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家常理不短2:又燃又痛的亲情故事》
01
小时候,我爸妈很爱我。
妈妈年轻漂亮,精心照顾和打扮我,我一直是同龄人中的小公主,温想。
我爸更是把我捧在手心里的,毕竟他快 40 岁才有了我这么个女儿。
爸爸白手起家运转着一家建筑承包公司,整个 A 市哪里有建设,哪里就有他的工头。
他的生活很简单很无聊,只剩下钱了,表达爱的方式就是把所有的钱都砸在我这里。
所以,我从小锦衣玉食,什么苦都没受过,我以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我在私立贵族幼儿园上学,有一个我爸生意场上好友的儿子叫萧飞。
他三天两头拽着我的辫子欺负我,却又大张旗鼓地宣称将来要娶我做新娘子,让我不准和别的男生笑。
我生气地拍掉他的手追着他满园子跑,回到家却扭扭捏捏地跟我爸说,萧飞说要娶我做新娘子,你看可以吗?
我爸笑得嘴里一口饭都喷出来了,「你要是喜欢他,那就行。他要是敢欺负你,你跟爸说,看我不揍扁他。「
于是我心安理得地扒着饭,心想,那就没问题了,要是萧飞以后敢不娶我,那他就死定了。
生活把我惯成一个没心没肺的公主,但有一件事我总觉得有点奇怪。
从幼儿园开始,我妈时不时会跟一个男人一起来幼儿园接我。
这个男人对我很好,一口一个「想想」地喊我,巴不得把「亲切、宠溺」两个词写在脸上。
我妈一脸开心地让我喊他「叔叔」,但我没由来地觉得有些怪异。
一直到我直升私立小学,这个男人还是不时出现。
有天,我放学,我发现是我爸来接我,我高兴地撒下萧飞,一下蹦到爸爸怀里。
他说我妈说她跟几个小姐妹出去度假几天,这段时间他会尽量来接我,再不济也会让他的司机来把我送回家。
我搂搂我爸的脖子,说:「太好了!我还是喜欢爸爸,不喜欢那个叔叔。」
我爸愕然,「哪个叔叔?」
我浑然不觉地回答,「就是经常跟我妈来接我的叔叔啊,总是给我买一堆吃的,对我很亲切,可我不是很喜欢,还是爸爸好!」
我看着我爸暗淡下去的眼神,丝毫不知道,我这句话改变了我的一生。
我爸从来没怀疑过我妈,尽管她比我爸整整年轻了 15 岁,但是她温柔体贴,对我爸百依百顺,把我爸生活的方方面面照顾得极其妥帖。
对于我爸来说,她是个完美妻子,年轻漂亮,能帮他看家,带出去也很有面子。
同时在他看来,她对我更是好得无可挑剔,也是一个完美妈妈。所以他从未想过我妈会出轨,给她开了黑卡,她想花钱他从来没管。
但是他稍微一查,很快就发现了她偷情的痕迹。
在他以为她兢兢业业每天去接我放学,送我去课外班,然后无聊地等待我的时候,其实她就近在某个酒店跟那个「叔叔」狂欢。
她的信用卡账单里有很多男性用品消费,有一些西装,皮带,腕表什么的,有些他对得上,是送给他了;但是大部分消费记录对应的东西,他见都没见过。
她挥一挥手买了栋郊区的别墅,里面住着什么人简直不言而喻。
他之前还随口问过一句,这个月银行说有比消费挺大的,她只是轻描淡写一句,哦,我给想想买了个大额理财,她以后长大了可以用。于是他完全没再问下去。
甚至,这次她去旅行,我爸雇的私人侦探很快从前方发来照片,那个男人搂着她,另一手毫不掩饰地在她大腿流连。
最令我爸崩溃的是,竟然连我都不是他的女儿。
他一开始从未想过要验我,但是他的助理说避免以后心理有结,所以他还是跟我做了基因检测。
事实证明,「我爸」不是我爸,那个叔叔才是我爸。
02
于是,天崩地裂。
我妈回来后,我爸就直接把我们赶出了门。
我妈苦苦求饶,跪在地上抱着我爸的腿,求他原谅,说她再也不敢了。
我爸,唉,以后也不能这么叫他了,温承看都不看她一眼,只说:
「把离婚协议签了,现在你还可以得到那座你名下的别墅,不然我重新拟协议,背叛出轨欺骗,我怕你是连别墅价格十分之一的钱都拿不到。」
于是我妈哆哆嗦嗦地签了协议,带着我逃离了她当作取款机的温家,跑到郊区那栋别墅里,与刚刚和她一起结束度假的那个「叔叔」抱头痛哭。
我惊讶地发现这个屋檐下竟然还有另一个小女孩,只比我大一岁,他们让我叫她姐姐。
她叫刘愿,他们说她是我亲姐姐。
彼时 8 岁的我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慢慢长大,我才意识到我这亲生父母的可怕。
我妈刚生我姐后,因为和我亲爸两人实在穷,只能出去咖啡店里面打工。
她看中经常来店里工作和商量生意的温承好像挺有钱的,在一次「不小心」打翻咖啡后,成功引起了温承的注意力。
慢慢地,温承招架不住她的各种暗示明示,而她也正好再次怀孕,她泪眼朦胧地说这孩子是温承的,温承当即就许了她承诺,把她娶进门。
而我亲爸刘云龙竟然很高兴。
他一边享受我妈嫁给温承后带来的金钱,一边虚伪地安慰她说等将来有足够钱,就可以把温承甩了,她就不用再出卖身子给那个老男人了。
我亲姐,虽然不知道我妈是她妈,但非常喜欢这个阿姨,因为她每次来,都给她带各种各样的好吃的和漂亮衣服。
这些事,有一些我自己悟出来的,有一些是以后日子里我听他们吵架的内容拼凑出来的。
我痛恨自己身上为什么留着这两个人的血,恶心。
刚来刘家时,我妈对我倒是和之前差不多,除了不能像以前那样给我买很多东西,对我倒也是不错。
我亲爸也是,朗朗着哪天去派出所把我姓改过来,叫刘想,本来就是和我姐姐的名凑一起的,愿想。
然而有一天,我妈突然回过味来,为什么温承会突然查她的事情。
于是,她一番打听,从那天送我爸来接我的司机嘴里知道了我曾经说过的话。
她愤怒地给了我好几巴掌,什么话脏,她就挑什么骂我。
说我是个小贱人,还没长大,就学会阴阳怪气,茶言茶语;说我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葬送了一家人的幸福生活;说她造孽生了我这么个祸害来折她的寿。
我亲爸虽然没打我,但也没拉着她,就站在一旁,睥睨着眼睛看我,满是寒意。
我姐姐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她还烦着怎么突然来了个妹妹,怎么爸爸对她还挺好,怎么家里好吃的东西少了。现在,她看我被打,心里畅快。
我的童年戛然而止。
我妈把我从私立学校退学,把我转入和刘愿一个学校里。她恨恨地说,可没钱让我在贵族学校里面烧。
办好手续那天,萧飞拉着我的手,眼里红红的,他可能或多或少从他爸妈那里听到了什么,虽然他并不理解。
短短半个月,我从一个活泼明艳快乐的小公主,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再无人心疼的「孤儿「,脸上还有几道指甲的刮痕。
明明我不是孤儿,却处在比孤儿更难堪的处境。
萧飞说他一定会想办法转到我的学校来保护我,叫我不要难过,让我随时来找他,他也会找机会来看我的。
我眼里蓄着泪,我好怕一不小心眼泪掉下来又要挨妈妈的揍,我只能点点头快速转身离开了。
萧飞应该是这世界上最后一个挂念我的人了,他也是我全世界唯一的希望。
新的学校,很糟糕。
我转入二年级,作为一个突然到来的插班生,自然没有任何朋友。
刘愿是三年级,而且她好像在学校比较出众,很多人认识她。
渐渐地,我在学校里听到一些窃窃私语。
他们说我是刘愿后妈带来的女儿,仗着有亲妈天天欺负刘愿,而刘愿就会在一旁说,「没有没有,我妈对我很好的,就是温想这个继妹总是仗着我妈对付我,还……唉,不说了。「
我不知道她还能说什么,因为她说的根本没一句真话。
我们明明是亲姐妹,而我妈眼里明明没有我。
但是没人知道真相,也没人去探究真相。
他们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开始孤立我,排挤我,在我的课桌上乱涂乱画,在我值日的时候弄得满地狼藉。
于是我妈更讨厌我,说我阴沉孤僻,一个朋友都没有,成绩也一塌糊涂,不像我姐姐,活泼可爱,人缘好,成绩名列前茅,是校园的风云人物。
她不记得了,我以前也是那样的啊。
03
这黑暗的日子里,只有萧飞还在。他并没有办法甩开永远跟随着他的专属司机来到我身边,但他常常给我写信,每个月都会有一两封信寄来。
我不敢寄回家里,怕一被发现就要被撕碎,我每周去学校传达室找有没有我的信。
每个收到信的日子,都能支撑我下一段黑暗的时光。
我也会常常梦见以前的生活,醒来后就会很想爸爸,尽管我都没资格叫他爸爸。
我记得他的手机号,可我不敢打电话给他;我记得他的生日,想给他发个生日快乐的短信,可我也没有手机。
我在和爸爸分别的第一个他的生日的时候,用公共电话给他打了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了,是熟悉的声音:「你好,哪位?」
我有些慌张,快速说完一句,「祝您生日快乐!」便匆匆挂上电话,转身回到我眼前的现实生活。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四年,我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因为我姐升入初中,终于渐渐地少有人对着我指指点点,我也难得地过了一年较为正常的学校生活。
我原本底子就不差,以前上过各种各样的补习班,学习能力也可以。这一年里我终于摆脱了各种校园暴力能够正常学习,终于够格直升小学对口的重点中学。
我姐姐也在那个学校。我并不想和她同校,但如果我成绩再差一点,回到家就是父母的谩骂虐待,还有我姐的嘲讽欺侮。
我只能再努力一些,再进步一些,尽管按照我妈的话说,我跟我姐比起来,连我姐的一根头发都不如。
小学毕业的文艺汇演上,原本有个钢琴独奏的项目,但是表演者因为要出国就不出演这个项目。
我的班主任知道我转学过来的履历上有写我一直在练琴,问我要不要试试。
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我在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就已经把所有证书都考下来了,还得过全国青少年钢琴比赛第一名。尽管我三四年没有接触过钢琴了,但我很有信心。
自从父母开始对我恶语相向,他们对我的照顾就只剩下给我足够吃饱的粮食,能够穿的衣服,有学可以上。
所有的好东西只有我姐才有,甚至连温承打包寄过来的好几车我的东西都成了刘愿的个人所有,其中不乏好多我妈以前大手大脚买的够我穿到 18 岁的奢侈品衣物穿戴。
我姐被精心打扮,就是一个千金小姐的模样。而我则是一个嚣张跋扈的继妹,自己落得个没人疼爱的下场,还天天卖惨。
当班主任询问我上台演出的意向时,我立刻答应了,并以准备毕业考为由,每天放学在学校练琴到天黑。
演出前一天,我告诉我妈我需要上台,能不能给我一条小裙子穿。
我妈冷笑一声:「呵,这么多年没弹过琴了,你那本粗手指还弹得出来吗?别上去给我丢人!」
我姐在旁边扑哧一笑说:「妈,我听学校的学妹说过了,温想上赶着找老师说想上台,恬不知耻,还想着自己是当年的小公主呢。」
我深深地低着头,在这个家我从来不辩解,没有人会信我,我也只会换来一顿毒打,「妈,求你了,随便一条小裙子就行。」
我妈最终随手丢给我一件我姐淘汰下来的有点开了线的小白裙。
毕业文艺汇演那天是我自离开温家后过得最像自己的一天。
灯光汇聚的舞台上,我的演奏酣畅淋漓,掌声经久不绝,我看到了好多同学吃惊的神情,也看到了好几位老师眼里的惊艳。
唯独没有看到我的亲生父母,是了,他们才不在乎我毕不毕业。
突然隐约间,我似乎看到礼堂尽头门口处站着几个人中好像有我爸爸的身影,我指的是温承,可也只是短短一瞬,就找不到了。
是我眼花了吧,爸爸怎么会来看我,我对他而言只是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我独自一人走下舞台台阶,不像别的毕业生那样一下台就有家人一拥而上献上鲜花。
站在台阶上,我抑制不住自己想要哭的冲动,泪水无声地流下,但我轻声对自己说,「温想,不能哭,你要努力,你要越来越好。」
04
我把我这次成功登台演出写信告诉萧飞,他很为我高兴,也道歉不能来现场,但他说他在酝酿一个给我的大惊喜,希望到时我能喜欢。
然后漫长的暑假就来了。父母照例带着刘愿出去旅游了,其他时候刘愿则一直在上兴趣班,父母也好像一直在玩。
我从来没见他们上班过,可能我妈那些年真的从我爸那里弄到了足够多的钱,能够支持他们一直这样奢靡享乐。
临近开学时,我亲爸丢给我一个刘愿淘汰的手机,其实还算新,只是刘愿看不上了,刚买上最新款。
我如获至宝,第一时间存进了萧飞早告诉我的他的手机号码,可我犹犹豫豫不知道开口和他说什么,最后只是给他发了条信息:「萧飞,我是温想,这是我的手机号。」
谁知,不过片刻,他的电话立刻打了过来,兴奋地叫我,「想想、想想,终于可以和你说说话了!」
那天我躲在我的小阁楼里和萧飞聊了好长的电话,对我来说是难得的逃离现实的时光。
转眼就到了初中开学的时候,开学仪式上,刘愿作为优秀学长学姐发言。
我知道她并不是学习最出色的,但是她人大方,爱摆阔,而且一直是千金小姐的打扮,在学校里人缘还不错,据说有一众追随者。
她没少在家里吹嘘自己,顺便贬低我。
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是我姐姐,好在我的姓也没改,也没人会联想到我们是姐妹。
我希望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就让我安安静静地走过这初中三年吧。
然而我的初中生涯只安静了第一节课。
下课的时候,就不时有人斜着眼睛瞥着我说,有个男生在全年级每个班大喊,在找温想。
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发现教室门口探出一个萧飞,嘴里大喊着:「温想!」
他一眼看到班级里呆若木鸡的我,冲过来一把搂着我肩膀,「想想,这就是我给你的惊喜!我们现在又是同学了!」
萧飞一直缠着他爸妈想转来我的小学,但是他爸妈并不希望他跟我这个出轨的女人的女儿有过多的牵连。
但最终敌不过他的各种哀求,甚至立下军令状,只要他毕业考年级前三,就让他随便挑选要读哪所中学,于是他真的做到了。
他在一班,那是个成绩第一、财力第一的孩子们的聚集地,这两个条件无论哪个他都满足了。
我在八班,我的成绩够格考到这所区重点中学,但也只是平平无奇的中等水平。
萧飞抱了我好一会儿,才放开我。
他长高了好多,原本和我差不多一样的身高,现在高我大半个头,他眼里满满是少年的活力和兴奋,直勾勾地看着我眼,让我不由自主地脸红,慢慢地低下了头。
05
我原以为萧飞是照进我生活的光,而且现在真的来到了我身边,但我万万没想到,他竟成了我的梦魇。
所有人都用探究的眼光看我,不知道成绩普普通通,穿着平平无奇甚至有点破的我为什么会认识萧氏集团的少爷。
没过多久,有人扒出那些小学时贴在我身上的标签,我也不知道是有人扒出,还是刘愿散播的。
反正我又变成了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却又靠卖惨博同情赢得萧飞怜爱的一个心机继妹。
而刘愿是绝对的真善美,处处忍让我这个继妹。更有甚者说我是小三的女儿,说我是我妈出轨生下的杂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一开始,萧飞似乎从未听过这些话,每天来跟我吃午饭,开开心心地喂我吃东西。
慢慢地,他发现每次他来找我时,周围人总是露出奇怪的眼神,于是他渐渐发觉了那些「谣传」,但他丝毫不在意,甚至听到有人说时,他还会恶狠狠地警告他们。
我在以前的信里就跟他说过,刘愿对我并不好,在我妈打我的时候幸灾乐祸,也会在父母不在的时候打我,揪我头发,把我的早餐倒掉。
可是渐渐的,到了初二的时候,我经常发现他对我欲言又止,在我逼问下,他吞吞吐吐地说,「想想,你是不是不太喜欢跟你姐姐沟通,其实她可能也没那么坏?」
我震惊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
他很快摇了摇头,说,「不用管我说的,想想,无论怎么样,我会站在你这边。」
可是他并没有站在我这边。
我发现他来找我的次数越来越少,而我几次鼓起勇气去找他,均被告知,他在学生会里忙碌着。
当我转身,背后的讥笑清晰可辨。
「她又来卖惨,笑死人了,天天上赶着来缠萧飞。萧飞现在跟刘愿学姐才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呢。」
于是我才知道,萧飞原来是在初一学年底在刘愿的建议下加入学生会,并且开始跟刘愿有了更多接触,有人说经常看到他们成双入对,有人说萧飞都跟刘愿表白了。
我充耳不闻,我不愿相信。直到我亲眼所见。
那天早上,刘愿一如往常,随手打翻我的早餐,嘴里轻笑,「你也配吃我们家的早餐。」然后她哼着曲上学去了。
我默默打扫着满桌满地的一片狼藉,不然晚上回来挨打的只有我。
等我到学校,快走到我们教学楼下时,我发现刘愿站在树荫下,不时撩撩头发,不时看看手表,似乎很急切,微风吹起她淡蓝色的裙摆,好一个青春美少女的模样。
我低头看看自己一身运动校服,默默地从她前面路过。
谁知她挡住我,提起她手里一袋东西,满脸微笑地对我说,「想想,你早上忘记吃早餐了,姐姐给你带啦。」
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知道这个人在发什么疯。我轻轻拨开她的手,说不用了。
我发誓,我真的是用很轻的力度拨开她的手,可是她啊地尖叫一声,手甩得老高,手里的早餐飞了出去,甚至有豆浆溅出来,而她的手腕上不知道怎么的就红了一大片。
我听到身后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只见萧飞一把抓过刘愿的手腕,焦急地问她没事吧?
而刘愿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柔声说,没事,就有点疼。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萧飞吼我:「温想!你姐好心给你带早餐,你有必要这样吗!」
我难以抑制我眼里硕大的泪水迅速地滚落,然而萧飞眼里根本没有我,他吼完我只顾着低头查看刘愿的「伤势」,给她吹气。
我看到刘愿眼里不加掩饰的一抹胜利的得意,心里只剩苦笑,独自一人安静地离开了。
06
那天我翘课了,一个人躲在学校操场后面地树荫下,一场又一场的哭。
我不知道,为什么连我唯一的阳光都变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从初一开始,萧飞就一直跟我说要努力学习,成绩提升上来,就可以到一班和他做同班同学了。
我现在成绩确实上来了,刚能摸到一班的边,而他成绩掉下来了,他说现在没什么学习的动力,当个一班吊车尾也没事,等我来一班了,和他一起做个伴。
呵,我还能去做什么,属于我的萧飞原来早就不见了。他再也不相信我了,他再也不会站在我这边。
我边哭边断断续续地对自己说话,试图安慰自己。
我告诉自己,我没有错。
这一切的根源是妈妈做错事,被我发现了,我说出来了,可是我不懂啊,错的不是我。
可是他们都要报复我,我忍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连萧飞也要夺走。
不知道我哭了多久,直哭到我都没有纸擦鼻涕了,只能变成小小的抽泣声。
突然头顶传来一阵树叶沙沙作响,我抬头一看,一个男生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哭够了没有?」
我吓了一跳,也瞬间涨红了脸,我也不知道我的絮絮叨叨自言自语他听到了多少,只觉得无地自容,我低头给他道歉,飞快地抓起我的包正想起身逃跑。
但是他迅速从树上跳下来,一把抓住我的书包背带,「你跑哪里去,你现在这样能去哪?」
我才意识到我现在的脸上可能眼泪鼻涕横流,眼睛不知道肿成什么样了。
他从他的背包里面掏出一包纸巾:「擦擦吧。」
「谢,」我吸了吸鼻子,「谢谢。」
那男生靠着树随意地坐了下来,我没敢多看他,只在余光里看见他穿着校服的白衬衫,一副慵懒舒适的样子。
刚刚抬头一瞬看到他,背着光,有点儿睁不开眼,只记得他眉头微蹙,眼睛却很亮。我感觉他好像很眼熟,总之不是第一次见。
「加个微信。」男生突然又说到。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要干啥,直到他把他的微信二维码怼在我面前,我才手忙脚乱地加了他的微信。
头像是一只白色的大狗,昵称「声.Gqs」,我脑子里苦苦思索我认识过这么一个人吗,突然一个名字闪过,顾千声?
我弱弱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摇了摇手机,「看来你知道我是谁了,温想同学?」
是了,这个名字名声太大,初一入学作为新生代表上台发言,据说是入学考分数远远高过第二名。
而且他是在六年级的时候,突然插到我的班级来,从此一直是班里第一名。
虽然当过同班同学,我跟他却没有过任何交集,估计连在人群里扫视一眼的对视都不曾有过。
「走吧。」顾千声把手机揣进兜里,挎着包从草地上站起来。
「去哪?」他这话让我毫无头绪。
「请我吃饭啊,」顾千声理所当然地说:「你哭了一上午,午饭时间都哭过了,我饿死了又不敢打扰你,一直到现在。你请我吃个午饭呗。」
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映在他的脸上,他张扬的笑意过于耀眼,我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只能跟他的背影一路小跑过去。
07
那天下午,在年级第一的带领下,我第一次翻墙逃学。
我们去吃了碗热气腾腾的大排面,我感觉好像是我这几年来吃过最好吃的东西,而且最后是顾千声付的钱。
我没忍住问他:「我跟你好像不是很熟?」
他似乎楞了一下,又满不在乎地一挥手,说:「谁让我是活雷锋呢。」
那天我在晚饭后的时间回的家,他们一家三口坐在客厅看电视,没人过问我为什么这么晚回来,有没有吃晚饭。
刘愿抬头朝我甩来一个轻蔑又得意的嘲笑。
我无视地转身上楼,把自己关在属于自己的小阁楼里,口袋里的手机还在疯狂地震个不停。
从放学时间开始,萧飞就不停地给我打电话,我一个都没接。
还有一条他发来的信息:「想想,不要想太多,我明天跟你好好聊聊。」
我根本不知道和他聊什么。他不再是我心目中的太阳了,不再是我的萧飞了。
曾经我以为,别人的眼光我不在乎,任你们如何造谣我,跟我有什么关系?
只要我在乎的人是相信我的就行。可是现在,我在乎的人竟然也不相信我了。
意识到这一点让我很心痛,但我不愿再这样了。
顾千声有句话打动了我:
「你哭那么多有什么用,难受的是你自己。你好好学习,考个第一呗。学生的世界,成绩为王。你看我三天两头逃课,吊儿郎当的,谁敢说我一句什么?」
他当时的语气很嚣张,但我感觉好像就是这么个理,我也要做这样一个人!
第二天上学,萧飞在校门口堵我,我抗拒地想要越过他,还是被他拽到一边。
「想想,我昨天不该吼你,你不要生气。」
我不说话。
「可是,你姐姐确实是好意,你不该那样。」
我瞬间抬头,直视他的双眼:「我没有错。是她倒掉我的早餐,又何必来假惺惺,而且我并没有那么用力地甩她。」
萧飞的嘴角扯起一抹牵强的笑:「还真让你姐猜中了,你会这么说。想想,刘愿说你自从离开温叔叔来到她家就一直封闭自己,不愿沟通,其实你多了解一下你姐姐,她也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萧飞还在说,而我已经听不清他的内容。
眼前这个我的青梅竹马,我以为我会穿上婚纱出嫁的人竟然变得这么陌生。
「萧飞,我们绝交吧。」这么幼稚的词,我竟然都用了出来。
他显然愣住了。
「我刚离开我爸温承的时候,我们来往的信里,我虽然说得不多,但大致跟你讲了我在刘家的处境,我从来都不快乐。你一直在安慰我,鼓励我,给我讲一些快乐的事。我也一直以为你是最了解我的人,会一直陪在我身边。」
我说得渐渐无力,感觉在跟一段珍惜的记忆告别。
萧飞的眼里慢慢升腾起一些慌张,可我也不想理会了。
「可是现在的你不是这样的了,你把对我的信任和关心分给了别人,还是我最讨厌的人。这样的你,我不想要了。」
我说完,别过他,径自往前走去。
楼道里,顾千声横亘在中间,抱着个篮球,满头大汗,他如释重负般地朝我一摊手:「温想,快点,给我些纸。」
这个人难道不觉得他自己出现得很突兀?我只得递给他一包纸,他就哐哧哐哧地擦起汗来,并随我一道往教室走。
经过一班时,他把剩下的纸巾丢给我,莫名朝我灿烂地笑起来,「回见。」
这笑让我不由得紧张,赶紧往自己班里去。
但我还是很感激顾千声,无论他真的只是想要一包纸巾,还是想帮我挡下身后追上来的萧飞。
08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每次一下课就躲起来,萧飞来找了我几次都没找到,后面渐渐地也不来了。
他给我发消息,说希望哪天我想开了能跟他好好说说话。我都不回。
有一次,我看到他在操场上仰头看着坐在主席台上的刘愿,她对他说了句什么,他笑开了。
那时的他,眼里有一些我曾熟悉的宠溺,耳朵上的涨红我却不曾见过。
顾千声在我后面骂我,「看什么看,看什么看。你好好看看你这次考的几名,赶紧给我跑完这一圈回去刷题。」
这语气里有埋怨,有嫌弃,有恨铁不成钢,甚至还有一丝丝醋意。我没忍住,抿着嘴偷偷地笑。顾千声在后面更是骂骂咧咧。
我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就开始辅导我功课。
就有一次晚上 11 点多了,有一道数学题我实在弄不明白,我抱着试试的心态,拍照发给顾千声。
谁知他秒回,还是语音,「怎么这么笨,这都不会。」然后连着给我发了 3 个 60s 的语音详细给我讲了思路。
初二下学期的期中考,我考了年级 24 名,这在一班也是中上游水平了。
年段长对我这一年来的进步很满意,通知我妈将会把我调到一班学习。
我妈那天破天荒地夸了我一次,说进步挺好的。
刘愿不屑地猛推了一下我肩膀,「不过进步一点,没什么好得意的。你就是进了一班,萧飞也不会再多看你一眼。他现在啊,眼里可全是我。」
她翻着白眼趾高气昂地走了。
我也是吃惊,人类的眼白居然能几乎占满整个眼眶,她这样走路不会摔吗。
去一班那天,一班班主任扫视着班级里,在犹豫能让我坐哪里。
这群要么成绩出色,要么家境优渥的孩子们,看向我的眼神,有探究、有嫌弃、也有不屑。萧飞则似乎有些局促地望着窗外。
「老师,我想跟温想当同桌。」
所有人把目光聚集到教室后面靠窗最后一排的位置那里,顾千声举着手,话是对着老师说的,人却微笑着看着我。
「你不是总说想自己坐怕有人吵你吗?」班主任出声。
「她进步得太厉害了,我要向她学习。」顾千声语气一本正经。
班级爆发出一阵笑声,班主任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我挥挥手。
我应该也是没忍住,嘴角带上了一丝笑,因为我发现随着我走进,顾千声的笑意越来越深,直到我都能看见他后槽牙了。
课间的时候,萧飞叫我到外面,我知道总有这么一遭,躲不过的,便跟他出去了。
他犹犹豫豫什么话都没说出来,我便自己开口。
「我来一班不是因为你,我就是只想好好学习,别的我都不在乎。」
萧飞似乎松了口气,才问到:「你跟顾千声很熟吗?」
我觉得有些好笑,「我好像不需要跟你汇报这些,你跟刘愿好好的就行,别的不用管。」
我不等他反应,便径自走进教室。我再也不希望与他们纠缠了。
我回到座位上,顾千声后脑勺对着我趴在课桌上。
他什么也没说,但我觉得他全身的气场透露着「不爽」两个字。
我拿铅笔头戳了下他肋侧,他一下弹起来,转身对我怒目瞠视,帅气的脸上却写满了「你怎么还敢惹我?」
我一个没忍住就笑了,把卷子朝他一推,「活雷锋快来教教我,这题怎么做?」
他皱着的眉头似乎不可置信地弹了一下,似乎不甘心地咬了下牙,但最终还是缓和下来,把头靠了过来。
开头还是那句「怎么这么笨」,接着又详细地给我讲。
我认真地点头,记录下他的解题思路。
他似乎总是知道怎么讲我就能一点通。
但是,他不知道,我握着笔的手心细细冒着汗,我害怕我的心跳被他听见,我害怕我会错他的心意,于是我也不敢表达。
我暗自庆幸着,他一直盯着试卷不会发现我因为他靠得太近而发热的脸。
我希望这就是我未来的生活。
09
显然,我还是太年轻了。
那天我刚回到家推开门,刘愿就冲到玄关来,甩给我一巴掌,把我推出门外,「你这个贱货!」
动静之大,我那亲生父母都忍不住来看热闹,不过都站在她那边,也没人来扶我。
刘愿打了我一顿却自己抽泣了起来,听她断断续续的讲述,我才知道怎么回事。
原来,顾千声是刘愿心心念念的人,小学时一直跟刘愿同班,六年级的时候他因家里的原因休学一年,后来才又转入我这班变成我的同级生。
她说顾千声与她青梅竹马,两人惺惺相惜,因为不得已的原因错开一年,但是关系一直很好;没想到我一到一班就闹着要跟他同桌,还扯着他的手,缠着他给我讲题。
我一向佩服刘愿的脑补能力,现在再听她这么一说,我估计她从小看图写作文都是满分。
我亲生父亲开口质问我,「为什么跟愿愿抢朋友?」
我真就一个黑人问号脸,他女儿这么明显一段话声明她有早恋倾向,结果他就问我为啥要跟她抢朋友?????
我平静地说,是顾千声说他旁边有空位我可以坐他那,而我也只是正常地向成绩年级第一的同学问问题,并没有她说的不恰举动。
我不卑不亢的态度似乎让他们三人吃了一惊,毕竟我以前面对任何他们的苛责,都是低头、道歉、默默承认。
刘愿却还歇斯底里:「你胡说!千声从来不要同桌,也不给人讲题,是你勾引他是不是!你这个贱人!你是哪个狐狸精生的骚货!」
「刘愿!」我亲生父亲吼了她一声。
刘愿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低着头向妈妈道歉。
但是我们亲妈还是抬手甩了她一巴掌,刘愿捂着脸哭哭啼啼地上楼了。
亲妈倒没厚此薄彼,反手也给了我一巴掌,「你也给我省点事,不要以为成绩好了点就来惹是生非。」
我沉默地上楼来到我的阁楼,我早已决定,我不会再为这个家发生的任何一件事落泪。
还有 4 年,等我考上大学,我和这里再无瓜葛。
而刘愿的话反倒给我一些希望,如果顾千声为我破了例,那我在他眼里是不是特别的?
第二天,刘愿也不知道怎么找着我独自一人去倒班级垃圾的时候把我拦住,她满脸期期艾艾,我一看就知道大事不好。
「想想,我知道你到我们家来一直有怨气,可是你真的要这样伤害姐姐吗?」
我看着她继续演。
「我知道你和萧飞青梅竹马,他还说你们私定终身。
「我最近和他走得近,并没有什么,只是因为学生会的事情,你不要误会了。
「但是,你也没有必要可以刻意接近顾千声啊!你这样做就是想报复我,是吗?」
哦,她终于说到这句话了。
「是又怎么样?」
我看见她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但我立刻接上:
「你是不是就等着我说这句话?你手机里现在正在录音呢,还是顾千声现在就在我身后?」
刘愿凝固住了一脸的期期艾艾,僵得像是得了面瘫,她眼神不自觉地往我后面飘。
果不其然,顾千声的手从我侧后方探出来,接过我手里的垃圾桶,语气戏谑地说:
「有人跟我说你掉垃圾堆里,让我来捞你,结果你在这闲聊。」
我没有接他的话,而是继续直视刘愿,我很享受她此刻满脸的震惊和不甘。
「走吧。」顾千声见我没反应,拉起我手腕,直接把我拽走。
拽什么拽啊。等一下,什么?他拉我手腕?他拉我手腕??
啊!!!!!男女授受不亲啊!
身后的刘愿比我还震惊,嗓音震天:「千声,她是个骗子!!!」都破音了。
我这边还死死盯着被顾千声拽着的手腕,他则回头,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学姐,以后不要来打扰我同桌了,她很忙。」
这句话简直杀人诛心!
我当时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因为我当时满脑子都是「可恶,他抓我手腕,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所以这句话是后来他给我补充的。
顾千声拽着我的手,直到垃圾房才放开,他把垃圾一倒,但是人没动。
我讪讪地站在一旁,最后还是我开口:「刚刚和刘愿说的话,我可以解释。」
「那你说。」
「我是故意那样回答她的,我猜她肯定就是逮住你在我旁边的时候说那些话故意激我……」
我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我看见顾千声挑着眉像瞧一个傻子那样看着我。
他怒目一瞪,「谁要听这个,你说,你跟那个萧飞私定终身是真的吗?!」
我……我们真的要在垃圾房前面讨论这个问题吗!?
10
那天反正我是跑了。
我那会还在为顾千声拉着我的手跑了一路而脸红心跳,哪能回答得了。
经过这么一遭,刘愿在学校就不再来恶心我了。
萧飞继续围着刘愿转,尽管刘愿肉眼可见地对他开始爱答不理。
顾千声没再问过我那个问题,只是每天上课就睡觉,下课给我答题,晚自修拉我去跑步,我在一班的生活慢慢地走上正轨。
学校成了我暂时的避风港,同时随着升入初三,刘愿升入高中部,我在学校的生活更加自如,成绩上追赶着顾千声,终于也到了年级前十的水平。
但是,于此同时,那个家里却越来越乱。
刘愿三天头两给我使绊子,给我换来一顿骂,一顿打。
好像只有我受难的时候,她才能高兴一点。
但我亲爸妈倒不像以前那么热衷于打骂我了,他们估计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他们吵架的次数与日俱增,内容无外乎是钱。我也听到那么零星几句。
「为什么这几个月来钱越来越少!你是不是偷偷把钱藏起来了?
「卡号密码你不知道吗,多少钱你不知道吗,你自己花钱大手大脚还在这里疑神疑鬼!」
「*&%***……¥# (一堆垃圾话),你他妈乱花钱我说你了吗,什么情况了还买包?」
「这些钱没有老娘我,你一分钱都拿不到!当年说好我给你钱,你创业,我可以早点解脱,结果你干嘛去了?!成天花天酒地!」
「你跟那个老男人不也快活了好多年!我看你是巴不得回去舔他的老 x 巴。」
一顿嘈杂和水杯砸破的声音后,我听到我那亲妈带着哭声狂吼:「刘云龙你不是人!!!」
我亲妈的哭喊声在我亲爸讨好的哄骗中归于平静。
我合上门,不再去听他们恶心的纠葛。
然而过了没多久,我亲妈却带着夜宵来敲我的门。
可真是稀奇。
她说了一些有的没的,最后终于问我最近有没有跟我爸联系过,她指的是温承。
我摇了摇头,这些年来,我都只在他生日的时候给他打电话快速说一声生日快乐,并不敢跟他有什么其他联系,他也不曾主动联系过我。
我亲妈脸上阴阳不定,吞吞吐吐地说:
「你爸这些年其实还惦记你,每个月都会转一点钱来,钱我都用在你的吃穿用度学习上了!但是最近几个月钱变少了,这个月过了打钱的日子却没有钱来,我联系他也没有反应,你要不去找你爸看看?」
我万万没有想到,我爸竟然为我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儿付赡养费,我心里一阵暖,但同时又一阵寒!
她说得好听,钱都用在我的吃穿用度上,我吃他们剩下的,衣服捡刘愿的,学校是公立的,他们在我身上花过什么钱?!
我估计我爸每个月打给她的钱不少,她就是靠这个钱和我亲爸两人不用工作又过得潇洒。
然而,明明是因为有我才有这笔钱,他们这些年来却是我如草芥,如仆役!
我心里对我这亲生父母泛起一阵恶心和愤怒,但我没有表现出来,狠狠地压制了下去,因为我心里还是担心我爸。
11
我在一个周末的日子里鼓起勇气来到曾经的家,希望能见到我爸。
顾千声提出要跟我一起来,他已经基本了解我家的情况,但我还没有勇气让他直面这一切。
曾经的家在靠近市区的一片富人区别墅里,再次到这里不免有些近乡情怯。
可是原本是我家的房子里,进出的却都是陌生的人。
我才知道这一家已经不姓温。
有一个曾经照顾过我的女佣认出门口呆站的我,她告诉我温承生意失败,变卖了好多处房产,现在不知道人在哪里。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温承是孤儿,当年的一切全靠他一人白手起家打拼出来的,如今这一切看来也只有他自己在抗。
我认识的能够知道我爸近况的只有萧飞的爸爸,电话接听后,萧飞的语气透露出他早就知道我爸的处境。
同时,还有一个让我窒息的消息,我爸被催债的人砍了,现在在医院里。
萧飞说完匆匆挂掉电话。我跑到医院后才知道他是在避嫌。
我爸是被报警送来医院的,当时整个人奄奄一息,警察垫付了手术费才把人救过来,不过仍旧随时有危险。
由于没人给他续费,他住不了重症监护室,就被搁置在普通的住院部里面,等着有人来给他送药费,他才有可能继续活下去。
警察联系了我爸手机里的人,基本都是生意伙伴,但所有人接听后,都是说他们跟温承不熟,唯恐为他垫了药钱,也被催债的人盯上。
我去求萧飞,求他借我一些钱,我要救活我爸。他说了声对不起,挂掉了电话。
我去求我亲生父母,求他们救救我爸,他们拿了这么多年钱,是我的钱,应该还我钱,我要救我爸!
他们把我赶出门,骂我是没良心的白眼狼,他们生我养我,我却上赶着要贴钱去救一个废人。
紧接着被丢出来的有我的书包还有我当年离开温家带的小行李箱,他们说我姓温,让我有多远滚多远,他们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永远记得那天,我跪在刘家别墅大门前,哭求他们给我一点钱,却只被扔出的书包砸到头。
他们关门前,我看到我亲生父母避之不及的神情,还有刘愿一脸的幸灾乐祸。我恨!
看着医院里我爸苍白的面孔,以及那勉强维系他生命的滴液,我打破自己最后一丝尊严,给顾千声打了电话。
我是最不愿意把我最落魄的一面再次展现给他的,但我真的只剩下他了。
顾千声来得很快,我感受到他的拥抱,他的肩头都被我的泪水浸湿了,但是他还轻轻拍着我的背,安慰我他来了。
12
他带来了一张卡,里面有二十几万,都是他从小到大的压岁钱和各种奖金,我们也不知道这些钱够不够。
我们在整座医院各个楼层来来回回排队挂号付费,终于我爸进了重症监护室,还安排了一次更细致的创伤修复手术。
在手术室外,顾千声一直握着我的手。
我心里很害怕,我一边害怕我爸能不能救活,一边害怕顾千声什么时候会离开我,我如何配得上他这样对我?
安静的手术室走廊里,顾千声缓缓地对我说:
「温想,你知道吗?我钢琴弹得很好。
我小学二年级时参加了中国青少年钢琴大赛,我当时在我那钢琴班里面是被称为天才的。
我势在必得,我觉得我一定是低龄组的冠军。
结果,不知道从哪里杀出来一个小我一岁的小姑娘,穿着一条白色的小裙子,坐在钢琴凳上就像凳子上长出一颗小蘑菇。
我还没来得及笑,她弹的曲子就把我迷住了,特别是她弹琴时满脸张扬的快乐,瞬间便感染了我。冠军就这么被她拿走了。
那往后的每一年比赛里,我都在参赛名单里面找她,但是找不到。
后来我由于某些原因休学一年,在转入的班级里面,意外发现了她。
可是她变得不那么快乐了,好像时时刻刻都想把自己藏起来,不希望被人发现。
我一度怀疑,她只是正好名字一样,长得也有点像,其实并不是同一个人。
但是在毕业表演上,她的琴声打破我一切怀疑,她就是我在找的温想。
她下台后,我去找她,可是我发现她在哭,我不敢上去跟她说话。
然后升入初中,我正要去找她,却发现有个傻屌在整个年级瞎跑,到处找温想。
然后我就看见,这傻屌竟然还抱她,我当时很生气,觉得自己也是个傻屌,一时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干嘛,独自离开了。
后来有一次我不想上课,找了棵树爬上去发呆,过了一会儿听到树下一阵哭声。
树底下长了颗蘑菇,哭得好伤心。
我又不敢下去,就这么听着她哭,听着她那些断断续续的自我安慰,我觉得很难受,还觉得自己,有点窝囊。
再后来,你就知道了,温想她终于注意到我了。
重新认识一下我么,温想?」
全程盯着地板徐徐陈述的顾千声,此刻终于转头也看向我的眼睛。
我一直静静地看着他,听他说着。
被他握着的手感觉越来越温暖,我也紧紧地回握着。
我哪里会知道这么好的顾千声,竟然一直在我身边。
我感觉这样不太好,但我真的没忍住,头不自觉地朝他歪了过去,靠在他肩膀上,一直紧张的情绪,在这一刻感觉好心安。
「我想起来,比赛那天我完成演奏后,跑出去玩,在大厅里面玩那个室内喷泉里的水。有个男生跑过来,一脸严肃地跟我说,你这是弹琴的手,不要在这玩水。我不以为然地说,反正我每次都第一,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原来你嚣张的学习宣言是用了我的语录。」
「嗯,是你教我的。」这一声好温柔。
这时,手术室的灯灭了,护士告诉我,手术很顺利,患者有望早日康复。
13
我爸在一个深夜里醒了过来。
那时已经临近中考,我坐着小凳,趴在门口,借着走廊的灯做题。
我爸打翻水杯我才发现。
我把他扶起来喂水,他看向我的眼里有惊讶,有欣慰,有愧疚,也有了然一切的淡然。
他说,「想想,爸爸这条命是你救的。」
我爸并没有那么穷途末路,他负债是因为他买了一大片郊区的地,一时资金周转不来,又被一个合作伙伴卷了一笔钱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