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这天回来的比任何一天都要早,一进门就关切地拉着我问:「老婆,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还是很疼吗?」
我有气无力地瞥了他一眼,他的关心是真的,可再也感动不了我一丝一毫,也是真的。
「疼麻了,不疼了。」
他将我拉进了怀里,摸着头安抚:「老婆受苦了。」
他身上有淡淡的树脂清香,是我为他挑选的洗衣液清洗后留下的气味。以往,我总要凑到他身上猛吸几口,可现在,我只会想到,他也是这样把别的女人拥在怀里,就让我忍不住想吐。
「我要睡了。」我推开他,回了房间。
没一会,他也洗漱完毕进来,端着一杯红糖水。
「老婆,用温水泡的,喝完再睡,好不好?」
他依然乐此不彼地扮演着贴心温柔的完美老公,丝毫觉察不出我的不同寻常。我很想把这杯红糖水狠狠泼在他脸上,我很想歇斯底里地吼叫出声,可我终究还是忍住了,平静地接过喝完,不发一言。
「疏然,你先睡,我上个厕所就来。」他说着,出去洗完杯子,进了厕所。
我打开手机监控,看到他坐在马桶上神色凝重地思索了一会,然后还是拿出了那个手机。
眼睛再次下起了雨,我并不想哭,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王子跌下白马的时候,我的心会这么痛。
他很快就回来了,在黑暗中上了床,轻轻从身后搂住了我。
「江淮。」我叫他,「你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就不爱我了?」
「不会。」
我鼻尖酸涩:「我跟你说啊,我一个大学同学的老公出轨了,以前可是系里的模范情侣来着,太可惜了。」
他静默了一会,把我抱紧:「那是他们没有缘分,你是不是又胡思乱想了?」
「没有,就是听杨璐说的时候,惊讶了一下。」
「不要想太多了,早点睡吧,乖。」
哪有什么大学同学,我说的,是我跟江淮的过去,是已经在慢慢死去的曾经。
七夕前一天,我把张嫂和盏盏送去了我妈那里,并示意接下来的两天我跟江淮要过二人世界。
我妈笑着拿眼斜我,欣然接受了外甥女的到来。
「对江淮好一点,这些年你总是欺负他。」
「知道了。」我转身离开,苦涩不已。
确实,这些年,在我妈眼里我对江淮一点也不好,我很强势,可他却事事迁就我。
尤其是盏盏刚出生那年,我被她 2 小时就要喂奶一次的作息折磨地痛苦不已,头发一大把一大把的掉,身体里像是装了个炸弹,任何细小的事情都能轻而易举地把我点燃。每每烦躁的时候我就跟江淮吵架,找他的茬,可他总是把我抱紧温柔安抚。
如果没有出轨这个事,该有多好,可我骗不了自己。距离江淮跟别的女人约好的时间,还剩下一个小时,我终于拨通了杨璐的电话。
「有空吗?」
「有空有空,你找我,我随时有空。」她嘻嘻哈哈笑着。
「好,来帮我抓奸,地址发你微信。」
「什么?」她在那边尖叫,「抓什么?」
「抓奸夫淫妇。」我恶狠狠地,「江淮,出轨了。」
4.
「李疏然,你是不是喝醉了说胡话呢?」
「一定要我哭你才相信我,是吗?」
「不许哭!我马上来!」
挂了电话,我下车在停车场吹风,望着对面的酒店灯光昏暗,是 Y 城有名的情侣主题酒店,呵,可真是个偷情的好地方。
杨璐来得很快,停完车一眼就看到了我。
「你认真的?」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我将那聊天东西翻出来地给她,「你看看?」
她翻了几下,就开始口吐芬芳:「艹,江淮这个狗东西,真看不出来啊,装的像个良家夫男,骨子里却是个贱胚子!」
「一会当面骂靠你了,我怕我骂不出来。」我深吸一口,接过她递来的手机,瞥了一眼时间,「还有半小时。」
「一会我们怎么查房号?酒店工作人员肯定不会说的。」杨璐手托着下巴沉思,「跟着上去的话又太明显,容易被发现。」
「我都想好了。」我朝她晃了晃手机,「我喊了个跑腿小哥。」
小哥拎着我下单的零食找来了,我没有去接他递过来的东西,而是从包里抽出来两百递给他,「耽误你一会时间,帮我个忙,行吗?」
他惊讶了一下,「什么忙?」
「那个酒店。」我指着对面,「你帮我跟一对男女,搞清楚房号就行了。」
小哥一脸恍然大悟,「哦~我懂了。」
「钱拿好。」
他摆摆手,「先办事,成功了再说。」
我点点头,「应该很快就来了。」
话音刚落,一辆暗红色的车就停在了酒店门口,男的西装革挺,身姿挺拔,不是江淮是谁?
我整个人抖得厉害,「小哥,就是那对,麻烦你了。」
「看我的。」他说着就冲去了对面。
酒店工作人员去帮忙泊的车,江淮和那女的勾肩搭背地搂着,跨进酒店的那刻,江淮还抬手掐了一下她的屁股。
「垃圾。」杨璐咬牙切齿。
我默默地捏紧了拳头,指甲陷入掌心的肉里,生疼生疼。
小哥很快就回来了,「房号 506。」
我将钱递给他,「谢谢你。」
他接过,「不客气,零食给你。」
「送给你吃了。」说完,我去拉杨璐,「我有点走不动路。」
杨璐捏了捏我的手腕:「勇敢点,疏然,是那个畜生对不起你,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对,勇敢点,李小姐。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好男人,遇到渣男就要记得及时止损。」跑腿小哥也鼓励我,「我先去忙了,祝你好运。」
「谢谢。」我露出一个脆弱的笑,然后转身和杨璐走向酒店。
站在 506 门口,我将耳朵贴在门口,听到里面传出女人的低低呻吟。
我心中又气又恨,一股火直窜脑门,于是我抬脚狠狠踹起门。
「谁啊!」江淮吼了一声。
「有病吗?」尖锐的女声。
「江淮,开门。」我一字一顿,压抑着情绪。
房内,死一般的寂静,许久,才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门「嗒」一声开了。
我多么希望,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误会,多么希望,这里面的人不是江淮。
可当那张早已深深刻在我灵魂深处的脸出现在门口时,我才知道,自己的希冀有多可笑。
「啪!」我用尽全身力气给了他一耳光,手掌都麻了。
「为什么?」我忽然很冷静。
他被我扇得偏过头去,垂着双眸,嘴巴蠕动了一下,随后深深叹了一口气:「对不起。」
「不原谅。」我的泪疯狂落下来,「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杨璐刚刚应该是被我的行为吓到了,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立马掏出手机,「好你个垃圾,当初追疏然的时候多真诚啊,这才几年,就被外面的狐狸精勾走了?我倒要看看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她说着就要往里冲,江淮立在原地也不敢拦她。
我路过江淮,他伸手拉住了我,「疏然,别去,求你。」
「放开。」我语气冰冷,「我嫌你脏。」
他的手渐渐松开,然后侧身靠向门,低头不语。
「你干什么!啊——」里面传来尖叫。
我往前走了几步,看到杨璐扬手给了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一巴掌。
「贱人,自己找不到男人了是吗?」
贱人,哈哈,最贱的应该是我身后这个,和我同床共枕耳鬓厮磨了许多年的男人。
里面的女人尖叫声不断,江淮在我身后带着哭腔地求我,「疏然,等我回家解决好吗?不要在这里,求你。」
走廊里已经有了大大小小的声响,有人低声讨论着什么。工作人员也应声而来,「请问发生什么事?需要报警吗?」
「杨璐,照片拍完了我们走吧。」我很累,不想像个泼妇一样冲过去打小三。
小三固然可恶,可最该被打的应该是那个背叛我的男人。
「报警就报警啊,气死老娘了!」
「他们不要脸,我还要脸呢。」我拉过杨璐往外走,行至门口停住,「江淮,我们离婚吧。夫妻一场,不继续闹下去,是我给你的,最后的体面。」
和杨璐分别后,我泡了杯茶在客厅等江淮回来。
我在等他给我一个交代,然后为我们的婚姻关系画上一个永久的句号。
以前觉得茶很苦,总不爱喝。今天细细品尝了一回,这茶竟带着令人清醒的甘甜。
江淮 12 点才回来,衣衫凌乱,脸上带着泥,一身酒气。
看到我坐在沙发上,他一把丢了手里的领带,红着一双眼踉跄着走到我面前,随即「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疏然,对不起,是我该死,是我不好,你原谅我,好不好?」他低着头不敢看我,极力克制着哭声。
我冷眼瞧着他,胸腔里依旧跳动着的那颗心,却再也不会心疼他了。
「离婚后,房子归我,孩子归我。」
他抬眼看我,一脸的不可置信,「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房子贷款的部分,你一个人交完,就当是给盏盏的抚养费。如果不愿意,那就以每个月五千的标准出抚养费直到她成年。」我与他对视,冷静说完。
「我不想离婚。」
「你不是早就想离婚了吗?」我再也坐不住,猛得起身,「你跟那些女人睡的时候,不就打算找个合适的时间跟我离婚吗?既然觉得自己脏了,配不上我了,为什么还要死皮赖脸地拖着我?江淮,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真的让我好恶心。」
他眼中含泪,面颊微红,缓缓吐出一口气,「你都……知道了。」
「是!我都知道了。我知道你妈不喜欢我,一直都不喜欢我。我自问没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可她就是不喜欢我。」我心中的酸涩翻江倒海而出,「可这并没有什么关系,陪我一生一世的是你,只要你爱我,她不喜欢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可是为什么,二十万,就让你妥协了?你真的缺钱,我可以想办法凑给你的,你为什么要用这种伤害我的方式去得到,为什么?」
眼睛知道我想把痛苦哭个干净,才一直一直掉着廉价的眼泪。
「睡别的女人开心吗?你真的以为这是对你妈的报复吗?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有没有想过,你不仅仅是个失意愤恨的男人,而是一个女人的丈夫,一个三岁孩子的父亲?」
面对我歇斯底里的诘问,他眼神黯然下去。
「我很累。」他说,「累到支撑不下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抹了一把泪,「我爸妈一直都不同意我们的婚事,可我们的婚礼却办得声势浩大,轰动整个 Y 城,你知道为什么吗?是我,舔着脸,一个一个去求那些跟我们家有生意往来的客户给予赞助,又低声下气地问诸多朋友去借款。婚后,我一直努力工作去还这些欠款,可后来你生盏盏大出血,ICU 躺了数天,昂贵的医药费使我不得不去求我妈,可她不愿意给,是我找黑诊所签下卖肾的协议才逼得她打钱给我。」
他痛苦地闭上眼,身子一侧背靠着沙发在地板上坐下,「三个月前,我手下的一名员工搞错了商品售价,致使公司亏损一百多万,我只能引咎辞职,并扛下公司要求的二十万赔偿。失业,房贷,家里开支,以及身上原有的债务,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是,我被生活打败了,我再次去求了我妈,骗他是我开工作室缺钱,并答应了她的要求,一步一步沦陷了进去。疏然,我很爱你,可爱在生活面前,往往一文不值。」
「哈哈。」我情不自禁笑了两声,「确实,对于原本是富家公子哥的你而言,这一切,太累太累了。可你原本可以有其他办法的,你可以跟我商量,让我一起扛。别再说什么爱我,怪恶心的。没有人可以一边爱着一个人,一边跟小三小四小五上床的,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应该也会是最后一个。」
他也笑了,「行吧。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你的条件我都答应,房子的贷款我会还掉,盏盏的抚养费也一分不会少。」他站起身,整个人摇摇欲坠,「只求你,以后跟盏盏提起我的时候,只讲我好的地方。」
「明天,我会找人拟好离婚协议,到时候你签字就行。」
「好。」他应着,背对着朝我挥了挥手,「照顾好自己。」
他走出去,轻轻将门带上,我终于浑身失去力气,瘫软在沙发上,泪如雨下。
与江淮一起走过的曾经,如同我做的一个华而不实的梦。最初的时候,我就知道终会有醒过来的一天,只是没想过会以这么惨烈的结束作为收场。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回到 7 年前,我会选择不要遇见他。
而现在,梦醒了,就该……清醒了。
5.
我的车子昨晚回家时在半路扎了个钉子,于是一大早就打了拖车电话,把它拖去了维修公司。
打车到民政局的时候,江淮已经在了。办理登记结婚的情侣人山人海,队伍分成三列排到了门口。我和江淮默契地不发一言,走向那个空无一人的离婚窗口。
七年,从最初的热烈,落得个兰因絮果的悲剧,怎能不让人唏嘘。
工作人员确认了我们手中一系列的证件,办妥了相关手续,然后告诉我们,有一个月的离婚冷静期,如果反悔了,随时可以来取消离婚申请。
确实,我需要冷静期。我需要好好想想,我该怎么从他身上获取最多的钱。爱没有了,我总得多抓点钱在手上,为我和盏盏的未来考虑。
起身走向门外的时候,我从包里拿出昨晚拟的离婚协议。
「这个离婚协议你看看,你要是答应就签个名,如果不答应的话,就只能法庭见了。」
「疏然,我答应过的条件,我一定会做到,你何必这样?」他神色落寞地接了过去。
这份协议外人看来确实是我强势贪心,可我手上的证据,却让我觉得,作为他妈口中,地位让人高不可攀的江家,我没有走相关法律程序去要符合他们江家地位该出的赡养费,已经是我的仁慈。
盏盏我是一定要的,她是我用命换来的宝贝啊。房子我也是要的,没了它,我怎么带着盏盏继续安稳地生活?抚养费更是要的,虽然我现在工作了,工资也不算低,但张嫂的薪资和盏盏各种吃喝开销,及早教中心和后期幼儿园学费,都是一笔巨大的支出。
江淮签好名字递给我,「我以前觉得,我是个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所以我要保护你和盏盏,不让外面的风雨惊扰你们一丝一毫。所以我有什么苦都不跟你倾诉,现在才觉得,我这么做,错了,如果我能早点跟你透露我的疲惫,也许我们之间不会变成这样,我们会共同承担共同解决共同走向更美好的未来,是不是?」
我接过,将那协议收入包内:「夏天的棉袄,冬天的蒲扇,如同你此刻我心死以后的深情,都非常的——多余。」
我的心早已如同一口枯井,丢再多的石子都荡不起涟漪了,江淮永远都不会懂,女人在没有爱的羁绊后,可以变得多清醒。
他说送我回家,我拒绝了,他没有再过多要求,便开车走了。
天空中的乌云随风翻滚,应该是要下雨了。
今天不该下雨的,认清一个烂人,并且离开他,应该是件高兴的事。
汽车修理店的师傅倒是给力,到了下午就给我打电话去取车。
我取完车顺道去了我妈家,吃了个晚饭,顺便把盏盏和张嫂接了回来。
张嫂又在厨房忙忙碌碌,我躺在沙发上刷微博,一切好像没什么不同。
盏盏在我身旁一边看画本一边问:「妈妈,爸爸怎么还不回来?」
我的心猛烈地跳动了一下,随后将她抱到我腿上柔和地问她:「盏盏,如果妈妈跟爸爸住在一起不开心,要分开的话,你想跟谁呢?」
盏盏睁大了眼睛看着我,「盏盏分两半,一半跟妈妈,一半跟爸爸。」
「不能这样分哦。」
「盏盏,学分身术。」
我虽讶异于这个小小人儿的想象力,却还是坚定地说道:「没有分身术,只能选择跟妈妈,或者跟爸爸。」
她小小的脑袋耷拉下去,许久才委屈地说,「盏盏跟妈妈……影子跟爸爸好不好?」
我自然是知道的,一个小孩子,最希望的是爸爸妈妈都在身边,只可惜,我跟江淮注定不可能继续在一起了。
我将盏盏紧紧搂在怀里,忍不住湿了眼睛。
闹剧收场,我又恢复了朝九晚五,两点一线的生活。
人都是这样的,哪怕整个天塌下来,只要没把自己压死,生活就还是要继续。
没有江淮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熬。
出版社的工作忙得我不可开交,根本没有时间去为这件恶心的事情继续伤心。
周抑扬给我修电脑的时候,漫不经心地问过一句:「一切都还好吧?」
「挺好的。」我耸耸肩,转了话题「我这电脑挺容易崩的,是不是该换一台了。」
他「嗯」了一声,「我明天就去仓库拿个新的给你换上,今天仓管请假了。」
「我开玩笑的,这电脑其实也没这么严重。」基本上就是一个月崩一次,我都习惯了。虽然烦是烦了些,但在公司老板眼里应该还不到换新的地步。
「严重不严重,还得我说了算,毕竟我才是技术部的。」他咧嘴一笑,「放心吧,我给你安排好。」
话已至此,我再推脱就显得有些矫情,于是点头低声道了谢。
周抑扬管理的是全公司的网络系统,修电脑对他来说简直是杀鸡用牛刀。原本我报修的时候,以为会是之前一直给我们部门修电脑的那个师傅来,没想到那个师傅临时有事,托了周抑扬来。
他低头认真修理电脑的样子似曾相识,也许每个男人聚精会神的状态大都神似。
就在刚刚,江淮给我发消息,说明天是周三,往常都是他陪盏盏,问我「父伴日」能不能不取消。
他说:「盏盏的抚养权归你,但我毕竟是她爸爸,我很爱她,她的人生我也想参与。请给我这个机会好吗?」
我的手指摁在手机上不知道怎么回复。我不想见到他,可孩子还小,确实需要父爱,我不希望盏盏跟我一样,从小缺失父爱,缺乏安全感,变成一个患得患失的人。
「这个修复完了,自动重启后就可以了,如果还有问题可以随时找我。」
周抑扬见我不答话,抬手在我眼前打了个响指,「李姐。」
我回过神,「好的,辛苦了。」
「客气了。」他弯了弯嘴角,「那我去忙了。」
他又开始叫我李姐了,不知怎的,他这么称呼,我反而觉得心里舒服一些。他本就小我三岁,脸上偶尔还透着未脱的稚气,喊我一声「李姐」也不冤。
我盯着电脑屏幕许久,终于回了江淮消息。
「明天,早教中心有周年庆活动,上个月就报名了的,需要一家人参加。明天早上 9 点,你要不一起去吧?」
江淮很快就回复我:「好,我明天准时到。」
第二天,我抱着盏盏下车,一眼就见到了身穿黑 T 的江淮站在早教中心门口。
走近了些,盏盏也发现了他,大声喊着:「爸爸!」
江淮迎上来,从我手中极其自然地接过盏盏,在她脸上用力亲了一口:「宝贝,爸爸好想你。」
盏盏在他怀里笑靥如花:「盏盏,也想爸爸。」
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原本,我们是可以很幸福的,哪怕只是表面的,只要我们都愿意粉饰太平,还是可以保持一个家庭的完整。就算,真的,想要去外界猎奇,好歹给这段感情一个合适的结局收场,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留下怨恨。
「进去吧。」我的声音冰冷,我自己听着都直刺心脏。
江淮有些小心翼翼:「好。」
参加过许多次亲子活动,这次是最心不在焉的。节目很丰富,多数是家长带着孩子完成。我们三个虽成绩不错,但我始终没法发自内心地露出一个笑脸。我不后悔答应让他见盏盏,我只是后悔自己也留下。貌合神离的夫妻强行捆在一起做游戏,比陌生人的合作还要令人尴尬。
参加完活动,我从他手中接过盏盏,他有些舍不得放手。
「爸爸,你什么时候回家呀?」盏盏奶声奶气问道。
江淮脸上的神情一滞:「爸爸有空就会回家。」
「爸爸不能撒谎。」
「不撒谎,爸爸一有空就回家看盏盏好不好?」
我将盏盏放到安全座椅上,系上安全带。
盏盏猛得点头:「好,爸爸一定记得回家。」
我一边帮盏盏整理着裙摆,一边落了泪。傻盏盏,爸爸不会回家了,这个有我们的地方,再也不是他的家了。
我将后座车门关上,打开驾驶坐的门,江淮伸手拦了一下。
我抬头看向他,他眼神有些闪躲:「我……就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不用了。」我语气淡淡的,「我说过,不原谅。」
然后,我拍开他搭在车门上的手,关门,系安全带,启动车子,打前进档,再一脚油门,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这期间,我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一次不忠,百次不容,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了。
晚上张嫂带着盏盏去睡了,我躺在床上刷着微博,江淮的电话来了。
「有事吗?」
对面却是个女声,劈头盖脸地骂了一句:「李疏然你要脸吗?」
我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号码,是江淮的没错。
「哪来的野鸡,先管好你自己的脸面吧?江淮刚约的,按时算还是包夜啊?」
我心里闷着一股火,正愁没法发作,她倒好,偏要撞到我枪口上。
「什么约的?我可是白阿姨介绍给江淮的,我都住他们家了好吗?」
我听她这么说,就知道不是什么聪明的东西。
「哦,所以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她冷笑一声,「既然你跟江淮已经离婚了,就不要再纠缠他了。今天还让他去参加什么亲子活动。想要用孩子套住他?你想多了,白阿姨要的是儿子,只要我生的是儿子,我跟江淮就能立马结婚。」
「赵小姐是吧?」我忽然想起,之前婆婆跟江淮的聊天记录里,确实提到过什么赵董事的千金。
「他跟你说的吧?」她的语气染上了几分傲娇。
「我说姓赵的,你知道什么是小三吗?你是不是做人小三做习惯了,无所谓了?不然,作为小三的你怎么会有脸给我打电话,来骂我?」
「他跟你已经离婚了!」
「是,我们登记离婚了,但并没有完全办完手续。」我叹了一口气,「白秀芬什么眼光,怎么选了你这么个小学文凭的?」
「你!你怎么敢喊白阿姨的全名,真是没礼貌!白阿姨不喜欢你是有道理的。」
「我稀罕她喜欢吗?江淮喜欢我就行了,他当初不仅喜欢,还喜欢的不得了呢。」我恶狠狠地吼她,「插足别人婚姻很自豪是吗?我用过的男人,你用着爽吗?你这个捡破烂的臭傻逼,给老娘滚远点。」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挂电话之前隐约听到江淮的声音:「你拿我手机干嘛?」
心累无比,许多话虽然是说给那个姓赵的听的,本意是让她心里膈应,可偏偏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我气得胸口难受。只好起身去倒了杯水喝,又关灯在暗黑的客厅坐了一会,才平息了心中的怒火。
原来打算办完离婚手续,就把江淮微信拉黑老死不相往来,可现在我改主意了。
于是我发给他,「『父伴日』可以继续。」
姓赵的能不能看到都行,反正今天她惹得我相当不痛快,那么她以后也别想痛快了。
6.
江淮对我的宽容感激涕零,每次见盏盏的时候都是尽心陪伴,连手机都很少看。
其实这样也好,反正周三我上班,也不必见到他,但偶尔还是会去监控瞧一瞧他和盏盏的互动。
我看着那些再熟悉不过的动作,总感觉一切如昨。可脑海里不断重现的那些污言秽语,却让我一秒回到现实。
姓赵的女人没再找我茬,白秀芬却发微信约我见面谈一谈。我回都懒得回,直接把她微信拉黑了。
想来也可笑,我跟江淮结婚那么多年,连他们的家族群都没进去过。起初江淮要拉我进群,白秀芬礼貌拒绝,说家族群里基本上也是谈生意上的事情,我进去了见一群长辈高谈阔论我不懂的领域,反而尴尬。
我知道她是瞧不起我,我本也不稀罕。后来,家族群经常会组饭局,每每江淮告知我,我都当不知道,久而久之家族群就以为我与婆家不和,毕竟我跟江淮的婚礼当时请遍了所有亲戚。虽然我与她不和是事实,但白秀芬是个爱面子的人,于是就把我拉了进去。即便是进去了,我也是反手一个勿打扰,以后有小聚必跑,大聚看场面跑。百秀芬自知理亏,也只能生闷气。
我利索地退了家族群,把之前上赶着加我的七大姑八大姨都给拉黑了。
我没想过白秀芬会来公司地下停车场堵我,她板着一张脸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 ,我惊了一下。
「你跟江淮的离婚手续什么时候能办完?」
我觉得好笑,忍不住勾起嘴角:「这件事情,问你儿子不是更清楚吗?」
「李疏然,我告诉你,当年本就是你高攀我们江家,现在搞成这样不是情理之中吗?你也别觉得委屈,人各有命,谁叫你没投个好胎呢?」她说着翻了个白眼,一脸的嫌弃。
「如果你是来羞辱我的,那我就不奉陪了。命不命的不重要,我也不觉得委屈。我如今这样的下场确实是活该,谁叫我跟你儿子不是一类人呢?我要是也能一周睡三个男人,个个都不同,就跟他很般配了。」
「你!」她气得指着我的手都在颤,「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嘴巴这么厉害呢?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嗯,首先,你得是个人。」我上车关门,不想再跟她多废话。
她气得脸色苍白,快步过来敲我车窗:「李疏然,你跟江淮既然已经谈好离婚协议,就不要让他一直往你那边跑了。赵欣已经怀孕,你这样搞得她肚子里的孩子出点什么差池,我绝对不会跟你善罢甘休的!」
原来是这样……我的心像是被重锤敲了一记,钝痛使得我呼吸困难。
「你跟我说有什么用?」我冷哼一声,「我倒是不想看到你儿子那副嘴脸,可也不知道他到底像谁,骨头轻贱地非要往我这边跑。」
我咬牙切齿说完,也不想再看她,直接一脚油门走人。
新欢怀孕了,所以他们江家恨不得我立马跟江淮办完离婚手续,好让门当户对的儿媳妇尽快过门。
我加快油门,摁下车窗,任风吹动头发在我脸上肆意拍打。
我从未像现在这一刻深切地期盼,这世上有后悔药,哪怕代价惨烈,我也想吃上一粒。
我一路奔到杨璐的工作室,将这几日所受的委屈一股脑像倒豆子一样都倾诉出来。
她气得牙痒痒,「这家人真不是东西啊!」半晌她又叹口气,「我都词穷了,你说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做小三的以此为荣,做老妈的还觉得自己儿子出轨没什么问题?真是活久见。」
我窝在沙发上气得鼻子酸涩,过去对江淮有多爱,这一刻就有多恨。
「我不会让他们如意的。」我深吸一口气,「起码,不会那么快如意。」
「赵氏企业的千金是吧?」
「嗯,叫赵欣。」
杨璐打开电脑,噼里啪啦地打上一行字,「哈哈,这个赵欣在网上黑料还不少,学生时期被人挂网上,说是跟人打架抢男友,啧啧啧。」
「这种事情,不知真假,我情愿相信是造谣,免得污了祖国花朵的名声。」
「有道理。」杨璐点点头,「有近期的黑料,说是跟一个名企 CEO 甜蜜同居三个月,被 CEO 原配曝光了私房照。咦,这女人不就是……」
我凑过去看,是个穿黑色吊带背心的长发女人,闭着眼在窗台边,抬手挡阳光的一张侧脸照。文艺,略带矫情的拍照姿势。
「是什么?」
「就是那天我们一起去捉奸,江淮床上的小三啊,我还甩了她一巴掌来着,没想到是个惯三。」杨璐说着把画面下拉,「你看,这是那个 CEO 原配写的帖子。」
「他们这种豪门大户,不出点花边新闻才有问题吧。如果不是婚后,白秀芬几乎跟我们断绝来往,我跟江淮说不定也有机会上几次绯闻头条。」我摁了摁胀痛的太阳穴,「这张照片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没有证据的空口白话都是污蔑。我是挺讨厌她的,也可以用拖延离婚期限的办法去恶心她,可这并不是什么好办法,这是把双刃剑,折磨了她也伤害了自己。人生,真难。」
「要不……算了吧。」杨璐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把我的头搂过去按在她肩头,「比起让他们痛苦,我更关心你会不会难受。」
我抬手搂住她的脖子:「如果不是他们欺人太甚,我不会想要纠缠的。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跳到他们这浑水里淌一淌呢?」
「疏然,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懂你的。」杨璐拍了拍我的背以示安慰,「要是累,就睡一觉吧,我工作室有房间。」
「几点了?」
「8 点,你饿不饿?我都忘了,还没吃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