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马起身,「这么晚了,我得回家了,不然盏盏会找我。」
「那我不留你了,回去注意安全。」
我没回头,朝她摆摆手,终于明白了「为母则刚」并不是一种赞美,而是束缚。
无论我有多忙,多累,多崩溃,只要盏盏需要我,我可以一秒收起我的疲惫,成为她想要的,满面笑容的妈妈。
如果可以不坚强,可以有依靠,谁愿意冲在前头吹风淋雨呢?
因为没有退路,才必须「刚」。
不知道是被我骂怕了,还是江淮从中调剂过,直到跟江淮再次去民政局确认离婚,赵欣和白秀芬也没来找我。
手续办得很快,签完名我如释重负,心里的阴霾仿佛一扫而空。今天,是个分水岭,我告诉自己,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往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江淮有一瞬的犹豫,「疏然,我们就真的,只能到此为止了吗?」
办证的工作人员看看他,又看看我,眼中情绪复杂。
「怎么,出轨的是你,用共同财产给别的女人发红包的也是你,这会又来故作深情干什么?但凡我锱铢必较,你的赵小姐也该吐出几千的红包钱给我。」我刻意压下怒火,冷冷说完。
工作人员眼神闪了一下,再也没了对江淮的同情。
江淮眼里的光黯了黯,再也无话可说,提笔写下名字。
等待的时间里,闲着无事翻了翻以前的朋友圈,虽然是很早以前,根本就不对外显示了的,但看到有江淮在的合照,我还是觉得不舒服,于是全都删了。
「好了。」
工作人员将离婚证分别递给我和江淮,我道了谢,就起身走人。
江淮追上来:「毕竟夫妻一场,不拥个抱再走吗?」
我转头,盯着他:「如果是我背着你,跟多个男人轮番上床,你还想抱我吗?」
他的眼神分明痛了一下,然后他看向别处,深吸一口气:「对不起。」
「你好像除了对不起,再也不会说别的话了。」
「我是真的爱过你。」
「我相信。也许,你跟别的女人睡觉时,嘴里还喊着我的名字呢,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的爱?」我笑笑,「江先生还有事吗?如果没了的话,我要回去上班了。」
「疏然,你为什么现在说话,句句带刺,尖酸刻薄……你变了。」
「我能不变吗?我再不变,早被你跟小三气死了。」我转头再也不愿看他,「我倒希望我真的说话句句带刺,扎死你们这些贱人。」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出民政局。
回公司的路上,接到几个好友的电话,纷纷问我跟江淮怎么了,说看到江淮朋友圈就来问问。挂完电话,我就找了个地方停车,看到江淮的朋友圈: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我气愤地评论:凹尼玛的深情人设,去死!
然后我就删除了跟他的对话框,把他拉黑了。
当天下班,我再一次把盏盏和张嫂送去了我妈那里。
我妈抱过盏盏的同时不忘问一句:「怎么最近都不见江淮跟你一起回来?他很忙吗?」
「是啊,他很忙。」忙着陪别的女人。
「让他注意点身体,钱可以慢慢赚,身体垮了就麻烦。」
「我知道了。」我露出一个苦涩不堪的笑,「今天她们就睡你这里了。」
我妈给我一个「我懂」的眼神,我心虚地转身就走,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告诉她,我跟江淮已经离婚了。
到了杨璐工作室楼下,我打电话给她,「姐妹,祝我脱离苦海,出来喝酒啊!」
杨璐二话不说就陪我去了隔壁的小酒馆。
开了个小包厢,点了一些下酒菜,啤酒红酒白酒我点了个遍。
「李疏然你疯了,这么多种类的酒混着喝,要命。」杨璐把白酒塞给服务员,「白的就不要了。」
「我已经有太久没喝醉过了,今晚,我想大醉一场。然后回家洗个澡,睡一觉,第二天醒来把一切痛苦都忘了。」我说着,拿起一瓶开好盖的啤酒,闭上眼吹了半瓶。
「喝个半醉就可以了,全醉了我吃不消,你酒品太差。」杨璐皱起眉头,一脸嫌弃。
「什么呀!我酒品哪里差了。我最多就是唱唱歌……」
「那是你醉七八分的时候,你忘了大三导师走之前请我们吃饭那次,你喝得酩酊大醉。江淮来接你,你还把他咬得满胳膊是牙印。」她突然愣住了,意识到自己提了不该提的名字,于是转了话题,「你想喝就喝吧,我就不喝了,不然一会没人送我们回家。」
「你那个地铁捡的男朋友呢?」我问她。
「怎么说话呢你这?我跟他是缘分,缘分知道不?」
「确实是缘分,同一节车厢里睡着,等列车员清场来叫醒的也只有你们了吧。」也许是酒精的作用,我的笑意被放大,笑得停不下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今天是姐妹聚会,提什么臭男人!」她伸手扯了一把我的脸,「不许笑。」
我收起笑意,开了瓶红酒,几杯下肚,脑袋就有点昏沉。
「七年啊。」我叹了一口气,「人生有几个七年?」
杨璐无言,一脸心疼地看着我。
「杨璐,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真的。」我抹了一把泪,「我情愿你骂我,骂我傻,骂我矫情,骂我……你心疼我,我就忍不住想哭。」
她的眼睛里也慢慢起了雾,「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如果你需要肩膀,我的借给你。」
我用手掌拖着自己沉重地头,斜眼看她,「不用,我自己有肩膀。」
人啊,真是奇怪,越是想喝醉,却越是清醒。
我喝了两瓶红酒,八瓶啤酒,去厕所吐了三回,却始终到不了完全醉的程度。
「疏然,算了,喝酒伤身体。你不是不知道,宿醉有多难受。」
「我啊,早就忘了那种头疼欲裂的感觉了。」我灌了一口红酒,「这些年,我过得很幸福。他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我差点都以为,我们的生活里从未出现过忧。你瞧,我可真是天真,我从大学毕业后,心智就没成长过。」
此刻的酒是个好东西,让我脑子像是被清水洗涤过一样,清醒异常。
「我妈总说,无论这个世界有多脏,我们自己要保持初心,善良天真,就会快乐。」我冷哼了一声,「天真这个东西,你说可笑不可笑?」
我知道酒精开始起作用了,我变得罗里吧嗦,道理一堆一堆。
杨璐夹起一筷子笋往我嘴里塞,「别光喝酒,吃菜。」
我嚼了几下就咽了下去:「不吃了,想去唱歌。」
有个宠人的闺蜜真好,她筷子一搁下:「你想就去。」
在 KTV 里扯着嗓子唱高音歌曲是发泄的常规操作。我吼完一首,觉得口渴,就又喊服务员拿了一小箱啤酒。
「李疏然你还喝!」杨璐拿着话筒大吼,把我耳朵都震得酥麻了。
「你就让我醉一次嘛。」我打开一瓶啤酒,「也不知道怎么的,今天就是喝不醉。」
「可能是一个人喝的缘故。要不,我陪你喝吧。」她说着就要过来拿酒。
我一下拍掉她的手:「不行,你必须清醒着,不然谁送我回家。」
几瓶啤酒下肚,尿意就席卷而来。
「我去上个厕所。」
「我陪你去。」杨路起身。
「就在隔壁,不用你陪,我又没醉。」
「你走两步我看看。」
「走就走。」我起身往门口走,虽然有些晕,好歹脚步还算平稳。
「还行,你要是走不动就大声喊我。」
我点点头,打开门出去。外面灯光很亮,和包厢里的暗色形成强烈对比。
我眯起眼睛,瞬间感觉脚步虚浮,左脚拌右脚,踉跄了一下,朝对面包厢门撞过去。
谁知道对门竟然打开了,出来个白色身影。我收不住脚,眼睛一闭就撞在了来人的胸口。
因我是横冲过去的,撞击力不少,那人后退了半步,我也被撞得朝后仰去。
「 啊啊啊!」求生本能让我胡乱挥着双手。
下一秒,我的手被人拉住往前拽去。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头顶略带磁性的声音传来,「好巧。」
7.
我抬头看去,刺眼的灯光使我视线有些模糊,我努力去辨认,却想不起来这张略带熟悉感的脸。
「你是?」
他一脸诧异,「李疏然,你把我忘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我可能喝多了,一时间想不起来。」
「我是肖以诚啊,大学那会最先开始追你的是我,没想到却是江淮那小子坚持到最后。」
听到江淮的名字,我瞬间清醒了许多。
我甩开他扶着我的手:「是你啊,好巧,我去厕所了。」
肖以诚,江淮大学时期的室友,最开始是他半路窜出来,拦住和杨璐一起去食堂的我,以社团纳新为由,要了我的联系方式。
那个时候的我,懵懵懂懂的,想着不能驳了学长的好意,就在表格上填了联系方式。
后来就陆陆续续有好几个学长加我聊天,基本上都是抱着好奇的心态和我聊上几句,正儿八经上心的也就只有肖以诚和江淮。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肖以诚退学了,江淮坚持追了我两年,才逐渐打开我的心扉。
上完厕所回来,发现肖以诚还站在门口。
「李疏然,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我摇摇头:「不知道,也不在乎。」
「我知道你跟江淮离婚了。」他叹了口气,「今天刚领的离婚证。」
我朝他身后的门看了一眼,「他在里面吧。」
「是。还有赵欣。算是给我们这些朋友介绍新欢吧。」他微微皱起了眉头,「我当年是生病去疗养了,不然的话,还不一定是江淮呢。」
要完全不去在意,太难了。我的心还是狠狠地揪了起来,双手也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既然你知道,我跟他结束了,可以不要再提他的名字了吗?这两个字,让我恶心。」我转头推开包厢门。
「李疏然。」他叫住我,「给个联系方式吧?」
「不了。」
「如果当初你选择的是我,我一定不会让你输的。」
我关上门,将他不合时宜的信誓旦旦关在门后。
如果的事,说再多都没有意义。
男人,不都这样吗?爱你的时候,恨不得把星星月亮都摘给你。不爱你的时候,就火速将新欢昭告天下,恨不得你没来过。
点歌列表里全是爱而不得的凄苦悲唱,我流着泪低低唱着。爱而不得固然悲伤,爱过了得到过再失去,却是一种窒息的疼痛。原本属于你的温暖,永远的,去了他人的身旁,剩下的只有无止境的绝望。
凌晨四点,我终于唱累了,把早已困得趴下的杨璐叫醒,一起回了家。
杨璐胡乱洗了个澡,穿着我的睡衣就躺下进入梦乡了。
我去冰箱拿了瓶冰水喝着走到客厅窗口,看着外面的月光,竟一点困意都没有。
够了,荼蘼的情绪已经持续太久了。天亮以后,就要迎接一个新的自己,未来还长。
还年轻,现在跌倒没关系,重新开始只有更好,比老了跌倒爬不起来要幸运许多。
尽管断断续续只睡了三个小时,又因为酒精的缘故,使得我的脑子里像是扎进了几根针一样疼,但我还是坚持去上了班。
没有爱了,我就想赚很多很多的钱,只有钱才能给我安全感。
盏盏很快会长大,要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以前我从来没有去考虑过这些,全职带孩子的时候,像是躲在象牙塔里,完全看不到外面的风雨。初入职场的时候,就遇到一个好主编,被其带领的部门,完全没有乌烟瘴气的职场中伤,我亦没有危机感。
但现在有了,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没有退路,我只能靠我自己。我妈那边,我也不敢告诉她,和江淮已经离婚的事情。
她劝过我的,也阻止过我,是我,一意孤行,用自以为是的用深爱去赌一个明天。现在赌输了,我没有脸去面对她。那就暂时瞒着吧,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电脑已经换了新的,我开始陆续下载需要用到的软件。
正打着哈欠呢,主编不知道从哪儿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疏然,你来一下我办公室。」
以我这段时间的表现,八成是要挨批。
果不其然,一进去她就让我坐下,然后语重心长地跟我说:「疏然啊,你最近好像都不在状态,请假次数也挺多的。」
「是的,家里出了一些变故。」我低声回答。
「是这样的,下个月我要调到总部去了。按照公司今年的业绩来看,接替我位置也只有你了。所以呢,我是希望再接下去的这半个月,你能好好收拾一下自己的心情,以后带领整个部门做出更好的成绩来。」
我愣住了:「主编,你意思是,我下个月升职?」
「是啊!」她笑着拍了拍我放在桌上的手,「你有这方面的天赋。」
我又想哭又想笑,可还是生生忍了下来:「谢谢主编!」
「谢我干什么,是你自己的努力,我不过是如实跟上头汇报而已。」
这真是我近期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果然,情场失意职场得意吗?总感觉,一个崭新的人生要开始了,我,李疏然,重新活了过来。
主编调任,我升职接替,其他部门也各有职位调动。公司拨了团建基金到每个部门。几个领导一商量就决定全公司一起庆祝,并将聚餐地点定在江禾酒店。
江禾酒店,是江淮爸爸 20 多年前白手起家创立的,禾取自白秀芬的秀字。当初江淮跟我说这事的时候,我还夸赞过他爸爸的深情。
说丝毫不介意是假的,但既然我跟江淮缘分已尽,就不想去刻意计较为难自己了。毕竟,江禾酒店确实是 Y 城口碑数一数二的五星级酒店。
晚餐,觥筹交错,酒足饭饱,恭维的话听了许多,感谢的话也说了许多。不知不觉间,就有点喝多了,虽然脑袋清醒,眼皮却在打架,通亮的灯光下看什么都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定的大包厢有一排临街的玻璃窗户,我从窗帘的缝隙间朝天空望去,月亮很圆,星星很亮。
「李主编,以后编辑部就靠你了。」主编笑得眯起眼,「再敬你一杯,我就先撤了。」
我赶忙起身,端起酒杯:「谢谢主编,也祝您前程似锦!」
说完,我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听到旁边有人打趣:「已经是前主编了。」
然后大家都笑起来,我也跟着笑,气氛和谐美好,可我的心却有些空空的。
总觉得,这种「人生得意须尽欢」的时刻,身旁应该有个「他」才对。
每个部门都陆续有人离席,我是我们这桌最后一个踏出包厢的,脚步有一些虚浮,我拿出手机准备打车。
「李姐,我送你回去吧。」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头看到周抑扬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走向我。
「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你身上酒味这么浓,被抓就得进去唱铁窗泪!」我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不稳重,我多有先见之明啊,知道今天肯定会喝酒,干脆打车来的。」
「你才大我几岁啊,老气横秋的。」他抬手盖住我的手机,「我没喝酒,有酒味是同事不小心洒在我身上了,你看。」
说着他向我展示另外一只手的袖口,上面有一片虽然清理过但依然有些微红的葡萄酒污渍。
「但是……我们顺路吗?」
「送你的话,哪里都顺路。」他将车钥匙抛了一下,「是朋友的话,就不要客气。」
说实话,大半夜的一个人打车,我还是有些怕的。比起陌生人,起码周抑扬要可靠许多。
于是我不再推辞:「行。」
我在酒店门口等他去停车场拿车,夜风微凉,把我吹清醒了不少。
抬手将被风吹乱的鬓发别至脑后,余光瞥见一个身影由远及近。
「你怎么在这?」
生活远比狗血的电视剧还要狗血,心里默念了无数遍不要遇到江家人,却还是和江淮就这么遇上了。
「跟你有关系吗?」我瞥了他一眼,也才一周没见,他好像瘦了,青色胡渣也没有刮干净,领口的皮肤上貌似还有抓痕。
「疏然,你能不能不要这样跟我说话?」他有些泄气,「就算我们离婚了,可盏盏依然是我们共同的孩子,我们之间的联系是断不了的。」
确实,他说的是实话,我之所以让「父伴日」继续存在,是我不想让盏盏跟我一样,从小缺少父爱,没有安全感。
「总有一天会断的,你很快会有新的孩子。」
「我不想断。」他有点烦躁,手抓着头发,眉头紧锁,「我后悔了。」
周抑扬的车已经开到门口,打了一下双闪,又放下车窗朝我看过来。
「我先走了。」自始至终都没正眼去看江淮, 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谁知,他却抓住了我的手:「疏然,你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吧,我想给盏盏一个完整的童年,你相信我,我是真心的。」
我甩开他:「完整的童年?怎么给?每个星期一天的陪伴,就足够拼凑一个童年里父亲的分量了是吗?」
他红了眼睛,近乎乞求地问我:「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
「你去死吧。」我冷静而又淡漠地说:「你死了,我也许会考虑原谅你。」
其实,我也不是真的想让他去死。只是觉得,爱一个人的时候有多深,恨一个人的时候就有多认真。
他冷冷笑了一声:「呵,真没想到,你也有这么狠心的时候。」
「李姐,怎么了?」见我许久没过去,周抑扬走了过来。
「难怪呢。」江淮挺直了腰背,「原来是有新欢了。」
「什么?」周抑扬一头雾水。
「是啊。」我语调柔起来,走到周抑扬身边,牵起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周抑扬的手颤了一下,下一秒将我微微捏紧。
「不错,换口味了,喜欢年纪小的奶狗了。」江淮有点阴阳怪气。
周抑扬有点不爽,想要开口,我抢先了一步:「奶狗也好,狼狗也好,比你干净,就够了。」
江淮抿紧了唇,一脸阴郁。
「抑扬,我们走吧。」我对着周抑扬露出甜甜的笑,我的演技真是越来越好了。
「好。」他浅浅笑了一下,眼睛亮亮的。
车子驶离江淮的视线,我才终于卸下微笑着紧盯周抑扬的迷妹脸。
「对不起。」我叹了口气。
「什么?」
「刚刚那个是我前夫,我是故意恶心他的。招呼也没跟你打一声就把你当挡箭牌,很对不起。」是我幼稚了,图什么呢?直接甩脸色走人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把周抑扬拖下水呢?果然喝了酒的脑子就是不会转弯。
「没事啊。」他温温柔柔的语调里带着几丝笑意,「不是说做朋友要为你两肋插刀吗?这点小事,没什么的。」
「谢谢。」
「其实……」沉默了一会,他犹犹豫豫,「李……疏然,我……很早就喜欢你了,我一点也不喜欢叫你李姐。」
8.
我大气也不敢出,只能盯着前面的红绿灯发呆。他对我有意思,我不是不知道,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出奇的准。从前他没有这么直白,我肯定不会主动去回应,但这次他既然这么说了,我不如就明确地给他个答案吧。
「周抑扬,我理解你这个年纪的情感冲动,其实你对我的喜欢,只是某种程度上的好奇罢了。」
「是仰慕。」他打断我,「从我刚入职那天看到你在公司会议上侃侃而谈,我就仰慕你。当时,你已婚,家庭幸福,为了不造成你的困扰,我才喊你李姐。可现在我知道你单身了,这种仰慕忍不住就变成了爱慕。」
「我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有孩子,而且我的年纪比你大,你这样的有志青年,不该把我当爱慕对象。」我笑笑,真心实意地劝他,「你该找个单纯点的,跟你三观契合的小姑娘。」
「李疏然。」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感情这种事,跟任何外在内在条件都是没有关系的。」
「有关系的。」我看着窗外飞速路过的景致叹了口气,「我的人生阅历比你复杂,你心里风花雪月,我却只想着赚钱养家,这样的我们即便是在一起也不会幸福。」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本想着委婉地让他知难而退,可不曾想反倒叫他误会,于是我只好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周抑扬,你真的很好,各方面都无可挑剔,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们还是做朋友吧,好吗?」
他没再说话,认真开着车,只是放在方向盘上的双手微微握了拳。我假装没看到,移开视线,路灯光明明灭灭在脸上略过,我祈祷着回家的路程能短一些。
终于到了小区门口,我示意他停车,礼貌道谢后就匆忙下车。
他在身后叫住我:「李疏然,上次帮了你的忙,你说请我吃饭还作数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请他吃饭这个事儿我是真心实意地应下来的,但本来是打算离完婚再安排的,免得别人说闲话,结果又遇上全公司聚餐。
「作数。你想吃什么,什么时候吃,考虑好了告诉我。」
他在身后「嗯」了一声:「进去吧,快入秋了,风凉。」
「好。」我没转头看他,一路小跑着进了小区。
第二天赵欣打电话给我:「李疏然,你跟江淮已经离婚了,就不要抓着他不放了吧?」
我深吸一口气,心中懊悔,为什么上次没把她手机号拉黑?
「你以为我是你,除了抓男人就没有别的事要做了?」
她冷笑:「呵呵,不是你抓着,他为什么总往你那里跑?」
「这事你去问他啊,跟我阴阳怪气有什么用?也许是他贱呢,非要往我这里跑。」说完我就挂了电话,立马把她号码拉黑,大早上的真是晦气。
我打开监控软件,果然江淮正陪着盏盏玩耍,盏盏笑得一脸灿烂。
他心里倒是真有盏盏,我也说不清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自从升了职,我就拥有了独立办公室,比之前所在的开放式办公场所安静许多,也导致我更容易沉思至发呆。
有敲门声响起,我回过神:「进来。」
「李编,星眸工作室的负责人已经到了,在小会议室等您。」是助理小虞。
「好的,我知道了。」
星眸工作室,有自己独立的文学网站,主要负责招募驻站作者,征集高质量稿件,再投放给各个线上线下渠道,以获得盈利。
这次找我们合作,提前给我发了邮件,今天来是来商议并敲定合作模式。
我找出两份空白合同,整理了一下鬓边的发,就赶去小会议室。
打开门,发现小会议室的窗帘都被拉开,明晃晃的灯光中有个白色身影在窗边望着楼下。
「请问,是林先生吗?」我问。
那人转过头来:「不是。」
声音有些熟悉,我走近大吃一惊,「肖以诚?」
「是我。」他扬起嘴角,「跟你联系的林鹏是我的助理。」
「好巧,你竟然跟我是同行。」
「不是巧,这个工作室是我前几天收购的。」他歪了歪头,「我们坐下聊。」
他说着径直找了位置坐,也是我也走过去坐在他对面。说来也是有些尴尬,原本该是我招呼他,却被他反客为主了。
「想喝点什么?」我说着打开微信对话框,准备给小虞发消息。
「柠檬水吧,有吗?」
「有。」我吩咐小虞送两杯柠檬水进来,「看不出来,你还挺养身的。」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他叹息了一声,「被之前的那场大病吓怕了。」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我也不好意思问是什么病,毕竟跟他不是很熟,随意打听别人的隐私不太礼貌。
柠檬水送进来了,我呷了一口将合同递给他:「怎么会想到要买下一家工作室呢?」
「为了离你近一点。」
我愣了一下,抬头对上他的双目。
他长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翘,睫毛浓密,眼神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慵懒。
「别开玩笑了。」
「是真的。」他俯身过来,从我手掌抽走水笔,然后低头签合同,「知道你在出版社工作,我就去收购了这个工作室。」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上班的?」
「要找一个人,总能找得到,就看心够不够诚了。」他将签完的合同递给我,「李疏然,我可以重新追你吗?」
「不可以。」我断然拒绝,接过合同瞥了一眼,他的字苍劲有力,看着很是舒服。
「喂,不要这么残忍好不好?」他往身后靠了靠,一双眸子盯住我,「我是认真的。」
「你跟江淮不是兄弟吗?这么做以后怎么面对他?」
「算不上兄弟。况且你现在跟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追求自己喜欢的女人,有什么不能面对的?」
说的很有道理,我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于是只好换了话题。
「肖先生,分成及合作模式不谈一谈了吗?签名未免也太快了,万一我给你放个文字陷阱,你就亏大了。」我笑着将合同重新递过去,「还是再确认一遍吧?」
他推了回来:「我不在乎这个,收益全都归你都行。」
「这可不是做生意的态度。」
「我没想和你做生意,李疏然。我只想跟你谈恋爱。」
他的眼神真挚而温柔,看得我有些心里发酸。
每一个男人,最初有爱的时候都千篇一律,会说好听的甜蜜情话,有着最炽热的目光,可这些东西就像是冰箱里的巧克力蛋糕,是有保质期的。赏味期的时候芬芳而美味,一旦变质,伤心伤肺。
「别闹了,肖以诚。久别重逢就喜欢上了,还为此一掷千金买个工作室靠近我?这种偶像剧里才有的桥段,很假好吗?」
他无奈地耸耸肩:「我承认不是上次见面就喜欢了,是久别重逢把以前就埋下的喜欢都挖掘了出来。」他叹息着捋了一把脸,「那天江淮说你们离婚了,你知道我第一反应是什么吗?我想,如果当年得到你的是我,我们一定不会走到这一步。」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低头理好合同,」如果肖先生没有别的事了,我就先去忙了。」
我说着起身要走,他也站起来拉住了我的胳膊。
「你怎么还是一点没变,总把人拒之千里之外。」
呵,他说我没变,江淮可是一脸失望地质问我,为什么变了。
我本就是个性子凉薄的人,空洞的情话打动不了我,人情世故我也疲于交际,在我看来,说多少句动听的话都比不过做一件实事。
「没有拒你千里之外,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你。」
「你就答应让我追你呗。」
「我不答应你就不追了吗?」
「那还是要追啊。」他抬手捏住下巴,修长的手指在嘴角敲了两下。
「所以,我还有什么可说的?」我摊了摊双手。
他一本正经:「那……你不跑起来的话,我要怎么追?」
我被他逗笑,忍不住笑出声:「肖以诚,你有完没完?我真的要去忙了!」
说完我挣脱他的手,走出门外去,路过小虞就吩咐了一句:「小虞,你问一下肖先生中午要不要在我们公司吃,可以帮他点外卖。」
没一会,肖以诚就发短信给我:不错啊李疏然,这就下逐客令了?我是没想到你毕业就换了新号码新微信,快加我好友!
看来,是从小虞那问了我的号码,我打开微信,看到一个红点,于是点了通过好友。
「外卖我就不吃了,不符合我养生达人的身份。」
「谈个恋爱呗,李疏然。做我女朋友,就不用吃外卖了,我厨艺很不错。」
「喜欢喜欢我吧,其实我还是有用的,比如你可以利用我打击江淮。这个死渣男,你不恨他吗?」
好一个消息三连发,我再也忍不住:「肖大少爷,你是不是闲得慌?我们公司缺个保洁,你要不来应聘吧?」
他回:「好主意,这样就能天天见到你了。」
9.
临近下班,张嫂给我打电话,声音压得低低的:「疏然,你婆婆来了……」她话还没说完,我就听到那边传来白秀芬歇斯底里的叫声:「我把你养这么大不是为了让你气我的!」然后一阵噼里啪啦东西被摔到地上的声音,以及盏盏明显被吓到的哭声。
「我马上回来。」说完我就挂了电话往家里赶。
一进门,就看到白秀芬坐在沙发上,绷着一张脸。屋内一片狼藉,张嫂小心翼翼地收拾着。
江淮则抱着盏盏安抚着:「没事没事,盏盏不哭,爸爸在这里。」张嫂则手足无措地站立在一边。
见我进门,白秀芬挺起了腰背:「开个价吧,盏盏我们带走。」
听到这话,我恨不得抬手就给这老太婆两巴掌,无数谩骂的词挤在喉咙里呼之欲出。
可盏盏朝我伸出了手:「妈妈!」
我立马弯起嘴角,从江淮手中接过盏盏,「盏盏,今天乖不乖啊?」
「乖——」软糯的小奶音直冲进耳朵,治愈满满。
「张嫂,你带盏盏下去逛个超市。」说着我给她转了五百块钱,「多逛会,淘气堡那边也可以玩玩。」
「好的。」张嫂应了一声就去洗手,然后将盏盏抱了出去。
盏盏从出生到现在,饮食起居皆由张嫂照顾,所以从我怀里到了张嫂怀里,她就没吭声。直到出门口那一刻,盏盏对我摆了摆手,轻声说:「妈妈,拜拜!」
确保他们走远后,我转身深吸了一口气:「白女士,跑别人家里砸东西属于寻衅滋事的违法行为,你知道吗?」
「什么别人家,这是我儿子家。」
「离婚协议白纸黑字,这个房子归我了。」
「呵,房子可以归你,盏盏今天我要带走。」她轻蔑的瞥我一眼,双手环胸转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