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白月光

出自专栏《故人往:怎堪红颜悲白发》

太子费尽心思娶我。

婚后,更是把我捧上了天!

我可太慌了。

毕竟我就是个冒牌货。

为了彰显贤德,我主动提出:「殿下,不如我替你纳几个妹妹?」

我以为他会夸我。

结果差点没整死我!

1

景丞十八年,皇帝下旨赐婚,将嫡女苏烟,也就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赐给太子做正妃。

大婚前夜,苏烟无故失踪。

我爹将太尉府上下翻了个底朝天,愣是连根头发丝都没找到。

嫡母王氏也顾不得端庄形象,跪地大哭。

全府上下都慌了神。

我躲在角落,一边偷偷嗑瓜子,一边欣赏着我爹和王氏着急狼狈的模样,心下别提多痛快了。

别说人只是丢了,死了才好呢。

再让她打小就欺负我。

活该!

「呸——」

我狠狠地朝地上吐着瓜子皮,越吐越来劲儿,就差拍手叫好。

我爹这人十分惜命。

大婚在即,他怕招来杀身之祸。眼看着花轿就要上门,我爹急的脸都紫了。

我爹放话:「让凝儿替嫁!」

王氏顿时炸了锅。

「不行!」

我被王氏一嗓子给惊醒了,险些从椅子上掉下来,这才发觉自己竟睡着了。

「苏凝一个出身低贱的庶女,怎能做太子妃?我烟儿才是正室嫡出,谁也休想夺了她的位分。」

王氏歇斯底里的反对声,让正忙着擦口水的我一下子呆住了。

什么?

让我做太子妃?

我爹怒道:「若不替嫁,全家都得死!」

一听要死,王氏只得妥协。

就这样,我被五花大绑……哦,不,是明媒正娶地抬进东宫,做了苏烟梦寐以求的太子妃。

还别说,一想到这,心里倍儿爽!

我甚至都能想象得到,等苏烟回来得知这个消息,一定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我活活撕碎。

一时没控制住,我笑出了声,然后……

「你很高兴?」

卧槽!是谁在说话?

我一激动竟直接将盖头掀起,迎上一双讳莫如深的眼眸,他一身明黄……

「太、太子……」

我心慌得紧,起身欲行礼,却被他拦住。

「免了。」

他低醇的嗓音在我头上响起,又拉我一同坐下。

我始终低着头,仅用余光扫过他,双手在膝上来回交织,无处安放。

临上轿前,我爹说过,太子与苏烟并没见过面,让我不要暴露身份,否则就是欺君。

他拿着红盖头,揶揄我道:「就这般心急嫁给孤?」

我皱眉,不知如何解释,总不能说我在自嗨,一时忘情。

「孤也急,不如早些就寝。」

他说着就已吹灭烛火,将我欺在身下。

气息交缠,我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他直接吻住我,霸道且温柔。

我想挣扎,可他力气极大,将我双手擒住,丝毫不容反抗。

最终,我缴械投降,他大获全胜。

2

我不知苏烟何时被寻回的。

三日后,我归宁时就已见到了她。

见太子与我一同进门,并无异样,我爹高兴得就差在门口放挂鞭。

他这人最是趋炎附势。

此刻,他正拉着王氏一同向太子与我行大礼。

纵使苏烟再不甘心,也得屈服。

活了十八载,我还是头一次如此体面。

这感觉可真不赖。

反正嫁谁都是嫁,况且这可是太子耶,未来的皇帝!

这婚实在不亏!不亏!

席间,太子对我百般呵护,又是夹菜,又是添茶。

别说我爹他们一脸蒙圈,就连我自己也是心中敲鼓。

他让我有种错觉,好似他真的倾心于我多年,将我当作至宝一般捧在手心。

当然,有人欢喜有人愁。

我高兴,苏烟恨。

午后,我爹将太子叫走。

我吃得撑,闲来无事在院里荡秋千。

苏烟果然来找我麻烦。

「你这贱人,顶替我嫁给太子,如今还恬不知耻地摆谱,真把自己当太子妃了不成?」

我睁着无辜大眼看她。

「没错啊,我就是太子妃,如假包换。」

她气得直接扑上来要打我。

我赶紧闪身躲开。

她扑了空,脸撞在秋千架上,光看着都觉得疼。

「有本事你去找太子说理。」

我也不惯着她,毕竟身份今非昔比,她能奈我何?

我掐腰,故意气她:

「殿下尤为宠我。我若说要天上的月亮,他都恨不得立刻摘下来送我。哎,我命可真好,嫁了一个整日把我捧在手心的人。」

苏烟气急。

「你真不要脸,我非要撕烂你的嘴。」

正当我向后退时,一双手稳稳地将我扶住。

我猛然回头,太子已站在身侧。

他何时来的?

又听到了多少?

我正思虑,他却已伸手揽我入怀。

「烟儿说的是,你就是孤心尖上的人。」

我老脸一红。

听见太子唤我烟儿,苏烟心如刀绞,满眼嫉恨。

是夜。

太子搂我入怀。

我想着,他今日在太尉府给足了我面子,我是不是该投桃报李,彰显贤德。

于是,我媚眼微抬地望向他:

「不如我替殿下纳几房妾,好早日开枝……」

他直接用吻堵住我嘴。

比以往每次都要强势万倍,险些将我活活憋死。

3

转眼,我嫁入东宫已半月有余。

太子待我极好,吃穿用度都是捡最好的给我。

宫里的丫鬟太监也都各个对我点头哈腰,生怕惹我不快,再被咔嚓。

起初,我沉浸其中,十分享受,毕竟我自小缺爱。

可渐渐地,我越发不安。

我坚信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何况这馅饼还「啪叽」一下砸在我头上。

我自认没那好命,否则我娘也不会产后血崩而亡。

我时常怀疑……

太子是不是心理扭曲,有变态嗜好?

就好比他总喜欢在我熟睡时折腾我,完事还冲我笑,深更半夜地,好不诡异。

可这些……我有口难言,没地儿说去。

再者,我还是个冒牌货,到底心虚。

若有一天他发觉真相,照他的路数,会不会把我剁碎喂狗,以此泄愤?

慢慢地,我不再安于享受,变得谨小慎微。

这日,他回来的比寻常时候晚一些。

若放在从前,我早就自顾自地吃饱喝足,在软榻上摆烂。

但此刻,我却眉眼含笑地站在门前迎他。

他明显一愣,脚步不由放缓。

清冷的黑眸微微眯起,似在打量我。

「殿下回来了。」

我福一福身,声音温柔。

他显然不吃这套,转而向婢女秋荷吩咐:

「去请太医。」

我一听,赶紧上前拉住他手臂,满眼关切,表现欲极强:「殿下哪里不适?」

他一脸嫌弃。

抬手抵在我额头上,稍一用力,便将我推出老远。

「孤没病,是你病了。」

「……」

这话,我不会接,只得闭嘴。

他绕过我,来到桌前坐下。

秋荷赶紧递上干净的布巾。

他擦一擦手,见我还杵在原地,眉宇微皱。

「要孤抱你过来?」

我闻言立刻乖乖入坐,擦手用膳。

见我心事重重,食之无味,他长眉斜挑,问我:

「可是觉得宫中烦闷?」

我鼓了鼓腮帮,总不能实话说我怀疑他变态,便只得顺应点头,虽然我也确实觉得闷。

他淡淡扬起薄唇,宠溺道:

「后日便是灯会,孤带你出宫散心。」

我心下欢喜,满眼星光地望向他。

「当真?」

未出嫁前,我时常偷偷跑出府去街上凑热闹。

入东宫后,除了归宁那日,我便再没了自由。

「当真。」

他笃定的眼神让我心安,竟有些隐隐期待。

只不过,在他低下头继续用膳时,我好似在他眼底捕捉到了一丝愁绪。

是错觉吗?

我不知道,也不敢多问。

4

灯会前夜,我兴奋得睡不着觉。

迷迷糊糊间,我伸手一摸,竟发觉旁边是空的。

我睁开惺忪睡眼,揉了揉,借着微弱烛火四下张望,并没看到太子身影。

「秋荷。」

听见我唤她,秋荷小跑进来。

「主子有何吩咐?」

我掀开软被,疑惑问她:「殿下呢?」

「德贵妃差人来请走了。」

我若有所思地点头,又重新躺下。

秋荷替我掖了被角才离开。

德贵妃是太子生母。

这宫里除了皇后,属她位分最高,也最得皇帝宠信。

当年,德贵妃就比皇后早产两个时辰,诞下皇长子,被立储君。

当朝规矩,立长子为储。

所以皇后心有不甘,与德贵妃素来不睦。

要我说。

这早产绝非偶然,德贵妃是个狠人。

可究竟何事如此着急?

非要半夜将人叫走。

我辗转难眠,心下泛起嘀咕。

这才后知后觉,我好似已习惯他睡在身边。

他不在,反倒是心里空落落的。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感觉有人从后面将我抱住。

我下意识转身朝他怀里拱了拱,喃喃道:

「你回来了。」

「嗯。」

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我莫名心安。

他轻抚我头发,在我额间落下一吻。

「不论何时,你都要记得,孤的心永远只属于你。」

我心涌暖意,又使劲儿往他怀里靠了靠。

见我睡得香甜,他用力搂紧我。

我沉浸在他的温柔里,全然不知他竟一夜未眠。

5

灯会这晚,太子早早带我出宫。

街市热闹,我欢脱的穿梭在人群中,看这看那。

时而惊于杂技喷火,时而贪嘴街头小食,时而沉迷赏灯猜谜,总之一双眼都不够用。

太子寸步不离地守着我,看我笑,任我闹。

他一言不发,只是满眼宠溺。

路过小摊时,他突然拉住我手。

我回眸看他,只见他从摊位上拿起一支红玉发簪,斜插进我发髻。

我抬手轻抚发簪,笑看他问:

「好看吗?」

他目光带着淡淡笑意。

「好看。」

他握住我双手,深情道:「孤的烟儿,戴什么都好看。」

我笑靥微僵,冷不丁的将手抽出。

「殿下惯会哄人。」

我转身继续向前走,没再理会他,心情也不似方才那般欢喜,很是低落。

他唤我烟儿……

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我突然停下脚步,猛地转过身,扬着下巴,带有一丝任性道:

「殿下日后别再唤我烟儿。」

他不怒反笑,饶有兴致地盯着我问:

「为何?」

我撇开眼不看他,随口胡诌。

「太肉麻,不喜欢。」

他没再追问,只是摸了摸我的头,笑道:

「都依你。」

许是累了,回宫路上我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地,我感觉到有人将我抱下马车,轻轻放到榻上。

「别走……」

我睁眼时,刚好见他起身,便胡乱拉住他的手,娇嗔道:「我不想自己睡。」

他轻笑,温柔哄我:「好。」

秋荷抿唇一笑,福了福身,识趣退下。

夜里,他翻身将我压在身下,咬我耳垂道:「不如……我们要个孩子吧。」

「……唔」

又来这招!

我真想说,强吻是病,得治!

6

嫁入东宫半年,我发觉自己开始有些依赖他。

皇帝病重,他近日忙于政务,时常不在东宫,连我见他一面都难。

我觉得我病了,得了严重的相思病。

吃饭时会想他,发呆时会想他,就连小憩时梦里也是他。

实在想疯了的时候,也会心生奇怪想法,难道他在跟我玩欲擒故纵?

有次没忍住,我偷偷溜出东宫去寻他。

谁知半路撞见后宫群妃掐架,我担心溅一身血,只得半路撤退。

我以为。

我会与太子相亲相爱,度此余生。

可我却忘了,皇家最是无情,从没有执一人之手,与一人偕老的先例。

当那道赐婚圣旨被送入东宫时,我如遭雷击。

我捧着那道明晃晃的圣旨,站在烈日下,久久不能回神。

明明是炎炎夏日,可我却浑身冰冷,是那种钻心刺骨的冷。

太子迎娶侧妃许氏那晚,我被德贵妃叫走。

她说,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后宫纳妃是定数,不论我是否愿意,都必须欣然接受。

她说,太子待我极好,我该知足,不能争风吃醋。

她还说,太子娶侧妃是为了保全她娘家哥哥,不得已为之,叫我体谅他难处。

我懂,我当然懂。

可明白道理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非圣贤。

我是个有血有肉有思想,活生生的人。

今夜他就要与别的女子同床共枕,叫我如何不难过?难道我连哭的权利都没有吗?

回东宫的路上,我越想越憋屈。

「还说他心里只有我,骗子,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我鼻涕一把泪一把,更像丧夫。

秋荷拽我衣袖,小声提醒道:「主子,您别哭了,让人瞧见不好。」

我委屈道:「谁爱看谁看,敢情不是她们夫君纳妾,都要让我装大度,我偏不。」

7

哭过闹过,也算发泄了。

翌日清晨,我已冷静下来,让秋荷替我梳妆打扮。

情敌见面,谁丑谁尴尬。

起身,我冲着镜中自己挤出完美笑容,打算去会一会那许氏,看看究竟是何方妖孽。

要么说冤家路窄,有点玄学在里头。

秋荷才一开门,我便见许氏由婢女扶着款款走来。

我神色温柔,心中却冷笑。

瞧她走那几步,扭扭捏捏,惺惺作态,真想冲上去把她腿打折。

「见过姐姐。」

许氏朝我欠身请安,语气柔弱。

我眉心一跳,内心直呼:呦呵,跟我装白莲花是吧。

我唇角微扬,笑盈盈道:

「妹妹瞧着可比本宫还要年长几岁,这句姐姐实不敢当,还是称太子妃吧。」

许氏明显一怔。

见我阐明态度,不愿与她亲近,倒也还算识趣。

她按规矩向我斟茶。

我明里暗里挑刺。

不是凉了就是热了,不是口感差就是不爱喝。

总之,我就是存心折腾她。

我要让她明白,我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

后来,我爽够了,就随便寻个由头把她打发了。

傍晚。

秋荷跑来告诉我,太子一回来就被许氏的婢女叫走,说许氏头晕目眩,已经在榻上躺了一日。

我气得一拍桌子,她竟跟我玩这套?

「去,到许氏那说我心口疼,呼吸不顺,太子若再不来,我就一命呜呼了。」

秋荷捂嘴笑,「奴婢这就去。」

没一会儿,我就听见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我赶紧抓了抓头发,又用手沾着唾沫涂在眼圈上,好显得凌乱憔悴些。

在殿门被推开的同时,我一个高窜上床榻,将软被紧紧盖在身上。

深吸了口气,之后闭眼装死。

秋荷朝内殿看了一眼,憋笑直接将殿门关上,并没跟进来。

我听见脚步声停在床前,久久未动。

「睡了?」

太子语气不温不火,我听不出别样情绪。

我没理他。

一想到许氏,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既睡了,那孤去看看许氏。」

我以为他是试探我,谁知竟还真走了。

我猛地掀开软被,赤着脚从榻上追下来,从后面将他死死抱住,「你敢!」

8

我委屈极了,哭腔道:

「你若去了,就别再回来。」

他骤然转身,捧住我的脸,狠狠吻了下去。

我越是挣扎,他吻得越是用力,恨不得将我掰开揉碎进他的身体。

我使劲儿打他,甚至咬破他的唇。

他也不拦着,任由我发泄。

后来,我搂住他腰身,忘情地迎合他,想让他明白我的心意,让他知道我亦深爱他。

吻了许久,他才缓缓松开我。

我呼吸紊乱,伸手抚过他的唇,还隐隐有血渗出。

「疼吗?」

他拉住我的手贴在他心口,满眼复杂地看着我,「这疼。」

我掌心紧贴在他胸膛,能感觉到他心跳加速。

他狠狠拥我入怀,字字情真意切道:

「与许氏相处的每时每刻,孤都觉煎熬。孤想你,想到发疯。」

他嗓音越发低沉,竟带有几分悲凉。

「孤甚至在想,江山与你若不能两全,那孤只要你,干脆舍弃这里的一切。」

「别说了。」

我捂住他口,轻声道:「有殿下这句话足矣。」

从他看我的眼神中,我读出了万般无奈与愧疚,不禁又想起德贵妃说的话,他娶许氏并非自愿。

现在想来,纳许氏一事,他怕早就知晓。

或许,他也曾努力抗争过。

是我狭隘了。

他是储君,怎可顺心而为?

我踮起脚,主动吻他,心疼至极。

后又捧住他的脸看我,许诺道:「不论将来如何,我愿与君同进退。」

他眼角泛红,「孤此生绝不负你!」

我重重点头。

不知是否太子对许氏说了什么。

自那晚后,我再没怎么见过她,她像是故意躲我。

太子几乎在我这过夜,偶尔才会去她那边,还是德贵妃逼的。

我日子过的倒也还算惬意。

在许氏嫁入东宫三个月后,被太医诊脉说有喜了,皇帝与德贵妃大喜。

这宫里的人向来捧高踩低。

即便太子宠我,可毕竟母凭子贵。

许氏的门槛都快被人踏破,那如流水般的赏赐更是滔滔不绝地送了进去。

「把门窗关上,吵得人心烦。」

秋荷见我发脾气,赶紧照做,还特意遣散了殿内伺候的宫女,怕人多口杂。

我低头看着自己平溜溜的肚子,气的一拳捶上去。

「这可使不得。」

秋荷忙拦我。

「主子身娇肉贵,不能这般糟蹋自己。」

太子来看我时,秋荷向他一个劲儿的使眼色。

他多精明,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思。

秋荷道:「主子晌午没吃东西,这会儿怕是饿了,奴婢去厨房拿些吃食来。」

「我不吃!」

我故意白了太子一眼,「我又没怀孕,吃了浪费,拿去给许氏吧,撑死她才好。」

见我吃醋赌气,太子薄唇微扬。

他冲秋荷递去眼神。

秋荷会意,悄悄退下。

9

房门紧闭,他将我打横抱起,丢在榻上。

「只有你,才配给孤生子。」

这话……似有深意。

趁我发蒙,他将我身前衣衫悉数扯开。

我双手环于胸前,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惊慌道:「你这是白日宣淫。」

他眸光魅惑,像是要将我魂魄勾走。

「无妨。」

我推他道:「别闹了。」

他一本正经,「孤没闹,这是正事。」

为了怀孕,我背着他宣太医。

并谨遵医嘱,一日三顿地往嘴里灌药。

那药实在苦。

有时喝急了会呕,以至于我整日都没什么胃口,人日渐消瘦。

太子知晓后,不准我再喝,命秋荷监督。

他说,我喝一次,他就命人杖责秋荷十下,吓得我不敢妄为,只得作罢。

我开始怀疑自己不孕不育。

不然,为何他夜夜辛苦耕耘,我肚子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大概率还是土地不够肥沃吧。

然而,嫉妒使我面目全非。

我每每看见许氏在院子里逛,都觉得十分碍眼。

我就是觉得她在故意向我炫耀。

明明还不到三个月,竟走出了即将临盆的步伐。

我心想,你怎么不劈叉着走?

临近年末,皇帝重病卧床,命太子监国。

他每日忙得打转,鲜少回来。

但一日三餐总是吩咐小太监来给我添置新菜,并盯着我全部吃完才可回去复命。

若是有新进贡的好玩意,他也会立刻派人送来。

让我解闷,哄我高兴。

甚至很多时候,他忙到深夜,怕扰我休息,宁愿直接宿在勤政殿,也不去许氏那边。

但次日,他定会差人接我去同他用午膳。

他总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我每次都笑他油嘴滑舌,可心比蜜甜。

他偶尔回来东宫,就直奔我屋里,不顾旁人,一把将我抱在怀里。

他说,只有在我身边,才觉得舒心。

他还说,恨不得将我拴在腰带上,时刻带着。

我心疼他,人都瘦了一圈。

他却伏在我耳边笑说,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与我并肩看天下,不再受人牵制。

他宿在我这时,许氏不是头疼就是腚疼,三番两次来请,我真想一口水喷死她。

好在他不为所动。

他只让人去请太医,而后拥着我酣睡入眠。

他虽不似从前那般常常陪在我身边,但爱意始终藏在这些细枝末节里。

让我在这寒冽的冬日里,也是心头暖暖。

年旦即初一。

皇后带领后宫嫔妃来到福佑殿,替皇帝祈福。

我是太子妃,自然也要去。

皇后走在最前面。

我与许氏跟在德贵妃身后。

祈福后,嫔妃需到皇后宫中,向她行跪拜礼。

彼时,许氏腹中孩儿已五月有余。因肚子隆起,行动不便,被皇后特免。

皇后慈眉善目,嘱咐许氏:

「月份大了,身子笨重,日后凡事小心。这可是太子的头一个孩子,身份尊贵无比,你的福气都在后头。」

许氏柔声道:「谢皇后娘娘记挂,妾谨遵教诲。」

我撇嘴,心中不禁冷嘲。

这是说给谁听呢?

什么叫福气在后头?

难不成还要将她扶正?

再说了,太子的头一个孩子怎么了?

会有三头六臂吗?

我正在心里骂皇后祖宗十八代,岂料被突然点名:「太子妃。」

我难免心虚,掌心直冒汗。

10

我福一福身,温婉恭顺道:「妾在。」

皇后面带笑意,盯着我肚子:

「算算日子,你也嫁入东宫快一年了,怎么还没个动静?可找太医瞧了?」

这小嗑让你唠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难听怎么唠。

明明是你自己争不过德贵妃,生的儿子也不如太子,偏要拿我出气,打德贵妃和太子的脸。

我虽这么想,却不敢这么说,只得软趴趴道:

「回娘娘的话,已经在找太医看了。是妾福薄,不比侧妃这般好福气。」

德贵妃接茬:

「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你也不必过于忧心。」

我点点头,「是。」

重新坐下,我心下捏了把冷汗,生怕皇后死揪着我痛处不放,幸好她转移话题。

我暗暗观摩着面前这些笑里藏刀、表里不一的女人,明明恨不得整死对方,却必须恭维寒暄,好似亲姐妹。

我心中唏嘘。

待太子登基,我是不是也要成为这宫斗中的一员?

如果是!

那我希望自己……

见人杀人,见鬼杀人!

全给我死!死!

想到这,我爽得「扑哧」一声,没忍住笑了。

不过我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赶紧憋回去,可还是被德贵妃给听见了。

她侧目看我。

那凌厉的眼神分明在警告我,注意言行,别给太子和她丢脸。

我赶紧低下头。

后来,众人陆续散去。

我与许氏跟着德贵妃一同出来。

德贵妃故意放缓脚步,待人都走远后,她停下看我道:

「你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你的一言一行即代表太子,莫要失了分寸。」

我欠身道:「儿媳知道了。」

我猜,许氏在旁看着德贵妃训斥我,心里定是乐开了花。

德贵妃走后,我与许氏同往东宫去。

寒冬腊月,冷风刺骨。

我往斗篷里缩了缩身子,不由地加快脚步。

「太子妃。」

许氏从身后急急叫住我。

我驻足,回头看她,她脸色似乎不大好。

「啊——!!」

她突然手捧腹部,吃痛喊出声。

若非旁边婢女及时扶住,她险些跌坐在地上。

我拧眉。

搞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婢女惊慌道:「主子,您怎么了?」

「我肚子疼。」

许氏抓紧婢女的手,「快!快去找轿辇!」

「是。」

婢女急匆匆地向我道:「劳烦太子妃照看下主子,奴婢去去就回。」

她说完就匆忙离开。

我与秋荷对视一眼,心有疑惑。

许氏看起来十分痛苦,但我并未上前,只吩咐让秋荷在旁扶着。

争宠手段千千万,这四下无人的,若是出了什么闪失,我怕有嘴也说不清。

许氏抬头看我,吃力喊冤:

「太子妃站的这样远,是在提防妾吗?难道妾会心狠到,用自己的孩儿来诬陷你不成?」

11

我依旧冷眼瞧她,并未动摇。

「知人知面不知心,况且本宫又非太医,不能诊治,还是警醒点好。」

许氏赌气,一把推开秋荷,对我怨声道:

「你心可真狠。」

眼看着许氏因体力不支而跪在雪地上,我双手紧攥,心生不忍。

我虽不喜她,但毕竟孩子无辜。

「秋荷,扶她起来。」

秋荷顺应上前,才一伸手,就被许氏用力推开。

许氏咬着牙,愤恨地看着我。

「你因我有孕而心生嫉恨,不允太子与我亲近,一味霸占他。可你是不是忘了,他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三宫六院,难道你都能防得住吗?」

她情绪越发激动,直到身下渗出一滩鲜红……

她顿时慌了神。

「姐姐,救我!我不能失去这个孩子!」

她疯了一般扑向我,将我视为救命稻草,眼中再没了方才的戾气,仅剩恐惧。

我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一时也不知所措。

见她扑过来,我本能地躲开。

许氏婢女回来时,恰好撞见这一幕。

她尖叫:「主子!」

然后,我看着众人手忙脚乱地将许氏抬上轿辇,匆匆离开,仅剩下我与秋荷站在原地。

我盯着雪地上那滩血迹,只觉格外刺眼。

「秋荷。」

我忽觉四肢无力,一把拉住她手,心里发慌。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话像是对秋荷说,也像是对自己说。

事实也正如我所料。

待我浑浑噩噩回到东宫时,皇后和德贵妃都已闻讯赶来。

我前脚才进门,斗篷还没来得及脱,后脚就被皇后宫中的掌事姑姑叫走了。

我随她往许氏院子走时,天下雪了。

我远远就瞧见,一盆又一盆冒着热气的血水从屋里被送出来,耳边时不时还能听见许氏的哭声。

「娘娘让太子妃在外候着。」

掌事姑姑将我挡在门外,冷言冷语。

我无力道:「是。」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皇后才唤人将我带进去。

屋里有股子浓烈的血腥味。

我一进来便觉刺鼻恶心,只得强忍。

皇后严声呵斥:「跪下!」

我没敢再往前一步,原地跪下。

同时余光扫过床榻,许氏也正看我,德贵妃就站在一旁。

「侧妃只需按照臣的方子按时喝药,切记莫要下地行走,好生将养一段时日,这胎方可保住。」

听见太医的话,我暗暗松了口气。

孩子没事就好,这样即便许氏借势污蔑,我最多也只是受罚,性命无虞。

太医退下后。

皇后厉声道:「太子妃,你可知错?」

我向皇后叩首。

「此事与臣妾无关,望皇后娘娘明察。」

12

「太子妃说谎!」

许氏婢女突然跳出来,跪在皇后跟前哭诉:

「奴婢亲眼瞧见太子妃将侧妃推倒,以至侧妃动了胎气,险些小产。若娘娘不信,大可喊来那几个抬轿辇的小太监对峙,他们也都看见了。」

皇后给掌事姑姑递了个眼色,她立刻出门去询问。

没一会儿,掌事姑姑回来道:

「他们都说,是太子妃将侧妃推倒的。」

皇后怒视我道:「你可还要争辩?」

我自知百口莫辩。

从他们的角度看,或许我不扶许氏,也就等同于推了她,并无差别。

许氏适时哭了几声,仿佛委屈至极。

「皇后娘娘,姐姐也不是故意的,是妾自己没站稳,谁也不怪。」

皇后宽慰她道:「不用怕,本宫替你做主。」

皇后又看我道:「本宫早有耳闻,你仗着太子宠你,恃宠生娇,在东宫横行。这些本宫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残害皇嗣,本宫绝不姑息。」

她声音更大:「来人!将太子妃……」

「你还杵这做什么?」

德贵妃打断皇后,冷声向我道:「还不滚去院子里跪着,直到认错为止。」

我抬眸看德贵妃,见她眼神另有深意。

瞬间懂了。

她这是在帮我。

「是!」

我朝德贵妃重重磕了个头,以表感激。

皇后一向视太子与德贵妃为眼中钉,肉中刺,奈何总也抓不住他们把柄,今日不过是借势生事。

我若落在她手里,定不得好。

德贵妃向皇后道:

「臣妾知道皇后记挂东宫,记挂侧妃腹中孩儿,但好在虚惊一场。且皇上病重,宫里见不得血腥,对太子妃小惩大诫,方能彰显皇后仁德。」

虽说德贵妃谈不上多喜欢我,可我毕竟是她儿媳,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这后宫何时轮到德贵妃做主了?」

皇后显然不想草草了事。

「臣妾不敢。」

德贵妃坚持己见,「臣妾觉得太子妃……」

「残害皇嗣,此乃宫中大忌。」

皇后严声打断德贵妃,且威胁道:

「若贵妃再坚持,本宫只能将人交到刑司,由他们审讯。」

刑司!

顾名思义。

一个令人闻风丧胆,进去至少扒层皮的地方。

德贵妃只得缄口。

见德贵妃不语,皇后心情十分畅快,转而对我道: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将太子妃拉去院中,杖责二十,以儆效尤。」

杖责二十?!

这怕是想要了我的命。

德贵妃欲再次开口求情,被皇后抢先道:「谁敢求情,一并杖责。」

我被两个嬷嬷拉出去,死死按在长凳上。

皇后一行人从屋里出来,站在不远处冷眼瞧着,各怀心思。

掌事姑姑下令:「行刑!」

「谁敢!」

众人闻声回眸,是太子。

13

太子快步至我身前,将我从长凳上扶起。

我先是一惊。

他今日不是出宫了吗?怎会突然回来?

可很快,我心中的委屈如洪水般汹涌而出,已顾不上询问,眼泪更似断了线的珠子。

他温柔替我拭泪,满眼心疼。

「孤来晚了。」

我听着他气息不稳,带有几分虚喘,便知他定是心急如焚的赶来。

我心中感动,摇头道:「不晚。」

太子将我冰凉的双手紧紧握于他掌心,丝毫不顾及旁人,替我搓热取暖道:「怎么手这样凉?秋荷该罚。」

我平复心绪,对他道:「我没有害她。」

「孤知道。」

太子抬手刮我鼻尖,眉眼温柔,字字铿锵。

「孤信你,且只信你。」

他将自己的大氅脱下,大手一扬,披于我肩上。

我怕他冷,直挣脱。

他不容我反抗,一味霸道的替我系好。

「你若病了,孤会心疼。」

而后,他将我完全护于身后,转身迎上皇后嗔怒的目光,眉宇间尽是阴鸷:「东宫事宜,不劳母后操心。」

皇后冷哼:「谋害皇嗣就是后宫之事,后宫之事就归本宫管。」

太子嘲讽地勾唇。

「母后究竟意在何为,你知!孤知!难道有些事非要孤当众说出吗?」

皇后被太子说得心里没底。

她近来是做了许多事,但她并不知晓太子口中所指是哪一件?

可不管是哪一件,都是关乎皇位的大事,不可掉以轻心。

否则,一步错,满盘皆输。

衡量利弊后,皇后终是松了口。

「此事若太子都不在意,本宫也懒得管。」

太子目光决绝,「别说虚惊一场,即便滑胎,孤也不信此事与太子妃有关。孤的太子妃是何人,孤比任何人都清楚,岂容他人随意攀咬、污蔑!」

见他如此护我、信我,我不禁热泪盈眶。

我躲在他身后,嘴角扬得老高,偷偷低头抹泪,既觉幸福又被感动。

太子目光横扫众人,眸底寒芒乍现。

「谁若敢动太子妃分毫,孤要他全族陪葬!」

闻言,方才那些指认我的小太监纷纷将头垂低,生怕被迁怒。

虽说皇后位高权重,但皇帝病重,太子监国,究竟谁才是这宫里说得算的,众人心知肚明。

自那日起,阖宫上下,再没人敢为难我。

许氏的孩子到底没保住。

就在半个月后的一日清晨,我正替太子更衣,便听婢女来报,说许氏小产了。

我明明不喜欢许氏。

可真听说孩子没了,心中又略感沉重压抑。

太子并未因此动容半分,只吩咐婢女好生照拂,冷静得犹如旁观者,好似那孩子与他无关一般。

送他出门时,我忍不住问:

「许氏孩子没了,你好似并不意外。」

太子侧目看我,唇边勾着优雅淡笑,牵我手道:「孽种岂能混淆皇室血脉。」

他态度漫不经心,好似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而我……无比震惊。

这话中含义,再明显不过。

太子走后,我若有所思,由着秋荷扶我走。

半路上撞见许氏婢女,她手中端着汤药。

也不知是那药味过于浓烈,还是她身上的香囊味过重,以至我立刻冲到旁边干呕。

秋荷赶忙将她赶走。

直到她走远了,我才稍稍有所缓解。

14

皇帝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勉强靠药吊着。

近来有传闻皇后在前朝结党营私,为二皇子铺路。

自古以来,夺嫡之路凶险万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着实担心他的安危。

然而,祸不单行。

宫里还未平息,宫外又传来战事告急的消息。

一时间,内忧外患。

江山不稳,将士军心涣散。

太子决定亲自挂帅出征,以振军心。

出征前夜。

我替他擦拭铠甲、佩剑。

我深知此战凶险,奈何他心怀天下,我必须全力支持,让他无后顾之忧。

离别才知情深。

我心里难受至极,却还要强作镇定。

几次都偷偷擦泪,无声啜泣。

「怎么了?」

他从后面抱住我,将头深埋在我颈窝中。

我努力调整情绪,转身时,脸上已堆满笑容。

「没怎么,就是舍不得你。」

他深情望着我,指腹抚过我眼角,又吻了吻我额头,柔声道:「别哭,孤最爱看你笑。」

我笑着使劲儿点头,眼里却酸胀的厉害。

那晚,我彻夜未眠。

我知道,他也未曾合眼。

我们谁也没说话,就彼此紧紧相拥着,生怕手一松,便成了永别。

翌日,我登上城楼送他出征。

他身披铠甲,威风凛凛,立于高处,与众将士同饮出征酒。

「啪——!」

众将士用力将手中酒碗摔碎,齐声跪喊:「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属下视死追随太子殿下!」

看着他骑上战马,即将远行,我心如刀割。

我趴在城墙上,探出半个身子,使劲儿冲着城楼下大喊他名字。

「景琛!」

我情绪瞬间崩溃,泪水决堤。

他抬头看我,眉头紧锁,眸底泛红。

我猛地转身,扯起裙摆,已顾不上其他,飞奔着跑下去。生怕晚一步,就再看不见他。

城门处,他稳稳接住我,将我狠狠揉在怀里。

我踮着脚尖,死死搂住他脖子,拼了命的摇头,一度哽咽到说不出话。

我双手紧捧他的脸,哭到五官抽搐。

「不要了……我们什么都不要了……我只想要你好好的,在我身边,好好的!」

他几次舔唇,亦在哽咽,欲言又止。

他眼角有泪溢出,滴落在我的手背上,滚烫着我那颗支离破碎的心。

他一把将我扯入怀中,用力抱住。

我虽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的痛心。

他嗓音低哑,将下颚抵在我头顶,温柔道:「这是你第一次唤孤的名字。」

我将头深埋在他怀中,咬着牙哭泣。

「若你喜欢,往后我日日这样唤你。」

他唇角微扬,「好。」

他又忽然捧起我的脸,在我唇上深深一吻,又动作轻柔的替我拭泪。

我缓缓睁开眼,迎上他含情脉脉的目光,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等你!会一直等着你,你定要平安回来!」

「好。」

他重重点头,微微俯身,伏在我耳旁低声道:

「孤此生,绝不负凝儿。」

刹那间,我如同雷轰电掣一般,整个人都是麻的,难以置信地盯住他。

凝儿?!

他竟……知道我是谁!

他好似将我一眼看穿,从容微笑。

「孤要的……从来只是你。」

我望着他,他眸光生辉,如浩瀚星海一般耀眼。

15

太子已离宫一月有余。

许氏自小产后,半疯半癫,被德贵妃下令禁足。

我在东宫几乎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心不在焉,盼着他凯旋而归。

终于,宫外传来捷报。

我军大获全胜,不日就要班师回朝。

我这人一向厌恶迷信。

可听闻这个好消息,我欢喜地立刻跪在地上给菩萨磕头,更是拉着秋荷喜极而泣。

在他回宫前夜,我激动的整夜未眠。

翌日一早,我梳洗打扮,盛装迎接,甚至比我出嫁那日还要隆重。

然而,我满心期待,等来的却不是他。

而是……

太子回宫途中,遇刺身亡!

我当时就站在城门处,那个我与他拥吻告别,他向我许诺会平安归来的地方。

我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都晕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三日后。

昏迷期间,我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甚至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主子,您醒了。」

秋荷在旁轻声唤我,满眼担忧。

我脑中空空一片,目光盯着一处,许久方才回神。

「我这是怎么了?」

我说着就要起身,却觉头痛欲裂。

秋荷赶紧扶我,在我腰后垫了一个软枕。

她刻意低着头,避开我的眼神,只道:「您已经睡了三日,吓坏奴婢了。」

我瞧着她红肿的眼,问:「你怎么了?」

她强忍眼泪,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奴婢是瞧您醒了,高兴的。」

我揉了揉头,脑中的记忆似乎也在一点点复苏。

我仿佛看见自己站在城门处欣喜张望的身影……我在等他!在等他凯旋而归!

我猛地抓住秋荷的手,急急问道:

「太子回来了吗?」

我想起了太子遇刺身亡的噩耗。

我不愿相信那是真的。

我盼着,那只是我昏迷期间做的一场噩梦。

秋荷不说话,只是哭。

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掐住我脖子,让我喘不上气。

我用手使劲儿抓着心口处,甚至用力去砸。

我难受!

我心里难受!

秋荷哭着抓住我手。

「主子,您可不能这样糟蹋自己啊!您要撑住,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您肚子里的孩子啊。」

孩子?!

我惊诧看她,「什么孩子?」

「你怀孕了。」

这时,门口传来德贵妃的声音。

我顺着望去,只见德贵妃一身素服从门外进来。

那素服刺得我眼睛生疼,酸胀难忍。

德贵妃坐到榻边,用力握住我的手:

「你必须振作起来,必须保住你腹中的孩子,听懂了吗?」

「我不懂!」

我内心抗拒,甩开德贵妃的手,双手捂住耳朵。

我不听!

我不信!

我只要他好好回来!

德贵妃强行扳过我肩膀,用力晃道:「你看着我!我让你看着我!!!」

她声音极大,几乎是冲我咆哮。

我被她的气势给震慑住了,一时忘了挣扎。

我泪眼婆娑的看向她,无声哽咽。

她掷地有声道:「太子生前最宠你,如今他去了,你难道不该为他做些什么吗?你若一味软弱下去,只会母子俱亡!」

见我冷静了几分,她又道:

「现在不是该悲伤的时候,而是要想办法保住你腹中孩子。太医说你已有孕两个月,但胎像不稳,需用心将养。」

16

失去他,我万念俱灰。

可德贵妃却冷静得让我咂舌。

我甚至怀疑,太子究竟是不是她亲生儿子!

渐渐地,我也冷静下来。

我仔细回忆,反复推敲,总觉此事疑点重重。

比如德贵妃的冷静自持;比如皇后母子突然将皇帝软禁,不准旁人见;再比如太子遗体自被寻回后,直接装入棺椁,并没人见过真容。

换言之,也就没人知道那棺椁里躺着的人……究竟是不是太子!

德贵妃不准我出东宫。

宫中的人似乎也不知晓我有孕一事。

此刻的东宫,就像是一座牢笼,将我彻底困住。

我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

甚至太子下葬那日,德贵妃都不准我去送他一程。只对外称我因悲伤过度,昏迷不醒。

这一切都太反常了。

我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个局?

或许……

太子根本没死,他们在筹划着什么。

想通之后,我不再自怨自艾。

我按时用膳,按时服药,按时睡觉。

我要保住这孩子。

我更要弄清楚这一切。

可午夜梦回,我还是会被噩梦纠缠。

我梦见他浑身是血,向我求救。

我梦见他深情脉脉,向我诀别。

不论我怎么哭喊,求他,他始终都不曾回头,只一味地向前走。

每每这时,我都会从梦中哭醒,浑身冷汗。

我枕着哭湿的枕头,摸着他曾睡过的地方,一日又一日地煎熬着。

17

宫里异常平静。

众人各司其职,一切如常。

直到那天深夜,德贵妃突然带人闯入我房中。

她神色匆忙,很是紧张,随手扯过一件披风将我身体裹住,交代道:

「你怀孕的事瞒不住了,皇后的人马上就到。现下马车就等在门口,你只需坐着马车一直朝宫外走,自会有人接应你。」

「母妃!」

我急切地抓住她手,「他没死对不对?」

德贵妃深深看了我一眼,只道:「你很快就会知道真相。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她拉着我快步朝外走去。

临上马车时,德贵妃握住我手,千叮万嘱。

「切记,不论发生何事,只要有口气在,就别回头,立刻出宫!若被皇后抓住,你与孩子一个都活不成。」

我用力点头。

「母妃不同我一起走吗?」

她摇首:「本宫在,才能换你与孩子一线生机。」

我几乎是被德贵妃推上马车的。

马车快速驶离东宫。

我掀开车帘遥望德贵妃,心情复杂而沉重。

「母妃万事小心!」

德贵妃只朝我挥一挥手。

临转弯时,我看见有一队手持利剑的侍卫,将德贵妃等人团团围住。

我这才明白她的话。

原来她指的一线生机,就是用自己的性命来拖延时间,放我与孩子走。

我瞬间泪目,命车夫调头回去。

但车夫却告诉我,德贵妃对他下了死令,必须护送我们母子安全出宫。

马车跑得飞快,十分颠簸。

没一会儿,我就听见后面传来阵阵马蹄声。

有人追上来了!

车夫也意识到了,更用力地拉扯缰绳。

我心跳加速,双手紧紧护着肚子,生怕有个闪失。

18

我不断掀开车帘,向前焦急张望。

终于,我看到了宫门,不由得松了口气。

就在我以为即将安全撤离的时候,门口侍卫突然举起矛头,对准马车。

车夫不得不拉住缰绳,紧急停下。

与此同时!

冷箭「嗖」的一声射过来,车夫当场身亡。

追来的侍卫,立刻将马车围住。

为首的那人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走上前向我道:

「皇后娘娘想见一见太子妃,还请太子妃速速下车,随臣前往。」

我心下早已乱了分寸,却强装镇定。

「若本宫不去呢?」

那人嗤笑一声,满眼轻蔑,威胁我道:

「这可由不得太子妃。若太子妃不配合,那就休怪臣不讲情面,只得押解了。」

我问:「德贵妃呢?」

那人笑的得意,「德贵妃已经被皇后娘娘请走,现只等太子妃您了。」

我思绪飞转。

见那人要强拉我下车,我立刻拔下发簪,对准脖颈:「你若再敢向前一步,我便自刎而亡。」

我笃定问道:「皇后是让你捉活口,对吗?」

若非如此,死的就不止是马夫,她亦难逃。

那人果真后退了两步。

我暗松了口气。

宫门近在眼前,我必须得想办法逃出去。

因为德贵妃说过,接应的人就在外面。

怎料他们竟趁我走神之际,放出暗箭。暗箭擦过我手臂,划开一道血口,震落我手中发簪。

那人一声令下:「拿下!」

众侍卫立刻下马,一步步向我逼近。

我已无路可退。

就在那人拉拽我,强迫我跟他下马车时,被一支利箭从后穿透身体,当场暴毙。

他就倒在我脚边,一双眼到咽气都还死死盯着我。

我无力瘫坐在那,被吓得浑身发抖。

与此同时,外面数箭齐发,将马车周围的侍卫全部射杀。

恍神间,我听见马蹄声由远及近。

我心有预感,满眼期盼的盯紧宫门口,直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战马停在马车旁,太子跃身而下。

「凝儿,孤回来了。」

我似乎不大敢相信,不敢相信他此刻,就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直到我看见他嘴角抽动,眼眶通红……

我确定!

是我的景琛回来了!

刹那间,我委屈至极,嚎啕大哭。

他向我张开双臂。

我几乎是从马车上,直接扑进他怀里的。

他直接低头吻住我。

被他抱在怀里的感觉,恍如隔世。

待我冷静下来,他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我。

他双手捧起我的脸,与我额头抵着额头,满眼疼惜道:「等孤回来,很快!」

我知他还有正事要办。

便什么都没问,只用力点头。

只是……他指尖从我手中抽离时,我的心还是会痛,会不舍,会害怕。

他命心腹亲自护送我去安全处。

他则入宫,清君侧。

19

那夜,宫中形势大变。

皇后与二皇子因谋反罪,被收押入狱。

德贵妃为救太子身负重伤,险些丢了性命。

20

五日后。

皇帝驾崩。

太子登基,大赦天下。

他下的第一道圣旨,处死皇后。

至于二皇子,他顾及手足之情,且因二皇子一直被皇后操控,他便没杀。

对外宣称赐毒酒,实则将其贬为庶人,悄悄送出宫,至死不得回京。

事后他告诉我,其实从挂帅出征开始,一切就都是他设下的局,只为引蛇出洞。

他凯旋归来,继承皇位,将是民心所向。

皇后不会坐视不管,必定出手。

他将计就计,借假死一事让皇后放松警惕,再趁机运送兵力悄悄入京,最后落实宫内宫外的部署。

待一切就绪,他又故意放出假消息,称有人在京中看见了他,逼皇后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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