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家属塞点钱,把他们留在这里。
然后像甩掉包袱一样离开。
不过好在它的不那么正规,医院后门挨着当地的龙王山。
龙王山阴气重,值班的门卫不愿意绕到后面来巡岗。
趁着夜色,我翻过铁栅栏。
四下留意一番,确定没人,便顺着水管和空调外机爬了上去。
第一次来看母亲时,我有听到护工说起过母亲的房号。
我觉得此时爬水管的自己像猴子,蠢极了。
甚至因为深陷迷局,三番几次来找母亲的行为也很蠢。
但没办法,比起承认自己是个蠢货。
我更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精神病。
我倒宁愿相信母亲的话。
还好,她住在 2 楼,不是 6 楼。
巧合的是,母亲的房间就在边上。
我轻轻地敲打窗户,试图引起注意。
很快,母亲发现了我。
她起身走到窗边,疑惑地看着我。
不知道此刻是不是精神正常的状态。
但她好像没认出来?
我再次敲打窗户,却发现居然没锁。
惊喜之下,我拉开窗。
母亲抱着娃娃惊悚地看着我,瞪圆了眼。
突然!她大声惊呼:
「鬼啊!有鬼啊!」
她疯了似的叫喊。
我心道不好,她精神还是错乱的!
这样很快就会引起骚动。
我下意识地去捂她嘴,她挣扎着,拿起娃娃往我头上砸。
我被她砸的实疼!
差点爆粗口!
此时我听到有人说话,骂骂咧咧的让我妈闭嘴。
来人了!
情急之下,我顾不得那么多。
一把夺过母亲手里的娃娃,她这是铁了心要砸死我。
随即直接滑下水管赶紧离开。
也不管摔在地上有多疼,拔起腿就跑。
看来母亲神智真的有问题,时而清醒时而错乱!
14
回到家已是后半夜。
还好父亲没发现我出去。
我虚弱无力地躺在床上。
想起手里还攥着那个娃娃,真是可笑又无语。
这个娃娃母亲爱不释手,如今被我带回来......
等等!
我猛地从床上惊坐起。
这娃娃的后脑勺有凸起!
好像是缝了什么东西?
我翻出剪刀,一剪子下去,用手掏出一把钥匙!
此时此刻,我浑身血液都在沸腾。
母亲备了一把钥匙藏在娃娃里!
很多细节瞬间被我串联在一起。
她一直宝贝这个娃娃,从不离手。
上次娃娃掉在地上,她立马冲过去捡起来,是在防着医生?
那她激动地要把娃娃塞给我,是希望我能得到这把钥匙!
对了,这就对了!
母亲虽然偶尔神智不清,但她内心深处一定惦记着地窖的事。
她渴望我能发现真相,救救妹妹。
如此说来,当真是恐怖至极。
父亲到底戴着什么样的面具......
我压抑住内心的忐忑激动。
尽管恨不得现在就打开地窖一探究竟。
但天快亮了,时间不够。
我硬是撑到白天父亲去庄稼地继续收整。
带着手机和电筒再次下了地窖。
钥匙伸进锁里的那刻,我连呼吸都是颤抖的。
不敢想象自己会看到什么......
我有那个勇气去面对吗......
然而事实上,里面的一切都是惊心动魄的。
这个地窖中的地窖,无法用言语来描述。
15
空气许久不流通,整个空间里都充斥着怪味。
手电筒的光照进去像是被暗黑的地窖吞噬一般。
我的神经高度紧绷,深怕稍不留神会有个人突然窜到眼前。
然而里面没有人,没有声音。
空荡荡,没有母亲口中的「妹妹」。
等到里面的气味不那么难闻,我下到地窖里。
空间不大,但莫名的诡异。
我把手机电筒也打开,这样光线充足了些。
可随着视野变宽,我浑身的汗毛也随之颤栗。
我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四壁满墙的血迹涂鸦。
没有文字,只有抽象的图画。
我只能尽可能发挥想象仔细辨识......
一个小孩,一个大人。
大人攥着长棍向小孩挥去,小孩四肢蜷缩,卧倒在地。
大人扯着小孩的头发,在地上拖拽。
大人撕扯小孩的衣服,满地的布料碎片。
......
触目惊心的图画一幅接一幅。
地窖的角落里还放着一张床。
是我梦中看见的粉色的那张。
旁边的桌子上堆满了破烂衣裙。
布料碎片铺满一地。
所有的一切都和梦中的场景重合。
那都不是幻觉。
我失了神一般,走到床边。
床头还挂着一个漂亮的头花。
这么小的床,只有十岁左右的孩子能睡得下。
我轻轻坐下,环顾四周。
想象着一个生下来就被隐藏存在的小女孩。
她没上过学,没读过书。
她不识字,也没见过外面的世界。
她把自己经历的种种,用血成画记录下来。
那个幼小的身躯,在这间地牢里哀嚎过,呻吟过。
可是她的声音传不到外面。
她的母亲敌不过父亲,救不了她。
她的哥哥懦弱胆小,也救不了她。
在这个狭小的地狱里,小女孩度过了无数个日夜。
16
我用手机把一切都拍了下来。
走出地窖的我,浑身冷意。
我知道了真相,掌握了真相。
而掩盖真相的父亲。
该得到惩罚。
我很懊悔,没有早点去看母亲。
那样或许我可以早点知道这一切,早点救出妹妹。
但是我去迟了。
迟了很多年。
地窖里没有妹妹的身影。
她是死是活,只有父亲知道。
为了不打草惊蛇,不让父亲起疑心。
我还和先前一样,继续扮演着一个很丧的精神病。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我告诉他:
「我的情况好多了,不需要人陪。」
我开始表现的有好奇心,变得愿意多说话。
慢慢不再那么丧,仿佛回到了以前。
父亲还是不太放心,但见我确实有所好转。
最后嘱咐我白天在家不要乱跑,他才出门继续做活。
我当然不会乱跑。
我在悄悄跟踪他。
他真的是出门做活吗?
还是把妹妹藏在了别的地方。
我一连跟了他一个礼拜,都没有异常。
我甚至不禁在想,或许妹妹已经死了。
直到这天晚上,他突然问我:
「你是不是下过地窖了?」
此时的父亲面无表情,眼泛寒光。
我继续装:
「地窖?我还下去干嘛,上次挨你一顿揍。」
「还意外知道自己原来有精神病。」
我故意说的很不乐意,表现出抵触情绪。
父亲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委婉说道:
「这不怪你,毕竟是遗传病......」
等他走后,我长舒口气。
莫非他发现什么了?
我感觉他不对劲,一直装睡听着动静。
果然半夜时分,他起来了。
他先过来检查我有没有睡着。
我装死尸一样一动不动。
让他误以为我吃了药不可能醒。
随后他拿着手电筒下楼,走向了后院。
我跑到另一边窗户,眼看着他下了菜窖。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他出来了。
他拖着两个很大很长的蛇皮袋子,鼓鼓的。
可他没有上楼,他出了门。
我知道他耐不住,要有所动作了。
索性直接报了警。
该是他为此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报完警,我赶紧跟上,看他去哪儿。
17
他没走远,七拐八拐跑到偏僻的空地上。
从地上捡了一堆干草盖在蛇皮袋子上。
然后优哉游哉地抽起烟来,一支接一支。
随后点燃干草,火势瞬间烧了起来。
火光冲天,袋子里的东西也渐渐显现,是地窖里的东西。
衣服鞋子,所有能证明女孩存在过的物品。
他想毁掉证据!
尽管我事先拍了视频和照片!
但我不能让他毁掉物证。
他继续抽着烟,看着火吞噬着一切。
他居然在笑?
我以为自己晃眼了,揉了揉眼,发现没看错。
他怎么笑得出来!
这个魔鬼!
一股愤恨油然而生。
想到妹妹被困在地窖里日夜受尽折磨。
我情难自抑,抄起脚边的木棍疾步上前。
冲着他的后背猛地就是一棍。
「你这个恶魔!」
我怒斥着,咆哮着。
「你不配为人父母!」
他被我一棍敲打在地。
趁着他没反应过来,我迅速去灭火。
挑起袋子将里面的东西扔远散开,减少烧损。
还好,没烧完。
父亲吃痛地怒喊几声,瞪着眼看我。
血红的眼睛充满了怒意。
「你发什么疯?」
他朝我走过来,但因为那一棍敲得很重。
他五官扭曲在一起,一脸痛苦样。
见识过他的力气,我不敢和他正面对峙。
只能尽量拖延住,等到警察来。
眼下护住证物最要紧。
我指着面前的一切,质问他还想继续骗我?
就算我真的遗传了母亲的精神病。
也不代表他没有犯下不可原谅的恶行。
有那么一瞬,他愣了神。
「你还是下过地窖了。」
「我是说,那个地窖。」
他的神情变了,变得诡谲。
就像是卸下了长久以来的面具,不再遮掩。
「你到底把妹妹藏到哪里去了。」
我冷着脸问。
「死了?还是被你换了个地方继续关着。」
他不作答,也不再上前。
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盯着我,神色复杂。
像野兽,让人揣摩不透。
过了一会儿。
父亲:「你相信你母亲说的?」
我:「也不是全部,但地窖证明了一切。」
父亲:「你也不相信自己有病?是真的不相信,还是不愿相信?」
我:「......」
「我没病。」
他若有所思,反问道:
「是吗?那你为什么不记得自己有个妹妹?」
我想到了那个医生。
「一定是你塞了钱给精神病院的医生,你们一直有来往!」
「就诊记录也可能是伪造的!」
「你让他催眠我,还给我下药!」
听完我的话,父亲没有否认,只是看着我。
「就是说,我讲再多,你都不会信?」
我坚定地点头。
在看到地窖里的一切后,我只相信自己。
此时警笛声越来越近。
我只盼父亲能早点被抓起来,承担罪责。
「你把妹妹关在哪里了,我最后问你一次!」
「你现在交代,或许罪责还能减轻!」
他不以为然。
看我的眼神变得深沉。
我甚至感觉他充满了无奈。
警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父亲了了看我一眼,说:
「既然你认定我是个十恶不赦的人,那我也不狡辩。」
「对,我是做过不可饶恕的事。」
父亲嘴角扬起。
他还在笑,他有什么资格笑?
这样的笑映在我眼里,是不知悔改,是邪恶至极。
我握紧手中的木棍,像失了控般再次朝他挥去。
可他没躲。
这一棍狠狠地敲在他头上,敲出了血。
我抓着他的衣襟,不断逼问着妹妹的下落。
直到警察蜂拥而上,将我按压在地。
他看我一眼,神色黯然。
似笑非笑,又像是在自嘲:
「你就当她死了吧......」
他说。
最后警察带走了我们,也带走了满地的物证。
18
虽然警是我报的,但我持棍伤人。
经鉴定,父亲的伤势没有达到公诉标准。
加上父亲不愿追究我的责任。
警察对我进行了一番深刻教育,把我放了。
当我追问父亲会如何被定罪时。
警察让我回家等待结果,他们会全面调查我反映的情况。
我在家等了好些天。
期间警察来家里各种取证,也去周围邻居家走访调查。
后来,我也下过地窖好几次。
我常常看着满墙的涂鸦发呆。
把自己当成妹妹,去体会她的痛苦。
她是真的死了吧。
死了很久。
而我来迟了,没能救到她。
19
又过了很久,终究如我所愿。
警察告诉我,父亲在被抓后自己坦白了一切。
经取证调查,父亲确实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恶行。
他认了罪,也被判了刑。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配合。
先前他把我耍的团团转,到头来这么坦率。
唯一奇怪的是,这个案件没有公开审判。
我追问过,警察看着我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没有向我透露。
可我还是抱着侥幸,希望能知道妹妹的结局。
警察沉默了很久,最后说:
「她已经不在了,案件已了结,别再找了。」
尘埃落定。
我失魂落魄的回到家。
这个家,只剩我一个人了。
没有妹妹。
没有母亲。
也没有父亲。
我突然很害怕,家里的每一处好像都带着他们的身影。
地窖的事被传开。
以往不来往的邻居,时不时借着散步走到我家门前。
他们窃窃私语,悄悄张望。
渐渐地,闲言碎语越来越多,越来越离谱。
我接受不了被人指指点点。
最后,我打包了行李。
拖着箱子离开了家。
临走前我去看了母亲。
她还是神智不清,不认识我。
我告诉她,父亲得到了惩罚。
而我决定换个地方生活。
我会回来看她。
希望到时候她能认出我,和我说说话。
【完】
【番外父亲视角——狱中日记】
我的妻子疯了。
我带她去医院,医生诊断她有精神病。
很快我有个疯老婆的事传开,大家都在看我笑话。
我觉得脸没地方放,很丢人。
渐渐地,我的脾气变得暴躁。
我会打她,尤其是她发疯乱喊乱叫时。
从那天开始,她经常抱着娃娃自言自语。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儿子也开始出现异样。
他喜欢照镜子,留长发。
学他母亲梳头编辫子。
甚至趁我不在家,让他母亲给他买女孩子的衣服。
当我看到他穿着裙子,学女孩说话、玩耍,还被邻居老太撞见。
我浑身恶寒,觉得很羞耻。
我无法接受他这种不正常的举动。
情绪失控之下,我不顾他的叫喊和求饶。
将他拖到卫生间,扯掉裙子,扯掉辫子。
他一身脂粉气和娘娘腔,所有人都会嘲笑我。
笑我不仅娶了个疯婆娘,还生了个疯儿子。
从那天起,我把他关在家里。
不让他出去,不让别人看到他。
我以为这样就够了。
可他的情况越来越严重。
他和他母亲两个人互相影响,不受控制。
她把他当成女孩,而他也沉浸其中。
逼于无奈,我只能在家里挖了地窖,把他锁在那里。
我知道自己的行为偏激,还会失控打他,但我太想矫正他。
我关了他很久,渐渐地他不吵也不闹了。
直到有一天,他咬破自己的手指。
不知疼痛在墙上乱画,一幅又一幅。
粗糙的墙壁磨烂了他的十指,血流不止。
我抱着他去医院时,他还在笑。
医生说这种精神问题是有可能遗传的。
而我儿子在母亲的影响下,过早地发病,产生了严重的性别认知障碍。
但孩子还小,早点进行心理干预也许来得及。
听到这话,我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我带他四处求医,看了很多医生。
这个过程漫长而煎熬,但只要能矫正他。
我不在乎。
可能老天见我可怜,在医生的治疗下,他的情况渐渐好转。
为了不让他记得这段过去,我让医生对他进行了催眠。
毕竟男扮女装的异装癖,很难让人接受。
同时,为了不让他回家后继续受母亲影响。
我把妻子送到了疗养院。
并和医生打好招呼,千万不能让她和我儿子碰面。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
儿子健健康康的长大。
尽管他偶尔会出现睡眠障碍、精神恍惚,但他整体情况很稳定。
只是我没想到,他会偷偷去看他母亲。
妻子的疯言疯语再次影响了他。
他变得疑神疑鬼,非说自己有个妹妹。
那些过往,都被他错乱当成了妹妹的经历。
看着他逐渐失控,我只能骗他。
骗他那都是幻觉,而不是他畸形的过去。
他信了,开始乖乖吃药。
我希望药物能改善他的精神状态。
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打开了沉寂许久的地窖。
那也是我不愿面对的过去。
我想把那些东西都烧掉。
看着它们一点点消失殆尽,我觉得好笑。
笑自己可悲,老婆疯了,儿子也疯了。
只是我没想到,我的儿子戏演的太好。
他根本没信过我的话。
他认定我是个魔鬼,曾经把一个女孩儿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
我本想反驳,但看他疯魔的样子。
我迟疑了。
其实他说的也没错。
我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只是对象不是别人,是他。
但我没办法说出口。
既然他十分抗拒自己有病,我决定如了他的愿。
我累了,不想再折腾。
如果这么做能让他解脱,我也乐意。
我向警察坦白了一切。
我虐待过,囚禁过我的儿子。
也家暴过,辱骂过我的妻子。
这些我都认,但我请求他们不要把真相告诉儿子。
我不希望这个案件公开。
我想保护他,不想让人知道他有过那段畸形不堪的过去。
其实这样也好。
他觉得自己是正常的,那就继续正常的生活下去吧。
而我也为曾经犯下的过错付出代价。
在这里,改造自己。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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