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他淡淡地说:「我本来就很有钱。」

「……」

好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

从商场大门出去,我伸手去挽他的胳膊。

严知渊身子僵了僵,却没有甩开,任由我挽着。

我得寸进尺,干脆把脸颊贴过去,靠在了他肩旁:「严知渊。」

「你呀。」

叹息般无奈又温柔的嗓音,接着有只手伸下来,与我十指相扣。蔓延在严知渊身周的温柔气场,与我起先见他那几次的冷漠疏离,已经截然不同。

好像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也被那股温柔包裹,我把他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回到车里,严知渊一手搭着方向盘,侧过头问我:「晚上想吃什么?」

我正要答话,目光不经意扫过车窗外,整个人忽然僵住。

不远处的商场门口,夕阳金红色的光芒铺开一地,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小女孩站在绿化带旁,男人正伸手替小女孩整理乱糟糟的头发,旁边的女人一脸柔和地看着他们。

这本来应该是一幅无比温馨的画面。

可是那女人和小女孩,是严尔梦和林清月。

男人却长着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并不是林进。

我愣愣地看着他们,心头掀起惊涛骇浪,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

严知渊发现了我的异常,他顿了一下,转头循着我的目光看过去。

「娇娇。」

温淡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我一个激灵,忽然回过神来,意识到严知渊还坐在我身边,目光正专注地看着我。

我像是骤然从幻梦中跌落现实,想起了我一开始接近他的目的。

——是为了报复严尔梦,让林进永远都不可能娶她进门,顶替我妈的位置。

没等到我应声,严知渊又重复了一遍:「娇娇?」

我咬了咬嘴唇,收回目光,强装镇定地望着他:「那边那个,是不是你姐姐?」

他很轻微地笑了一下:「你还能认出她。」

那当然。

她化成灰我也认得。

「那天她来你家的时候,我隔着门缝见过她……」

严知渊一言不发地望着我。

这一瞬间,他眼底像有晦暗不明的情绪涌上来,可惜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恢复了一贯的波澜不惊和淡漠。

我把手背在身后,很紧张地掐住了手心,尖锐的痛让我渐渐冷静下来,迅速在心中构建出一套完整的后续借口。

可严知渊却没有再问下去。

他只是随意点了点头,收回目光:「不重要,不用管她。我们去吃饭吧。」

9

因为心情郁郁,晚上吃饭的时候,我点了瓶荔枝酒。

亮晶晶的粉红液体盛在玻璃瓶里,尝起来也是甜滋滋的。

我没忍住多喝了两杯,没承想它度数不低,回去的路上,醉意渐渐上涌,我整个人醉醺醺地靠在副驾的椅背上,脸颊和耳朵阵阵发烫。

严知渊停好车,又过来替我拉开车门。

我动了动手,仰起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腿软,走不动。」

他唇边的笑容里多了一丝无奈,很自然地伸出手,把我从车里抱了出来。

我把脸贴在他胸口,听到渐渐加快的心跳声。

他抱得很稳,我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颠簸,只能在朦胧中感受到眼前的光线明暗交错,接着一股淡淡的温暖香气传来。

「娇娇,到家了。」

我鼻子忽然一酸,在严知渊刚把我放下来的下一秒,就扑进他怀里,哭出声来。

「我已经很久没有家了……」我死死揪着他胸口衬衣的布料,「严知渊,我没有家了。」

在发现林进和严尔梦的关系之前,我妈的病情就已经急速恶化。

她形容枯槁躺在床上的那几个月,林进几乎不见人影。

我打电话过去,他说:「娇娇,你妈如今病成这样,公司总要有人照料。」

我妈似乎预料到了什么,那天她让医生给她打了止痛针,强撑着和我去了趟房管局,把家里最值钱的那套房子过户到了我名下。

「娇娇,我还给你留了些值钱的首饰和金子,放在银行的保险柜里……」疼痛的折磨,让她说话都断断续续,「你爸已经靠不住了……我走之后,公司靠他一个人撑不了多久。」

「我的娇娇,不用靠他,也可以过得很好。」

她枯瘦的手伸过来,颤抖着一下一下抚着我的头发,细瘦的手背上是密密麻麻的针眼。

我攥着她的手,拼命摇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妈偏头剧烈地咳了一阵,我去单人病房的洗手间帮她拧毛巾,林进就带着严尔梦走了进来。

「你放心地去吧,以后家里的东西,都交给尔梦保管。她是个好女人,也会对林星好的。」

这是林进的声音,不见丝毫悲伤。

「可惜了,姐姐,你辛辛苦苦打拼这么多年,福气倒都留给我享了。」

这是严尔梦的声音,甚至带着些微的笑意。

就是这两句话,这两道声音,被我一笔一画刻在心里,记到了今天。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我想不明白。

比如林进和我妈二十年的夫妻,怎么就能变心得这么彻底?

比如严尔梦这样理直气壮插足别人家庭,为什么不会得到报应?

比如……让我不可抑制动心的严知渊,为什么要是那样的身份?

没有结果。

无数复杂的情绪在心头盘旋,后来,我在严知渊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耐心地、一下又一下地擦着我的眼泪。

一声又一声地叫我:「娇娇。」

我抓住他的手,张了张嘴:「不要离开我。」

「不会的,娇娇。」

「妈妈,不要离开我……」

我喃喃着,意识昏昏沉沉,直至陷入一片黑暗。

后面发生的事情,我完全不记得了。

第二天醒来后,我穿着一身干净的睡衣躺在床上,昨天那条薄荷绿的纱裙被洗好烘干挂在床头。

我撑着隐隐疼痛的头走到浴室,旋即被镜子里自己红肿的眼睛吓了一跳。

出去的时候,正碰上严知渊把煎好的吐司片端上餐桌,他倒了杯牛奶放在我面前,轻声道:「酒醒了吗?」

「……嗯。」

「先吃饭。」

我一边吃早餐,一边时不时忐忑不安地抬眼看他,不确定自己昨晚喝醉后有没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大概是有些情绪和心事,实在在我心里憋得太久了,又正巧碰上喝醉,我整个人便失控了。

严知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破绽,在我第二十次偷偷抬眼的时候,他忽然伸手,把我耳边散乱的头发拨弄了一下,然后说:「今天上完课,回寝室收拾一下东西吧。」

「啊?」

我有些愣怔地看着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你的日用品、换洗的衣服、上课要用的书……」

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扯过搭在沙发背上的领带开始系:「总之,平时要用到的东西都整理出来,下午我会开车去接你。我家很大,那间次卧你住了这么久,也算熟悉了,有什么额外需要的,我们周末再去添置。以后我早上开车送你去学校,下午你可以自己打车回来,我也可以安排人去接你……」

他嗓音温淡地说了很多,言语间,几乎勾勒出一幅温馨到极点的画面。

很美好,很动人。

可是为什么?

见我只是呆呆地望着他,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他走过来,直接握住我的手:「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心里不要装那么多事。」

「……严知渊,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娇娇,搬过来和我住吧。」他抬手在我发顶摸了摸,力道很温柔,「以后,你可以彻底把这里当成你家。」

10

下午的课上完,我回寝室收拾东西,室友很惊讶地看着我:「林星,你以后都不回来住了吗?」

我把叠好的睡裙扔进行李箱,摇头道:「也不一定,可能偶尔课多的时候还是会回来住一下。」

最后我拖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下楼,室友很热心地帮我提着剩下的东西。

严知渊就在楼下等着,他从我手里把行李接过去,放进后备厢。

室友看到他,眼睛都直了。

等我上车后,她给我发

「对。」

「救命,好帅啊!他有女朋友了吗?」

我抬头看了一眼,严知渊在专心开车,后视镜里倒映出那双冷淡又疏离的眼睛。

于是我低下头去,回消息:「有了。」

室友表示很失望。

车开到楼下,严知渊帮我把箱子拎上去,我提着两袋杂物跟在他身后,等进了门才发现,他竟然把次卧隔壁的那个小房间也隔了出来给我。

「这是你的衣帽间。」严知渊说着,把两把钥匙交到了我手上,「小姑娘爱漂亮,这个房间是你专属的,我不会进。」

冰凉的钥匙硌着我的手心,轻微的疼痛从指尖的神经末梢一路传递到心脏。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眼泪几乎又要掉下来。

严知渊有些无奈地伸出手,替我擦去眼尾缭绕的水雾:「怪不得叫娇娇……怎么有这么多眼泪可流?」

我摇摇头,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扑进他怀里,用力抱紧他。

我和严知渊就这样开始了同居生活。

家务几乎都是他来做,想到他工作这么忙还要抽空照顾我,我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于是主动提出帮他分担。

我说这话时,严知渊正在厨房做点心,原因是我昨晚睡前刷到了一个芝士焗土豆泥,然后就念念不忘到今天。

他微微侧头,很耐心地听我说完,尔后淡淡道:「不用,就算你不住在这里,这些家务我也是要做的。」

「那不一样,毕竟我现在白吃白住的,总要付一些报酬。」

严知渊盯着我看了几秒,忽然笑出声来:「好,那你就去冰箱,把昨天买的培根拿过来吧。」

这也叫干活吗?

我瞪着严知渊,他伸出手来,似乎想习惯性揉揉我发顶,落下来之前,大概是想到自己手上还沾着土豆泥,于是又收了回去。

「快去吧。」

我真的转身出去,乖乖拿了培根回来,然后坐在吧台前,支着下巴看着严知渊。

一直到他把热腾腾的土豆泥端到我面前,又顺手递过来一把勺子,我才重新开口:「严知渊,你知道吗?自从我妈走后,再也没有人这么照顾过我了。」

他没回应,反而解下围裙,往另一侧的浴室走去,黄油残留的奶香味,混合着他身上淡淡的柚子香气,融开一片无形的温暖。

严知渊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侧过头看向我。

「毕竟你也叫了我两次妈妈,我总不能白占你便宜。」

说完他就径直走入浴室,没有再看我。

我叫过严知渊……两次……妈妈?

努力从回忆中搜寻画面,片刻后,我绝望地发现,好像真的是这样。

我捏着勺子柄坐在高椅上,耳朵一点一点地红了起来。

和严知渊一起住的时间越久,我越发觉,他其实是个温柔又细心的人,和我一开始认为的冷漠疏离截然相反。

有一回我故意装作看恐怖片被吓到,半夜去敲他的房门,说要一起睡。

床头灯昏暗的光芒照过来,严知渊冷硬的脸颊轮廓一寸寸柔和下来,眼睛里残留着几分惺忪。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侧身让我进去:「来吧——知道自己胆子小还要看恐怖片。」

我裹着他的被子,感受着还未散去的严知渊的体温,很快又觉得困了:「打开的时候我还以为只是部科幻片呢……」

结果睡到半夜,生理期来了。

迷迷糊糊间我意识到不对,挣扎着睁开眼睛开了床头灯,看到严知渊睡裤上那一片刺眼的红色,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脸色瞬间爆红,整个人像被点着了似的。

他倒是很镇定,表情冷静又温柔,看不出什么嫌弃:「起来,回去把衣服换了再过来睡,我来换床单。」

等我整理好回去的时候,床单和严知渊的睡衣都换过了,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清甜香气。

而一开始我睡的那个位置上,新铺了一块软乎乎的小毯子。

第二天的早餐里,牛奶也被换成了滚烫的红糖姜茶。

后来我又和许自琛一起打过几次游戏,他真的成功把我带上了王者,还教会了我打野入门。

我跟他讲了我的发现,许自琛沉默两秒,声音骤然拔高:「细心我就认了,温柔——你在逗我吗?」

「怎么了?」

「小乔你是不知道哇,严总在公司发起火来有多恐怖……前两天开会的时候我方案上有两个数据错了,自己没检查出来,结果研讨的时候严总看出来了,他什么话也没说,就那么盯着我,我就感觉自己可能当天就要卷铺盖滚蛋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严知渊正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翻着一本书,听到声音,也向这边看过来,唇边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当然,最后严总只是让我回去改方案,没有辞退我,但我老觉得自己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

许自琛还在絮絮叨叨,我忍不住打断了他:「那个,我没戴耳机,你们严总就坐在旁边。」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片刻后,许自琛一声惨叫:「小乔,你竟然害我!」

然后光速退出了房间,下了游戏。

我笑得弯起眼睛,又往严知渊那边看了一眼,结果他唇边弧度又加深了几分,然后向我张开双臂。

我整个人扑过去,被他抱了个满怀,顺势在他胸口蹭了蹭。

严知渊抬起手,一下一下地抚着我的头发,然后问我:「你们是不是快放假了?」

「嗯。」我掰着手指算了一下,「还有一个月就到考试周了,考试周持续半个月,然后就到暑假了。」

「等到暑假,我带你去趟上海。」

他用那种很平常的语气说:「你不是一直想去迪士尼看那只粉色狐狸吗?」

粉色狐狸?

我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人家叫玲娜贝儿!」

严知渊点点头,一副叫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那就玲娜贝儿,下下个月你就可以见到她了。」

这几天我在家,有事没事就在刷玲娜贝儿的视频,还表达了自己想亲眼见到她的向往。

本来我以为这只是件很小的事情,不想严知渊竟然记在了心里。

我吸了吸鼻子,把脸埋在严知渊胸口,小声说:「严叔叔,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其实我可能不是什么好人,也许未来有一天你会后悔……」

一秒、两秒……安静的气氛蔓延了很久,严知渊低沉的声线钻进我耳朵里。

「别想那么多,娇娇,我觉得你值得就够了。」

我眼睛发酸,又把他的腰搂得更紧了些。

两个月后就是林进的生日,原本我的计划,是在他生日当天,挽着严知渊的手过去,当着严尔梦的面,戳破他们结婚的幻想。

然而这一刻,我忽然只想自欺欺人地继续逃避下去。

装作我编造的谎言都是真的,装作这些撩拨只是单纯由于心动。

装作我和严知渊的开始,并不是出自我的报复心。

因为……我舍不得他。

11

我没有再问过严知渊关于严尔梦的事情,但那天在他车里看到的画面,却始终沉甸甸地坠在我心上。

那个和严尔梦在一起的男人是谁?林清月这么骄纵,竟然能让他替自己整理头发,他们一定关系匪浅。

再联想到林进,不知道怎么的,我忽然有些想笑。

他这样把严尔梦和林清月放在心上,大概率是不知道那个人的存在吧。

如果他知道的话,也许就能稍微体会到一些我妈生前最后的心情了。

我望着窗外细密的雨帘,在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把这事告诉林进。

这时候,身后传来开门的动静。

我连忙收敛神情,一路小跑到玄关:「严知渊,你回来啦?」

这些天我忙着期末复习,严尔梦也没闲着,从偶尔听到的只言片语和许自琛那里听到的消息,似乎严知渊正在忙一个非常重大的公司项目,不能出半分差错。

晚上我看完书去书房找他,正碰上严知渊站在窗边打电话。

他说得很专注,似乎没听到我进门的动静,因此我很清晰地听到了一句:「到现在还在做我会帮你的梦,你也配吗?」

嗓音冰冷无情,我一下子像从梦中惊醒,脸色微微苍白。

因为我在这一刻忽然意识到,倘若严知渊知道了我从一开始接近他就目的不纯,就是为了报复,那他那些我至今不知起于何处的温柔和细心就会瞬间溃散。

严知渊挂了电话,背对着我望着窗外,一时没有出声。

我走过去,从背后环住他的腰。

等他转过身,我才发现他嘴里咬着一支烟,还没有点。

我闷声闷气地说:「严知渊,你亲亲我。」

他把烟从嘴里拿下来,沉默了片刻。就在我以为他又会拒绝我的时候,一只手忽然攥住我的下巴,下一秒,细密灼热的吻就落了下来。

我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身体往后仰,又被他搂着腰捞回来。

呼吸交缠的一瞬间,淡淡的酒气袭来,我意识到不对,偏过头去,才发现电脑旁放着一只空的玻璃杯。

「严知渊,你又喝酒了?」

「……嗯,不喜欢吗?」他额头抵着我额头,呼吸急促,「下次不喝了。」

我倒没有不喜欢,只是突然好奇,一贯冷静自持的严知渊怎么会一个人在书房喝酒。

他听我问完,没有回答,反而目光沉冷地看着我:「娇娇,如果你知……」

话说到一半又顿住,尾音几个字我没听清,只好凑近了些,追问:「如果什么?」

「算了,没什么。」

他把烟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牵着我的手往外走:「昨天不是手机屏摔坏了吗?我给你买了新手机,把卡装进去试用一下。」

住在严知渊这里的几个月,我欠了他太多东西,总想着还回去,便打算抽空回林家一趟。

这学期的课已经结了,第二天早上我起得很晚,醒来后,严知渊已经不见了。

不过这样也好,方便我回家取点东西。

我出了门,一路打车回了林家,没想到刚开门,竟然撞上严尔梦。

她穿着一条铁锈红的裙子,头发散乱,脸色苍白,脊背微微弯曲下去。看到我,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像是怨恨,又像是恶毒。

我怔了怔,忽然反应过来,她身后那扇房门掩盖的,是我的房间。

而她手里攥着的盒子——

我一个箭步冲过去,扣住她的手腕,死死瞪着她:「你进我房间干什么?你拿我的东西干什么?」

严尔梦尖声道:「松手!」

我不但没松手,反而更用力地死死抓住她。因为我在这一刻想起来,她手里拿着的那个盒子,是我妈留给我的,里面装着她当初嫁给林进时带进来的几样金首饰,还有我小时候戴过的金质平安锁。

当初严尔梦带着林清月住进来,我把很多东西都搬到了我名下那套房子里。但这些东西锁在衣柜深处,我还没来得及带过去。

「松手!」我厉声呵斥,「偷进我的房间,拿我的东西——严尔梦,你还要不要脸?」

严尔梦盯着我,不知道为什么,大热的天,她手臂上出了一层冷汗:「林星,现在这是我家,我是这里的女主人。你妈人都死了,你也被你爸赶出去了,这些东西还是你的吗?」

听她竟然还敢提到我妈,一股怒火冲上来,我大脑一片空白,抬手抽在她脸上。

出乎我意料的,严尔梦竟然没有反抗。

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抱着肚子,整个人蜷缩着躺在地上,额头冷汗涔涔。

我冷冷地望着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再说话,却见严尔梦身下,除了铁锈红的裙摆外,还有一抹刺目的红缓缓流出。

12

严尔梦流产了,孩子马上四个月大,还是林进心心念念盼了好多年的儿子。

从医生那里得知这个消息后,林进短促又悲戚地叫了一声,转身给了我一耳光。

他还要再打第二下,被我后退一步躲过,他恶狠狠地盯着我:「林星,那是你亲弟弟!」

巨大的悲恸让林进的表情看上去滑稽又可怜。我微微仰头看着他,片刻后,忽然畅快地笑起来:「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林星!」

「林进,我妈走的时候我都没见你这么难过。」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半晌,忽然扯了扯唇角,「或许你应该换个角度,这就是你和那女人害死我妈的报应。」

「你妈是病死的,林星!」

「你也配说这种话!」

我原本已经打算离开,听到这话猛地扭过头,用刻骨仇视的眼神死死盯着他:「她生病,躺在医院五个月,你总共就来看过她三回,最后一回还带着严尔梦。你冠冕堂皇,有那么多正当理由——林进,做人做到你这个地步,你都不怕有报应吗?」

他像是被我这句话戳中,整个人颓然下去。正好这时候医生出来,说严尔梦醒了。

他没有再看我,转身进了病房。

我一个人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消毒水的气味混着一丝残留的血腥味钻入鼻子,把我的思维搅得一团混乱。

可拿出手机,翻到和他的聊天框,手指停在键盘上,我骤然清醒过来。

现在躺在病房里的人,是他的姐姐。

就算他们之间暂时有一些矛盾,但严尔梦才是他真正的亲人。

倘若他知道了我接近他的真实目的,又会怎么想?

不能再想。

我有些艰难地扯了扯唇角,打算关掉对话框。

然而仿佛心灵感应一般,严知渊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了进来。

犹豫片刻,我还是接了起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沉默着,等他开口。

「娇娇,你在哪儿?」

他语气中带着一股微妙的焦急,但我这时并未在意,只是沉默很久,才缓缓开口。

「我……」

刚吐出一个字,陡然意识到自己嗓音的沙哑,我连忙捂住听筒,侧过头去清了清嗓子,才重新开口:「我有事回了趟学校,今晚应该住在寝室,就不回去了。」

「……」

电话那头,严知渊罕见地沉默下来。走廊安静又冷清,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紧张又急促的心跳声。

就在这时,病房门忽然再度被推开,林进站在门口,语气复杂地喊我:「林星,你过来。」

我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挂断了电话。

跟着他走进病房,我一眼就看到了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严尔梦。

她摆出一副善解人意的神情,嗓音虚弱地开口:「星星,虽然你已经成年了,但在我和你爸心里还是个孩子,一时没有分寸,我不怪你,也不会真的追究你的责任。」

「但你爸的公司,是他这么多年的心血。这种时候,你总该出来帮一把。」

我听懂了。

她在威胁我。

她在用自己失去的那个孩子威胁我,如果我不把房子贡献出来,帮林进渡过公司的难关,她就会追究我害她流产的责任。

我看向一旁的林进,他正用一种欣慰混合着怜惜的眼神看向严尔梦,想来是被她一心为自己着想的行为感动了。

可我只觉得反胃。

我一时没说话,林进便对我开口了:「林星!家里的公司如果没了,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良心啊?」

当然对我没好处。

可是让他们不开心,就是我最大的开心。

僵持片刻,严尔梦幽幽地叹了口气:「星星,不是阿姨故意要害你,但这个孩子毕竟是你弟弟……既然你不把我和你爸当成家人,我也只能报警处理了。」

我挺直了脊背站在那里,抿紧嘴唇,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

就在这时候,身后传来一点开门的动静,接着万分熟悉的声音钻入我耳中。

「弟弟?你也真好意思说得出口。」

仿佛一道惊雷在我脑中炸开,我整个人僵在那里,连指尖都开始抑制不住地发抖。

好半天,我终于转过身,看到严知渊站在那里,神情淡漠,眼底泛出一点冷嘲的笑意。

「这孩子到底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没的,严尔梦,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才对。」

13

林进一声怒吼:「严知渊,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头上这顶帽子戴了这么多年,还真是为国家的绿色环保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啊。」严知渊嗤笑一声,目光凛冽地扫过林进的脸,「我要是你,现在就去跟那个没成型的胚胎,和已经养了五年的林清月分别做一遍亲子鉴定。」

「林进,你不会不知道自己有弱精症吧?」

林进整个人僵在那里,像是生机一瞬间从他身上尽数流逝,连嘴唇也哆嗦起来。片刻后,他忽然拨开严知渊,冲出了病房外。

严尔梦躺在病床上,面色灰败地看着严知渊:「是你,一开始就是你给我设的局……」

严知渊不紧不慢地走进来,一步步走到她的病床前。病房里一片安静,只有他的鞋子磕在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声响。

一下一下,像踩在我心上。

他在严尔梦的床边停住,微微垂下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当然了,不然就凭你这样的蠢货,也能拉到那么大的订单吗?严尔梦,你看看,你那么喜欢卢宁,不惜让林进帮忙养他的女儿,可他呢?还不是明知是坑,还看着你往里跳。他让你拿钱你就拿,明明是他打掉了你的孩子,你却嫁祸给一个小姑娘。」

他勾了勾唇角,眼底却一片冰冷,一丝笑意也无:「你不觉得自己很可怜吗,姐、姐?」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极重,眼中有狠戾的神色一闪而过。

严尔梦仰面躺在那里,面如死灰,好半天才吐出一句:「严知渊,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我终于忍不住,转过身,向门外冲去。

「娇娇!」

严知渊在医院楼下的花园旁边追上了我,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急声道:「娇娇!」

「严知渊!」我猛地转过头,红着眼瞪他,「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接近你是什么目的——是不是?」

「娇娇……」

「闭嘴!」我厉声呵斥,「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叫我?你没资格这么叫我!」

我多天真啊,自以为演技出众、谎言天衣无缝,自以为他留我住在他家是出自怜悯或者微妙的情愫,自以为是地觉得,他得知真相之后会受伤、会感到失落难过。

我也不无辜,接近他的目的并不单纯,可还是在朝夕相处中为他的温柔细致所臣服。但严知渊看着日渐沉沦的我,大概始终清醒,就像在看一个笑话。

真正愚蠢的人,是我自己。

我伸出另一只手,把严知渊抓住我手腕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这才发现自己掌心一片鲜血淋漓,是刚才在病房里太用力,以至于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手心。

鲜红的血从我指尖染上他的手指,严知渊望着我,眼中闪过一抹痛意:「娇娇,你的伤口要上药。」

我闭了闭眼,把心中翻滚的情绪压下去,尽量摆出一副冷静的姿态面对他。

「严知渊,我有话要问你。」

「……你问。」

「你和严尔梦,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是我最好奇的问题,从第一次在严知渊家,隔着门缝看到他和严尔梦对话时,就从我心底冒了出来,直到今天听到他们在病房里的对话。

「她和我,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弟。」严知渊凝视着我,嗓音沉静,「我爸在入赘到严家之前,有一个交往了好几年的女朋友。虽然他和我妈结了婚,两个人却一直没断联系。我妈很晚才生下我,那时候严尔梦已经六岁了。」

「但她并不是我爸的孩子。」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你恨严尔梦,也恨她妈妈,所以你要报复她……」我低声说完,抬头看着他,「从一开始我拦住你的车,你就知道我是谁了,是不是?」

「……是。」

我嗓音颤抖,视线被泪水染得一片模糊:「你也是那个时候就想好,要利用我报复严尔梦了,是不是?」

「不。」

严知渊凝视着我的眼睛,瞳孔中有痛惜的神色涌现出来。

「我要对付她,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利用任何人。娇娇,今天的事,我根本没想过要把你牵扯进来——可你今天为什么会突然回家呢?」

我为什么突然回家?

我为什么会突然回家呢?

空气凝滞片刻,我狠狠擦了把眼泪,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用力砸在严知渊身上。

「我是回去拿钱的。」我抿了抿嘴唇,冷冷地望着他,「严叔叔,我毕竟在你家住了这么久,吃你的用你的。这里面有十万块钱,是我从小到大攒的压岁钱,应该够还给你了。」

「不够的话,我再想办法。」

原本我是回去取这张卡,打算给严知渊买份礼物感谢他的。

可现在都不用了。

「卡的密码,我回去后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严知渊轻轻抬起手,却没有抓住我,指尖只与我柔软的裙摆轻轻擦过。

事情了结,我也很主动地退出,没有纠缠他。

对严知渊来说,这应该是件值得庆幸的好事吧?

我大步往医院门口走,越走越快,手心的伤口浸了泪水,尖锐的痛愈发剧烈。

这种痛让我迅速地清醒过来,想到过去那些笨拙又生涩的撩拨,想到那个总是反复在我梦里出现、让我脸红心跳的旖旎夜晚。

我曾以为那是因为,严知渊也对我情难自禁。

可说到底,只是我一厢情愿而已。

14

我重新搬回了寝室住。

室友看到我又回来了,十分诧异:「林星?你不是去你叔叔家住了吗?」

「……这不是快考试了,我就先回来住两周。」

我刻意忽略她提及严知渊时心头涌上的痛,平静地说:「等考完试就搬回去了。」

「噢。」

室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接着去图书馆复习了。

我坐在那里翻书,脑子里却一团乱麻,几乎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严知渊撕开了严尔梦的遮羞布,她再也不能伪装下去。林进和林清月做完亲子鉴定之后,母女俩就被赶出了林家,过得并不好。

而那个叫卢宁的男人,正是我和严知渊那天在商城门口碰到的人。

当初那笔不靠谱的订单,也是严尔梦为了帮他,才牵线给林进的。后来订单出了问题,公司险些垮台,林进求助无门时,严知渊出现,收购了他和严尔梦手里的大部分股份,一跃成了公司最大的股东。

而那天严尔梦会流产,也是因为她去找卢宁时,和对方大吵一架,卢宁对她动了手,还逼她拿钱给自己。

严尔梦手里已经没钱,只能回去偷我妈留给我的首饰,却不想正好被我撞见。

后来她和林进以此逼我拿钱,也是想从严知渊那里,重新把股份买回来。

这些事情,都是后来林进找到学校来告诉我的。

他来时正值黄昏,斜斜照进杉树林的阳光被繁茂的枝叶挡了大半,只在地面落下稀疏的光影。

我刚考完一门专业课,脑子倦倦的,只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林进头发里染着几缕白,高大的脊背佝偻下去,仿佛短短几天就老了十岁。他哆嗦着嘴唇,好半天才道:「娇娇,搬回家住吧,爸爸现在只有你了……」

我不说话。

他眼圈一红,反手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是爸爸不好,是爸爸鬼迷心窍,辜负了你妈……」

最终我还是没有答应他回去住的请求,自己走了。

时间从来往前走,不会回头。

人与事皆是如此。

我看到他,想到的只有我妈躺在病床上惨白的脸,想到那甩在我脸上的两个耳光,想到严尔梦带着林清月进门后,他是如何和那对母女一起排挤我的。

我永远都没法原谅,也没法忘记。

后面几天,考试排得很密集,我忙得晕头转向,等反应过来,学院里的流言已经传开了。

说是自动化学院的大一新生林星,被某个有钱的男人包养,甚至搬去和人同居。

上次严知渊来学校接我,那辆昂贵的车就停在寝室楼下,很多人都看到了。

我仿佛无可辩驳,也懒得再辩。

关于严知渊的一切,已经耗尽了我全部精力。这个名字但凡出现在我心头,无数纷乱的回忆也会跟着涌现出来,在我心里拉扯开一片绵延的痛。

前两天,许自琛在

心情不好?

他终于报复了严尔梦,心情不应该很好才对吗?

我沉默很久,还是告诉他:「我跟严知渊分手了,以后你不用带我了。」

说完我就拉黑了他的

我最后还是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

其实有些事情,也不能全怪严知渊。后来考完试,我冷静下来仔细回想,才发现过去我和严知渊相处的很多细节里,我早就露了破绽。

一次又一次,他对我拙劣的谎言表达出轻信时,我竟然从来没有怀疑过。

室友坐在我对面,忧心忡忡地咬着奶茶吸管:「林星,你要不要发个表白墙什么的澄清一下,那可是你亲叔叔啊……」

她一直在为我着想,从来没信过那些谣言。

我心下感动,摇了摇头:「不用了,清者自清。」

结果吃完饭回去,我只是睡了个午觉醒来,流言就彻底转了向。

室友踩在梯子上,看着睡眼惺忪的我,满脸震惊:「林星,我居然不知道你是个真·富婆!你是怎么做到年纪轻轻就经营一家公司的?」

我茫然地看着她,直到室友在

我点进去,是学校官方发布的澄清,说我家境优越,那辆宾利本来就是我家的,里面还有一张截图异常显眼。

截图上显示,明林公司近半的股份,都挂在我的名下。

而这个明林公司,就是我妈生前和林进共同创立的。当初还不知道严尔梦的存在时,林进用手段哄着我妈把自己那部分股权转给了他,我妈走后,他立刻就交到了严尔梦手上。

可是他们手里的大部分股权,现在不是应该都在严知渊手上吗?

我愣在原地,脑中忽然闪过一幕画面。

我还住在严知渊那里的时候,某天晚上,他拿了瓶红酒出来,坐在那里慢慢喝。我没经得住诱惑,跟着喝两杯,最后醉醺醺地被严知渊按在桌前,亲得头晕目眩。

恍惚间,他似乎哄着我在两张纸上签了名字。

所以……那是股权转让协议和出资证明书?

严知渊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咬着嘴唇摸出手机,给他打过去。

电话响过两声后,就被严知渊接了起来。

「娇娇?」

「严知渊,那个公司股权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开门见山,「那天晚上我喝醉了,你哄着我签字的到底是什么文件?」

严知渊承认得很爽快:「是股权转让协议和出资证明书,出资证明用的是你上次扔给我那张卡。变更登记流程已经快走完了,娇娇,你下周需要来一趟公司,参加股东大会。」

我有些恼怒:「我没有亲自去办手续!严知渊,你到底耍了什么手段?」

他轻笑一声。

「娇娇,东西要拿过来,可能需要费一些工夫,可送出去还不容易吗?」

「严知渊,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用力掐着手心,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我并不需要你的施舍。」

「不是施舍,娇娇,这不是施舍,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如果你妈妈在世,迟早也是要留给你的,我只是物归原主。」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娇娇,生日快乐。」

今天是我的二十岁生日。

那温柔的声音像掺进去一片柔白的月光,恍惚间将我拽进从前亲近的那段时光里。严知渊与我相处的很多细节在心头浮现,而那究竟有几分出自演技,又有几分真心,我已经辨认不清楚。

良久,我终于从记忆中回过神,淡淡道:「你就这么肯定我今天会打给你?」

「不,我只是在等。」严知渊在那边轻轻笑了一下,「等不到也没关系。」

尾音低下去,似乎蕴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失落。

我的心一下子被戳中了,吸了吸鼻子,只觉得眼眶发酸。

严知渊和我都没有再说话,一时间,电话里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半晌,严知渊终于重新开口:「娇娇,既然考完试了,就搬回来吧。」

我被他的声音蛊惑,过往的记忆与心动一并涌现,几乎就要张口答应下来。

然而,最后一丝理智制止了我。

我刻意放冷了语气:「严知渊,你觉得我还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像以前那样和你相处吗?我不会再搬回去了,明天我过去收拾行李,然后就搬出去。」

「你要去哪儿?」

我硬邦邦地说:「我去住我自己的房子。」

严知渊沉默片刻,语气还是很温淡:「好,那我明天去接你过来。」

15

第二天早上,我下楼的时候,严知渊的宾利已经停在楼下。

我拉开后座的车门,坐进去,然后就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两个星期不见,他似乎瘦了一些,面对我时,从前那种冷漠和疏离似乎彻底消失不见,只剩下全然的温柔。

就好像……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我们还是和从前一样。

我眼睛一酸,偏过头去,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平淡:「开车吧。」

后面的一路上,我们都没有再说过话。

到严知渊家后我就自顾自走进次卧,开始收拾我的东西。熟悉的柚子香气缭绕在鼻端,与空气里若有似无的烟草味,融合出一片惹人沉溺的慵懒气氛。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要忍不住地告诉严知渊——我其实还喜欢他。

我只在这间房子里住了几个月,它却承载了我太多的情感和记忆,以至于我只是走进这里,就克制不住地想到许多事情。

那个雨夜,严知渊找到流落街头的我,然后抱着我回家。

那天晚上,他喝醉了,失控下几乎让我目的得逞。

上次我把东西搬进来的时候,严知渊跟我说:「娇娇,你可以彻底把这里当成你家。」

字字句句,言犹在耳。

我攥紧手里那条薄荷绿的纱裙,眼泪几乎又要掉下来。

这时候,严知渊低沉的嗓音忽然在我身后响起。

「当初严尔梦的母亲失踪,她被我爸强行带进我家,第二个月,她就穿着吊带钻进我房间,藏在我被子里。」

我动作蓦然定格,整个人僵在那里。

「那些年,我爸已经掌握了公司的大权,我妈的权力几乎被他架空,什么决定都做不了。他和我妈结婚多年,心心念念的人却是严尔梦的母亲。如果不是严尔梦并非他亲生,恐怕我家的公司早就冠上了她的名字。」

我转过头,看到他靠在窗边,咬着一支烟,冲我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后把抽到一半的烟摘下来,按在旁边的烟灰缸里。

盛夏,中午时分,灿烂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他冷白的皮肤几乎被照得微微透明,瞳孔也亮成淡淡的琥珀色。

「娇娇,我认识你母亲,之前和她谈过合作,虽然最后没有谈成,但我一早就知道你的存在。如果不是因为我,严尔梦也不可能有机会认识你父亲。我承认,我对你有歉疚,那天你拦住我的车,我其实已经认出了你。我让你上车,是因为我从你身上看到了十年前的我,我从来没想过利用你,娇娇,我只是不想让你重蹈我的覆辙。」

低沉的嗓音化作无形的水流,裹挟着一股温吞的力道,细细密密地浸入我心脏。

我被他的话拖进回忆里,想到那个伪装张皇失措的晚上,他蹲在我面前,耐心地给我膝盖的伤口上药。

我的动心,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

指尖在纱裙上用力,攥出沙沙的声响。

好半天,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早就知道我是谁?」

「因为你没打算跟我说。」他凝视着我的眼睛,「娇娇,我给过你很多次坦白的机会。那次下雨,我去接你的时候,还有后来的无数回,你都选择了隐瞒。我想,可能你还是很警惕,并没有相信我的真心,那就慢慢来吧。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我再告诉你真相。可是那天你忽然回家,猝不及防下知道了这些事。」

我愣愣地看着他,好不容易强撑出的冷漠外壳被严知渊的话寸寸击溃,思维几乎变得一团混乱。

「什么真心?」

「我知道你没有安全感,所以现在,我把我的心剖给你看。」

风穿过纱窗吹进来,掀起轻盈的纱帘,他那张眉目冷峻的脸在光与流动的遮掩下,显得格外真挚和温柔。

「娇娇,我喜欢你。」

我几乎被那双眼睛完全蛊惑了,慌里慌张地转过身去。

下一秒,有温热的手臂从背后环过来,搂住我的腰肢。

严知渊下巴抵在我肩头,温热的气息呵在耳畔,弄得我痒痒的,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娇娇,不要搬走了,好不好?」

空气安静下来,我沉默地坐在那里,薄荷绿的纱裙被揉得乱七八糟。

良久,我终于开口,轻轻应了一声。

「……好。」

……

后来我恃宠而骄,取笑严知渊:「二十八岁的老男人了,表白起来怎么像个男大学生似的?幼稚。」

严知渊原本坐在那边看书,听我这么说,叹了口气,长臂一伸,就把我揽进了他怀里:「对不起了,活了二十八岁,就喜欢过这么一个人,没有经验,下次进步。」

我仰头,不敢置信地瞪他:「你还想有下次?」

严知渊看着我勾勾唇角,没说话。

我被他气到,强行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一脸怀疑地看着他:「严知渊,你到底是不是身体不太好啊?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除了亲我抱我,什么都没有做。」

他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我:「那你希望我做什么?娇娇,展开说说。」

「我……你……」我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后退一步,指着他,「你调戏我!」

他还是坐在那,就看着我笑。

我气鼓鼓地转过身往卧室走:「既然你不愿意搭理我,我也不理你了。哼,我现在就找许自琛去,他——」

「他还说要带我新赛季上分呢」几个字还没来得及出口,我身子忽然一轻,然后就被扔到了床上。

严知渊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望着我:「你找许自琛干什么?」

他的眼神有点冷,看起来颇有气势。

我一下子就弱下去,小声说:「玩游戏。」

严知渊点点头:「玩游戏。」他俯下身,湿漉漉的吻落在我眼睛上,「我陪你玩就是了。」

在严知渊看不到的地方,我搂着他的脖子,唇角勾出得逞的微笑。

但我很快就后悔了。

因为这个人竟然开始跟我翻旧账。

「那天晚上,你是怎么跟我说的来着?」

我咬着嘴唇,呜咽求饶:「呜……那时候我还小,不懂事,童言无忌……」

严知渊声音温柔,语速慢条斯理,动作却一点都不客气,甚至还有闲情帮我把散乱的头发拨到耳后。

「就算是小姑娘说错了话,也该付出点代价。」

……

最后我累得不行,快要睡着了,迷迷糊糊间,感受到严知渊在帮我盖被子。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闭着眼说:「下周末,你跟我一起去墓园看一下我妈吧。我想告诉她,不用担心了,娇娇现在有人照顾了……」

说着说着,我眼眶一热,又感觉眼泪快要流下来,只好把眼睛闭得更紧了些。

严知渊却伸出手,轻轻擦掉我眼角的湿润,然后给了我一个晚安吻。

「好,你不用担心。」他的声音很轻,像在哄我入睡,「我会告诉你妈妈,她的公司,我已经交到了你手上,以后会慢慢教你打理;还有你的生活,都交给我来照顾。」

「娇娇,一切有我。」

我被严知渊温柔的声音哄睡着了,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妈和林进的脸交替出现,最后都渐渐远去,我一个人留在原地,发着抖,不知所措。

这时候,一个人忽然出现在我身边,牵起我的手。

我在梦里抬起头,看到了严知渊的脸。

(正文完)

1

正式和严知渊在一起后的第二周,我跟着他去了趟公司。

上午严知渊一直在开会,忙着处理各项事务,我百无聊赖地坐在会客室里,打了两把游戏,又觉得没意思,于是在软件上精心挑选了两份外卖,打算等会儿等严知渊一起吃饭。

外卖没到,倒是我点的星巴克先到了,就放在前台。

我出去取的时候,迎面碰上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他应该是刚从洗手间回来,手上还是湿的,顺手从台面上抽了两张纸,一边擦手一边好奇地打量我。

「诶,新来的员工吗?哪个部门的?」

这声音相当耳熟,我忍不住盯着他:「许自琛?」

他愣了一下,差点跳起来:「小乔!」

身份对上,有着过命交情的我们一下子就亲近起来。许自琛眼巴巴地盯着我手里的袋子:「小乔,我长这么大还没喝过星巴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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