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焰火,爱意潜伏

出自专栏《等你下课,等你长大》

我和禁毒队里的高岭之花去毒窝卧底。

局长给了两个角色。

一个胸大无脑,一个唯利是图。

看着对面一脸生人勿近的禁毒队长,我嘿嘿一笑:「你演胸大的。」

1

我从毒窝里被救出来的时候,四肢全脱臼,只剩个脑袋能转。

局长问我咋成了这样,我笑嘻嘻地用下巴指人:「司队掰的。」

本再告几句状,看见司闻脸色苍白,腹上挂着黑洞洞的枪伤,幽幽地住了嘴。

他这伤不是我打的,但确实是为我而受,我自觉理亏。

实在不行……

我委屈委屈,把自己赔给他吧!

一年前,我和司闻领证结婚,接下任务假扮成夫妻卧底毒窝。

那会我正是上升期,局里选了几个女警作候选卧底,司闻意向其中几人,偏偏没我,一下激起了我的好胜心。

三千字请命书言辞恳切,最终落点:

领导,司闻是个闷葫芦,我话多,般配。

很快结婚证就到了我手里,晃晃上面笑容灿烂的我和强颜欢笑的司闻,我有种大仇得报的感觉:「没和你的心上人一起出任务,憋屈吧?」

「你这套话的本事,留着进去再用。」司闻看我一眼,把他那本随便揣进口袋,原本线条笔直的西服裤腿鼓起个方块,就像我俩的「婚姻」,突兀又难受。

我看着不爽,一把拿出来,和我那本并在一起,又拉住司闻骨节分明的手与我十指相扣,咔咔地发了条朋友圈。

田桃:一生一世[爱心]
[结婚证][拉手]
提醒谁看:@何伟

于是司闻的手机也响起。

两分钟后,一条内容一模一样的短信出现在了他的朋友圈里。

我本名叫袁笛,田桃是我这次行动用的假名。

上级给我们两个角色,一个胸大无脑,另一个唯利是图。

开玩笑,我可是个女警察,年年体检都十分标准,胸围当然比不上肌肉发达的男警。

我拉起司闻的手,佯装乖巧:「我比较喜欢钱,没意见吧?我的好老公。」

司闻原本静立思考,看我拉他的手,眼睛眯了眯,随即雪山塌陷,露出个独属于「何伟」的憨厚笑容:「都听媳妇的。」

我:「……」

救命,他用这张无欲无求的脸喊媳妇的场景太刺激,我要瞎了。

我们在卧底前辈的介绍下,进了本地最大毒枭的老巢。

但像我们这种刚接触贩毒的新人,是很难接触到老大的。

就连二把手也懒得管我们,只是看我的眼神微微发亮。

当时我为了符合酒吧小妹的职业,特意穿了身亮红色的紧身皮裙,配着漆皮高跟鞋,常年锻炼的双腿笔直纤细,长长地露在外面。

我问司闻好看吗。

回答我的是他落在我腿上的机车外套,和一句不合时宜的关心:「别感冒了。」

我把外套系在腰上,宽大的衣服更显腰细。

司闻看了我一会,僵硬地伸手搂上我的腰:「走吧。」

我们被二把手安排到了地下室的一间屋子里。

那房子隔音奇差,一进去就能听到隔壁住户说话动作的声音。

可惜我顾不上听,立即拉着司闻讨论这几天的安排。

末了,我笑嘻嘻地向他伸手:「这里只有我们能互帮互助了,不论之前有什么误会,还希望老公放下芥蒂。」

司闻抬手与我相握,神情淡淡:「没什么芥蒂,袁警官。」

我被他这声泾渭分明的称呼噎得无语。

房子一安静,隔壁本来若隐若现的声音顿时明显,劣质的钢板床发出的摩擦声也显得有些刺耳。

我嘶了一声:「还怪带劲的。」

我话音还没落,身边床铺便腾地一弹,司闻快步朝行李箱走去,两个耳廓泛着红色。

「你找啥?」

司闻声音闷闷的:「耳塞。」

跟二把手上了两天课,也不知道是谁把话题转到了我们身上。

我拿出准备好的说辞。自小穷怕了,听说毒品特别挣钱,所以带着老公一起加入。

旁边隔壁屋的黄毛忽然嗤笑:「桃桃,就你这老公,我看还是换了吧。」

我诧异地看向旁边的禁毒队队草,这还要换?

司闻当天上身只穿了件工字背心,结实的手臂原本在我大腿上随意搭着,听黄毛这样说,顿时脸色阴沉地朝他逼近。

黄毛看到他手上鼓起的肌肉有些紧张,色厉内荏道:「你不行还不让人说了?」

司闻当即一拳砸上了黄毛的脸,趁他愣住,沙包大的拳头又「砰」「砰」地连了几个,到最后整个人都骑在了黄毛的背上,上了四五个男人才把他俩分开。

司闻胸口剧烈起伏,不顾二把手黢黑的脸色,粗声粗气地说:「老子心疼自己的女人,用你多管闲事!我劝你以后见着我媳妇躲远点,不然老子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果然胸大无脑!

我在心里给司闻的戏打了一百分,一脸焦急地踩着小高跟碾过黄毛的手掌:「老公,你没事吧,手没打疼吧?」

「啪!啪!啪!」

我还在激情对戏,门口忽然传来个鼓掌的声音。

毒窝的一把手,也就是我们这次任务的主要目标曹周领着保镖从门口缓缓踱步走向司闻:「不错,重情重义,老二好好培养。」

然后又看向正痴迷地看着自己手上祖母绿大扳指的我:「想要?」

我愣愣点头。

曹周带着枪茧的手滑过我的肩头,笑得愉悦:「跟这个小伙子好好干,将来会有的。」

地下室的屋子仅有一扇碗大的窗。

我和司闻望着他这两天睡的地铺相顾无言。

我看看司闻精壮的胳膊、劲瘦的腰、修长的腿……手不自觉地攀上他的肩膀:「咋整?黄毛听着呢。」

司闻瞧了眼我在他锁骨上搭着的手,紧抿着唇点了几下手机。

我的微信「叮」地一响。

好家伙,动作电影大全。

我随便点开一个,耳朵都快地震了,这部文艺作品的女主角叫得宛如杀猪惨烈。我犹豫道:「这……是不是有点过了?」

「我刚问同事要的,应该还好。」他淡然说完,顶着那张看破红尘的脸握住床腿。

「吱嘎吱嘎——」

我连忙将手机声音调大,在诡异的 BGM 里和司闻面无表情沉默以对,直到 15 分钟后,短片结束。

我刚松了口气,就听司闻:「再放一遍。」

我:「……」

2

没多久,我就和司闻正式上了手,从较为私密的 KTV 一路卖到人山人海的夜店。

我在只有年轻人的卡座坐下,点起他们的烟,熟练地用二把手教的话术引他们坠入深渊。

一个年轻男人很快决定尝试,毒品干扰着他的神经,麻痹着他的道德,被烟草熏黄的手指放肆地落在我腿上,触感令人作呕。

「桃桃!」司闻忽然出现在卡座旁边,语调听着满含怒气。

我随手推掉男人的手站起来,望向暗色的灯光里站着的司闻,神情惊喜:「你来啦?」

被打断好事的男人火气上涌:「谁他妈的……」

司闻这段日子一直穿着那件工字背心,原本健康的肤色显出麦色,让肌肉的力量感强了许多,他向前一步,夜店里暗红色的灯光照在脸上,颇有些可怖。

看清他肌肉的男人,叫骂声戛然而止。

我笑着贴到司闻身边,掌心抵住他的胸肌:「别生气,宝贝,我就和他们交个朋友。」

将二把手的名片放在桌上,我牵起司闻的手,和之前做过的无数次一样,消失于迤逦人海。

我与司闻的通力合作使得我们的成绩在新人里一骑绝尘。

实习期满,二把手招呼着大家一起吃饭。

黄毛喝了两杯就开始上头,非要拉着司闻拜把子,认大哥。

我喝了口酒,乐呵呵地看戏。

黄毛单膝跪在我身边,朝司闻双手抱拳:「伟哥!之前我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误会您那方面不行,这段时间您实在雄风大振!令小弟佩服!」

我一口酒喷了黄毛一头一脸。

司闻微顿,很快反应过来,一巴掌重重地拍到黄毛背上,自豪笑道:「你多锻炼!多和哥学习!」

司队啊司队,你也有今天。

我正憋笑憋得脸色涨红,二把手突然开口:「瞧瞧你们这些粗人,说话不注意,桃桃都羞成什么样了。」

我正欲解释,不想人群中不知谁带头说我和司闻本就是夫妻,有什么好害羞的,风向从此改变,乱糟糟的声音几息之间便合为整齐划一的:「亲一个!亲一个!」

我捂着脸颊佯装害羞,偷偷朝司闻眨眼,怎么办?

司闻脸上也泛起红色,他装出何伟憨厚直爽的样子,不好意思道:「现在吗?」

四周起哄声还在继续,二把手脸色发黑,冷笑一声:「怎么,舍不得给我们看?」

我心中一凛,腰间便被人握住,瞬间被拉得站了起来,回神时,司闻高挺的鼻梁已经撞到了我的脸,吻住了我的唇。

「哇——!」四周的人群魔乱舞般嚎叫。

我却只能感受到司闻抵在我腰后火热的手、打在颊上炽热的呼吸和——

真的很烂的吻技。

我被他咬破了唇,无奈小声道:「我来。」

于是司闻顺从地任我抱住他的肩,吻被逐渐加深。

一吻结束,我红着脸窝进司闻怀里,擂鼓般的心跳重重地捶上我的耳膜。

我本只想侧头,却对上二把手幽深的目光:「明天的交易,你们跟我一起。」

一般来说,新人的第一次交易都是小鱼,但二把手带我们去的这个,却是名声在外的刺头虎哥。

他把我和司闻扔进包厢,意有所指地让我解决不了时求他帮忙,才笑着离场。

我在虎哥面前坐定,抬起笑脸,口若悬河地将虎哥里里外外夸了一遍。

谁能想这人的确如传言般油盐不进,我嘴巴都说干了,他只冷笑道:「价格就是我说的价格,东西我也多一克都不买。」

我看向司闻。

司闻两手用力握住,指关节顿时发出了「嘎巴嘎巴」的清脆声音。

虎哥冷哼一声,气焰十足地叫保镖从门外进来,可还没来得及得意,第一个进来的就被司闻一拳打掉了门牙。

司闻打架向来干净利落,但此时为了符合市井混混的身份故意毫无章法,四个保镖与他你来我往地缠斗几回合,没一会儿就被司闻全都放倒在地。

我佯装紧盯司闻打人,其实默默关注着虎哥的动向。

果然,虎哥在最后一个保镖被放倒时忽然朝我扑了过来,早有准备的我立即使了个巧劲让他扑空,随即握紧他的小指,用力一掰。

「啊——!」虎哥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嚎叫,没来得及挣扎,又被司闻一脚踹在地上,用手肘狠狠地压住。

我蹲在虎哥旁边狐假虎威,仗着有司闻压制着,欠嗖嗖问:「买多少,多少钱?」

虎哥的胳膊被向后拉到极限,哀哀嚎叫:「翻倍,都翻倍!」

司闻一下卸了他的胳膊。

「嗷!!」虎哥惨叫一声,涕泪横流,「三倍!不!五倍!现在就打款啊啊啊!!!」

问二把手借来的药品盒带着股陈旧的味道。

我让司闻坐好,将药涂在他被保镖打伤的地方,又给他破皮流血的地方仔仔细细地包扎上。

不一会儿司闻的额头多了块雪白的纱布。

他看了眼自己的样子,沉默不语。

贴着纱布的司闻给人一种没来由的柔弱感,我忍不住戳他伤口:「好久没有挂彩了吧,司大队长?」

司闻看了我一会才缓缓道:「不是,我只是觉得你很厉害。」

来自司队的认可让我心里十分受用,但我也不忘维持着成年人虚假的谦虚,随意一摆手:「只是包个纱布。」

司闻:「不只是这个。」

我饶有兴趣地看像司闻,他却不再说话,只是眼神飘忽地看向我的唇。

我顿时福至心灵。

被司队夸吻技了呢。

我和司闻对虎哥强买强卖的事,被他投诉给了曹周。

城郊富人区,从未对外披露过的毒窝聚点里,几人围坐一圈,将司闻押着跪在正中。

我被人反剪着手,拉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虎哥一拳打在丝毫没有闪躲的司闻面中,鲜红的血瞬间顺着人中流下。

曹周原本只是默默看着,瞧见司闻如此,把玩碧玉扳指的动作一顿,不急不缓地开口:「你为何不躲?」

司闻紧紧盯着虎哥本欲过来打我的动作,直到看到虎哥因为曹周开口停住,才收回目光垂下头道:「因为我做错了。」

曹周问:「你夫妻二人为我赚钱,何错之有?」

司闻看了一圈押着自己身体的人,状似艰难地思考了一会:「可是,您是我们的老板,您认为我们错了,所以我不躲。」

曹周的面色由平静转为愉悦,接着爽朗大笑,碧玉扳指清朗地磕响桌面:「真是没看错你!可是,你们虎哥买贵了东西现在要退货,让我很为难。」

我趁机挣脱抓着我的人,朝曹周一鞠躬:「曹老板对不起,这都是我乱开价导致的,我回去就将和差价等额的货补给虎哥。」

虎哥闹这一出无非是想退钱,可我这人毕竟「唯利是图」,到了嘴的钱哪有吐出去的份?

说完,我又朝虎哥一笑:「我老公那天打伤了您,您也打回来了,没必要多计较,您说是吗?」

曹周踱步到我身边,上下打量一番,笑道:「倒是小瞧了你。你们夫妻二人,以后搬到这间别墅来吧。」

3

我和司闻在曹周手下混得风生水起。

我嘴巴能说,谈判能力强,还带着打架又狠又不要命的司闻,短短几个月,不仅业绩直逼二把手,还拥有了自己的小弟和场子。

那天二把手带着几人来我的场子唱 K。

店老板招呼了十几个姑娘全程陪同,几杯酒下肚,原本就难以维持人形的毒贩们更是肆无忌惮起来。

我装作被这气氛感染,坐进司闻怀里,摆出一副亲昵的样子骂道:「妈的,一群禽兽。」

司闻不做声,手掌好似随意地落在我腿上。

我头皮一麻,贴近司闻低声道:「你干嘛,我又没说你。」

司闻不回我,手也固执的不拿开。

尴尬的气息直冲天灵盖,我的脸烧得烫红,但又理智尚在地想,司闻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种「猥琐」的事来。

我看向他贴在我身上的大掌,余光路过一双幽暗的眼睛。

二把手的眼睛正紧紧地贴在司闻的手,或者说——我身上。

我顿时了然。

司闻如今地位已经快和二把手平齐,自己的老婆被人肖想,他要宣示主权。

会被二把手的人敲晕了带走,并没让我产生多大的意外。

相比这个,我更担心他派来跟踪我的人,会看到我和线人接头。

天不遂我愿。

二把手把我弄醒的第一时间,就给我看了我在酒吧和线人交谈的视频。

昏暗的吧台边,我正俯着身子和酒保低语,视频听不见我的声音,只能看见我俩来回几轮交谈后,酒保朝我笑着点头,我则给了他一个飞吻,扬长而去。

我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忍不住想:我调戏同事的样子好可怕,怪不得司闻总是绷着脸……

还有,我该怎么应对这次暴露。

二把手看我白着脸,嗤了口气得意道:

「没想到吧,你出轨的证据被我抓到了。」

「……」

哈?

合着您看了这个是觉得我在出轨?

二把手说,他看上我很久了,而「何伟」马上就会知道我出轨,劝我识相一点,看清楚跟着哪个男人走的是发财路。

为了获取我的信任,他还给我讲了几个曹周分给他的业务。

其中多个都是警局查了多年的项目。

我越听越入迷。

对不起了,绿帽司队。

我温柔地笑起来:「真是的,何伟怎么能和您比呢,我刚来这里时就十分仰慕您……」

我还没说几句,二把手要借曹周之手揭露我「出轨」的事情就出现了意外。

他打开房里电视,信号端竟然是曹周别墅的监控。

我只看了一眼就紧张起来。

我的线人同事一身警服,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旁边屏幕正播放着我和他说话的视频。

曹周坐在主位,老神在在地:「既然是家事,就让小何来处理吧。」

「谢谢曹老板!」司闻答了一句,面色阴沉地走过去,抬脚就是重重一踩,线人同事的肋骨应声而裂:「敢接近桃桃?条子怎么了?老子打的就是条子!」

…………

我不忍多看,目光转回二把手身上:「二爷,刚您说那个业务……」

大概是觉得司闻已经认定我出轨,他得意洋洋地给我讲了其中几个业务的关窍。

兴致高时,直接将自己背着曹周自己建了一个新型毒品厂,准备和他二分天下的事说了出来。

司闻带着一众小弟风风火火地赶来「救」我时,我正因「沉迷」二把手编造的梦幻毒品王国,而被他抓着手,按在柔软的沙发背上娇笑。

司闻的脸庞黑得能滴下墨来。

我的笑容骤然消失,一下想起,刚刚才亲手打伤自己的同事,司闻心里一定很难受。

他压着喉咙,宛若血海尸山中走出的怨魂般阴鹜地盯着二把手:「你,在干什么?」

这会二把手那点消息已经被我套了干净,我用力一抹眼眶,眼睛霎时红肿起来,楚楚可怜道:「老公!他强迫我!」

司闻愈发结实的体魄逐渐靠近,身后带着的小弟们也纷纷怒骂起这欺辱兄弟妻子的二把手是瘪三、畜生。

二把手脸色一变,立刻把我推开,举着双手解释:「阿伟,我们兄弟一场,你相信我,是她勾引我!」

我眼泪汪汪地朝司闻伸手:「呜呜,老公,我没有……」

司闻一拳把二把手额角打出血,眯着眼一字一顿:「听到了吗,她说没有。」

这事最后还是曹周收的场。

他在门口眼睁睁地等司闻把二把手的鼻梁骨打碎,才领着保镖们慢悠悠地进来:「阿伟啊,不是刚才和你说了,不要那么冲动,和气生财。」

司闻的拳头都举到了半空,曹周的话却像遥控着他般立即生效,他停顿着,长长地吐了口气,才勉强自己从身下的烂泥上离开,站到我身边。

司闻的身上是火热的,是腥气的,同事和二把手的血溅在上面,全然盖住了属于「司闻」的淡淡冷香。

我握紧他的手,昂着脖子看他将曹周奉若神明。

我说:「老公,我害怕。」

他回握住我,眼底湖水般温柔:「别怕,我在。」

我的心在涟漪中缓缓平静。

回房间后,司闻与我解释。

曹周早就知道二把手存着异心,所以对他送来的视频从一开始就没有十分相信。

只是司闻一开始不知道,因此,他打线人同事时丝毫不敢留手,接连踹断了他几根肋骨。

「但曹周还是不满意,让我继续打。因为他骂你,所以我提出……」

司闻在沙发坐着,垂着头,话语间带着满满的懊悔和自责:「拔了他的舌头。」

我理解地拍拍司闻的肩。

对已经暴露的线人同事而言,和命相比,舌头的确不算什么:「你做得对。」

司闻并不回应我,两手指甲陷进肉里,压出斑斑点点失了血色的白,半晌才沙哑着声音继续道:「还好,曹周没同意,他说要用线人的命和局长换东西。」

「那很好啊,我们三个都活下来了。」

我摸向司闻冰凉的手,将他紧握的指尖一一舒展,再轻轻搭上我的腰间。

我俯下身,紧紧地将他抱在怀里:「司队,你做得非常好。」

腰上的手缓缓收紧。

我和司闻在搭档十个月的时候,终于第一次拥抱。

4

一夜之间,二把手的工厂、小弟和他藏在曹周房里的监控都被翻了出来。

毒窝里再无「二把手」,取而代之的,是心狠手辣,在曹周调教下能力突飞猛进的「伟爷」。

只是遗憾的是,曹周一朝被蛇咬,对司闻并不完全放心,我们也无从得知局里急要的下一步分销计划。

我和司闻面对面商量。

如今不过两条路。

要么我去找曹周套话,要么司闻向曹周请命。

我自认套话水平不错,对问出些信息还是有把握,但司闻认为如果他能直接接下整个项目,会对局里更有帮助。

「这我也知道,但是曹周才被反水,你再这样贸然请命,太容易被怀疑。」我分析道。

司闻冷笑:「那你又打算怎么套话?」

我噎在原地,女特务套话还能有多少办法……

我目光闪烁。

无非就是给司队再送上一顶绿帽……

司闻想说的却不是这个,他静静地望向我:「你套出的那些地点全部出了事,你觉得,曹周还会留你的命?」

我无法反驳。

可如果司闻现在就硬去接手,曹周一旦发觉他的真实身份,更不会留他的命。

搭档这么久,我和司闻第一次遇到如此不可调和的分歧。

我独自出门传递消息,之后在辖区的夜场散心,小弟谄媚地凑过来:「伟爷也在这。」

我想到司闻就一阵发愁,让他不要多嘴,找了没人的角落坐下。

晦暗的光线里,有个人在朝我缓缓靠近,走动间袖口一闪一闪,显然带着刀具。

我在心底冷笑一声,好久没松筋骨,正好消消心头火气。

银光闪烁的匕首在我的目光中袭来,我正欲抬手击退,却被人一下推到一边,躲了过去。

司闻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推我时匕首刚好刺出,他的手背立即被那匕首划出道口子,汩汩地冒血。

几个小弟围过来,三下五除二地将行凶之人绑了下去。

偌大一片地方,只有我与司闻隔着桌子对视。

司闻黑亮的眸子带着浓浓的担忧:「没受伤吧?」

我无奈地笑:「不和我冷战了?」

他不说话,我也习惯了。

我牵起他没受伤的手:「走吧,给你包扎。」

司闻又一次为我受伤的事不知被哪个好事者告诉了曹周。

曹周脸色十分难看,他认为,司闻忠诚、好学,是自己接班人的合适人选,唯独问题就是身边带着影响他判断、容易成为弱点的我。

所以他向司闻提出,要将我要走,带在身边。

这无疑是个接近曹周套话的好机会。

可它出现得太巧合,我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个可能:

曹周并没有真正地相信我们。

「何伟」是「田桃」最忠实的爱人,不可能愿意让我改跟曹周。

但如果我们是警察,那势必不会放过这样一个能够日日待在毒枭屋檐下的好机会。

一个多么简单又有用的测试。

可即便知道可能是这原因,我也很难不对能待在曹周身边的机会心动。

司闻没给我思考的时间,他拉起我的手,斩钉截铁地告诉曹周:「她是我这一生唯一的爱人,我不可能把她让给任何人,哪怕是您。」

我承认,被这样认真、专注地示爱,即使知道是戏,我的心也不可抑制地、重重地跳了一下。

我也知道,司闻这一句话,完完全全地堵住了我去套话的路,将自己送上了另一条路。

我的心口泛起阵阵酸涩的波澜,仰头看向司闻时,目光掠过露出满意笑容的曹周。

他这样的人,一辈子也想不到有人会为了别人,让自己冒险。

他彻底相信了司闻。

在我第三次被绑架,又被司闻救出来时,曹周失去了让我偷偷摸摸消失的兴趣。

他被层层叠叠的保镖簇拥着,将一把匕首和一袋新工厂研发的新货放在了桌上,毫不掩饰地告诉司闻,当毒枭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安全,像我这样的明显「弱点」绝不能带在身边。

如果司闻不愿意选择用匕首将我做成一个家具、一个摆件,那么用毒品将我控制起来,找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作为禁脔,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何伟」在曹周手下工作了大半年,性格不再像以前那样冲动,他将手环住我的腰,语调低沉:「我会考虑的。」

司闻在当上「伟爷」后,拥有了自己的别墅。

但此时卧室没有开灯,只有朦胧的月光隐隐照亮他坚毅的面容。

我走过去拉他的手,脸上笑靥如花:「虽然以前我们总说什么宁愿死了也不要染毒,但那毕竟是玩笑话,有什么能比命重要呢?」

司闻不回我,我便盯着他看。

他的喉结下有一小片阴影,再往上,是苍白的唇。

鬼使神差地,我踮起脚尖,轻轻地,在那上面印了一下。

一双手落在我的肋间,唇瓣触碰着的唇也微张,然后如梦初醒般地骤然闭合。

司闻垂眸看我:「这里没有别人,你不用……」

我笑笑:「听说这毒品挺厉害的,用了之后整天都浑浑噩噩。我想在我有意识的时候,亲一下帅哥,不行?」

我很快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因为司闻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司闻……司队。」我转变称呼,「毒品有怎样的危害,你我都心知肚明。你早一天能彻底得到曹周的重用,国家就能减少成百上千个被迫害的家庭。只是让我吸个毒,我们连一条命都没搭进去,我们赚翻了。」

司闻的呼吸渐重,眼中仿佛浪潮汹涌。

我知道他听进去了,我说的也的确是事实,朝他伸出月光下莹白的胳膊:「知道静脉……」

「唔……」

司闻的吻毫不客气,带着难以抵抗的强势味道,我被他突然的袭击堵得快要喘不上气,胸口剧烈起伏着,一边享受着帅哥罕见的主动,一边忍不住想:

不愧是司队,亲一次就能学得这么好。

「咔吧!」

我还沉浸在吻里,右臂就被人卸了。

「咔吧!」

我还没来得及挣扎,左臂也被人卸了。

我在剧痛中向后跌了两步,两只胳膊面条似的在空气中游荡。

靠!

美男计!

我咬牙切齿道:「司闻!你好样的!」

司闻抿着唇:「对不起。」

然后顶着那双满是歉意的眼睛,把我公主抱起放在床上,利落地让我两只脚全脱了臼。

我:「……」

我的住所,从别墅的大卧室,挪到了不见天日的地下二层。

司闻每天会来两次,第一次来的时候,带了一身的伤。

我故意笑话他:「没听曹老板的话,被揍了吧。」

他不回答,把我扶起来,从包裹里拿出热腾腾的饭,眼神专注地一勺一勺喂我吃,只在偶尔扯到伤口时停顿一下。

我知道自己猜对了,引诱他说:「要不你把我的胳膊接上,我给你包扎一下。」

司闻瞥我一眼,淡淡地戳破我的心思:「我今天接上你的手臂,你明天就能跑到曹周面前,让他给你注射毒品。」

「啧。」

这个男人的精明可真令人痛恨。

我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过得分不清昼夜,每天变着花样骂司闻。

中间曹周来过两次,每次我都装出一副害怕他的样子,扭着身子往角落钻。

曹周很高兴,认为这样的我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完全被司闻所舍弃。

而我很无语,因为司闻每天来我这的时间愈发长了。

他好像在计划什么,可惜我怎么问他都不说。

司闻告诉我,因为他很「听话」,曹周更信任他了,他想到了更好的办法。

还有,我们的任务快完成了。

我很诧异,虽然我没数日子,但最多也就一个月,曹周这么快就要传位给司闻了?

司闻抚着我的脸,眼中带着「何伟」的粗粝和司闻的冷静:「很快。」

5

的确很快。

那天的别墅格外热闹,我在底下睡得正香,楼上枪声响得像不要钱的鞭炮。

我被吵醒的时候着急死了。

司闻……

哼……

我只是着急看热闹。

没多久,枪声停了,我的心也在嗓子眼悬住。

地下室的锁被从外面打开,局长「哎哟」一声,老泪纵横地招呼四个同事把我放上担架抬了出去。

我朝局长一路打听。

这才知道楼上惊天动地的枪战是司闻联合警局逼宫了曹周。

曹周彼时已经十分信任司闻。因此司闻邀请他来别墅地下室看我时,他也没多想,更没料到司闻会忽然逼宫。

我听得目瞪口呆:「这,这万一要是失败了。」

局长叹了口气:「我本来不同意,结果小司说不同意他就带着他那些混混小弟硬干。」

司闻正被人搀扶着,我在担架上偏头,只能看见他腰腹处中了一枪,洁白的衬衫印出了碗大的血红色,瞧我看向他,便云淡风轻地笑:「袁警官,恭喜你,任务完成了。」

恰好此时曹周的尸体从我身边运走。

我如梦初醒。

任务完成了……

我不用染上毒品,不用整天担惊受怕,不用为千万个家庭担忧了。

那日恰是国庆,礼花在山上高高跃起,刹那倾尽繁华。

我在担架上躺着,眼泪止不住地流。

后来想想,当时真是丢人。

胳膊都没安上呢,眼泪还得护士帮我擦。

脱臼不是什么大毛病,即便局长担心同事们学艺不精,非要让老中医给我好好接上,我也仅休息一天就恢复活蹦乱跳。

倒是司闻那家伙,被曹周一枪打穿了肾脏,还断了条腿,凄凄惨惨的,要在医院住一个月。

我一天跑去看他两次。

第一次来的时候故意带了一束黄菊花给他。

他也不恼,自觉理亏地解释道:「我那时候没想到,曹周到别墅还带那么多保镖,不小心被打伤了。」

我:「呵呵。」

提前打好招呼不许别人给他送饭,每次我一到就拿起饭碗一勺一勺地往他嘴里喂。

一边喂还一边念叨:「你小子惨咯,落我手里咯。」

中间局长也来过两次。

问他养伤怎么样,过得好不好。

我瞪着他。

他还能怎么办,他只能说,过得很好,恢复得很快。

局长很高兴,夸我照顾得好,说司闻这样要不了多久就能痊愈出院。

司闻很无奈,小声反驳:「伤筋动骨一百天。」

司闻出院的时候,我们被局里表彰。

象征功勋的牌子挂在身上,也给这个任务最终拉下了帷幕。

曹周一死,他的毒品王国一夜分崩离析,残党也被司闻一一指出,一网打尽。

局长把我们叫到办公室,笑呵呵道:「一年前,因为害怕曹周怀疑,我让民政给你们登记结婚,现在任务结束了,你们别忘了去更改。」

这一年经历了实在太多。

我和司闻路过警局的国徽,并肩朝外走,我耸耸肩,笑着问他:「一年前你还看不上我,不愿意和我出任务,现在觉得怎么样,我还不错吧?」

司闻脚步微顿:「不是的。」

「嗯?」

他神情专注地解释:「当时局长给了我一份名单,我对其他人都没什么印象,也……不熟悉,她们之中,无论是谁去做这个任务,对我来说都没有区别。」

我愣在原地。

我想了那么多原因,却从来没有想过,司闻不选我,是出于保护。

他害怕我在任务里出事,和他一去不回。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走吧,去民政局。」

司闻猛地看向我,神色晦暗不明,虽然没说话,但周身却笼罩起抗拒的气息,半晌,才艰涩地要妥协。

我欣赏够了,抢在他前面开口:「民政局——旁边的西餐厅吧。」

从口袋里拿出结婚证,我指着上面正巧过了一年的日期,弯起眼睛:「你这是什么眼神,过结婚纪念日啊。」

司闻这次回复得很快,我的手也被他牵起: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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