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狂花

下一秒,那双浑浊的双眼陡然和我对视。

我被吓了一个激灵,后背浸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阿年,这两个都是你带回来的姑娘?」

金爷从台上慢悠悠走过来,明明是在看着骆雪,可我总觉得有种窥探感缠绕着我,令我窒息。

「父亲。」

江倾年态度恭敬,介绍着我和骆雪。

而骆雪也如剧情描绘那样,冲着金爷盈盈一拜,水钻在灯光下波光粼粼。

「伯父好,我是江倾年的女朋友。」

「好!好啊!」

金爷哈哈大笑,肥厚的手捏了捏骆雪的肩膀。

「要知道,我就阿年这一个儿子,不是亲生胜似亲生,他能找到归宿,我从心底里高兴啊。」

忽略掉他摩挲骆雪皮肤的手指,这话听起来真像个慈父。

江倾年也跟没看见似的,任凭骆雪背后的手快把他的腰掐烂了,也神色不变,应和着金爷的话时不时点头。

「只是……」

金爷笑容一收,话锋一转:

「阿年,你到底年轻容易被骗,要知道现在的条子都聪明得很,不来硬的,来软的,没准你带回来的这两位里就有卧底……你觉得她们谁更像呢?」

这话实在让人难招架得很。

我瞄了江倾年一眼,他的嘴唇也紧紧抿成一道直线。

金爷全程用的都是「没准」「像」这种模棱两可的话,也不说江倾年选出来后要怎么办,根本就试探不出他的意思。

我还算镇定,但骆雪却方寸大乱。

她没想到会突然来这么一出,因为剧情里也没写。

但她清楚这具身体的身份,是被金爷害死的缉毒警的女儿,如果真的深查下去,难保金爷会认定我们姐妹两人是卧底。

现下,摆明了江倾年只能保一个。

他会保谁?

骆雪为什么这么没有自信?

我想,是她也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江倾年的温柔和爱意流于表面,所以她急着过任务,脱离这个世界,害怕会出变故。

而现在,变故真的来了。

江倾年和金爷不说话,场上其他人也当背景板。

良久,江倾年才笑了笑:

「父亲说了,我还年轻,看不出来,父亲替我看吧,看看谁……更像内鬼。」

话音落下,骆雪面色惨白如纸。

金爷明显对她起了色心,会选谁,不言而喻。

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金爷眯了眯眼,用手指点了点我。

「我觉得她像,你说呢?」

江倾年转头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很快,便有人来利落地捆住了我的手,将我带了出去。

至此,我的目的才算是真的达到了。

14.

如我所想的那样,金爷的人并没有对我用刑或者逼问我是不是卧底之类的,只单单将我关在了一间客房里。

因为金爷误会了。

误会我才是江倾年真正的心上人,所以他不敢动我。

如今,金爷的势力渐渐被江倾年接手,他也年纪大了,不得不防着江倾年背叛他,而最好的牵制就是拿捏住江倾年的软肋。

这也是江倾年本来的打算之一。

他高调去抢骆雪回来,就是为了做出深爱骆雪的假象,让金爷觉得能从骆雪这儿牵制住江倾年。

可就是因为太高调了,金爷反倒不敢信了。

这时,他就会把注意力放到我身上。

骆雪是江倾年的女朋友,那带个我回来是为什么?

早在我们上船的那一刻就有金爷的人在观察了,所以我才会在骆雪睡后摸进江倾年的房间,不只是为了和他达成协议,还为了让金爷误会。

误会骆雪只是保护我树立出来的靶子。

如此一来,他不会再过多关注骆雪,我妹妹的身体得以安全,我也能借机接近金爷。

就算我知道了剧情,知道金爷早晚会死,但我也不放心把报仇全然交托在别人身上。

我不仅要金爷血债血偿,我还要毁了这个遍地开满恶之花的工厂。

除此之外,我还要验证一件事。

如果「女主」的剧情跑到了别人身上,那「女主」还会是女主吗?

当晚,金爷没有找我,倒是安排了人来给我送饭,也解开了绑住我的绳子。

第二天中午,我被带到了一间地下室。

没有阴暗潮湿的环境,没有吓人的刑具,地下室被改装成了一个影音厅,金爷坐在宽大的沙发上,脚边各跪着一个容貌艳丽的女生给他捶腿,怀里还搂着两个。

她们低着头,身形瑟缩,显然是怕极了,但是没办法。

「伯父。」

我看着他,选择了和骆雪一样的称呼,呼吸间我浑身血液往大脑涌去,眼前不断浮现着我一刀捅死他,替爸妈报仇的场面。

「你很紧张,」金爷注意到了我因兴奋而颤抖的手,说道,「别怕,你是阿年心尖上的人,我自然不会动你,只是想看看你对阿年是不是真心的。」

「不、不是的,」我故作眼神闪烁,「江倾年是我妹妹的男朋友。」

金爷又大笑起来,然后突然出手狠狠扇了他怀里的姑娘一巴掌,随后又当胸一脚把跪在的女生也踢飞出去。

「啊!」

我装作被吓倒的样子跌坐在地上,恰好伸手挡住了那女生的头,以免她撞在大理石桌面的尖角上。

金爷走上前来,当着我的面扯住那个女生的头发:

「宝贝儿,告诉她,我最讨厌什么?」

女生发着抖却不敢哭,断断续续说出两个字——撒谎。

金爷满意地拍拍她的脸,将目光放在我身上:

「我最讨厌别人撒谎。」

我本来就是要说的,现在不过是顺着梯子往下爬罢了,于是哭着改口:

「我、我才是江倾年的女朋友,呜呜呜,我妹妹只是担心我才跟来的。」

「这才乖嘛,」金爷笑着把我扶起来,「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等有朝一日……我还会亲自主持你和阿年的婚礼呢。」

我小鸡啄米式点头,金爷当着我的面给江倾年打了电话。

他来得很快,周身空气泛冷,想来他也知道是被我算计了,此时正不爽着呢。

见他到了,金爷拍拍他的肩:

「你说说你,长大了,有小心思了,怎么真正的女朋友还瞒着我?」

江倾年冷冷看了我一眼,没吭声。

「行了,放心吧,没把你小女朋友怎么着,不过……她的身份我查了,你肯定也查过,我总要多重保障。」

言罢,他拍了拍手,很快有人端着一个盘子过来摆在桌子上。

金爷目露狠辣:

「既然是你的女朋友,那就你亲自动手吧,这东西不会伤了她的内里,只会让她再也离不开你。」

不用想我也知道这东西是什么。

针管里的液体在灯光下反射出彩光来,江倾年半蹲在我面前,双眸沉沉。

半晌,他一言不发地把东西注射进我的静脉。

不消片刻,一种蚂蚁啃噬骨头的痒从我心底蔓延上来,又痒又痛又灼,我死死咬着嘴唇,整个人像虾米一样蜷缩在地毯上。

好痒。

好想挠。

我动动手,胳膊上立刻出现一道血痕,但痒意却不解分毫。

很快,我又觉得阵阵窒息,仿佛有双大手掐一下我的脖子又松一下,喉咙滚动间有很重的阻碍。

一片迷蒙中,金爷动了动嘴唇,但是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江倾年沉默地把我抱起来,快步离开了地下室。

我被带回了他的房间,他将我扔在浴缸里,冰凉的水从头上淋下来,我却觉得异常舒服。

他又给我喂了点冰水。

如此感觉,反反复复几十次才渐渐平息。

等我真正清醒过来,已经是晚上了。

江倾年没开灯,搬了张椅子坐在浴缸边,问道:

「值得吗?」

我脱力地靠在浴缸上:

「如果你的至亲被人杀害,你会不择手段去复仇吗?」

没等他回答,我继续道:

「我会。」

「这是我的使命,为了报仇,我可以赔上这条命。」

15.

爸妈的那些同事,从来没觉得我会走一条复仇的路。

因为在他们看来,作为父母,我爸妈实在很不够格。

为了完成任务,他们很少回来,从小也没有陪伴在我们身边,不知道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也从来没在生病的时候给我安慰。

甚至没给我过过一次生日。

叔叔阿姨们一度担心我会恨他们。

但其实不是的。

他们虽然人回不来,但礼物会送到我的手里。

陪着我睡觉的小熊,妈妈录了一整首儿歌。

我能想象到,她是怎么在充满危险的任务间隙录下一首完整的儿歌的,或许爸爸就陪在她身边,一边望风,一边催促她快一些,真等录完了,爸爸又不高兴,觉得只有妈妈录了,没有爸爸录了,女儿会不会不跟他亲了。

爸妈的卧室藏着一本日记,是怀着我的时候写下的。

原来妈妈也会害怕。

她怕我不能安稳地出生,怕出生后我被他们连累,怕他们遭遇意外,不能看着我长大……

我曾一宿宿摸着干涸的泪痕出神。

那时候我妈妈该是多么殚精竭虑,她总想替我把什么都安排好,却又知道她不可能什么都安排好。

那是我无法体会到的身为人母的无助与无奈。

所以我无法怪罪他们没有给我足够多的爱。

我感激他们把我带到人世间,我也无法忘记这份仇恨。

于我而言,最好的结局就是替他们报仇,然后和他们团聚。

从江倾年房间出来的时候,骆雪已经等在门口了。

她脸上属于恋爱脑的单纯褪得干净,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为什么?」她问,「你是我亲姐姐,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抢我的男朋友?」

我想,抢走的不仅是男朋友,还有她的剧情。

骆雪双眼布满红血丝,指甲边缘有啃咬过的痕迹,看来这一天一夜她过得相当不好,或许还因为无法完成任务被系统责骂了。

「我是在保护你,」我看着她,「如果不是我代替你,在金爷那受苦的就是你了。」

骆雪面容有一瞬间的扭曲。

她当然知道金爷会对她做什么,也提前从系统那兑换好了药物,只要她扛过这次,江倾年就会彻底信任她,这对于她完成剧情有相当大的帮助。

然而现在这一切都被我给毁了。

夜里,我装睡中听见系统对骆雪说:

「骆眠不对劲,别拖了,找机会解决掉她。」

16.

不久后,我亲自替骆雪制造了这个机会。

那天是金爷生日,齐聚一堂的时候,我忽然打翻了果汁洒了骆雪一身。

在她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我凑在她耳边说:

「江倾年答应我了,会把你送给金爷。」

「不可能!」

骆雪咬牙切齿地反驳,心里却实在没底,否则她不会一直问系统。

这些日子江倾年对她明显冷淡了不少,再加上我刻意挑在半夜三更进江倾年的房间,她内心已经在动摇了。

本来嘛,她和江倾年的关系应该是靠感情来维系。

可现在江倾年不爱她,这份关系就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一个剧本,男主觉醒了意识,配角也觉醒了意识,那么女主将会举步维艰。

我笑着打量她:

「是不是真的,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妹妹,祝你好运。」

我朝她遥举酒杯。

回到别墅后,骆雪和江倾年的争吵声就连外面的人都快听见了。

我趁机加入进去开始搅浑水。

「骆雪,你别再逼江倾年了。」

我挡在他面前说道。

骆雪气得不行,还要维持人设双目含泪冲江倾年喊:

「你不是说爱我吗?都是假的?你真的要把我送给金爷?」

「你说话啊,江倾年!」

她如同摔断脖子的天鹅跌坐在地上,梨花带雨,哀哀戚戚。

江倾年很快便不忍心了,快步走到她身边:

「别哭了,我怎么会舍得那样对你呢,只是父亲那边确实需要一个交代。」

骆雪松了口气靠在他怀中,抽泣着说:

「那不如让姐姐去吧,相信以姐姐的聪明才智不会出事的。」

江倾年抚摸着她的脸,许久,说:

「好。」

可转天我并没有被送到金爷那,而是去了江倾年另外一处居所。

早在骆雪和系统盘算着怎么解决我的时候,我就给江倾年发了短信,让他配合我演戏,为的就是在骆雪眼皮子底下把我送走。

而我和江倾年的协议也很简单。

他帮我最大限度争取自由行动,我帮他毁了这里,我们所求的本质上一致的。

这一出戏很快传到了金爷耳朵里,听说江倾年的两个女人争风吃醋,让他自顾不暇,金爷高兴得很,也没多问把我送走的事。

江倾年的另一处住所有很大的地下室,里面堆满了炸药。

就算我不出现,他迟早也会炸了这个地方。

现在由我来,只是会更方便行动而已。

我按照江倾年给我的地图和部署,每天带一点炸药过去埋好,别人问起我就说想看看能不能偶遇到江倾年,倒也没人起疑心。

另一边,江倾年陪着骆雪频频在金爷那儿刷存在感。

而骆雪终于找回了自己的主剧情,「不小心」撞破了江倾年给金爷下毒后,拿出了无名之毒。

听说,能让人更快地衰弱死去。

我知道后,恨不得仰天大笑。

这是害怕再生变数,所以不惜从系统那兑换,也要赶紧毒死金爷,走完剧情啊。

可惜了,在我放置好炸药前,江倾年不会动手。

否则金爷一死,缅甸立刻就会乱起来争夺那个位置,到时候再想放炸药难如登天。

17.

十四天后,江倾年半夜来同我见了一面。

「你妹妹有问题。」

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你早就知道了。」

这是他说的第二句话。

我压住笑意问:

「你怎么知道她有问题?」

江倾年摩挲着手里的一串佛珠,丢到了我身上。

「这是她给我的,说戴着睡不会再做噩梦。」

我用衣服垫着细细看了看手串,又撩开眼皮瞧他:

「然后呢?」

江倾年少见有些难以启齿:

「确实不做噩梦,却会梦见你妹妹……」

我恍然。

应该是骆雪想用心理暗示的方式攻破江倾年的心理防线,顺便还能使他不做噩梦刷刷好感。

想来又是从系统那里兑换的。

「明天就要引爆炸药了,你确实该做个糊涂鬼。」

我将假骆雪和系统的事和盘托出,说:

「所以我早就知道你家里人都被金爷杀死,你亲姐姐也被他折磨自杀,你跟我本质上是一样的,我会找上你并不奇怪。」

我并不怕说出来后,江倾年会改变心意跟我翻脸。

因为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报仇就是最重要的事。

果然,江倾年没多说什么,只问我:

「有没有办法让那两个东西从你妹妹身体里滚出来?」

我摇头:

「但是只要我们炸了这里,她一定会被判定为任务失败,到时候她不得不离开我妹的身体,自会有惩罚。」

江倾年满意地笑了,说,那就好。

18.

第二天,江倾年给骆雪下了药,并叫杂毛带她离开。

我也搬回了别墅。

「你对杂毛还挺好。」我说。

江倾年轻描淡写道:

「他曾救过我的命。」

如今还他一命,也算报恩了。

负责给金爷下药的是金爷名义上的妻子。

但其实她和江倾年一样,也是全家被杀害后被金爷看上带回来的。

她更能忍耐,这么多年尽心尽力伺候金爷,也终于打动他,是他唯一承认的妻子,所以他对她并不设防。

那晚,金爷喝下了掺有剧毒的牛奶。

没有用骆雪拿出来的无名之毒是因为实在没有必要。

后半夜金爷咽了气,江倾年便通知所有被金爷掳来的女人坐船离开。

然后由我亲手点燃了炸药的引线。

彼时江倾年坐在我旁边,听着开始骚乱的动静,忽然笑了。

「你说,像咱们这样满手鲜血的人真的能和父母团聚吗?」

我吹灭了火柴:

「我可以,但你未必。」

下一刻轰隆巨响伴随着冲天火光,吞噬了我和他的身影。

这个诞生了无尽罪恶的魔窟终于在烈火焚烧下湮灭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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