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车轮无情的驶过,一切都是注定的。
「阿月,把我放下来,现在不是两个人一起走的时候。」
「我不!我不!我不……」
周沁竹的声音里带了点哭腔,我猛地发现其实我很少看见周沁竹哭,她明明跟我同岁,却好像根本不会流眼泪一样,替我出头,帮我融入家庭,哪怕我们两个人都受了伤不知道是不是要死了,她还是背着我向前走。
唯一不同的是,她现在在哭。
「小小,你痛不痛?」
我恍惚着想,周沁竹应该更痛。
所以我说:「周沁竹,放我下来。」
「我不放!我不放!」周沁竹难得的对我吼起来。
「我怎么会丢下你呢?」她哭着说:「小小,我才不会丢下你。」
「你这很不聪明,这要是我就不会带着你一起走,我会自己去找援助。」
她沉默很久才说:「小小,这是我欠你的。」
「周沁竹!我真的会生气!」我咬着牙,眼窝却有点湿润,「我说过了这不怪你。」
「是我占了你的,小小,要不是我……你不用受这么多苦。」
我气得想打她,「周沁竹,我一早就想说你了,你妈做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可是要是我不出生,她就不会动歪心思把我跟你换了。」
「这难道是你选的?」
「人说就是自己在天上选了自己的人生才来到这世界的。」
「……怎么都是你有理。」
我很少跟周沁竹说这些,错过的时光都不是我们两个人的意愿,这些年我们都在努力的弥补,但哪怕那么努力,还是难平镜中裂痕,我缓和了声音跟她说:「阿月,小时候我跟着妈妈的时候,可能是愧疚,她对我非常非常好,她自己过得不好,多年忧思,去世的早,她拉着我去王家的时候我还不愿意进去,非要跟她回家。」
「我一直记着她跪在王家大门前,叫我小姐,说她对不起我。」
周沁竹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很温柔,她问我:「小小,我一直想问你,你讨厌我吗?」
不是自己意愿被更换人生的孩子,没有人过得轻松。
我轻轻摸了摸她的背,手中一片湿濡,是血,她伤得很重。
我有时候会想,周沁竹对我来说是什么样的人呢?我们都是被命运挟裹着向前走的人,只有彼此是自己选的。
对我来说,周沁竹是什么人?
只要在她身边,我就仿佛是还没有意识的孩子回到妈妈的子宫,是漂泊无依的小舟回到了弯弯的小岛,是断了线的风筝重新被人握在手心。
于是我清楚地知道,周沁竹是不能失去的人。
如果我在天上选了人生的剧本,也一定是指着周沁竹说我愿意。
「周沁竹,你看,月亮还在天上呢。」
刚刚被乌云遮住掩盖在云层里的月亮,已经再次出现在上空,为我们照亮前方的路。
「阿月,刚到王家的时候,我哪里都不适应。好像这数十年生活都是虚幻飘渺,不过是楚门的世界里一场并不完整的戏剧表演。」
「阿月,只有你是真实的。」
我一直记得那段日子,我变得特别没有安全感,夜里整晚整晚的失眠。
直到带来我噩梦的雨天再次来临,我抱着自己的衣服迷糊着下楼,想再次穿过这场雨帘离开这里,周沁竹却站在门口问我:「要不要进来睡?」
她睡在离门口最近的房间,床头亮着一盏暖黄色的灯。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身侧的人呼吸平静,在我阖上眼之前周沁竹一直轻轻拍着我的身子,进入梦乡之前,我听见她温暖的声音,像是床头那盏粉色的小台灯。
她说:「别害怕,天上有月亮。」
周沁竹的小名,叫月亮。
此后的每一天,她都睡在我的外侧。
从那天起,我的身边一直有月光。
我常常在喘息之中感谢上天的馈赠,在这荒诞无比光怪陆离又晃荡不安的世界里,我最终还是得到了,头顶那片愿意为我驻足的……柔和的月光。
10
不知道周沁竹背着我走了多久,时间仿佛在这个时候过得很慢,慢到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意识昏迷的前一秒,我对周沁竹说:「阿月,我们要是死在一起,黄泉路也没那么可怕。」
她说:「那是一个人走的路,我不跟你一起走。」
她说:「小小,我会送你回人间。」
下一秒钟,我听见了大姐的呼唤声。
盖过大雨,掩过疼痛,撕裂般的传进我的耳朵。
从医院醒过来的时候,脚疼的我只抽气,站在我面前的大姐脸黑的像锅底。
我大气也不敢喘。
对面床上趴着同样动不了的周沁竹。
我笑她,「看起来还是要一起回人间。」
太阳和月亮,还是要交替在人间的天上。
大姐暴怒,许瑾欢一力把自己送进了牢房,这次不管是谁都保不住她了。
但我还是有点疑惑,毕竟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更多的冲突,所以她到底是为什么非要搭上自己也想要我和周沁竹的命呢?
出院之后,我坐着轮椅,去看了看许瑾欢。
「是你来看我?」她冷笑着,衣衫倒是整洁。
「我只是很疑惑,我们无仇无怨,为什么一定要我的命?」
「王晓黎,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无辜?」
我点点头,谁能有我无辜。
「你们逃出来的那栋烂尾楼,是我爸建造的!我爸!」
「王氏逼停项目逼死了他,我需要多少钱才能还清我们家欠下的贷!我需要那么多的钱才能让我弟弟堂堂正正的去上学!」
「可你们断送了我的演艺生涯,让我们家人都活不下去,那你们也别想活!」
我悲凉的看着她,「那天晚上你离开那么久,就是回家做了最后一顿饭,然后想跟我们同归于尽?」
「有一个杀人犯的姐姐,你弟弟怎么生活?」
「我已经给他找好了领养人!我弟弟会过得好,才不会生活在我的阴影之下!他会有更光明的一切!本来……我们家就拥有的一切。」
她的情绪激动到了极点,要不是有这扇玻璃我毫不怀疑她会冲出来,杀了我给她爸爸陪葬。
「我原本没有想这样的,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逼我的……」
我沉默了一会说:「就算以前是我们逼你,但你过得也不好,为什么折磨跟你一样艰难的人呢?」
「要不是你欺人太甚,人家也不会跳出来把所有证据都摆出来,搭上自己也要拖你下水。」
所以怪谁呢?
她沉默下来,却依旧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过错。
「我姐姐今天领养了一个小男孩,叫许嘉年。」
我看着她的眼圈一点点红了,咬着牙站起来又有点无力地低下头。
最后她近乎恳求地说:「对他好一点,他是无辜的。」
「我弟弟什么都不知道,他还那么小,他是我们全家最单纯的人,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了,求求你们,对他好一点。」上一秒叫嚣着要杀了我的人在这一秒钟落下的泪水也是滚烫的,哪怕不是愧疚,弯下的脊梁也让人难以忽视。
于是我转着轮椅,扶上门把手前说:「嗯,是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
兜兜转转,错都要赎。
谁都一样。
大姐在门外等我,推上我的轮椅说:「就这么算了?」
我没搭话,道路尽头,周沁竹逆着光站在前方,正笑着看我。
「嗯,算了。」
起码我们还一起在人间。
脚伤好了之后,我顺利回到了陈导的剧组,为了弥补我受伤时候落下的进度,我开始展现出惊人的敬业度,争取每一条都是一条过。
得到陈导大力赞叹。
为了防止这次的事情再发生,周沁竹光明正大的在我剧组开始养伤。
期间被陈导以不要浪费资源为由拉来客串了一个角色。
然后……
我们双双捧回次年的最佳女主角和最佳女配角。
坐在台下的时候我还跟周沁竹打趣,「这奖项颁给你我一点都不意外。」
「我不想要这个。」
我靠在一边想,周沁竹真是清心寡欲什么都不想要。
「你想要什么?」
她也不说话,只是笑。
「天边的月亮。」
我觉得她逗我玩儿。
颁奖礼最激动人心的时候,无异于「帝后」出现的那一刻。
每一个入围的演员都被依次介绍,屏幕上开始播放电影片段。
我看着影片中的自己,像是隔了一个世纪那么遥远。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当主持人激动的念出我的名字,当所有的掌声都涌入耳畔,当每个笑脸都映在我的眼前。
我的目光只能看向周沁竹,脑海里回荡着的都是她的声音。
一片喧哗中,她握紧我的手。
她说:「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站在台上接过奖杯,对着无数摄像机时我想,周沁竹真是贪心,还想名留千古。
我看向坐在台下的人想,对我来说已经够了。
这纷纷扰扰的世间,我只需要一个人,
永远记得我。
我已经拥有了。
远挂在天上的月亮,真的很圆。
被上天恩赐才遇到的人,真的很好。
人间,
还不错。
番外——一些访谈
主持人:「请问你们真的关系不好吗?」
王晓黎:「要是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工作也算是关系不好的话,那确实是的。」
主持人:「被绑架的时候在想什么?」
王晓黎:「就这么死掉的话有点难看。」
周沁竹:「她不能死。」
主持人:「有没有什么一直确信的事情。」
王晓黎:「阿月会一直在我身边。」
周沁竹:「小小会一直开心。」
主持人:「请问你们是都叫彼此的小名吗?」
周沁竹:「是的。」
王晓黎:「是的。」
主持人:「为什么叫周影后阿月呢?」
王晓黎:「因为……有人想做天上的月亮。」
主持人:「那为什么叫王影后小小?」
周沁竹:「因为不想分离。」
不想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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