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辅佐她是我的任务,是皇后娘娘交代给我的任务。
「我女儿是个傻子,你负责辅佐她,给我认认真真地争储!」皇后娘娘阖上茶盏,想到什么便说出来了:「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哪怕吹一吹枕头风也好,反正得给我扶上去了,不然我拿你们全家是问!」
我一路披荆斩棘,帮她出谋划策,其实也是为了这个,我本来心存愧疚,谁知公主她其实心里头明镜似的,礼佛回来之后便跑来问我。
「你是不是我母后安插在我身边的耳目?如果不是你,我祭奠辰妃的事又怎么会飞回到她耳朵里?」
那清澈的、小鹿似的眼睛让我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我说:「是……但是我没有和她提过辰妃……」
公主微微一笑,可是眼睛里还是闪过一丝失望。
「还以为你不一样,没想到也是一样。」
什么一样不一样。
我说:「碧海青天,尽管我是皇后安插在公主身边的眼线不假,可是臣用自己的性命发誓,我做的每件事,都是希望公主好的。」
公主有头疼病,我便随时带着药了。
想想可笑,理智如我,又怎么会说出「发誓」二字,如果这两个字有用的话,世上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谎言。
没想到公主竟然信了,她轻描淡写地说:「好吧,但是你以后可不能这样做了。」
「好。」
那些天她正在为辰妃和御和的事情烦恼,耷拉着脑袋说:「而且和御和的问题比起来,你这个不算什么。」
「他的什么问题?」
见她失落,我半开玩笑半猜测地说:「还能有什么问题比北戎、大王爷的事更愁人的。」
谁知她神色更加凝重,我心里一沉,难不成……我猜对了?
如果沾上一条,便是万劫不复,于是我问公主:「如果没有御和……」
从前我都是在回避它的,这是我们第一次聊起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
不知道……她嘴上说着不知道,可是整个人感觉都要崩溃了。
不知怎的,与她相处越久,我便越明白她的心思,有时候甚至在她明白之前就明白了,我见她这般痛苦,心里也像针扎一样难受。
从前我只道爱是我对舒锦那样,现在经历了几番生死,我方才明白,为舒锦,我可以毫不犹豫地去死,但是为太微,我愿意一生忍受屈辱痛苦,在烈火煎熬中活着。
那一夜公主在我怀里睡着,这些天她霸占了我的屋子,此刻就剩下我们两个。
她说的对,她眼角是微微向上翘的,我紧紧地抱着她,好让她不再颤抖,这是我第三次抱她,公主身上有一种淡淡的松柏香,我忍不住,于她肩上悄悄地闻了一下。
那香味蔓延开来,转瞬却又消散在空气中了,于是我又闻了一下,香味弥漫,浸入到我的五脏六腑里。
「太微,我在,其实我一直都在。」
不管别人在不在,反正我是一定在的。
可是公主是那样难过,好像「我在」两个字并不足以抚慰她的痛苦。
那痛苦是一种病,立刻也传染给我,我头痛欲裂,陷入混沌中不可自拔。
太微说:「谢谢你……」
太微仰起头,在我眉心轻轻印下一吻。
那个吻蜻蜓点水,干脆利落,像一道曙光穿破乌云,将我从痛苦中抽离出了。
是了,她是女帝,她可以有很多后妃。
我、御和还有她自己,其实都没有习惯,我们都想完完整整地拥有一个人罢了。
我将那件事视为逾矩,果然,他们一次次发生误会,又一次次重归于好,我就远远看着,看太微在别人怀里微笑。
后来他们有了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太微被封为储君,那一刻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可以向皇后复命。
可是我知道,做储君不是太微的真正目的,她想要的,是登上皇位,成为真真正正的实权帝王。
于是我就看了遗诏,是的,我冒天下之大不韪偷偷看了遗诏。
全天下都站在大世子那边,只有我知道,皇位对太微意味着什么,于是我便写了密信,把消息传出去了。
大世子知道后难免恨我,太微百年之后我也不会善终,但这样也无所谓吧,我早已准备好一壶鸩酒,到时候一口气喝了就行。
太微让我教皇子们读书,我也一一拒绝,免得他们和我走得太近,惹大皇子记恨。
这孩子年纪轻轻,怪能忍的,这点很像御和,太微是对的,她的孩子,应该坚韧不拔,有一股凛冽的刀锋之气,而非像我这般于两难中寻得周全。
一日路过河边,我竟又见到了舒锦,她是个很坚强的女子,一路开起布坊,听说她一直没有嫁人。
这么多年,如同一场幻梦,又在一瞬间就过去了。
太微笑道:「你们俩在一起多少年了。」
「从舒锦出生到及笄,十五年了。」
「我们俩在一起多少年了?」
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我算了算。
「回陛下,已有二十年了。」
「所以说,我赢了。」说完,她拉起我的手,得意地笑了。
2.御和番外
我进宫那天,正下着雪。
公主在我怀里瑟瑟。
之前我只是个暗卫,不能在宫里走动,认识公主之后,我很快便能见到皇上。
我是大王爷带出来的,我至死也忘不了他是如何被自己的亲弟弟一箭穿心,射死在城墙上的。
我要为他报仇。
谁知公主一直不肯放手,刚沐浴完,便跳入到我怀里来了,要知道我身上全是白雪,她刚从热水里出来,也不嫌弃,用洋溢着花香的头发蹭我的脸。
她的唇是那样柔软,像一片颤动的玫瑰花瓣。
我实没想到,公主竟然将未婚的身体托付给我,我……
我虽然没有表露,但是心里却十分惊讶,不知是她掉入了我陷阱,还是我掉入了她的。
我安慰自己那是演戏,却禁不住有点好奇,在一天天的相处中,一夜夜的温存中,我想看透她,可是她却像拢着一层纱。
后来我才知道,原是被人伤了心了。
我想,等她清醒之后大概就会忘了我吧。
可是没有,她开始认真地计划起我们的孩子。
公主常嫌冷清,希望生上一打。
一夜又一夜,我不知该怎样应她,就抱着她,深深地沉沦下去。
可是这样的日子并未持续多久,作为最受宠的侧王妃,皇上很快就注意到了我的存在,借着息妃的名义,他将我拖进审讯室里。
无论他们怎样折磨,我自是不会说的,可是于极端痛苦之间,我忽然想起了太微。
如果有一天她发现我的真实身份,会不会难过的快要死掉,世人皆说她傻,只有我,觉得什么事都瞒不过她。
任务失败,我也想过要死,那朵红绒花我一直带在身上,初次见时,我真的紧张得连剑都快拿不稳了,不幸碰掉了她的绒花。
她的眼睛是褐色的,圆圆的脸蛋上看不到半点沟壑,真羡慕她,纯净得像漠北的天。
是的,一看见她,我的心也便跟着空灵起来,我是想守护她的,如果我不是大王爷的暗卫,她也不是公主的话。
后来事情败露,我已准备自尽,可是她竟然给了我第二次机会。她跟我说,错的是大伯父而不是我。
她还说虽然她父皇有罪,可是大王爷的罪过一点不比他少。
世界纷扰,天地越来越高,而我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粒尘埃,数十年的隐忍蛰伏变得毫无意义,曾经信仰的东西变得如此可笑,这么多年的苦,竟找不到一个归咎之人。
按说我做下这样的事,大概就可以死了,我要谢谢她,让我死得明白一点,可是这个时候,她竟然再一次选择了我。
这就是李太微,你永远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再后来,我们忽而就多了三个孩子,她将三个男孩都交给我养,我……
我就冷冷地盯着他们。
后宫的男人们还算消停,谢淑妃自是不用说的,在漫长的二十年里,我俩早已形成了一种默契,太微是信任他的,我也信任太微。
至于那个新来的郑贤妃,简直是个妖精,每天请安都要迟到,我自是不在乎什么请安不请安的,但是。
我不喜欢别人迟到。
于是我就冷冷地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
许是我这人天生就带着杀气,这小子怎得突然白了。
谢淑妃笑着放下茶盏,让他回去歇着,以后别再迟到。
我俩一红一白,果然将这小子收拾得服服帖帖。
三皇子太过淘气,太微生到第三个后便不想生了。
前几天不知真的假的,又提出要生个妹妹。
我说:「可是陛下已经三十六了。」
「大胆御和,是不是嫌朕老了!」
怎么会,我不是担心她……
说话间太微就趴在我胸膛上了。
这……
突然,她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说:「算了,这一次不能找你,免得再生出一个儿子把我气死。」
什么?
「我还是去找谢淑妃和郑贤妃吧……」说着,她就顶着一头长发,蹦蹦跳跳地跳下床了。
哎,我说。
我一把攥住她的手说:「不就是个妹妹吗?我觉得我还是可以努力下的。」
3.郑贤妃番外
我是郑贤妃,我入宫那天天降大雪。
算命先生说我这人天生凤命,这不,瑞雪兆丰年,可是一个好兆头啊。
卜一入府,我便是侧王妃了,很快便升到贤妃娘娘。
论美貌宫里没哪个男人能胜过我。
皇上自然是最喜欢我的,还让沙棘姑娘为我揉头。
宫里什么都好,就是有点无聊,不过我看谢淑妃也挺无聊的,每天就是看书和写字。
后来他丢了几本书给我,让我也学习学习。
我说:「不看。」
累死。
谢淑妃笑道:「做菜的,我们俩个都不会做菜,如果你能做出好吃的,皇上也会因此而喜欢你的。」
真的吗?
我将信将疑,试着做了几个,什么糖醋排骨,莲藕丸子,酥肉。
皇上果然来了,直夸我做的好吃。
于是我便继续做了,什么四喜丸子、烧鹿尾……
一年下来,我这里简直变成了门前楼子,不仅皇上爱吃,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沙棘姑姑和沙葱公公也常常来吃……
我觉得挺开心的,就是我这腰……不知怎的,竟然于不知不觉中,悄悄地长了两圈。
枉我一身婀娜多姿的小蛮腰啊,怎的突然生了赘肉!
呜呜呜,我不禁想起谢淑妃,做菜可是他教我的,害我长了这么多肉,皇上又怎么会喜欢呢?
这个谢淑妃果然阴险!回头我就做了一筐热腾腾的火腿月饼给他。
看把他笑的……
总之我觉得岁月静好,完美的没有半点瑕疵。
4.大皇子番外
我叫璋怀,是王朝的储君。
母亲的头痛病又犯了,我立刻前去问安。
谁知三弟先我一步,早早就奉上了珍贵的药材,那是从天门山上采下来的天麻,母亲嗜甜,他便用蜂蜜煮了,等凉了以后切成一块块的糖糕。
相比之下,我手里的枣羹就显得寒酸多了。
我放下碗,闷闷地坐在一边。
谢淑妃留意到我,说:「陛下没事,就是吹了风了,诸位皇子请回吧。」
说着,便将我和三弟赶出来了。
我是大皇子,这么多年,竟没有三弟过得潇洒。
他出门都不带伞的,穿一身红色的麒麟官服,头戴黑色玉冠,悠闲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只雀儿。
「哪里来的雀儿,怎么能揣在你的朝服里。」
「大哥,你看好了,这可不是雀儿。」
我这才看清,黑嘴白毛,明明是一只鹰隼。
漠北来的。
漠北骑兵的铁甲旧了,朝廷商议之后,决定换成皮的。
母亲让我和三弟一同负责,我一直在京中调度,没想到三弟已经往漠北跑了七八趟了,和那边的将军们都混得熟了。
我说:「哪来的鹰隼,什么时候也送我一只。」
三弟笑道:「大哥这话说的,不嫌弃的话就用我手里这只吧。」
说着,就要把那鸟儿往我手里抖。
我没有接,也没有让随从接,而是尽量克制地说:「你先替我养着。」
「哦对了,下次记得带伞,免得淋着我的雀儿。」我故意加重了「我的」二字,将灰白色的油纸伞留给他,自顾自走进雨里。
这不是我第一次警告他了。
看样子警告也没什么用,三弟处处要与我作对,意欲争储。
我稍微一停顿,肩头便被雨淋湿。谢淑妃撑着伞,一步步走了过来,他笑着说:「所以大皇子也想去边境历练吗?」
是的,现在摆在我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下到漠北,获得更广泛的军事支持,二是留在京城,掌管钱粮,把所有精力都用在皇上身上。
谢淑妃笑道:「当年先帝选的是第一条,大王爷选的是第二条,但是现在时过境迁,国家最强的敌人已经没有,接下来便是裁军,所以大皇子还是留在京城的好。」
谢淑妃一向沉默,今日突然说出这么多话,我竟然有点疑惑,他这是要帮我还是害我,我想了想说:「多谢淑妃,容我再想一想吧。」
当年夏天,在沐心堂,太后召见了几位沈家姑娘。我便知道,他们这是要为我指婚,沈氏清贵之家,言德容功,自是极好,有一位我曾经见过,好像非常温柔。
不过,我现在缺的不是清贵的支持,而是武官的效忠。于是我以不是嫡长一支为由,拒绝了沈家大小姐沈玉,选择了素未谋面的黔南大将军家。
我至今记得,沈玉睫毛上的一滴泪。我说:「没事,你若愿意,还可以做我的侧妃。」
「我做你侧妃个鬼。」她骂了一句脏话,转身跑了。
听说她后来嫁到大理去了,种了一屋子茶花,生了一群孩子,一生过得顺遂,这姑娘当真有点意思。
母亲诞下小妹不久,头疼病犯的愈加频繁,有一天,她将我叫到床前,问我要怎样安置璋快。璋快就是我三弟了,这问题我已经想了很久,于皇权上,我绝对不能手软,于情分上,我又不想他死。
「儿臣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对的,于是便先说出来请母亲定夺。」
「说吧。」
「我要将他派往黔南,与黔南大将军互相牵制,再送他十个美女,百车美酒,消磨他的意志,让他再没有夺嫡的非分之想。」
母亲听完,哑然失笑:「这就是你的主意?小孩子过家家呢?」
我……
母亲笑道:「真正的消磨不是金钱美酒,而是虚假的希望,你给他一支军队,不多不少一千人,让他去开疆拓土,不多不少三十年时间,这三十年里,他不会取得任何成就,只会面对无尽的挫折,这就是对一个人最大的牵制。」
母亲……我静静听完,背上早透出一身冷汗,再看谢淑妃,他正若无其事地扇着扇子,据说谢淑妃是母亲身边最大的谋士,城府一定也很深了。
碰巧这时候小妹跌了一跤,母亲忍着剧痛,让沙棘妈妈快去扶她。
我小妹今年两岁,生得粉雕玉砌,那肉嘟嘟的小脸如同一个圆球,我想我大概是魔怔了,望着这么可爱的孩子,我第一个想到的竟是女帝,这孩子会不会成为我的劲敌。
母亲笑道:「想什么呢你,你以为女帝是个好差事,前面有你们这三个哥哥顶着,她只要一生安耽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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