课铃响了,我放下衣袖回了班级一切如常。

十八岁,我和谢宁订婚,他还是同意了我无理的要求。

订婚夜他摸索着我的身躯,我终于哭了。

我已经很久没哭过了。

我害怕接下来的一切,害怕我最终逃不开我的命运。

没有人把我当人,我只是他的附属品。

他是我绝望的开始。

还好这一次,我不再为了他而活,我还有酒酒。

酒酒需要我照顾,我不能再这样下去。

15

我的葬礼是姜酒为我举行的,没有人参加,只有她。

葬礼那日下了一场很大的雨,她撑着黑色的伞来到我面前。

她在我的坟前献上一束水仙花。

纳克索斯沉迷水中倒影。

而我看见姜酒哭得很伤心。

「姐姐……」

我试图触碰她,却穿过了她的脸颊。

「不要哭,我很好。」

我终于完成了我十六岁以来的夙愿。

我向往死亡,我又不敢彻底死亡

姜酒是荒野中生长的花,需要好多好多的爱才会盛开。

而姜茶是温室里的玫瑰,需要很多很多的爱才不会枯萎。

可是没有人爱我。

只有我爱着我自己。

我的眼前慢慢模糊,我恍然看见了遥远的角落里另外一个撑着伞的身影。

黑伞被微微抬起,我看见了属于谢宁的脸。

16

这是我不知道第几次泪流满面地醒来。

「茶茶?」

谢宁吻去我的眼泪,「又做噩梦了?」

「她已经死了,你能不能不要把我当成她!」

我崩溃地推开他。

谢宁习以为常又有些无奈地揉了揉我的头发,「好,都听酒酒的。」

他去够药片时,不慎碰掉了床头的病例报告。

我又看到了姜茶,我的姐姐。

姜茶弯腰捡起凌乱的精神病诊断书,摸摸我的头。

「酒酒要幸福地活下去。」

17 番外谢宁

我的茶茶生病了。

和我订婚那日,她一直看着角落,而那里空无一人。

我摸摸她的头发问她怎么了,她给了我一个奇怪的回答。

「我怕酒酒不适应人多。」

酒酒是谁?

订婚进行得很顺利,除了她全程在走神。

我亲吻她的额头,她的视线穿过我,注视着身后,仿佛那里存在另一个人。

晚上我从浴室出来时,特意只系了条浴巾,她开了房门,好像有人在。

「回去睡觉。」

我原本以为是对我说的,走到她身边才发现并不是。

她对着外面又说:「不要打扰我了。」

我探头,没看到人。

走得真快。

我抱住她的腰,好闻的栀子花香扑鼻而来。

「茶茶,已经很迟了。」

她的身体在我拥抱上的瞬间僵硬。

难道进度太快了?

可我们已经订婚了。

我这么想着手缩得更紧。

她匆匆忙忙拿上她的睡衣,进了浴室。

我听着淅淅沥沥的水声心猿意马,她拖了将近半小时才出来。

浓郁的水汽弥漫,她的睡衣很保守,长袖长裙。

没看见想看的我有些失望。

她挪到我面前,我问她要关灯吗,她点头。

我们在黑暗中摸索,我只是撩起她的裙子,她哭了,没有声音,没有反抗,只有眼泪。

再多心思都被收拢,我亲了亲她的脸颊,将她拥入怀。

「对不起,不勉强我,我们慢慢来。」

十几年都等下来了还差这几天吗。

青梅竹马的我怎么可能等不下去!

但是她生病了。

周五的线性代数课后我们都没课,我去接她时她坐在教室角落里做题目。

我放慢了脚步,隔着窗户看她。

她奇怪地拿出手机,对着她隔壁的位置拍了一张照片,又做贼心虚似的将手机放在一边。

她一边做题,一边看旁边的空位。

再然后,出现了我不能理解的一幕。

她伸出手在空气中好似抚摸着什么。

「笨死了。」我听到她说。

我走进教室,走到她面前,刚开口要带她走,她压低了声音说:「不要吵醒酒酒,我等她醒了再回去。」

又是酒酒。

于是我问她:「酒酒是谁?」

「姜酒。」她回答我,指了指旁边。

「她回姜家没多久我没见过正常。」

难以言喻的荒谬冲击了我。

这教室里除了我们再无他人。

我不知道等了多久,她终于起身,对着空气做着奇怪的举动,好似她的身边真的有个人。

她牵住我的手对我笑,「酒酒要回寝室,我们走吧。」

接下来的约会没有任何状况。

看电影去游乐场,我带她吃了她许久没吃的火锅。

我拿着纸巾擦去她嘴角的油渍,她感叹:「可惜酒酒不在。」

我的手僵硬在半空,「我们约会再带个人不好。」

她点点头,对我说了抱歉。

我旁敲侧击问她酒酒和她是什么关系。

她出乎意料地直白:「姜家抱错孩子了,我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酒酒才是。」

怎么可能?

她和姜家父母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

我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要到了夫妻的发囊,以及她的。

DNA 结果,她是姜家的亲生女儿。

可她不这么认为。

她说,如果我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取消婚约。

怎么可能取消。

我是为了她这个人,又不是所谓的姜家。

我开始后悔高中时不允许她交友,她如果有其他人一起玩会不会不这样。

她从小跟在我身后,万事都听我的。

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欢我,导致她从小到大没有什么真心的朋友。

还好大学没有那么多人知道我,我不会再对她造成困扰。

我知道她没有那么喜欢我。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高一我带着几个女朋友到她面前,期待她生气吃醋,但是她没有。

她带着完美无缺的笑容,「恭喜我。」

气得我好几天没睡好。

但那时候的她还是正常的。

不会三句话离不开所谓的酒酒。

把她口中的酒酒忽略掉后,她和平日没有任何区别。

参加社团学生会,参加活动。

我的茶茶无论在哪里都会发光。

直到大三某天的社团活动。

我提前去接她时看见了神色恍惚的她。

她的身体很烫,不知道喝错了什么东西。

我抱起她,她突然一顿挣扎,好不容易才安抚下来。

我带她回了别墅,回去后才发现她送我的红绳不见了。

估计是刚才在酒店丢了。

她抱着我又摸又蹭,给我火大得直接进浴室冲了个冷水澡冷静冷静。

洗完澡出来,她在床上扭动,裙子被撩到了大腿。

我咽了咽口水,冷水澡是没用的。

「好难受……」

她嘤咛。

我慢慢朝她靠近,她忽地睁眼给了我一巴掌。

她这巴掌给我打蒙了一瞬,我捏住她的手腕,「姜茶我胆子大了啊。」

连我这么好的未婚夫都舍得打。

这还没结婚就对我家暴,以后结婚了我还不得被她牵着鼻子走。

她挣扎起来,一口咬在我的手臂上。

她精神状态不对。

我杀人的心都有了,恨不得冲回酒店把给她乱递东西的人杀了。

我抱住她,「茶茶冷静点。」

她不冷静,我亲上她的唇,「是我,谢宁,别怕。」

她却用力推开我,「滚!」

我僵硬在原地,眼睁睁看见她抱住了床上的被子。

她开始对着被子自言自语,还对我说:「我会和父母商量婚约换人,我和她的事情谢家不可能不知道,希望我今后好好对她。」

知道个屁。

我怎么知道她是谁,好像我做了什么穷凶极恶的事情。

她为什么天天要提婚约的事情,难道我们除了婚约什么都没了吗。

我生气地对着她亲下去。

这算不算趁人之危。

她的反抗很微弱,而后被汹涌的药效代替。

我第一次知道她衣物下的伤口。

密密麻麻,新伤叠着旧伤,还有烟头烫出的痕迹,从她的手臂一直蔓延到锁骨。

不是意外。

我手忙脚乱地匆匆结束,打了一个个电话给医生。

可回到房间时她已经离开了。

不是校园暴力。

家庭暴力更不可能。

按照姜家父母的性子,不可能知道我和她在一起还留下这么明显的伤痕。

排除了所有可能的选项后,最后一个选项再令人无法接受也是事实。

她在自残。

我找她道歉,她却说我没有对不起她,对不起的是姜酒。

又是姜酒。

这个不存在的人贯穿了成年后与她的全部相处。

「我们才是要过一辈的人,我们是未婚夫妻,我们会结婚!」我暴躁地说,「茶茶我们先结婚好不好?」

她会不会时间久了就不想和我结婚了。

她挂断了电话。

她已经一个月没理我了。

我在她宿舍楼下等了她好久,才堵到她。

她看见我露出了温柔的笑,我更暴躁了。

我宁愿她骂我宁愿她继续不理我。

「怎么在这里,要一起吃个饭吗?」

我妥协了。

谢宁永远无法拒绝姜茶的请求。

……

她怀孕了。

原本她打算休学去国外养胎,我有点懵。

为什么要这么偷偷摸摸见不得人地去国外。

在我和姜家父母的要求下她还是留在了国内,一边学习一边养胎。

我距离法定婚龄还差几个月,委屈了我的茶茶未婚生子。

不过都订婚了,订婚也算婚。

那天的事情太意外了,谁知道这么凑巧。

她坐在我身边翻着童话书,时不时转头和我说话。

这段时间她没有见到姜酒了。

她的病情在好转。

太好了。

我策划了一场求婚,她在众人的祝福中答应我的求婚。

——这是第一次我向她求婚。

婚约是婚约,求婚是求婚。

是不一样的。

我们的婚约来自她十七岁问我,要不要订婚,怎么能让女孩子来,我都没对她求婚过。

我抱着她亲吻,凸起的肚子里是我们两人的孩子。

我们从五岁走到了二十二岁。

和我一起长大的女孩要嫁给我了。

然而半夜我发现她又在自残。

我生气地夺过她的刀片,按住她给她上药。

后来她的自残行为频率逐渐减少。

好景不长。

她出车祸了。

肇事司机进了牢。

床上的她昏迷不醒,我握住她冰冷的手,「茶茶,快点醒来好不好?」

她昏迷了三年,她醒来后总是笨笨的,我趁虚而入,开始准备我们的婚礼。

她的复健结束后,搬到了我家。

好好盯着,不能再自残了。

本来就笨,身体再坏了可怎么办。

某日她回家,我还在挑选婚纱,她忽然拿刀捅了我。

「谢宁那也是我的孩子!」她对着我歇斯底里喊叫,「酒酒做错了什么,我要这么对她。」

我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这个由她虚构出来的人物。

我很想知道在她的眼中我是什么样的人。

伤害了她,或者「酒酒」。

听她的描述在她眼中怀孕的是「酒酒」。

我扯了扯嘴角,只能扯出一个苦笑。

我悲哀地望着她,「茶茶,我能不能多信任我一点。」

我在她眼中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

我不敢窥探。

她抱着头蹲在地上,安静而无措。

我也抱住了她,抱住了我的小姑娘。

……

我的茶茶在某一天醒来后开始坚持说自己是姜酒。

性格没变,笔迹没变,什么都没改变。

变得只有她对自我的认知,且坚定不移地说自己是姜酒。

我带她去见了好多医生,吃了很多药,都没有好转。

婚礼意外地顺利进行了。

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把请帖名字改成了姜酒。

都是她,有什么区别。

她嘲讽我睡未婚妻的妹妹。

我抱起她就往床上扔。

医生说适度的刺激还是需要的。

就比如这样。

我亲吻她的眼睛,哄骗她乖乖接受我。

她有时会推开我,有时会迷茫地抱住我喊我的名字。

「谢宁,活着好累,我不想为了我活着。」

我的心像是被揪住。

很疼。

对,我是知道的。

知道她痛苦的缘由一半来自我。

她有目的地长大,她是姜家为我培养的新娘。

行为模板完美按照我的喜好成长。

可这么多相似的人中我为什么喜欢她呢。

爱是没有理由的。

就像我没有推开五岁时跟在我身后的她。

她在十八岁为自己幻想出了一个需要照顾的妹妹。

也幻想出了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现在她不想活了,所以姜茶死了。

姜酒还活着。

「不会的,我活着不为了谁,只为了我自己。」

她的迷茫散不开,「为了我?」

我握紧她的手,「为了我自己。」

我无法带她逃离家庭带给她伤害的十八年。

但是我可以陪着她一起找到她生命的终点。

找到被她抛弃在她人生中的,那个名叫姜茶的小姑娘。

全文完。

备案号:YXX1OjvMEJlI36Db4vUK

添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